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澤做了一個漫長而可怕的夢。

    夢裏他站在一片荒蕪的雪原上。天地都是茫茫的白,上下迷蒙一片,分不清方向。四方都是坦坦蕩蕩的,寂靜無聲。

    雪花沉默地飄飛而下,落在他肩頭發梢,不止從何而來,向何而去。

    他渾身發冷,慌張地環顧四周。他看見雪原遠處有一座高聳的塔,純白的塔身筆直修長,直入青冥,有如屹立雪原之上的冠冕。他下意識地想要逃跑,離那座塔遠一點、再遠一點,逃得越遠越好。

    他邁開僵硬的雙腿,掙紮著在雪原裏前行。

    純白色的雪地裏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但很快被鋪天蓋地的風雪掩埋了過去。他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出路在哪裏,隻能無止無休地認準一個方向走下去。可每當他迴頭,那座白塔就依然靜靜地矗立在哪裏,既沒有更遠,也沒有更近,像夢魘、像跗骨之蛆。

    他絕望地跌倒在雪地裏,臉頰上無聲地落下眼淚來,手腳並用掙紮著向後爬去。近乎瘋狂的痛苦把他逼到崩潰的邊緣,他的靈魂殘缺了一角,血肉被人淋漓地剖開外翻,就像那座高塔是他世界塌陷的角落一樣。飄蕩無依的孤寂快將他逼瘋了。

    他歇斯底裏地想要毀滅什麽。他的心髒暴怒得快要炸裂,他要這個世界崩塌顛覆,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給他陪葬。

    你們都去死,都給我去死啊!

    把他還給我……都給我滾……我他媽什麽都沒有了,你們怎麽不都去死啊!!!

    他無聲地嘶吼著,手在寒冷雪地裏胡亂地抓撓。

    忽然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他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陷入無法遏止的癡迷與狂喜中。

    他聽見對方的胸膛與自己背脊緊貼的地方傳來穩重而清晰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灼熱的血液隔著皮肉燃燒似的流淌,像流走在赤地上的岩漿。他莫名地安靜下來,靜靜地蜷縮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裏,讓對方強而有力的信息素包裹住自己。

    雪原上燃起熊熊大火。

    以他們兩個人為中心,兇猛的火焰驟然席卷開,將冰涼死寂的寒霧驅散。火焰跳躍著,像生命脈動的節奏,穩定而溫柔。楚澤被濃鬱的哨兵信息素的味道包裹著——那是和這些火焰如出一轍的味道。不是那種蛋白質被灼燒後的焦香,也不是爆竹或者戰爭的硫磺硝煙味,而是一種明快的、純淨而溫暖的,仿佛可以將世間一切焚盡涅槃的味道。

    楚澤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了。

    這是……他的哨兵啊。

    他的珍寶,他的溫暖,他一生的伴侶,他靈魂的半身,他的眼他的耳他的手他的心髒……

    這是他的愛人啊,他要窮盡一生去乞求的深愛,他怎麽會忘得掉?

    背後的人緊緊地抱住他,精神世界毫無防備地向他敞開,與這片雪原冰火交融。靈魂從深處最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纏綿廝磨,相互入侵相互糾纏,彌補彼此的空虛。

    百分百的契合,百分百的相容。那種美妙到使人渾身戰栗的精神震顫讓楚澤渾身發軟,顫抖著癱倒在對方懷裏,像柔軟無骨的水母一樣倚仗對方支撐自己。他背後的人附在他耳邊輕聲歎息,甜美而充滿致命誘惑的信息素頓時激發出他身為向導的本能,拋棄一切理智,順從自己哨兵的支配。

    絢爛的煙火融化了堅冰封凍的雪原。楚澤低頭望去,腳下厚重的冰霜被融化,剩下一層透明的冰殼。

    冰霜封凍之下,巨大的火紅色虛影尖嘯著穿越冰穀,赤色的岩漿翻滾咆哮,奔流著熔鑄出地獄之城。

    楚澤又一次活活被嚇醒了。

    他在夢裏哭得一塌糊塗,醒來的時候臉上全是眼淚。心髒還在劇烈地跳動,身上滿身虛汗,骨頭酥軟得爬不起來。明明隻是做了一個精神結合的春夢,卻好像真的被人上過了一遭似的。爬下床的時候他腿間一片濕膩冰冷,兩腿還軟得發抖,差點摔了一跤。

    他還陷在那種與哨兵結合的滿足感裏,麵色潮紅,坐在床邊發呆半晌沒能迴過神來。等到他終於想明白發生了什麽,忍不住把臉埋進手心裏無聲地呐喊起來。

    ——這他媽是什麽鬼玩意兒!

