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止住了慌慌張張就要傳太醫的戴權,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嘴角,道:“隻是一時怒火攻心,一口淤血吐出來也就好了,萬萬莫要驚動人。”

    戴權隻好忍著心酸道:“老奴取一丸藥來,好歹服了。”當今就一點頭。

    他親手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悄悄將那沾了血的帕子塞進袖籠裏,準備抽個空子就燒了,也省得叫人瞧見。當今身子不利的消息一旦傳了出去,隻怕更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剛取了丸藥迴來,他又斟下一杯桂花酒與當今送服,眼見著他的臉色有了些許好轉,這才放心了些。

    “去傳內閣。”當今自覺好了些許,便吩咐道。剛說完,一轉念又覺得區區外番,何必大動幹戈,便道,“罷了,別去傳他們了,傳戶部尚書來。”

    他剛才是急火攻心,這才忘了興化府本就靠得東番很近,東番複叛先往那裏下手也在常理之中。小小一個府,還不值當這般,先下旨福建都司布防要緊。而且鄭氏大軍多為水師,有廣東水師整整五萬的兵力牽製著可翻不出什麽的大浪來。少許登陸興化府的兵力,一整個福建都司之下的常備衛所就能撲滅。

    當務之急,是要先弄清楚國庫中還有多少錢糧,雖說癬疥之疾,但也要預防著事有不協。

    戶部尚書一聽到傳召就苦著臉匆忙趕了過來,他的前任因為手下出了林如海如今已經戴罪去職,他甫一任職,就接受這麽一個爛攤子。那些個原本當今的心腹也因著和林如海走得近,各個都下了獄。如今想要找一個幹活麻利一些的都難。

    也不知當今突然傳召可是為了何事,之前不是說過了東番之事要備下的錢糧可以稍微緩一緩,先用廣州府那邊的錢糧抵上?

    無論是當今還是這個臨時頂上的戶部尚書,都還不知道福建都司之下最大的鎮東衛已經盡數覆滅,這個比興化府陷落晚了一步的消息還在前往進程中的額路上。福建行都司已經召集了福州府的定海所並帶領著自己治下的八千兵士號稱一萬大軍,分兩路向著福州府的府城進發。

    剛走到一半的時候,都司指揮使沈大人就接到了福州府知府舉城想了反賊的消息。他手一抖,寫了一半的奏章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墨痕。

    他心煩意亂地將寫廢了的奏章一扔,之前反賊一戰打破鎮東衛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好了。整個福建行都司治下也就鎮海衛、永寧衛、鎮東衛三大衛,每個衛治下轄五個千戶所。如今,整

    個鎮東衛已經填了進去,反賊再據城而守,這一戰必是苦戰。

    而且,若是這一戰叫反賊給打贏了,那麽可以想見,莫說整個福州府,隻怕整個國中都會震動,而福建省內則萬馬齊喑,再無可以和反賊相抵抗的力量。

    他現在擔心自己的準備是不是充足,據稱反賊手下領著六千精兵,其中三千守在閩縣,也就是說在福州府的也就三千。想到這裏,他不禁暗罵那個知府膽小如鼠,居然被區區三千兵士嚇破了膽,做出舉城而降的事情來。但凡城裏多守個幾天,他就能來個首尾夾擊,將反賊徹底留在福州府的城牆之下。

    想到這裏,他心裏微微的熱起來,但是,地上還跪著的那個報信小卒將他的空想給一盆涼水澆了個透心涼。

    罷了,現在就是召集其他的衛所來來不及,實在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沈存搖搖頭,將自己的一番設想給丟在腦後,翻出一本空白的奏折,飽沾了墨水重新開始寫起來。

    他想了一想,暫時沒有將福州府知府降賊的消息給寫上去。萬一,他這一戰就打迴來了呢,他這麽想。

    一個沒有真正和林瑜交過手的都司的樂觀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的身後有著一整個朝廷,本朝立國百年以來,層出不窮的反靖複明也從未聽說有人成功過,無不是被鎮壓了下去。所以,在這個沈大人的眼中,反賊的覆滅是遲早的事情,隻不過,他能不能在這一場的盛宴中分得一杯羹罷了。

