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西征鬧得全江南皆知,卻是虎頭蛇尾,悄無聲息的收場,方原已甚覺丟人。再加上平白無故的得罪了本是盟友關係的李自成,從戰略利益而言更是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失。


    就如同孫權想要奪取荊州,鬧騰了半天卻半途而廢,結果是既丟了臉,又得罪了劉備,簡直是貽笑大方。


    京城朝廷的煽動之計雖然未奏效,但卻也成功的離間了方原、李自成的關係。至少李自成肯定會對方原大加堤防,在河南、湖廣一帶增兵,緩解朝廷麵臨方原的壓力。


    方原對朝廷的這一招恨得是牙癢癢的,但卻無可奈何,隻能找來李自成的使者李岩,稍作彌補。


    他令錦衣衛帶來了被扣押多日的,李自成的使者李岩。


    方原雖令人扣押了李岩,但也隻是限製了他的人身自由,平日的用度還是比照了招待外方使者的待遇,並沒有短缺。


    李岩事隔半個月再次見到了方原,神色間不見委頓,而是越發的神采奕奕,開口就問道,“攝政王終於想明白了?!西征闖王是兩敗俱傷,令朝廷漁翁得利。”


    方原冷笑了一聲,正容說道,“李公子,反正我的目的是統一天下,誰先誰後都一樣。”


    方原本已放棄了西征李自成的軍事計劃,卻在故意訛詐李岩,就是要從談判桌上撈一點好處迴來。


    李岩顯然不信他的說法,好整以暇的說道,“攝政王真的這麽有自信,想與朝廷、闖王兩線開戰?!”


    方原冷冷的說道,“李公子,既然你是將死之人,我告知你也是無妨。如今我已出兵鳳陽府,正是要誘山東的孫傳庭出戰。隻要我能重創孫傳庭在山東的主力,朝廷短時間內根本就沒有再次南征的能力。到時,我再以鳳陽府為基地,全線與闖王開戰。開戰之前,李公子若不歸順我,我就拿李公子祭旗了吧!”


    李岩皺著眉頭問道,“攝政王為什麽非要先西征,再北伐呢?!”


    方原淡淡的說道,“因湖廣與我的領土相隔太近,從武昌出發,順著水路五日就能抵達京口碼頭;縱然走陸路,以闖王騎兵數量之多,攻勢之迅猛,五日就能攻打安慶、廬州二府。朝廷的山東太遠,還有魯王的領地作為緩衝,想要偷襲南直隸是絕無可能。我思來想去,還是闖王的威脅更大。”


    李岩稍稍一怔,雙目凝視著方原,腦子裏卻在不斷思量方原莫名其妙和自己說這一番戰略構想的目的何在?方原的真實意圖,是真的想在西征之前拿自己祭旗了,還是另有所指。


    良久,李岩靈光一現,突然失笑說道,“攝政王憂慮太過,若闖王不在湖廣布置騎兵,而將五萬騎兵調集到河南,攝政王還有可什麽擔心的呢?”


    以李岩的猜測,方原堂堂一個攝政王,除非是閑得發慌了才會來找自己一個階下囚閑聊。方原的話裏話外,言明對闖軍騎兵的忌憚,當然是在暗示,在湖廣境內不能安置闖王的主力騎兵。換句話說,方原的想法就是,雙方應該依照之前的約定,緊鄰的江西、湖廣兩省,雙方絕不能大量屯兵,以示互不侵犯的誠意。


    李岩迴應方原的條件,就是將闖軍戰力最強的五萬騎兵調集到河南,以減輕在湖廣方向對方原的壓力。


    方原沉吟著問道,“李公子答應得未免太爽快,李公子真的能做得了闖王的主?”


    李岩搖了搖頭說道,“我當然做不了闖王的主,若闖王知曉了攝政王真有西征之意,絕對會對攝政王嚴加堤防。”


    方原對他的坦言倒是十分欣賞,若他真的敢一口應承可以做主,那方原會立刻結束和他的談話,冷笑著說,“那李公子是在忽悠我,想快點抽身離去?”


    李岩正容說道,“闖王派我作為使者前來,就是來探查攝政王到底有沒有西征的意圖。經我在江南的觀察,雖然江南諸將、內閣都叫嚷著西征,但攝政王卻力排眾議,堅決維護和闖王的盟約,不西征而是攻打鳳陽府。”


    “而我李岩堵截長江水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攝政王之腹,枉做小人罷了!若我迴去是這個說法,闖王還會加派重兵堤防攝政王?!”


    方原的心思被李岩猜了個透,李岩這種自汙的說法,就是將今次的罪責全攬在了自個兒身上,既維護了雙方的關係,更是保全了方原的臉麵,一下就擊中方原內心的渴求。


    當然,李岩之所以會替方原圓這個謊,絕不是再替方原著想,而恰恰是在替李自成作想。李自成如今剛剛攻占了夔州、奉節,正準備西進攻打成都,可說是深陷在四川戰場。


    若方原真的從後掩殺湖廣、河南,李自成必須放棄占領的夔州一線迴援。能不能打退方原暫且不提,若再想入川,解決闖軍眼前的戰略困局,那就難上加難。


    李岩是寧可自汙,替方原圓謊,也要在闖王攻陷四川之前,拖著方原這一方不輕舉妄動。


    而方原則需要他在李自成麵前周全,雙方的利益是一拍即合!


    他對李自成的忠心,令方原是暗讚不已,歎聲說,“李公子,真乃當世之國士也!”


    李岩難以抑製的笑容一閃而過,又衝他恭敬的行禮,“攝政王英明,實乃貴我兩軍之福,南直隸、湖廣百姓之福。”


    方原突然說道,“李公子迴報了闖王之後,還是來南直隸吧!入閣,還是入王府任職,隨李公子挑選。”


    他再次開口招攬,甚至開出了寬厚的條件,可以任由李岩選擇官職,可見重用之心。


    李岩稍稍一怔,正容說道,“闖王不負我,我也不負闖王,攝政王的盛情,我是無福消受了。”


    方原的招攬再次失敗,微笑著說,“李公子,我數次招攬,仍無法動搖你決心分毫,真乃忠臣、國士也!好,我立刻令一艘戰艦護送你迴武昌,並送上金銀各五百兩,裘皮一件。”


    李岩衝方原深深的拱手作揖,“攝政王恢宏雅量,實乃天下之仁主。既然攝政王以國士待我,我也以國士報以攝政王。”


    “如今闖王正深陷四川戰場,攝政王當抓緊這個難得的機會,尋機與山東的孫傳庭決戰。攝政王若能在闖王攻陷四川之前,重創山東孫傳庭所部,天下必歸攝政王所有也!若攝政王無法在四川陷落前重創山東孫傳庭所部,天下三分之勢成矣,一統天下則遙遙無期也!”


    山東孫傳庭所部二十萬精銳明軍,乃是大明抵禦方原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線。若山東一旦有失,京城便大勢已去。


    兩人互望了一眼,所謂英雄所見略同,頓生英雄惺惺相惜之感,齊齊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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