    在葉川的床上!夢見跟自己的前任搞來搞去!這他媽讓他起床以後怎麽麵對葉川啊操!

    楚澤欲哭無淚,連忙看了看牆上的掛表。現在才六點多,時間還來得及,他趕緊拿了一套衣服連滾帶爬地衝進浴室裏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出來之後才緩過勁來。

    夢裏那種被人侵入結合的滿足感和真實感實在太可怕了,他直到現在走路都還發飄。

    他在心裏把自己陰魂不散又不讓他知道具體是哪位的前任罵了個狗血淋頭,一邊在心裏罵一邊急匆匆地去收拾書包。

    即使在他睡著的時候葉川也沒有擅自進入他的房間,抄完的作業和早餐一起擺在了餐桌上。楚澤坐在餐桌邊,不一會兒,葉川揉著

    眼睛從樓上走下來了:“早安!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

    他不說還好,一說嚇得楚澤又紅了臉,違心地結巴著說:“早早早上好……昨天,昨天晚上睡得挺好的。”

    葉川鼻翼微動,朝他笑了一下:“噢,那就好啦。”

    哨兵今天換了一條裙子,依然是粉紅色的,裙擺上印了一串甜甜圈。他把自己燦金色的長發用和裙子配套的蝴蝶結紮起來,看起來比昨天更整潔漂亮些。少年哨兵趿拉著絨毛拖鞋嗒嗒嗒地從樓梯上跑下來,飛一樣落在楚澤旁邊的座位上:“今天早上吃什麽?牛油排包……哈,你喜歡草莓醬還是藍莓醬?”

    “都,都可以。”楚澤現在根本不敢正眼看葉川。他一看葉川就想到昨晚奇怪的夢,一想到那個夢又莫名其妙地心虛起來。麵對葉川,他的心情就像一個被標記的向導在外麵勾搭了野哨兵一樣,詭異地發慌。

    “那就一種塗一半好了。”葉川認認真真地研究起了早餐,把果醬罐的蓋子擰開遞到楚澤麵前。

    兩個人吃完早餐,又坐小轎車一起去了學校。

    楚澤疑心他會做那種奇怪的夢是因為他睡在葉川的房間裏。不管怎麽說,葉川終歸是一個哨兵,還是一個……席位可能不低的哨兵。即使他的信息素被完全壓製,精神力被屏蔽得近趨於無,他房間裏也一點哨兵味道都沒有……但是強大的哨兵的痕跡總是容易給予向導影響。

    楚澤猶豫著找了個借口,向葉川提出換一間房間的事情,葉川有些驚訝,但是隻說換房間不方便,讓他再適應一下,不行再換。然而往後幾天楚澤沒有再做奇怪的夢,仿佛第一天晚上入住的時候夢到的那些東西確實是個意外。

    新學期的第一周就這樣在楚澤的忐忑不安裏走到了尾聲,一切都平靜而順利。星期五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精神實踐課,許多同學都背著書包去了實踐課特設的講習室,等到老師一宣布下課,唿啦啦作鳥獸散,背著書包就直接走人了。

    楚澤是第一次上周末的實踐課,沒有經驗,看著跑得飛快的同學們愣在原地,看著莫名感覺有些好笑。他老老實實地迴到班級課室裏收拾書包,發現葉川還沒有迴來,於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作業等他。

    實踐課程是葉川唯一一個不和班裏同學一起上的課程,他會到樓下的白塔哨兵學院去,跟哨兵們一起前往訓練場上課。訓練場比講習室離課室更遠,因此他迴來晚一些也很正常。

    剛寫了沒兩道題,一隻

    白皙的手忽然伸到他麵前,抽走了他手裏的練習冊。

    “我迴來啦。”葉川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裏的練習冊。他剛剛從訓練室迴來,穿著白塔統一配製的哨兵短袖運動衣,幹淨又利落,看起來精神極了。剪裁貼合的薄衣勾勒出少年纖細柔韌的腰身,曲線優美誘人。“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準備走了哦。”

    楚澤:“等一下,我還差最後一道問答題……”

    葉川把作業本翻迴剛才那一頁,攤開在楚澤桌麵上:“你先把要點記一記,迴去再寫嘛。我一身汗啊,好想趕緊迴去洗澡。”

    “嗯,馬上就好。”楚澤聞言點頭,抽了支筆在答題處記下重點詞,然後把作業本塞迴書包裏。葉川也一拎小背包,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了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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