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乍見一人,生得白淨漂亮,說來也奇怪,軍訓那麽些日子,就算有頂軍帽遮頭上太陽照舊能多少把他們膚色曬得黑黃,他卻沒什麽變化,依然好似第一天來得模樣。


    對方此時神色淡淡卻無端令人有些膽寒,此刻低頭眼神不帶絲毫感情的看著在他麵前翻滾著的兩個人,眉眼平靜,這兩人打的不可開交,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擋到了別人的去路,臉紅脖子粗的氣勢洶洶。


    張不讓就理所當然的抬腳一踹。


    表情是沒有一絲的波動,腳下卻毫不留情得狠戾,這反差叫人略略心驚。


    這倆人沒想到他們打的正歡暢的時候,居然還有個突然襲擊,被踹到一邊的時候懵逼了,疊加起來被一腳踹到了一旁,身側似乎有個身影一頓也不頓的略過他們。


    茫然。


    搞偷襲麽?


    倆人狼狽的同時呆楞的抬眼望去,又是呆了呆。


    ……挺漂亮的哈。


    不對,這不是重點。


    張不讓低頭看了看同時望著他連架也不打了的兩個人,沒感到過多的歉意,示意道,“對不起,你們擋路了。”


    就準備直接要走了。


    ……走了。


    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一定要用腳踹的?


    以暴製暴嘛?


    他們也是沒想到對方是那麽直接的幹脆利落,撇下一句就權當作解釋把他們給扔在一邊置之不理,走的是理所當然的瀟灑痛快,再抬眼望望周圍的人,表情也是說不出的古怪。


    “喂,你踹了人就這麽想走麽?”有個捂著腰艱難的起身憤憤道。


    這年頭打個架怎麽都那麽難。


    另一個也是中傷者,沒反駁對方去唱反調,盯著張不讓不發一言的起身。


    這下形式完全顛倒了過來,按比例是二比一。


    張不讓已經走了過去,乍然聽見那麽一番問話站住,轉身看向對方,“還要什麽?”


    是了,已經說了對不起,還需要什麽?


    那人語塞住了,隻覺得那臉龐瓷白得很,外頭雨還在淅淅得下,他沒由來的生起一個念頭,那雨倘若落在他臉頰邊緩緩滑落……會是怎樣的一副景象呢,該是誘的人替他拂去那惹人豔羨的雨珠。


    他的氣也不知不覺得消下去了,嘟囔道:“算了,你走吧。”


    這人倒是奇怪的很。


    不待張不讓做出什麽反應,另一個不發一言的人此刻卻說話了,勾得一抹略略邪氣的笑,“他算完了,我可還沒完。”


    卻不防人家嗆他,“你男的女的?有完沒完?”


    “……你有病啊。”


    “我特麽讓你知道誰有病。”


    旁觀者臉色算是十分的精彩,這短短幾分鍾內轉折倒是挺多的啊,隻是又迴到了原點,他們倆又重新打上了,還是沒有吸取教訓依然阻在這來往的路間,也不知道教官還要多久來,他們也不攔了,隻是試探的提出了個建議,“……要不要換個地方打?”


    甭管他們怎麽樣,張不讓自個兒打起傘,走了。


    風吹過來的時候有些微涼,也將雨絲斜吹到側臉,觸手一摸是冰冰涼涼的有些說不上的刺冷,張不讓拉低了軍帽也遮低了雨傘,雨傘有些小,雨水順著雨傘滑落緩緩滴落到他的衣服上,迷彩服應當算是厚的,卻架不住那雨滴不斷,把衣服都給弄得暈染開來一道深色的痕跡,冷風吹過的時候涼嗖嗖的。


    小八疑惑的問他,【去哪兒?】


    他要去來時的路。


    雨聲有些惹人厭,也有些吵鬧,卻是學生們喜愛的,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多休息,獲得那麽一時半刻的自由時間。


    平心而論,張不讓討厭下雨天,太吵太雜了,但他卻神色平靜的舉著傘站在樹底下,望著前方,那裏倒是挺多坑的,張不讓還記得他來這裏下車的時候差點一腳踩中一個坑裏,畢竟是離山近,山路坑坑窪窪的也不奇怪,下雨天的時候就成了水坑,得留心腳下別踩著。


