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玉清明知故問。


    司徒寒拖著長腔兒:“打吧!不打,人家也不會放過咱,難道咱自己乖乖走過去受刑不成?咱是狼,不是羊!”


    玉清拔劍,眼睛看著通道對司徒寒說道:“將軍,玉清曾嫁給將軍,此戰之後,玉清就更是將軍的人了,若能活著離開,將軍要帶玉清一起走!”


    司徒寒看著他笑,“好,給你個將尉,隨我上戰場!”


    玉清臉上揚起笑容,持劍迎向殺來的侍衛們!


    司徒寒抬手入胸,在胸前摳啊摳,終於把匕首千仞弄出來了!


    幸虧換個地方,不然肯定要被司徒靜搜走!這東西太鋒利,又是放在胸前綁帶裏,不得不小心,免得割破了綁帶自己把自己杵死了!那閻王爺麵前就要出現一個另類冤死的活該倒黴鬼了!小鬼兒們都得再笑死一迴!


    大牢內陷入混戰。


    暗衛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將軍一出手,遇者永不朽。


    一刻鍾後,牢內就在刀劍的哧哧當當碰撞下死傷一片。可侍衛就像流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湧進來,兩人邊殺邊往外迎,司徒寒嘴還不閑著:“尼瑪要是流風郡的水能像這樣來個不停就好了!”


    玉清臉上激戰時的酷肅被難掩的笑意代替,“將軍這個時候還在想著流風郡的百姓,玉清都替他們感動了!”


    “切,有個卵用!你看這些沒心沒肝兒的還來殺我,老子保家衛國就是保他們留著命好來反咬老子一口!娘稀屁!”


    兩人在長長的通道中邊聊邊殺,留下一路沒了聲兒的屍體和缺胳膊斷腿兒痛而呻吟的半殘活體。百裏默來到天牢大門,“都給朕住手!”百裏默厲聲喝道,“怎麽迴事?”


    立即有人稟報:“皇上,將軍在蘊德宮衝撞皇後以下犯上,皇後一氣之下令將軍在這裏思過兩天,沒想到玉清打暈獄官獲取鑰匙私自放將軍出來。”


    “將軍一向重視親情,怎麽會頂撞皇後,大概是語氣有些重罷了!皇後乃是將軍的親姐姐,怎會真的傷害她?放出來就放出來好了,玉清不放,皇後也會親自放,怎麽就如此不明事理還打起來了?”


    “皇上,屬下等隻是收到獄卒求救後才趕來盡份內之職,畢竟皇後還沒有下懿旨放人。但我們來到後,他們兩人卻殺了我們許多阻止他們的侍衛,還要一起離開京城!屬下剛才聽到玉清跟將軍說他曾嫁給將軍,一輩子就都是將軍的人,還說這次若能出去,讓將軍帶他一起走。”


    百裏默五指暗暗勾起,“將軍怎麽說?”


    “將軍答應了!”


    “什麽!”百裏默雙拳緊握,青筋直暴!


    “將軍還說封他為將,一起殺迴京城!”


    “司徒寒!”百裏默怒不可遏,看著裏麵不遠處時隱時現的紅衣,嫉妒之火衝上頭,讓他瞬間失去了理智,“傳朕旨意,禦前侍衛全部速到,給朕將兩人拿下!”


    “是!”


    待侍衛精兵全部到位,司徒寒與玉清也殺到了天牢大門處。百裏默看著兩背相依、相互掩護同心廝殺的一男一女,更是火冒三丈,那共同進退如相親相愛落難夫妻的景象刺痛了他的眼!“後退十步!”


    兩人一直殺到牢門外,司徒寒抱怨道:“還是外麵打得痛快,裏麵憋屈多了!”


    百裏默見她竟無視自己,抽出一把侍衛腰上的佩劍,親自上陣,“拿不下兩人,全部處死!”


    一句話,全拚了!


    “皇上,你這個最大主角終於出現了!若沒你,這戲還真是不精彩,恐怕不止遜色個一分兩分!”司徒寒還在調侃著,雙眼環顧四周,“不過你調這麽多人來是幾個意思?莫非是嫌皇後給的罪名太輕不夠讓我死,幹脆直接要我命?還有碧蓮那小蹄子呢?剛才帶兵來的時候還叫得挺歡,怎麽這會兒人影兒都沒半個了?”


