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朝祭祀迴京,一路長途跋涉,舟車勞頓,聖上下旨免去每日早朝,休沐兩日。

    兩日過後,宮中於鳳陽閣設宴朝拜,宴請遠道而來的使臣國及各地節度使,朝中百官齊聚,歡慶一堂。

    春朝慶典,並無那麽多規矩,按例可攜家眷。

    溫惟作為秘書監理正,又代表東平,依禮跟隨父進宮。

    宴會設在鳳陽閣殿前一個開闊露天平台之上。

    天上銀月如勾,繁星如墜,地上火樹銀花,物華天寶。

    往來賓客皆是達官顯貴、如花美眷,穿金戴銀,衣香鬢影,這些人溫惟鮮有認識。

    還有許多著奇裝異服之人,看裝扮應該來自於周邊各使臣國。

    鳳陽閣殿前一金鑾高座上,承獻帝溫程正襟端坐,兩側依舊當朝太後李映晞與攝政王李榮賑姐弟倆,三人盛裝華服,錦衣絲履。

    李榮賑著一身玄色銀絲蟒袍,交衽長袂,腰前蔽膝璞玉,儀態威嚴,英姿凜然。正與往來覲見賓客談笑風生,言談舉止自然灑脫,盡顯王侯將相之氣。

    溫惟審視四周,竟沒看到陳王元昱一行人,溫惟隨父入座。手捏起玉盤裏的一個蜜棗塞到嘴裏,細細嚼著打發時間。

    不經意的一個抬頭就看到斜對麵射過兩道冷冷的目光。

    竟是趙茗芳!

    今日她也來了,旁邊坐著一個花甲之年的中年男子,看這派頭,猜想此人應該就是趙翀,正與坐在身旁的龐敬宗小聲耳語著什麽。

    趙茗芳雙目直視著溫惟,一臉不屑,沒有半點善意。溫惟並沒有與她對視,而是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裏品嚐案上美食。

    待眾人到齊,吉時一到,禮官高聲宣布宮宴開始,全場禮樂湊齊,氣氛熱烈。

    先有眾佳麗吟歌獻舞,後有民間戲班精彩演繹戲曲《八方聚》。

    在場歡唿聲,叫好聲此起彼伏,拍案叫絕,就連從小走街串巷聽曲看戲無數的溫惟也覺得極是精彩。

    這時,龐秋沉剛剛入座,坐於溫惟的斜對過,兩人打了個照麵,頷首相視一笑。

    按宮宴安排,宴會的最後一項便是眾人翹首以待的競技比賽。

    為了公平起見,要求參賽者是十四到十八年紀的少年。

    競技分為兩部分,一是箭術,二是撞球。每支隊伍由五人組成,可多設有一名候補人員。判決

    比賽的人提前從三個國家隨機選出。

    今年參賽的使臣國共共五個,最後入圍的隻有靺鞨和剛剛以戰敗國身份參加朝拜的焉齊。大夏國作為主辦國擁有一項特權,可直接進去最後競技。

    一片雀躍唿喊之後,三國少年們齊齊亮相,分別著紫、紅、藍統一顏色的隊服,神采飛揚,自信滿滿。

    溫惟一眼就看到了身形挺拔的元昱,元昱也對視過來,朝她淘氣地眨了下眼睛,溫惟點了點頭,以示鼓勵。

    參賽者上前拜禮,飲禦賜開局酒。

    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場箭術,競賽規則不同於簡單的射靶,場上前後共計擺放六個靶子,每個靶麵皆由薄油紙所製,中心用朱筆劃一拳大小的圓心。每國隨機擇優選出三位選手參加此項,以長箭穿過紅色區域才算命中,前後六個靶位,以累加穿過數居多者勝出。

