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都不敢去午休,我們磨磨蹭蹭地往十二樓的方向走去。我們穿過那片林子,那些樹都光禿禿的,好像一群去了勢的壯士。北方的冬天一切都是蒼茫的,隻見天邊眼前衰黃色一片連一片,就連偶爾撲騰幾下的野鳥仿佛也要死去一般。

    林子左前方不遠的地方,貌似在施工,好大的一片。十二樓前麵也是,來來迴迴地跑瘋狂的拉土車。原本是兔子野雞藏身生孩子或者有些富有探險精神的學生才會踏足的地方,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個人聲鼎沸的工地。也不知道有什麽建築要起來,我們上哪裏再去尋覓過去健美的兔子。

    自從就業中心搬家到十二樓,好像十二樓的鬼氣少了很多。過去這裏陰氣很盛,你走進去就好像進了一個千古怨婦的家門,渾身上下從脖子到腳趾甲,爬來爬去的都是陰氣凝重。估計後來就業中心搬過來,因為招聘單位好,樓裏的陰氣大約是被從其它高校趕來應聘的男生給衝散了。此說純屬假說,從未驗證。

    我和木木不約而同地都有些困,困得爬起樓梯來都有些心不在焉。還好,二樓的樓道裏暫時還沒人,兩頭黑乎乎的沒有聲響。我和木木就直奔東邊的大階梯教室。

    那大房子裏很熱,估計是暖氣燒得太美。原本我們覺得我們必定是頭把交椅沒問題,可誰知道當我們從後門進去的時候,偌大的教室裏分布不均勻地有不少人。有人在若有所思地想問題,有人在舞動手指發短信,也有情侶隻用很小的聲音不知道在交流什麽。更多的人,就用各種姿勢爬在桌子上睡覺。

    當我坐下來的時候,我感覺頭明顯比腳要重好多。我迫不及待地把頭貼在桌麵上,調整舒服了姿勢,這就準備做周公的思想工作。木木的精力更不如我,她中午不睡個兩三小時,或者說不把臉睡腫了,那麽下半天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就當我準備進入夢想,我睜開眼皮,就看見木木那張橡皮娃娃一般的臉,上麵蕩漾著春天一般的笑容,憨憨的,就好像一個熟睡的嬰孩。

    我猛然開始想,到底什麽是幸福的人生?是一輩子即使生活清貧但相濡以沫白頭偕老呢,還是為了房子車子孩子票子幾十年不知疲倦、樂彼不疲地奮鬥到彌留時刻?抑或是帶著自己的愛人周遊全球,給她彩虹般美麗的衣服,給她花朵般芬芳的香水?難道生一個孩子,然後為了給銀行還錢而四平八穩辛辛苦苦地過完剩餘的時日就是幸福嗎?那麽,如我這般就是幸福嗎?幾乎拋棄所有的親人朋友,包裹在理想的浮雲裏卻不被紅塵遮麵,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消耗掉生命?

    自古紅塵不要命,到頭還是魂歸西。正說著,怎麽一個陌生的人就站在我麵前。他看上去有些蓬頭垢麵,髒兮兮的袖子衣衫,身上還有一股發黴的味道。到底不知道是因為他發黴才有這個味道還是因為他的衣服發黴才如此。我正在拷問自己那些永遠也猜不透的問題,就看見他開始猙獰地笑,笑著笑著,竟然拿指頭指著我,並且嘴裏念念有詞。突然,就從他那發黴的衣服下麵鑽出一條和他一般蓬頭垢麵狗一般大小模樣的禽獸,就順著他指頭的所指,徑直衝我撲來!天啊,孔子老子孟子韓非子諸位先賢,救救寡人吧!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我癱軟的腿恢複了站立的功能。我就開始跑啊跑,跑過了多少高山,越過了多少溝澗,突然一條大河擋在我麵前!我急啊,看見那禽獸越追越近,索性顧不了太多,一個漂亮的騰躍,一頭掉進了大河。要命的是我不會遊泳,於是我撲騰幾下後就開始往下沉,最後隻剩下那隻不停地喊“救命”的胳膊一點一點地被水淹沒……

    醒醒,醒醒,跟豬一樣!我被木木搖醒,睡眼惺忪。靠,原來是個夢!腦子有些疼,迴頭看了木木一眼,她用鄙視的眼神嘲笑了我下下。這才注意到,剛才爬的地方有一灘水。原來這就是淹沒我的那條大河,真他媽邪門了!

    也不知道誰了多久,反正看樣子快開始的架勢。左右看了看,還是往常一般壯觀。保守地說,得有好幾百人。據我所知,這次好像隻要兩個語文老師。額滴神呀!感謝蒼天賜予我如此這般榮幸的機遇與時代!百年不遇,百年不遇啊!

    等著教室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原來招聘單位的人進來了。三個人,反正看起來氣色都挺好,尤其是走在中間個子稍微矮點的那位。還沒坐定,宣傳單就發了下來。廣東的一個縣級市,我地理學這麽好的人都沒有聽說過。不過看那幾個人的肚子以及宣傳單上麵的精美印刷,應該是不錯,至少會有很多人民幣。

    那位好像是教育局長的人開始宣講,一口標準的廣東普通話,別扭得襪子要穿幫。可人家有瑪利,並且我們這些窮學生覬覦人家的瑪利。所以隻好忍著性子繼續聽,聽那個經濟發達環境優美的地方如何一步步從不毛之地發展成為今天如此發達城市的。我不時地迴頭看,大家的表情仿佛是嗜血的烏鴉,已經被那個人撩撥得了不得,哪怕是殘血也要先潤潤嗓子才行。

    不過,找工作好比找對象,得兩廂情願,不能自作多情。木木聽了聽,就小聲地問我:你說現在張揚和秦若應該過得挺好的吧,張揚掙錢那麽多!

    或許才有鬼才知道他們過得如何吧!

    半個多小時的廢話終於說完,為首的說:今天看來人很多,那大家把簡曆留下,進麵試的會給你電話。

    此話剛一說完,教室裏就亂了套,好像一鍋粥突然之間開始加熱,各種東西開始左右奔突。我說木木,咱們就坐著,等他們鬧完了再去交簡曆。

    等我們下樓的時候,外麵已經有些暗,十二樓更加顯得凝重。剛從樓門走出去,冬天的晚風吹得人有些猝不及防。天邊寒鳥過,歸巢都幾許?西風吹得木木頭發淩亂,一會兒便紅了臉蛋鼻子。她一邊小跑,嘴裏一邊唱歌一般地說:凍死了,凍死了,手指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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