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跨出門檻,倚靠在欄杆上,看著被眾人恭維的未來妹夫爹,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彬彬有禮的模樣,歎一聲:“可惜。”


    林如海是探花郎,他爹亦是,上輩子父子兩探花還是段佳話。周君策罪行暴露後,士林間年輕子弟缺個領頭羊,林如海年輕有為正好頂了這個缺。


    林如海家世好,自身才能出眾,娶個媳婦非但家世好,還自帶武帝重點關注,外加時政需要,而立之年便成了巡鹽禦史,扼鹽政咽喉。


    可惜早亡。


    賈赦欷歔,想跟司徒晨討論討論能不能救一下。這樣他就可以少操一份心。


    司徒晨凝眸望了一眼,便飛快的轉移了視線。他對林懷臣沒興趣,對紅樓中被人讚譽有加的林如海更沒興趣。


    在他眼裏,不過是個貳臣者。


    他先前轉移賈赦注意力,隻是覺得跟人爭論“甜鹹”問題,有些日常生活化。


    怕會上癮。


    聽著耳邊賈赦嘰嘰喳喳的話,司徒晨眉頭一擰,沒好氣道:“救什麽救?賈家別跟林家結親。”


    “啊?”


    “林家一脈單傳。”司徒晨神色微妙道完,又問:“你就算滿腦子都是妹夫,也總該先迴憶迴憶往昔吧?林懷臣中舉是在三年後。”說道最後見賈赦茫然無辜的模樣,司徒晨娓娓將答案道來。


    賈赦:“…………這半年發生這麽多事情,就不準人提前參加嗎?”隻要懂點朝政的都知曉,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此屆科舉若是能出人頭地,在武帝眼前留有印象,仕途起碼能比其他士林快十年。


    “姑蘇林家爵位到他這一代就盡了。”司徒晨忽地話題一轉:“上輩子賈家把元春送進從女官做起事為了什麽?”


    “恢複祖上榮耀。”賈赦一怔,思前想後再聯係往事種種,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當時與林家結親的時候,父親還在,提點過我--如海的確有心想恢複祖上榮耀。”


    說完,賈赦又是一歎:“說起來他比我們賈家強多了,我們就圖走捷徑,想要攀附兒女裙帶。”


    “所以上輩子賈家就算一窩爛了,那誰也把你們當豬養著,實在忍無可忍了也不過流放,留著你們一命,好體現寬厚仁慈。”司徒晨神色淡淡的:“你們翻不出什麽浪花來,但探花郎這浪卻卷得很猛以致於把自己也折進去。”


    賈赦:“………………”


    “賈赦,站隊記得要從一而終。”司徒晨眼眸帶著股戾氣:“否則,孤會親手殺了你。”


    “我……”賈赦沒來由的一寒,仰著頭看著麵色肅穆的司徒晨,聲音不禁一顫,顧不得思索話題為何會轉到站隊上來,急急忙忙發誓表忠心著:“我先前也就是一說,打知曉你跟我一樣是重生的,我就沒想過要弄什麽投名狀的了。”


    司徒晨柔柔一笑:“我隻是提醒你一下。”


    “那你殺氣騰騰的幹什麽?”這話賈赦沒膽問出口,看著司徒晨笑意連連的模樣,心底哀怨歎一聲。他爹都要收司徒晨為義子了,賈家不算鐵板釘釘的太1子黨,那也是嫡子黨啊。


    “不說這個了。迴歸正題,幫我掌掌眼,哪個看起來靠譜點。”賈赦對探花妹夫也是一時麵子情,原先沒見過妹夫她爹,出於對“雙探花”的好奇崇拜之心而興致勃勃,如今見司徒晨似有計量,也不欲跟人辯駁。反正,不管如何,眼下賈敏跟林如海都還是個紮著小辮子的總角兒童。


    十幾年時間,有太多的變數。


    不急。


    “就那個……”司徒晨手一指樓下角落裏魁梧的大漢道:“你當初那個救命恩人,仵作祖父的那個叫什麽來著?”


    “王韜!”賈赦迴道。他把今科青年才俊身家資料背的滾瓜爛熟,況且這個曾經救過他一命的王韜。


    “他不是跟你心心念念的沈大人差不多嗎?”司徒晨說著帶著一絲酸氣。


    賈赦絕對是傻逼。


    放著全才的他不求,反而去崇拜沈獬。


    賈赦抑鬱:“我知道啊,可是他長得不好看啊!看起來就有點兇。萬一我小外甥跟他爹一個相貌,我以後不喜歡他怎麽辦?”