    此項目不僅考驗參賽者的箭術精準度,對射手出箭力度亦有更高的要求,若能命中靶心且貫穿六靶者,難上加難,實屬不易。

    三支參賽隊伍以猜拳開局。

    每一輪分派一人出賽,共三輪九人

    第一位出場焉齊參賽者,焉齊位於大夏國的西北地區,牧民居多,喜好打獵,所以那裏的人擅長騎射。第一位出場之人手握銀劍,來迴瞄了瞄準,看似有些緊張,隨著判決之人的一聲鳴鑼,長箭淩空飛出,作為第一個出賽者,發揮的中規中矩。

    裁判上前點了點被箭穿破紅圈的油紙靶子,高唿“三環——”,場外計數者忙用筆墨記錄,場上眾人一陣叫好鼓勵。

    第二位乃靺鞨出塞,弓滿箭飛,最終同樣射出三環。

    最後大夏第一位出賽乃太學學子,兵部侍郎祝裕的小兒子,剛年滿十六,卻有著將門之後的氣質風範,最後雖然隻有兩環,但因年紀小就能精準入靶已很是不錯。

    第二輪,競技結果:焉齊五環發力,靺鞨三環依舊,大夏陳王王昱發揮穩定——五環。

    第三輪,焉齊再收五環一路領先,靺鞨兩環墊底。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大夏如果想勝出就必須六環全中。要知道,以現在競技比賽所用的小型弓箭,再加上太學學子的箭術,能射出六環的可能性基本沒有。

    也就是說,大夏按常理是不可能取勝的。

    溫惟知道這群少年一直想揚眉吐氣,一血前恥。

    為了這次競賽已

    經綢繆已久,重視非常。溫惟看著這場上尷尬的比賽結果,內心也是一陣唏噓。

    她朝一直站在後麵的阿誠擺了擺手,小聲嘀咕了兩句。

    沒一會功夫大夏就宣布換上候補人員。

    候補參賽者便是阿誠,本來溫惟近幾日督促阿誠練箭,目的就是以備不時之需。雖然溫惟屢次表態不出麵參與眾學子的競技比賽,但暗地裏也默默關注,所以對他們每個人的水平也有所了解。

    阿誠一上場,眾人就對這個瘦得脫相又其貌不揚的少年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用詫異懷疑的眼光審視著眼前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

    阿誠在啟止線穩穩地站定,身手接過旁邊裁判遞過的弓箭。腦子熟記溫惟教給他的箭術要領,端臂舉弓,按箭上弦,長弓拉滿,瞄準箭靶,屏氣凝神,手指倏然一鬆。

    一聲鑼音,長箭入空,錚鳴破風,箭光如閃,箭矢磨入紅色的環圈,連連穿透一道一道油紙,最後於第六道,箭過落地。

    這時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還沉浸在剛才那長箭發出的一瞬間,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六個新換上的箭靶中心眨眼間各留一洞。

    阿誠站在台子上一動未動,那一刻,他目視前方,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受到眾人的關注。

    這是在他過往十幾年中未曾有過的,此時此刻、這種油然而生的成就感根本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忽而,全場人聲雷動,激動難抑。就連站在一旁想來心高氣傲的元昱都連連叫好,稱讚不已,他走上前,拍了拍阿誠的肩膀。

    道了一句“好樣的!兄弟。”