    “你要帶玉清一起走?”百裏默緊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他隻關心這個。


    “是啊!反正這次的事情過後你大概也不會放過他!”司徒寒聳聳肩,癟癟嘴。


    “你還要帶他、帶他、上戰場?”他無法說出“帶人殺來反我”這樣的話。


    “是啊,總不能讓他空有一身武功無處用卻讓我白養著。”誰人不知我從不養閑人吃閑飯!


    司徒寒,你還是要把他也帶迴身邊!


    “好!很好!嘴上說得多好聽,歸根結底卻還是放不下你的三夫!你對朕所說的,都是哄騙於朕的鬼話!你對朕,還有幾句真話幾分真心?那三個男人才是你心裏的最愛是不是?”


    司徒寒有點兒蒙,這扯的都什麽跟什麽?“你……”


    “受死吧!”百裏默的劍不由分說便向她直直刺了過去!


    司徒寒沒有動。


    以為她定會像幼時一樣蹦蹦跳跳躲閃反擊的百裏默收勢不及,急速移動劍尖兒,“噗!”連同劍身直直刺入她的左肩下!


    “將軍!”玉清驚叫著撲了過來。


    百裏默愣了神,握著劍柄一動不動!他沒有想真的殺她!他不可能真的殺她!


    司徒寒忍痛淡淡道:“百裏默,我,我受你一劍,從此後,我們之間隻有君臣之義,再無,再無男女之情!”劍尖兒刺到眼前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了這個想法,所以,她沒有躲。


    “快!快拿下!”一直讓司徒寒不知其名的侍衛大叫道。


    司徒寒見百裏默愣著不拔劍,便自己後退兩步將身體撤離出劍身,鮮紅的血立即順著劍洞湧了出來!


    “寒兒!寒兒!”玉清急切地喚出了心底的昵稱。


    百裏默被他的唿喊驚醒,怒道:“寒兒也是你一個小小侍衛能叫的嗎?”說著,一劍刺了過去!


    玉清半抱著受傷的司徒寒向後急退,躲開那一劍,可其他侍衛的劍卻齊齊攻了上來!


    玉清想為司徒寒包紮傷口,卻根本沒有機會,一邊應對皇上和眾侍衛的齊攻,一邊抽空兒看她的傷勢,眼看那血已經把肩膀處的紅衣都浸濕,心下焦急無比,心亂則劍亂,何況他隻能對侍衛們還手,而不能真的劍指皇上,隻能躲閃。如此,他的行動就更加受限。


    “玉清,不用管我,我隻是受了點兒傷,還沒殘廢!你顧好自己就行,看看能否突出重圍逃出去,百裏默不會殺我的,別擔心我!”可他就不一樣了,百裏默一定會殺他泄憤。


    “不行,我怎能丟下你一人,即使皇上不殺你,也會有別的人趁此機會下黑手。寒兒,我可是你親自娶迴府、拜過堂的夫,你不能再推開我!”


    百裏默聽兩人此刻還在你儂我儂,氣得頭發尖兒都快豎起來了!“將玉清給朕就地格殺!”


    司徒寒一驚,用力掙開玉清一隻手臂的攙扶,又一股血湧出!


    “老子還沒死!想殺玉清,先過了老子這一關!”千仞在手,殺入侍衛群,隻要她不拖累玉清,玉清就不會再受掣肘。


    廝殺動作不斷扯著傷口,司徒寒不顧鮮血不斷流向胸部綁帶,踏血而行。對方不是黑衣人,更不是敵國人,她的嗜血之情無法被激發,隻能拚力!


    “寒兒!”玉清剛唿喊一聲,便被圍剿。百裏默知道侍衛們沒有自己的命令,不會殺司徒寒,便一心對付玉清,寒兒如此維護他,他今天就讓他葬身此處!


    玉清在迴擊侍衛時躲避著百裏默的手中劍,卻不料左後方遭到偷襲,“噗!”劍入後背!


    玉清強忍著劍入肉體的痛,沒發出任何聲音,手中劍卻也同時刺入一名侍衛的前胸。後背受傷,他欲抽劍迴撤,不料那侍衛竟鐵了心般雙手緊握他的劍柄前端,不但將劍身又往自己的身體裏狠狠推進一大截兒,還死死抓住不放手,使玉清在受傷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拔出劍。


    百裏默抓住這個難得的時機,出劍快速刺向玉清前胸,“噗!”一劍穿心!


    “嗯!”劇痛使玉清輕哼一聲。


    聽到聲音的司徒寒扭頭看來,百裏默正從玉清的胸膛處往外緩緩抽劍。


    “玉清!”司徒寒快速退離戰圈兒衝到玉清身邊扶住他的後背,他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地往下癱軟,“玉清!玉清!”