    頓了頓,賈赦痛心疾首,卻振振有詞:“我不想當一個偏心的舅舅。”同樣是妹妹家的孩子,他肯定會喜歡長得俊,嘴巴甜的。


    “啪啪啪!”司徒晨含笑拍掌,“這個理由聽起來無法反駁。”


    賈赦斜瞪了司徒晨一眼:“就會懟我,有本事你找啊!女怕嫁錯郎,懂嗎?老子上輩子好不容易尋個看著不錯,家世也還行的,把閨女給嫁出去,結果呢?”


    一說起這個賈赦委屈的想哭。


    “大庭廣眾之下,你注意點。”見人鼻子一紅,司徒晨又氣又想笑,半攬著把人迎進包廂,道:“知錯就好了,你現在不是小心謹慎又謹慎,都查十八代祖墳了來找人品不錯靠譜的嗎?”


    “我沒錯!”賈赦也不怕羞,直接坐司徒晨懷裏,對比自己這些日子忙的跟陀螺一樣給庶妹找夫婿,得到妹妹的感謝,甚至連姨娘都恨不得把他供著,再迴想從前,頭埋人懷裏,悶聲道:“我重生了,後悔沒跟璉兒好好說話,對珍兒,我知道你看不上他,可是再怎麽說我們叔侄都是玩的好的,起碼他會給我請安問好喝酒送女人……嗷!”


    揉著被司徒晨掐的胳膊,賈赦小聲哼唧了一下:“總之,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我覺得對迎春當好了一個父親該盡責任的。這麽大姑娘了,又被傳出大丫鬟偷漢1子,與堂弟居住一院,還有被散出去的詩詞與閨名,我已經拿出當時能找到最好的人脈關係尋到這麽一個女婿。但是她呢,平時不給我請個安就算了,歸寧了也跑老二房裏哭訴,然後被他們傳出言論來:說我喪盡天良,五千兩就把女兒給賣了。大老爺我缺錢嘛缺錢嘛缺錢嘛?”


    這些日子找妹夫越找越憋著股邪氣。他大老爺上輩子錯了千千萬萬,這事不可能錯!


    “不缺不缺。”司徒晨揉揉懷裏的腦袋,一手攬著賈赦後背,輕輕拍著安撫,低聲道:“這錢你是不缺,人也的確是你能尋到的門當戶對之輩。但是這一切的起因,賈赦,你捫心自問不是你這個當爹的不管不顧,才導致兒女轉投了二房嗎?”


    邊說,司徒晨語調帶了分厲色:“賈赦,別跟爛的比。迎春相比探春,的確弱的不能再弱,讓人恨其不爭。但你要清楚,迎春性子有大半也是你這個當爹的緣由。”


    “我對她……”


    “你看看你自己,多大歲數的人了?”司徒晨截住賈赦的話頭,又捏捏人的臉頰:“你現在是想著要上進要努力不靠爹,可你爹還在,你腦子裏這根弦永遠是鬆的。就別說上輩子了,自己顧影自憐哀哀怨怨的。”


    邊說,司徒晨手點點賈赦額頭:“你也是個一手好牌打爛的主!”


    賈赦垂眸沉默了半晌,最後啞聲道:“反正我不管,這輩子我就要兩個兒子,診出女兒的就打掉不要!”


    司徒晨:“…………你媳婦都還沒影呢?說這幹什麽?”


    “不知道。也許最近挑妹夫挑的眼睛花了,總覺得養女兒不易。”賈赦嗤笑一聲:“像林如海這聰明的,自家女兒也沒養好。我還是不要養女兒好了,我現在改邪歸正了一定會當個好父親的,然後像我這麽重感情的,以後人出嫁我一定會哭的。”


    說著說著,賈赦仿若看到了自己養的嬌憨可愛的女兒成了別人家的媳婦,被磋磨的成了死魚眼珠子。


    還別說,寶玉有時候形容的得貼切。


    司徒晨指腹擦過賈赦略紅的眼眶,再瞧人說著認真的眸色,沒來由的想到一句語--這麽愛哭的還是個男·孩·子啊。


    這麽一個大齡巨嬰,後娘養起來一定挺廢勁的。


    能讓他皇帝爹傾心的果真非凡人。


    尚在宮中談及兒女婚事的賈後娘冷不防的打個冷顫。


    這邊賈赦看著司徒晨胸襟被自己哭濕了大片,才止住了自己跑馬般的思緒,掏出手絹擦擦自己的臉,再抬眸掃見司徒晨複雜的神色,難得有些害羞之色,道:“不許笑我。我就思維擴散過了一些。也是看在你我共同重來的機遇上,跟別人說都聽不懂。”


    賈赦若說前半句還好,添一句重生秘密,司徒晨沒來由的又覺得自己胸腔裏堵著一口氣:“你怎麽不跟你爹說去?他不是也知曉個一清二楚?”