    小八提醒他,【下雨天站樹底下容易被雷劈。】


    “死不了。”


    張不讓懶散道,望了望四周,隱隱約約的說話聲衝散在這雨中,被打碎的不太真切,也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大概都是看這雨勢沒心思出來,出來了還能去哪兒呢?這裏既沒有娛樂可以消遣,唯一的大場地就是訓練用的操場了,誰會閑著沒事幹去操場,就連教官也是待在自己的地處。


    他們似乎不擔心學生會偷偷用溜走,畢竟沒車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去。


    但顯然張不讓的目的並不是在這兒,他環顧四周一圈,發現沒什麽動靜跟人以後,從口袋摸出根煙和打火機。


    【臥槽你什麽時候帶上的?不是檢查行李的時候都被上交了嘛?】


    “這是老師給的。”


    老師給的,不能隨便的交出去。


    張不讓拖長聲調懶洋洋的,此刻略略一笑,倒是迷人,低首漫不經心的把煙給燃上,他剛燃起一簇火,就被雨傘落下的雨滴給打散泯滅,此刻站在樹下,落在他身上的雨少了,他的褲腳卻濺起了不少的泥點,落在地上的雨在他腳邊跳舞。


    他的手指纖長白皙,手背也有些細小的雨珠,襯著那手更是秀氣瑩亮,此刻隨意的將打火機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重新燃起一簇火苗。


    點成了。


    一縷煙霧緩緩升騰,將那容顏都模糊的若隱若現。


    張不讓抽了幾口若有所思,“中華煙的確跟別的煙味道不太一樣。”


    【但是二手煙的味道都一樣。】小八憋不住的問道,【你怎麽藏過去的?】


    張不讓輕描淡寫,“藏衣服裏,再卷起來。”


    畢竟是散煙,比較容易,再者查得也沒那麽嚴,全靠學生的自覺性。


    指望學生自覺,恐怕十有九成都不會太如意,沒人像張不讓這樣膽大,看四下無人就抽上煙了,大都是一塊聚在廁所抽的偷偷摸摸,不圖什麽,為了好玩,或者刺激,導致廁所裏都是很多的煙頭。


    也就仗著教官跟他們上得不是同一個廁所了。


    【你要不背過來點?我好擔心你被發現。】小八忽然覺得它有些忒囉嗦,但又止不住提心吊膽,想不明白張不讓為什麽在這下雨天難得可以休息個足夠的時候,卻偏偏跑出來吹冷風。


    難不成是為了躲開席邵栩?


    其實就連席邵栩也是這麽認為的。


    張不讓冷靜道:“不怕,我有足夠的時間毀屍滅跡。”


    【……】


    這形容詞用的也是無力吐槽。


    雨下的越發的大了,風吹的也越發的厲害,張不讓站在樹底下,覺得自己要不是舉著一把傘,恐怕頭頂一片綠,樹上的葉子都被紛紛吹落,他冷睨著地上飄落在他腳邊又被雨水打濕滲透的葉子,他發現有一片微微的偏黃了。


    “你說,”他頓了頓,“是不是秋天快到了?”


    風吹得他捏著傘的力道都重了許多。


    小八想了想,【你傻呀,那是早熟。】


    ……早熟?


    張不讓盯著那片微黃的葉子,有些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遠方忽然傳來一句話,“下雨天收衣服咯。”


    遠遠的,順著風傳過來的時候已經有點不大清晰,卻隱隱約約能聽清楚,也不曉得是哪個學生覺得好玩對外頭吼的,似乎大家的笑聲也不加掩飾的哄笑了出來。


    張不讓也笑了,他眉間的肆意都展開了不少,彈了彈煙灰,雨仍舊下得是他所不喜的吵鬧,卻因著剛才的熱鬧衝淡了這點微小的不喜,讓他有了些活力生氣。


    【……你不迴去收衣服麽?】


    張不讓反問,“你是想我迴去麽?”


    【是啊,風那麽大,你著涼感冒了怎麽辦?】它還是想不通張不讓為什麽會冒雨出來,站在這樹下,隻是為了躲開席邵栩還是想找個沒人又透氣的地方好好抽根煙。


    “還不能迴去。”他說,“我想等個人。”


    等誰?