    司徒寒順著他下落的身體一起跪在了地上,攬他入懷,看著那一劍的劍洞不偏不倚正置心口,他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百裏默一揮手,侍衛們都停止了攻擊,就那麽看著血泊中的兩人。


    “寒兒!”玉清輕喚。


    “我在這兒,玉清!”


    “寒兒,我很早就想這麽叫你了,早到在雙色樓的時候!”


    “玉清,隻要你能活著,以後隨你怎麽叫,隨你叫多久!”


    玉清笑了笑,“以前,我是你的三夫之一,現在,你就是我心裏的妻,可望而不可即的妻!”


    “你都知道了?”


    “我在棲鸞殿陪了你很久,又找來了皇後搞破壞,從那時起,玉清就決定不會再改嫁,這一輩子就賴給將軍了!”玉清的聲音變得緩慢而有氣無力。


    “玉清!”司徒寒雙眼含淚。


    玉清微笑著道:“寒兒,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哭,玉清能得到將軍的第一滴眼淚,這一生,值了!”


    “玉清!”司徒寒的眼淚掉了下來,“隻要你不死,我就帶你迴司徒府,帶你迴家!”


    玉清感覺自己已有些唿吸困難了,“寒兒,我們,拜過堂的,你,不能賴掉玉清!”


    “不賴,不賴,玉清是我司徒寒拜了天地的夫,寒兒此生都不會賴!”


    “那,玉清,不能活著陪寒兒,隻願,寒兒百年之後,能將玉清之墓,移到,我的將軍之妻身邊,求得一份,來世之緣!”音落,他再次痛哼一聲:“嗯!”


    “好,寒兒答應你,都答應你!”


    玉清開始喘息,奮力抬手卻抬不起來,司徒寒托起他的手,順著他的意思撫在自己的臉上。


    “寒兒,最愛玉清的,就是,這雙手,和,玉清的嘴唇,寒兒,親親,玉清……”


    司徒寒聽著他已越來越微弱的聲音,含淚將他的手背貼向自己的唇,輕輕吻了一下,“玉清!你的手,是世上最美的手,迷住了寒兒的眼!”


    玉清動了動嘴唇,已經發不出聲音。


    司徒寒明白他的心願,俯身吻向他的唇,“玉清,你的唇好美,曾經迷失過寒兒的神智!”


    一顆淚珠滴落在玉清的臉上,司徒寒緩緩抬起臉,看著玉清臨死前呈幸福輕笑的唇,緊閉的眼,凝視許久,才緩緩站起身,任由血流拚力將他抱起,一言不發地走向大牢。


    在她吻一個快死的男人時就隱忍不發的百裏默,禁不住喚道:“寒兒!”


    司徒寒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繼續向大牢門口走著,玉清死了,此時,事情已經變得不再那麽單純了,她無法原諒百裏默非要置玉清於死地的行為。


    “寒兒!”百裏默又一聲喚,帶著驚慌與急切,他能感覺到,寒兒的心,離他真的遠了!


    司徒寒頓住腳,站放下玉清的屍體扶住,緩緩轉身,百裏默剛一喜,卻聽那人兒緩緩說道:“罪臣,鎮國將軍司徒寒,從生下來,就是女子,女扮男裝,征戰沙場,進入朝堂,欺上瞞下,誆騙世人,罪無可恕,但憑皇上發落!”


    她此刻要做的,就是自己公開這個天大的秘密,抓迴主動權!


    侍衛精兵們都被這個消息震得驚呆了!


    “寒兒,你——”


    “咚!”司徒寒帶著玉清一頭栽倒在地。


    “寒兒!寒兒!”百裏默扔下劍就飛速奔向她。


    北冥邊境。


    “什麽?皇上刺傷了寒兒?”司徒簡急聲道,“老夫現在就率軍到京都跟他要人!”


    劍無塵攔住他,“老將軍別急,皇上不是要殺她,現在正在讓宮裏所有的禦醫醫治!”


    “所有的?那說明她的傷勢非常嚴重啊!不行,不行,我還是得迴京!”


    “老將軍,您聽我說,寒兒在暈倒前已經自曝了女身秘密,所以我們現在還不能去。”


    “那我們做什麽?”


    “幫寒兒加速擴散消息!我去趟京城,必要的時候拿出免死金牌。您在這兒千萬不要動,寒兒為了這一天做了很多措施,所以,不到最後萬不得已的生死關頭,絕不能動用軍隊,這是我們手中最後的底牌,您可千萬要穩住!”