    “我爹跟你又不一樣,你……”賈赦聲音戛然而止,視線定定的看著那雙似星辰般的眸子,沒來由的想要靠近,感覺自己就像那傻不愣登的飛蛾,死命的迎接光芒。


    即使那眼眸中含著的隻有微弱的亮光。


    賈赦怔怔看了片刻,不自禁的手捧司徒晨下巴,吻了吻臉頰,輕柔至極。


    “你!”司徒晨一震。


    聽著耳邊低沉磁性的嗓音,賈赦雙手一顫,刹那間感覺自己臉頰火辣辣的燙,視線往左右一轉,結巴道:“我……我們還是兄弟,算……也算半個契兄弟,你聽我訴苦一下難道不應該嗎?”


    “下去,腿都被你坐嘛了。”司徒晨帶著些嫌棄,鎮定的道了一句。


    “我就……”賈赦剛往裏一蹭,嘩啦一下站直了身子,麵色紅得滴血。


    司徒晨淡然的揮了揮有些褶皺的下擺,又帶著絲嫌棄瞥了眼賈赦,道:“都說要做家主了,做事還毛毛躁躁的。也不知你六十幾年的光陰是不是喂狗了。”


    賈赦:“…………”


    “去把那個王韜叫過來,人長的醜怎麽著你了。”司徒晨吩咐道:“快去。”


    賈赦一顫,行動先於意識的往外走,待跨出了大門,似像起了什麽,反手關上門,蹬蹬跑到正打算泡茶的司徒晨身邊,一把勾住人的脖子,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因出其不意很快舌尖便長驅直入,肆意挑逗了一會。賈赦鬆開手上的禁錮,一個箭步往外竄,臨到門口,才丟下一句:“叫你裝純潔。”


    司徒晨舌尖一添先前被咬的有些紅腫的嘴唇,眼眸一沉,蒙這層陰霾。然則在聽到推門而入的腳步聲,便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


    王韜帶著絲拘謹,向司徒晨問好:“賈兄,你好!”


    “王兄,許久不見。”司徒晨笑笑,他對外行走用的還是原先的假名--賈晨。


    “王兄弟,來坐下喝杯茶!”賈赦有些不好意思的避開與司徒晨對視,非常熱情好客圍繞王韜添茶倒水:“說起來上次你救我一命卻不讓我感激,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如今你榜上有名,也該讓我祝賀祝賀。”


    “赦公子客氣了,那不過是舉手之勞。”


    見人對寒暄實在沒什麽樂趣,司徒晨三言兩語便把話題引到了當初倒掛金鉤吐水救人的方法,讓人說了些專業知識,放鬆了幾分,然後指指賈赦道:“他剛拜了沈獬為師,說起來沈王兩家也是世交,一捕快一仵作,合作無間,破了不少案子。”


    “說起來還多虧了本朝律法。”王韜不好意思的笑笑:“前朝我們都是賤籍,如今卻能登大雅之堂,多虧皇家恩澤。”朝北方一拜,王韜接著道:“所以不管如何,我一定會努力考中進士,來日去刑部任職。”


    “相信你自己,有夢想就一定會實現的!”賈赦鼓勵完,又道:“你要不,我有自己編撰的一本床頭勵誌讀物,送給你一本。”雖然不能當妹夫,但當朋友還是可以的。


    司徒晨攔下賈赦的手,對著王韜,直截了當問:“可有婚否?”


    王韜不明所以,誠實的搖搖頭。


    賈赦卻是一跳,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就聽司徒晨道:“我家中有一小妹,年方二八,溫柔典雅,你不妨迴家與父母商議商議。”


    司徒晨略過老實人王韜,斜看眼賈赦,嘴角一勾,然後視線轉迴王韜,鄭重其事道:“我姓司徒,名晨。”


    縱然王韜不善交際,但從前太子如今的忠義親王名諱還是牢記心中,聞言,兩眼一翻,徑直昏倒過去。


    “哎……”賈赦忙把人攙扶到座位上,然後指著司徒晨跳腳:“你什麽意思?這屆科舉青年才俊,我跟武帝爹打過招唿了的,都是我的,我的,我的妹夫啊!”


    “你不是嫌人醜嗎?”


    “我……”賈赦欲哭無淚。


    “再說了,我皇帝爹說是你妹夫也沒錯啊,我那些一連串的妹妹難道不是你妹?”


    賈赦怒了:“你們跟我玩文字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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