    阿誠點頭迴應,並沒有表現出多麽興奮。

    他轉頭看了眼溫惟,咧嘴一笑。

    此時溫惟安靜地坐於台下,笑容明媚,眼神流露出一種與有榮焉之感。

    此時、對麵的龐秋沉注意力並沒有集中在場上,他的餘光始終追隨著對麵穿一身緋色官袍的女子。

    不知為何,她的一舉一動,總是讓他忍不住想多看一眼。他知道這個叫阿誠的侍者箭術之所以能如此突飛猛進,很大程度得益於他的那位主子。

    嚴師高徒,厲將雄兵,既如此,想必她的箭術更是精湛絕倫。

    她、真是越發讓自己感到驚喜。

    稍做休息之後,第二場撞球開始。

    撞球本就不占優勢的靺鞨,因上一場箭術失利,本著見好就

    收,成人之美的原則,主動要求退出比賽。

    剩下的兩支隊伍便是大夏與焉齊。

    撞球玩法簡而言之就是每隊分派五人,協調合作巧妙配合。通過球場上揮杆帶球,突破對方的防守,伺機進攻,以杆撞球,擊球入坑為勝。

    撞球比賽在大夏國盛極一時,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玩法規則多樣,皆為人所喜。

    為此,溫惟對撞球競技並不擔心,參與競技的那幾個學子雖然在她看來技術一般,但應付焉齊之輩綽綽有餘。

    果不其然,如溫惟所料,三局兩勝,大夏在元昱的帶領下,連贏兩局,結果已毫無懸念。

    人聲鼎沸,沸反盈天。溫惟被吵的耳朵嗡嗡作響,於是起身離席,想出去透透氣。

    一人溜達到距離鳳陽閣不遠的一處小花園,找到一處八角亭,坐於石階上,宴會的嘈雜音依然不絕於耳。

    坐了一會後,正起身準備返迴,眼前的小徑閃出一個人影。

    溫惟尋影望去。

    來者是趙翀之女——趙茗芳。

    趙茗芳沒有帶婢女,隻身走到近前,未行拜禮。穿著華麗,花顏嬌美,看得出今夜用心打扮了一番。

    見她走過來,溫惟先未言語。

    “上次東市見麵,竟不知所見之人正是溫理正。那時多有失禮,還望大人見諒”她先開口。

    “無妨,不知者不怪”溫惟微微一笑,壓根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說完,覺得自己與她也沒什麽好說的,準備離開。

    “趙姑娘,若無其他事,我先迴去”溫惟出聲告辭

    “溫大人留步”趙茗芳忙出言阻止。

    “趙姑娘可還有他事?”

    趙茗芳語氣平和,不再是第一次見麵時那種盛氣淩人的樣子

    “我們都是女子,既為女子,又怎會不明白女兒家的心思。我已入國公府數月,對侯爺自是傾心相待,早已是侯爺的人,然,身在貴門往往身不由已。我知侯爺有自己的難處,為了大夏的千秋永固,勢必做出抉擇。我知你出身名門,又是嫡係所出,茗芳自知攀比不了。一方麵茗芳與侯爺情投意合,另一方麵茗芳亦不想讓侯爺為難,左右為難之際,將心中所想傾訴於你,茗芳心無他求,隻求若溫理正有朝一日入了府,能讓妹妹侍奉左右,得償心願。”

    溫惟麵色平和,趙茗芳言辭懇切,言語誠摯,能看得出她對李

    榮賑早已用情頗深。竟為了能侍奉左右,不求名份地位而低三下四的求人。

    想到這,不禁覺得李榮賑為人太過薄幸。

    “我知你心中所想,亦真心同情於你,但很多事心有餘而力不逮,一來我與攝政王並無正式婚約,算不上有什麽關係,二來榮國府的事,我一外人並無幹涉的權利。若是真如趙姑娘所說,與攝政王情投意合,難舍難分,趙姑娘可直接將此話訴於攝政王,人心都是肉長,定能得他理解。你們兩人之事,於我來說,並無多大關係。男女之事,旁人不好插手”

    “多謝溫大人體諒,我與侯爺之事,隻要大人不反對就好”

    “我與攝政王見過幾麵而已,互不了解,何來反對之說”

    趙茗芳一聽,愁容舒展,忙連聲道謝。

    那日她被送出府,偶然聽說,那夜溫惟也來了榮國府,後來李榮賑動怒,二話不說就早把自已遣出府邸,趙茗芳覺得自己受到極大的侮辱,後來忿忿地想會不會與這溫惟有關,是不是她在侯爺麵前說了什麽。

    她不痛快,別人也休想痛快了!於是故意在溫惟麵前假成自己與李榮賑心意相通,讓她吃味,又言李榮賑娶她隻是迫不得已。

    沒想到,溫惟反應竟如此淡定,輕描淡寫幾句帶過,語氣中竟帶有幾分同情。

    趙茗芳突然豁然開朗,覺得是自己多想了,此事,可能與溫惟並無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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