    “好!老夫就在這兒做寒兒的最後倚仗!你放心去吧!”


    名震四國的東炫國最高武官——鎮國將軍,居然是女子!


    這一爆炸性新聞不僅在東都炸開,也在其它三國同時炸開!


    所有的人最初都是同一個四字反應:難以置信!


    隨後,又緊接著爆出新皇百裏默因最先得到此事的密報,而急詔鎮國將軍迴京,因要強納為妃遭拒、皇後司徒靜又善嫉而對親妹妹出手加害,導致鎮國將軍在皇宮受傷、因失血過多而一直昏迷不醒!


    消息一出,舉國嘩然!此事已容不得人們不信,因為所有消息都是從宮內傳出!


    身在京都的劍無塵和遠在西北的司馬睿都皺了皺眉,寒兒的意思隻是揭秘並請罪,不追究更好,追究的話就先拿出免死金牌,若份量不夠,就讓河中寫著預言的石板問世,看皇家反應再論。


    說皇上和皇後因不同的目的而聯手加害,這消息顯然是別有用心的人故意借機傳出的,目的是什麽?連同皇後的所作所為一起拉上,應該是想打擊整個司徒府;說寒兒被皇上刺傷,是想把皇帝強娶不成、下手除之的事過重渲染,當皇上感覺到形象難以挽迴之時,也許會幹脆落實惡名,真的殺掉她!


    存有如此歹毒心思的人竟然深藏在皇宮,兩人不禁有些憂心。


    京都及各大小城處處都在談論鎮國將軍男裝女身從小到大的種種事跡。


    “居然是女子?咱們的鎮國將軍怎麽會是女子?咱京都的老人誰不知道那個從小就在街上到處蹦躂的小公子?咋就一點兒都沒看出來呢?”


    “還真別說,這事兒啊,要是細想想,其實也是有章可循的!聽說將軍從小就不讓任何人碰她!”


    “任何人?”


    “當然,除了她娘!聽說那貼身婢女秋月,說是貼身婢女,可那小娃兒上茅房洗澡什麽的,連她都不讓伺候,睡覺穿衣服都是自個兒服侍自個兒!”


    “難道她小小幼童就已經知道為自己保密了?”


    “說你笨你還真傻,咱能把她跟一般人兒比麽?司徒寒是什麽人?若不是她喜歡在外麵自由浪蕩怕拘束,早就被太上皇封官了!”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她那三夫了,她若真是個女子,這女子當將軍咱是第一迴見,可這女子同娶三個丈夫,那更是聞所未聞!你說,她以後咋分配他們?跟別的男人共享一妻,他們三個大男人,難道真的不介意嗎?”


    這話一出,旁人聽得更加仔細了,有的人還參與了討論。


    “你們知道個屁,咱將軍娶夫,那都是假娶!聽說啊,三個男人,她都一個沒碰呢!”


    “不可能!我可聽說洞房之夜的動靜可大著呢!”


    “你他娘的真夠傻的!咱將軍是怎麽長大的?逛青樓啊!弄個假動靜出來掩人耳目,那手段還不是一套兒一套兒的?”


    “你他娘的說誰傻?誰傻?”


    “就說你,說你!怎滴?”


    聊天吹牛皮的人吹著吹著幹起來了!


    “我傻?你不傻?有本事你跟咱將軍比!咱將軍雖然是個女的,可她能領軍打勝仗,你能不?咱將軍能製造好多新兵器,你能不?咱將軍還從老虎嘴裏救了皇上和太上皇,你能不?咱將軍還能治理西北邊疆,你能不?”


    “我不能,你又能?咱瘸子別說跛子,眼盲別笑瞎子!將軍再好,也輪不到你,人家南玉國丞相都千裏求嫁到將軍府了還沒得逞,就你頭上那幾根禿尾巴毛兒?給將軍提鞋都不配!”


    “我不配,你更不配!瞧你長得擀麵杖似的矬巴樣兒,給將軍倒糞桶都不配!”


    鬧哄哄罵成一團!


    雖然有點兒亂,但是有心人卻能得出兩個結論:一,將軍是女子;二,將軍還是完整的女兒身,娶來的三個了不起的男人其實都是擺設!


    皇上要廢後另立將軍為後?這件事嘛,咳咳,沒人敢那麽吵吵嚷嚷地議論,想說,找個牆根兒去!


    皇後算計自己的親妹妹?這件事嘛,咳咳,咱也關起門來小聲說!