    而還沒來得及接舷白刃戰,就被洪銘澤像是紮緊了口袋一樣漸漸收攏的船隊又開了一輪炮火,方玨推開給自己擋了彈片的副手,看著不用望遠鏡目力就能看清的船隻,眼中又是憤恨又是絕望。

    鄭氏有這樣的殺手鐧為什麽不早些拿出來,他也不至於降而複叛,白頂一個無情無義的名頭。他目眥欲裂,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對手的身上。

    這時候,他已經想不到自己當年離開的時候,帶走一部分火器工匠,並將不願意離開的工匠盡數殺了的事情了。如果,他還有些腦子,就該知道,這些利器並非出自鄭氏。當初國姓爺有這樣的神兵哪裏還會止步應天府,以至於功虧一簣,遺憾百年。

    但是,這時候的他已經被耳邊再一次炸響的炮聲給震得已經有些糊塗了,滿腦子就隻有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帶一個墊背的。

    他睜著幾乎要滴出血的眼睛,扭曲了整個麵龐,拖過還活著的舵手,指著對麵來船的方向,狠狠道:“撞,給老子撞上去!”

    洪銘澤和他身邊的參謀靜靜的看著這一副末路景象,半晌,那個統計戰損的小參謀看了看手中的板子,然後道:“彈藥消耗已經近四成,指揮使,還打嗎?”

    “對方戰損已經高達五成以上,沒有什麽鬥誌了,停了吧。”洪銘澤是老將了,當年就跟在國公爺身邊差點打進過應天府的。他對戰爭有著得心應手一般的直覺和經驗,“準備接受俘虜,接手對方輜重船。”看著被船隊圍在中心的那幾艘完好無損的船隻,他嘿嘿地笑了兩聲。

    首戰告捷,他幾乎已經能看見自己未來在整個海域橫著走的景象了。當然,如果有幸能跟著大將軍繼續打下去,一直打到應天府,打到京城的話就更好了。

    在見識過了火炮的作用之後,他萬分感慨,心中酸苦歡喜交織,難以言喻。

    “指揮使,對方有一艘船直奔主艦而來,是否開炮!”

    洪銘澤被打斷了思路,定睛一看果然有一艘屁|股上冒著煙的船直奔而來,他心有所悟,舉起望遠鏡一瞧,在甲板上上親自掌著舵的不是方玨又是哪個。他的腳邊還倒著一個穿著號衣的水手,可見是不願意送死,被他給殺了。

    “開炮吧!”他麵無表情地道,補充了一句,“不叫他衝過來傷了咱們的寶船就行了,至於上麵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眾人一看,那親手掌舵的人身上穿的服飾表明了他的身份,當然方玨也沒有掩飾的意思,他不過就是想要最後一搏。

    隻是衝天響起的炮聲再一次打斷了他的僥幸,聽著熟悉的響聲,他再悍不畏死,船隻所能承受的打擊卻是有限的。直到船開始下沉,他依舊沒能摸到洪銘澤的一丈之內。

    為什麽他們會有這麽多的火器,方玨帶著一腦門的疑問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死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這一支水師早就沒了鬥誌,甚至在聽說提督已死,投降不殺這句話後,鬆了一口氣扔下了武器。

    這是一場算不上公平的戰鬥,但是洪銘澤可沒有這個心思去想這個。他在確認過眼前的方玨的屍體之後,就大笑三聲割下了他的頭顱,撒上一些生石灰,即刻命人送去東番的延平郡王府。同時,一封捷報送去興化府,再由興化府送去福州府。

    延平郡王府上鄭紹如何老淚縱橫地祭奠父親以及曾經的兄弟不提,當捷報傳至福州府的時候,沈存也帶著一萬將士囤於福州府北大門處。

    林瑜接到捷報後看了微微一笑,就將捷報傳

    下去,叫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將士們親眼看看。自己則拿起了隨著捷報一並附上的戰損看了起來。

