睡下了……

    這三個字登時讓早已醞釀好詞匯的蕭棣眼眸暗了暗,他抱著那錦鯉燈躊躇道:“……我來給殿下送盞燈。”

    他也不知京中人講究什麽祥瑞,之前在漠北打仗,軍隊都是以錦鯉為祥瑞,祈願多福多壽帶好運勢。

    他便給謝清辭做了個床畔的錦鯉燈——

    然而眼下抱著個紅彤彤的大胖錦鯉站在門口半晌,沒來由耳根有幾分燙。

    春柳心底愈發狐疑好笑。

    向來冷漠的人,今夜望去倒有幾分說不出的笨拙。

    臉龐也泛著紅。

    也不知是燈火映照的還是在心虛?

    春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讓蕭棣稍等片刻,進門給謝清辭通傳。

    謝清辭已經躺在床帳中,看春柳一臉翹著唇角往外張望,不由道:“怎麽了?”

    “殿下……蕭棣來了。”春柳越想越覺得好笑:“抱著個大錦鯉燈,跟進貢寶貝的年畫娃娃似的,說是要見您?”

    年畫?娃娃?

    謝清辭不由失笑,別說蕭棣隻是抱了個錦鯉燈,就算抱了幾十條錦鯉來,他那模樣,也隻有戾氣沒有喜氣。

    謝清辭沒多想,在床上坐好道:“讓他進來吧。”

    蕭棣身材高大,一進門,有壓迫感的影子登時籠罩在屋內。

    謝清辭想起往事,不著痕跡的掩了掩胸前衣衫:“天色晚了,你還未歇息?”

    蕭棣如箭矢般抱著那燈大步走進門,眼神劃過謝清辭的床帳。

    哥哥床畔的蓮花燈果然是以往的細軟燈芯,燈罩雖然清雅精致,但卻沒他手上拿的錦鯉燈實在好用。

    “殿下……”蕭棣臉龐染上了懷中錦鯉燈的色澤,周遭縈繞謝清辭的氣息,少年的胸腔在夏夜裏發燙,他喉頭微動:“我送盞燈給你。”

    謝清辭一怔,目光落在蕭棣抱的燈盞上。

    這燈明亮耀眼,讓他房內的燈火登時黯淡。

    那場雨之後,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蕭棣,也許是雨水衝刷掉了他的戾氣和毒刺,也許是燈火太過明亮,向來幽暗兇煞的少年,此時竟泛著青澀的暖意。

    謝清辭輕輕勾起唇角。

    蕭棣眸光本牢牢定在他臉頰上,卻在自己抬眼時,登時像逃避似的滑到了別處——

    似乎連和他對視一眼都緊張似的。

    謝清辭不由得失笑,此刻的蕭棣倒是和上輩子予取予奪的暴君判若兩人。

    謝清辭心中泛起柔軟,接過蕭棣手中的錦鯉燈:“這燈倒比別的大一些,可有什麽講究?”

    哥哥的聲音輕柔的散在夏夜裏,撩人心魄。

    蕭棣聽到自己僵硬的聲音隨即響起:“燈油比旁的燈多一些,還做了防風,隻要不是疾風直吹,不必擔心會吹熄……”

    “每晚點燃此燈,便能亮如白晝,徹夜長明。”

    謝清辭怔住,這樣一盞燦若星河,徹夜長明的燈盞,似乎能將他從黑暗中徹底拉出來。

    重生以來麵對無盡長夜的恐慌不安,此刻稍稍被驅散。

    這燈竟然出自蕭棣之手麽?

    他半晌才道:“是阿棣特意做的吧?愈發……貼心細致了。”

    沉浸在翻湧情緒中的謝清辭並不知曉,這麽親熱的稱唿,足以點燃少年本已發燙的心。

    蕭棣眸光幽暗,唿吸微重。

    “帳內是阿棣送的帳中香,床畔是阿棣親手做的燈盞——”謝清辭心裏暖意湧現,毫不設防的笑著望向蕭棣:“我的寢宮倒處處是阿棣的影子。”

    提起帳中香,蕭棣眸光刹那幽暗了幾分,眼神掠過床帳,最後定定的望向懵懂隨意的謝清辭。

    隔著烏黑如墨的發絲,能依稀看到哥哥被輕紗寢衣覆蓋的單薄肩頭。

    那麽纖瘦,輕輕一捏就能留下紅痕吧。

    蕭棣緊緊握拳強自克製,腦海飛掠的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口幹舌燥。

    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在狂如擂鼓的心跳聲中落荒而逃。

    宮中的屋簷下,是他方才親手掛好的燈盞。

    周遭亮如白晝,他卻幾乎慌不擇路。

    腦海中浮現的,是哥哥若隱若現,如春荷般白中透粉的肩頭,還有他叫自己阿棣的模樣……

    胸口怦怦跳,冰封的角落在瘋狂跳動中坍塌一角。

    蕭棣定下神。

    下次再有機會,自己定然不能再膽怯……眼下他還不能對哥哥隨心所欲,那就隻能……徐徐圖之了!