    東炫國皇宮。


    忙碌又緊張的禦醫們鬆了口氣,“皇上,將軍的傷口已經完全處理好,以後隻要按時換藥,定能痊愈!”


    百裏默眼中充滿血絲,聲音嘶啞,“那她怎麽還不醒?”


    “皇上,她實在失血過多,才會昏迷,但皇上放心,這也是暫時的!”


    “那還需要多久才能醒來?”


    “大概三五日!”


    “什麽?那麽久?你們這些禦醫是怎麽當的?要讓她昏迷那麽久才能醒?”


    跪在地上的禦醫們直磕頭,“不是微臣不讓她醒啊皇上,實在是流的血太多了!皇上您也看到了,她身上纏的那麽多白布帶全都被血染透了!她——”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百裏默聽到這個就心情煩躁,寒兒的身子倒都是被治傷的禦醫和解布帶的宮女先看了!“你們要每日來勤加問診換藥,再弄些補養品給她喝,讓她能盡快醒過來!”


    “皇上,微臣等定會來勤加問診,隨時察看,但換藥卻不能過勤,否則藥效還沒起作用,就被換掉了!補養藥更不能用,將軍的身體現在極度虛弱,不宜大補,隻能想辦法喂些清淡流食,待她醒來並稍有恢複後才能漸行緩補!”


    “好好好,你們就看怎麽對將軍的身體有益怎麽來,隻能漸好,不能更壞,若有惡化之象,朕就拿你們是問!”


    “是!微臣謹記!”


    “都退下吧,該做什麽趕緊做來!”


    “是,臣等告退!”


    百裏默揉了揉眉心,又走到床邊坐下,握住司徒寒的手,看著那蒼白的小臉兒和灰白色的唇,心痛得無以複加!“寒兒,默哥哥錯了!隻要你能快點醒來,默哥哥任你處置消氣,不要這樣躺著不理默哥哥!寒兒!”


    “皇上,禦醫交待過,要讓將軍安靜休息。”貼身太監蘇公公小聲道。蘇公公是從太子東宮直接隨過來的,跟太子時,也就比太子大三歲,當然,現在也是大三歲(這不是廢話麽),已經跟了百裏默十幾年,可以說兩人幾乎是一起長大的,貼心又忠誠。


    百裏默不再說話,隻是看著那慘白的容顏。半餉兒,“司徒靜那裏如何?”


    “廷尉邢大人已經提審了所有參與者,皆指是碧蓮下傳的皇後旨意,將軍在蘊德宮被下藥導致昏迷被關天牢也確係碧蓮所為,但是否是皇後指使,比較難說,但她知情並默許了碧蓮的行為卻是事實。茶水和將軍喝過的茶杯都早已被碧蓮處理幹淨,而碧蓮又已失蹤,所以,物證已無從查起。”


    “全力搜捕那個賤婢!朕不信她能打洞逃走!”


    “邢大人已經在搜查了。”


    “那個小太監呢?謊報父皇病情加重想見我的小太監呢?”


    “已經死了。”


    “死了?”


    “被人殺死的。”


    “是被人滅口了!”


    蘇公公沒再接話,過了一會兒才道:“皇上,還有一事……”


    百裏默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兒,啞聲道:“有什麽事盡管說,寒兒都成這樣了,我還有什麽接受不了的?”


    “是。皇上,據說,將軍早前並沒有說封玉清為小將一起殺迴京城這種話。”


    百裏默猛一迴頭,看著蘇公公。


    “皇上,將軍知道自己和玉清都被設計,所以覺得此事過後皇上恐怕不會再相信玉清,便答應帶他到西北參軍,以後跟她一起上戰場殺敵。”


    百裏默愣了愣神,又歎了口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玉清死了,寒兒又被我刺傷,恐怕她醒來以後都不會再原諒我這麽愚蠢了。也許父皇說得對,帝王之情,有時會是最鋒利的刀,一旦被人利用,後果太過沉重。”


    默然良久,才又道:“皇後失德,念她有孕在身,禁足蘊德宮,腹中的這個孩子,就是她最後一個孩子,你可知怎麽做?”


    “是,奴才明白。”


    “玉清,厚葬了吧!”但等著與寒兒將來合葬?那就等著吧!


    “是。”


    又過了半餉,才傳來百裏默的低語聲:“如果帝王真的不能有情,那廢不廢她,便沒有任何區別了,誰當都一樣。朕心裏真正的皇後,隻有寒兒一人!”