    小八覺得再問就有些多話了,於是它陪張不讓靜靜地等著,等得這雨時大時小,風也刮得時而輕柔時而狂野,等到煙被抽掉了幾根,最後一縷火光被撚滅在指尖,煙頭被揣進口袋時,張不讓麵上沒有惋惜也沒有多餘的任何情緒,隻是望了望天色淡淡道:“該迴去了。”


    他的手已有些發涼跟微紅,禁不住小八問上一句,“冷麽?”


    張不讓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我仔細的想了想,準備先迴去把衣服收了再告訴你冷不冷。”


    小八一愣,忽然意識到對方在跟他打趣,這真的是……難得的想讓小八截圖下來。


    它按捺不住的問道:“你是在等誰?”


    張不讓側頭的時候,總歸有一種漫不經心的閑散氣質,他無所謂的抬了抬眼,“涼子。”


    “他說他會來看我,下雨天大家都休息,我就想過來等一等。”


    【下雨天,路又滑,到處都是積水,而且走過來的話路那麽遠,還說不準可能會受傷。】


    畢竟路滑,說不準的事常有。


    張不讓感慨道,“所以啊,幸好他沒來。”


    【那你還等?】


    “萬一呢?”


    萬一他來了呢?


    小八就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


    張不讓雖然站樹底下,但是因為刮風的原因,雨也有些吹到了他的身上,加上傘也略小,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有些濕了。


    他往寢室的路走,準備把衣服換下,有人行色匆匆的經過他身旁的時候,似乎發現到了什麽,腳步一停,有些驚喜道:“張不讓?”


    張不讓停步,有些疑惑的迴頭看他,才發現是他們帶隊的隊長,他揚了揚眉見對方欣喜又焦灼的模樣不解道:“怎麽了?”


    “教官找你呢,我們找了你好久都沒找到,你去哪兒了?”


    張不讓跳過後麵的問題,疑惑道:“教官找我什麽事?”


    對方頓了頓,“好像是你打人。”


    張不讓:???


    他想起來了,他似乎踹過兩個人來著。


    “就因為這個?”


    “唔,可能裏麵有什麽誤會,你快過去看看。”他瞧對方看起來不聲不響不怎麽吱聲,也不像是個會惹事的主,沒準中間有什麽說不準的誤會呢。


    張不讓也不管先去換身衣服了,點了點頭就應了聲好,往對方指的方向跟描述的地方去了。


    等到了地方,才發現原先打成一團的兩個人,正鼻青臉腫垂頭喪氣的麵壁思過,李厲在他們身後道:“這麽大一人了,還為點小事打起來,真有意思啊。”


    其中一個不服道:“我這是捍衛我的自尊。”


    另一個:1


    李厲冷笑,“小肚雞腸就小肚雞腸,還捍衛自尊,真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學生。”


    “……”


    一轉頭卻發現張不讓已經站在他跟前了,倒是把李厲嚇了一跳,沒想到剛才還在嘴邊念叨上的學生一轉眼就已經好端端站在眼前了,這真的是……心想事成?


    說啥來啥。


    他意味不明的審視著對方,發現對方身上的衣服都差不多濕了,蹙著眉問出句,“你這是去哪兒了?”


    往張不讓那兒走近幾步,李厲就忽而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他的眼神在對方身上停留了一下。


    張不讓的脖頸纖細秀白,此時有一滴汗珠順著那優美的弧度緩緩下滑到衣領裏,他微抿了抿唇。


    李厲基本已經確定他聞到的是什麽味道了,撇開眼不等張不讓的迴答就先道:“身上都濕了還過來,先迴去換身衣服再來。”


    小八已經迅速先道,【看吧,都跟你說了先換衣服,不著急,小心著涼啊。】


    張不讓應了聲又迴去了。


    “沒那麽容易死,死了也給你留遺言。”


    【……】


    這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情話?


    要說最有意思的學生,應該算張不讓。


    李厲心不在焉的想著對方好好一個花一樣的年紀,卻悶得跟葫蘆似得,眼神看人一眼掃過去就是冷淡得不帶絲毫感情,一看就是個不容易招人待見的。


    不過李厲看得出來,對方心氣高著,隻是什麽都憋著沒顯露出來。


    這麽一孩子還知道不顯山露水。


    呐,大概是被傷害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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