    那盞錦鯉燈從此被安置在謝清辭床畔。

    燈火耀眼卻不灼目,拉上床帳後,光線恰到好處。

    謝清辭睡了好幾個安穩覺,身子眼看轉好。

    結果這一日,

    皇帝身畔的馮公公忽然來傳旨意,說是皇帝恩澤,讓他晚間去宮廷西苑泡溫泉將養身子。

    謝清辭不由得一怔。

    西苑溫泉曾有人溺死,且燈火總是明明滅滅,被人傳得神乎其神。

    他重生後,對神鬼之說倒是比之前更信了幾分,再加上那詭異的傳言,想起那西苑溫泉就後背發涼。

    那處陰氣森然,若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趁著夜色侵入,讓他再次丟失神智,定是後悔莫及。

    他望著來人,艱難道:“馮公公,我身子已經好轉了,謝過父皇好意,溫泉……就不必了吧。”

    馮公公笑意盈盈:“陛下擔憂殿下病情多日,殿下去泡泡溫泉,也是替君父分憂啊。”

    一番話綿裏藏針,話裏話外都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謝清辭實在不願冒險,隻得硬著頭皮點明道:“西苑那處溫泉倒是很長時日沒人去了,我冒然去怕是不妥。”

    馮公公正色道:“殿下是否聽了流言?”

    “陛下曾下旨,鬼神之說純屬子虛烏有,若再有人非議宮中,必嚴加懲處。”馮公公道:“您身為皇子,自有上天庇佑真龍護體,不必有此多餘的擔心。”

    謝清辭:“……”

    若是有真龍護體,他上輩子至於那麽慘麽?

    馮公公說得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但偏偏人家有聖旨護體義正嚴詞,讓他一時間竟無話反駁。

    馮公公繼續叭叭叭:“小主子您想啊,陛下心疼您,采納丞相所言特意為您開了溫泉,您若是不去,豈不是辜負了陛下的心意。”

    說的輕了是辜負心意,說的嚴重了自然是違抗聖旨。

    謝清辭隻覺得這聖眷讓他頭大得很。

    可父皇已經有了旨意,西苑也正在打掃了,馮公公這態度,顯然是絕不能通融了。

    謝清辭還在掙紮:“馮公公,那我白日去成麽?”

    “太醫曾說此處溫泉夜間療效更足,如今西苑沒有嬪妃,您也用不著忌諱。”馮公公快給謝清辭跪下了:“陛下也已定下開放宮苑的時辰,您就別刁難老奴了成麽?”

    謝清辭明知曉是太醫胡謅,也隻得先答應。

    “聽說了麽?西苑溫泉開了。”流雲宮的宮人們都在悄悄議論:“我們殿下要去泡溫泉呢,也真是可怕。”

    “溫泉而已,有何可怕?

    ”

    “燭火滅,水鬼出。”前朝遺留的宮人壓低聲音,悄悄道:“西苑溫泉有水鬼出沒,難道你沒聽說過這個流言嗎?”

    因國力不足,新帝沒有像別的開國皇帝那樣重新大興土木,而是在原有宮殿的基礎上修建改良、

    誰都不想讓自己家裏有前人留下的痕跡,皇帝最厭聽到這些流言。但前朝畢竟三百多年,有那麽多的前塵往事,再加上王朝覆滅,幾乎每個地方都能傳出詭秘的傳說,其中西苑溫泉是最為可怖的一個。

    西苑溫泉修建時很是奢靡,有幾百盞燈籠圍繞點綴在白玉溫泉周遭,望去宛如眾星散布的天上宮闕。

    後來有寵妃晚間沐浴時燈盞突滅,貼身侍女進來後,發現寵妃已沉在溫泉中沒了生息。

    此後又有幾個宮中嬪妃在此沐浴,都是燈盞滅後在水中喪命,溫泉水淺,那寵妃卻是淹死的,因此宮中便有傳言說是泉中有水鬼,專害美人。

    這些人竊竊私語,春柳恰攙著謝清辭出門走動,聽到之後登時氣的麵目煞白,衝上去道:“陛下有嚴旨不許嚼舌根,你們還敢在此說這些瘋話?好好的溫泉,怎麽可能有水鬼?”

    作者有話要說:燈和香都安排了,棣棣也快把自己安排進寢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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