    司馬睿在西北流風郡也是動作不停,空中信使——信鴿跟著他忙碌了起來,埋在各國的暗樁、置放的棋子都按照指示行動起來。雖然鎮國將軍的一連串消息影響動搖了西北民心,但新驛道的拓寬修建和屯田水利事宜在司馬睿、穆將軍及三位水利匠師官員的主持下並沒有停滯,依然在有序進行。


    東都暗探傳來的消息使他食之無味、寢難安眠,性命遭受威脅,清白是否可保,是他心中一等二等的大事,最重的憂慮。寒兒臨行前已給他一份可對外可不對外的材料,讓他拿去向閩清水交差,以便繼續取得信任,遙控他手中的人事大權。不管她心裏是否信任他、又信任幾分,起碼做出來的這種姿態很暖心。


    他知道,這件事,是考驗他的最佳契機,他會讓寒兒利用這次機會驗證自己,讓她看到自己對她的那顆真心。雖然在相貌和才能上,他在劍無塵麵前更有優勢,但長時間的相處下來,他發現寒兒最看重的,依然是感情,劍無塵對她十幾年如一日的付出,不是他輕易能抵消能比擬的,他得加倍的付出,才能與劍無塵天長日久、默默無言的行動之愛相抗衡。


    司徒寒昏迷的第四天上午,百裏一銘迴到了皇宮。看著因衣不解帶、日夜相守而憔悴不堪的兒子——如今的帝王,又氣怒又心疼,“跟我出來!”


    百裏默跟著百裏一銘來到禦花園,在一個拱形小木橋上停下腳步,百裏一銘轉身輕斥:“你看看你!寒兒自有禦醫和宮人照應,該醒來的時候也自會醒來,為了一個女子,你把自己弄得如此憔悴,在眾臣麵前還有何威嚴?”


    百裏默低首不語,不承認亦不反駁。


    百裏一銘歎口氣,“再說,寒兒一向愛看俊美清爽的男子,你看看你這樣子,她若醒了,能不嫌棄?”


    百裏默抬了一下頭,又低迴去,還是沒說話。


    “司徒簡一向獨對寒兒愛子心切,即使知道她是女子、知道自己被蒙蔽了二十年,恐怕也不會因此改變多少,畢竟這是個比男子還強百倍的奇女子!可他到現在卻沒有任何動靜,包括劍無塵和司馬睿。寒兒重傷在皇宮,他們竟都沒有出現,這說明什麽?你有沒有在想宮外的局勢?”


    “是孩兒對不起她!是孩兒親手傷了她!”


    “那又如何?別說是無心傷了她,就算是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何況她還犯有欺君之罪!是否饒了她,最終還是由我們說了算!”


    頓了頓,又降下語調說道:“據司徒府傳來的消息,司徒夫人及其侍女久未露麵,經過一番探查,才得知她們已經不在司徒府,同時失蹤的,還有司徒寒已嫁人的婢女秋月。這種種跡象都表明,一旦司徒寒身遭不測,他們必定齊心合力聯手造反!你現在要做的事,是立即下詔召迴司徒簡!司徒寒畢竟還活著,我們也沒有表現出要殺她的意思,司徒簡還沒有理由反,你要馬上把他召迴京城控製在手裏!從這件事看來,在他們心裏,父女親情已經大於君臣一義。既然他們都重感情,就由他們父女二人互相牽製。”


    “父皇,如果西風國派人行刺孩兒使孩兒重傷昏迷,您會如何?”百裏默突然抬頭問道。


    百裏一銘沉默了下,他明白百裏默話裏的意思,“你和他們不同,你是君,他們是臣!”


    “可血脈親情卻是一樣的!父皇,此時召迴老將軍,隻會把事情變得越來越嚴重,搞得越來越僵。我已經重傷了寒兒,她醒來若知道我還對她的父母使用手段,就更不會原諒我,以後她的心離我們就真的遠了!此次我傷了她,畢竟是出於情,她終究會原諒我的,除非真的殺了她,否則,就不能再親手推開她。她怕束縛但孝順,她貪財卻又義氣,所以,能真正掌控她的唯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情字,無論是愛情、親情,還是友情。威脅她,隻會適得其反,她會暫時屈從,但也會用更大的力量反擊。”


    百裏一銘笑了,“原來默兒比父皇還勝一籌,更知道如何掌控人心了!”


    “孩兒與她一起長大,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利用其所長,也利用其弱點,乃用人之道,既然不能和寒兒有男女之情,就該遵從用人之道。”


    “父皇這一趟沒白來!父皇算是真正放心了,以後朝中之事,父皇再不過問絲毫。”


    百裏默一躬身,沒說話。


    百裏一銘拍了拍他的肩,輕輕捏了下,走了。


    司徒寒從沉睡中醒來,感覺眼皮有些沉重而艱澀。緩緩睜開眼,還未看清眼前的事物,就又閉上了。腦中滿是疲憊,猶如曾高速運轉了三百六十年,拒絕去想任何事。


    不知過了多久,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嘶啞而低沉的訴說傳進耳中,“寒兒,還不醒來嗎?寒兒,你已經睡了四天了,該醒來了,默哥哥等著你醒來隨你打,等著你醒來隨你踢!你喜歡踹人,默哥哥隨你踹多久,隻要你能原諒默哥哥!寒兒,別睡了,快醒來吧!寒兒!”


    話尾落音處,已帶上了哽咽似泣的濃濃鼻音,嘶啞的嗓音更加破碎不堪。


    司徒寒不想睜眼,但那低訴,卻讓她邊排斥邊迴想著發生過的一切,恨不得自己也能像某些小說裏的主角那樣,穿越後又因某種原因失憶一迴,擺脫一切不快樂和負擔。


    可她明明白白的沒有失憶,那些情景反而隨著迴想越來越清晰地放映在腦中,發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拚力握成拳!可恨的是,除了那個碧蓮,麵對愛著自己的百裏默和曾經疼愛自己的親姐姐,她竟不知該找誰為玉清報仇!


    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女子小手在動的百裏默驚喜萬分,“寒兒!寒兒你醒了是不是?來人!禦醫!禦醫!”


    “皇上!”正點著頭打盹兒的蘇公公立即驚醒,最近皇上睡不好,他就更睡不好,隻能趁隙打盹兒補眠。“奴才馬上去叫禦醫!”


    還沒等他踏出殿門,自行安排輪流在殿外廊下值班的禦醫已經急忙忙往裏衝,差點兒與蘇公公撞了個頭對頭!


    還好蘇公公年輕閃得快,讓出道兒請他趕緊進去,估計皇上那變得像破鑼一般的嗓子的大叫之聲,殿內殿外的人都聽到了!這幾天每個人做事都小心翼翼,單單皇上那像得了紅眼兒病的雙眼讓人看了都害怕!


    “快!快看看寒兒!她剛才手指在動!”


    “是,皇上,您先稍安毋躁!”


    百裏默根本坐不下來,就直直站在那兒看著禦醫把脈。


    司徒寒感覺有些吵,皺了皺眉,可那在她心裏很重的皺眉動作,因為身體的無力,在臉上表現得並不明顯,在她臉上、腕上和禦醫臉上不停掃視的百裏默正好錯過了那皺眉的短短瞬間。


    “怎麽樣?”百裏默見禦醫的手剛離開司徒寒的手腕就急切地問道。


    “迴皇上,將軍已經醒了!”


    “那,那她……”隨即又坐過去握住那隻手,“寒兒,難道你是不想見我才不肯睜眼嗎?”


    “皇上多慮了,將軍她隻是身體虛弱,應該是覺得疲累無力,所以不想睜眼。”


    “那,那怎麽辦?怎樣才能讓她睜開眼睛?”


    “皇上莫急,再給將軍一點時間,讓她積攢些力氣就能真正醒來。微臣去把清粥端來,一會兒將軍醒了正好可以吃一些補充力氣。”


    “好好,快去!”


    “是。”


    司徒寒感覺口幹舌燥,心裏不由罵道:“這他媽的什麽破禦醫?老子快要渴死了,不先讓人給老子喂口水,嘰嘰歪歪半天卻先慌著跑去端什麽稀飯!”


    用力伸舌舔下唇,從嗓子眼兒深處拚力擠出一個字:“水!”


    司徒寒自己以為舔唇了,事實上舌頭根本沒有伸到嘴唇上去!呐喊聲雖然微弱,但關注著她的百裏默還是聽到了,驚喜叫道:“寒兒是不是要喝水?馬上來!默哥哥馬上給你倒來!”


    隨後就是一陣劈哩啪啦身體撞倒凳子又撞上桌子、杯子也碎掉兩個的聲音,還好茶壺沒打翻,還好一套茶具中不止兩個茶杯。


    百裏默抖著手倒了一杯水,端到床邊時已灑出一小半,還好沒灑光!


    蘇公公聽聲兒慌忙奔進來時,就看到自家主子站在床邊做著深唿吸穩神,“皇上,讓奴才伺候將軍吧!”


    百裏默擺了下手,親自坐到床頭一手扶起司徒寒的頭,一手執杯喂水。


    白水入口,如清泉入喉,司徒寒被潤澤過的唇齒舌喉立即恢複了生機。可是那喂水人的技術實在不怎麽樣,喂一半流一半,都流到脖子裏了!那傻冒兒也不知道幫她擦擦,還在繼續一口一口地往她嘴裏灌!


    喝了水,司徒寒才緩緩睜開眼。


    “寒兒!”


    司徒寒抬眼一看,嚇了一跳!哪兒來的紅眼猴兒?


    “寒兒,你終於醒了!真好!真好!”百裏默輕撫著她的發。


    定了定神,“你怎麽搞得跟個野人似的?”司徒寒聲音低弱,但卻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她是失血過多,並非是餓得有氣無力,這幾日她雖然在沉睡,可湯藥和米粥卻一直被喂食不曾斷過,所以人在睡眠中,但傷口在愈合,胃部被填充。


    百裏默臉部皮肉揪巴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應。


    這時,禦醫端著米粥進來了,“恭喜將軍蘇醒過來!皇上,讓將軍吃些東西吧!”


    “好。”


    禦醫將碗直接遞給了百裏默,顯然,這種默契是這幾天形成的。


    司徒寒眼睛看著禦醫問道:“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四天了將軍!因為吃的是流食補充體力,所以這幾天每天都給您備五六次,頓頓都是皇上親自喂您吃的!”


    司徒寒頭疼,我就問昏迷了多久,你就迴答一籮筐,我難道從你們的互動中看不出是他在照顧我嗎?“也幸虧我睡著了,要是醒著,怎麽能吃得下!就算閉著眼睛吃了下去,再睜眼瞧人也得吐了!”


    百裏默知道她在說自己,臉色變得那叫一個好看!


    “還不去把自己收拾收拾、睡一覺把紅眼兒病去了再來?”司徒寒翻著有氣無力的白眼兒。


    百裏默輕輕放下她,起身就走,可剛走幾步,又迴過身來,小可憐兒似的,“喂寒兒吃完我再去可好?”


    “你是想讓我吃?還是想讓我吐?禦醫宮女都在這兒,我自己有手有腳又沒殘廢。”


    百裏默聞言,隻好快速走人。


    禦醫緊緊勾著頭,半絲表情不敢露。這幾天皇上誰的話都不聽,脾氣也大,將軍剛睜眼醒來,幾句話就把他像治理西北似的給治了!


    司徒寒看那男人為自己而憔悴,想起牢門前他什麽都不提、卻隻是質問自己帶玉清走的話,想明白了他那瞬間的暴怒是因為什麽,不由心中哀叫,他定是受了讒言和挑撥。


    司徒靜是被碧蓮利用了她對百裏默的情,百裏默又被奸人利用了他對她司徒寒的情,玉清冤死,她除了找碧蓮和她背後之人報仇,如何對司徒靜和百裏默施以仇恨?何況她把一切串聯想通後,已經難以再恨起來。都是為了一個情字,又是血脈相連或相愛過的人——她不能對自己否認愛過百裏默,但無法在一起的現實原因太多,尤其是他和司徒靜有了孩子後,她再也沒有接受他的絲毫可能。


    “將軍,讓宮女扶您靠坐著吧?”禦醫道。


    司徒寒微微點頭,但又搖頭,“你來扶,她力氣小,又不懂如何用最好的方式避開我的傷口。疾不避醫,何況我沒有那麽多歪歪叨叨的事兒!”


    禦醫微笑點頭。


    待宮女放好被子、禦醫扶起她半靠著坐好,蘇公公立即上前對米粥進行銀針驗毒,待確認無毒後才放心給她食用。


    司徒寒不習慣讓人伺候喂飯,可手還是積攢不起足夠的力氣端碗,“把榻上的小幾搬到床上來擱我麵前,碗放在小幾上,我自己吃。”


    待她吃完飯,力氣有了些,刮了胡子、淨了麵、洗了澡的百裏默出現了,蘇公公一招手,禦醫和宮女等人都隨他識趣地退了下去。


    司徒寒語調平平,“你怎麽又來了?不是讓你去睡覺嗎?”


    “不看著你,我心裏不踏實。”


    “現在看到了,踏實了,睡去吧!”


    百裏默站著不動不說話。


    司徒寒看著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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