    船隻無一沉沒,隻受損七艘,都屬於可以修複的範疇。這在當今時代已經是嚇死人的狀況了,如果他要麵子一些,就可以大吹特吹無戰損拿下廣東水師的偉績。

    此外,彈藥消耗不足四成,比起預定的六成要整整少了兩成。還俘獲了俘虜兩萬八千多名,靖製彈藥若幹,糧草若幹,銀兩不多,算來剛過了千。

    其他不說,糧草因為他嚴格控製兵士的緣故,夠用好幾個月的。銀兩就這麽些,那麽多的將士分下去也分不了多少。倒是這近三萬的俘虜是一筆相當寶貴的財富。

    林瑜提起筆,批道:糧草盡歸興化,彈藥火炮送於北州重塑。寫到俘虜的時候,他想了想,不能將這三萬多人送往一地,這樣容易引起嘩變。便繼續寫道:俘虜打散,兩萬送往東番各地,由白知府統一安排。另八千送去興化府,一應製度如常。

    俘虜之製不比百姓,更不能和工人相比。特別是在林瑜還在打江山的關鍵時期,他可不想因為這些俘虜而鬧出什麽幺蛾子,反而壞了他的大事。

    是以,要說嚴苛,俘虜過得的確嚴苛。他們會被送往各地,要麽修路,要麽鑄鐵,更可怕的是挖礦。東番能有源源不斷的鑄鐵來製造火炮等利器,是因為瓊州府也就是後世的海南省,那邊有一個鐵礦。也就是後世有名的石碌鐵礦。

    這個鐵礦的儲量在3億噸左右,是一所大型的並且是露天的礦山。出產的鐵礦的質量優品位高。平均品位在百分之五十左右,最高達能到百分之六十九。對於冶煉技術還遠遠達不到現代程度的林瑜來說,這座礦山堪稱量身定製。

    所以,他在拿下東番的第一時間,就即刻派人去了瓊州府。唯一幹得一件事情,就是占山為王。橫豎瓊州府遠離中央,在京城眾人的眼中,那裏窮山惡水,還特別容易出刁民,一向是朝廷左遷半流放哪個戴罪官員的不二之地。

    這樣的一個地方,偏偏有著這樣一個要緊的鐵礦,至今無人發現,直到它等來了林瑜。

    哪怕人員再緊張,林瑜還是撥出了一支軍隊出來,化裝成山匪盤踞在後世名為金牛嶺、現在暫時無名的山脈之上。他甚至不需要去買通當地的官員,因為這座礦山坐落在後世的黎族自治區也就是現在的昌化縣境內。

    當地黎族者重,所謂的官員基本沒有什麽權利,隻要和當地土著打好交道就行了。他們對林瑜

    手下運走的一塊塊石頭沒有多少的興趣,反而對他們偶爾帶過去的漁網等工具充滿了好奇。

    後來那個隊長當機立斷,將他帶去用來捕捕魚偶爾改善夥食的結實漁網等送給他們,還教他們怎麽樣才能捕到更多的漁獲種出更多的糧食之後,林瑜手下的軍官們儼然成了當地黎族的座上賓了。

    因為事先林瑜的警告,請了當地向導的這些軍人和風俗迥異的當地土人相處起來也從沒鬧出誤會來。

    而當初東番清理出來的叛變者,就成了第一批陷在礦山再也不見天日的俘虜。保證了北州那邊源源不斷的槍炮的誕生,這一迴兩萬的俘虜估計大部分都會繼續填進這個深坑之中。

    運氣最好的是那八千留在興化府的,之後大約會被林瑜派去做修路這樣的活計,就算重一些但是和官府的徭役相比,其實也沒什麽。至少,林瑜還管著他們的一日兩餐。工錢當然是沒有的,但是表現得好,就能提拔做一個小頭頭,從此擺脫繁重的活計不說,還能領上一些微薄的銀錢。

    林瑜考慮了一下現在是不是需要將瓊州府徹底拿下,原本的考慮是暫緩,畢竟朝廷對那邊的態度也有目共睹。但是,在考慮過之後,他還是決定從水師中分出一萬人出來,控製住整個瓊州。

    這個鐵礦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不容有失。消息是早晚瞞不住的,還不如早一點留在自己的手掌心中來的放心。至於怎麽治理那個地方,軍管是行不通的。不過,後世的我兔不是已經給出答案了麽?

    自治區是一個好東西,以後隨著道路的溝通,大山中的年輕一代逐漸往外走,華夏化就不是什麽問題了。而那一萬水師,一部分是威懾,更重要的作用是保護瓊州府和東番之間的海路。

    就算廣東水師已經徹底陷落,但是他不願意去賭任何一絲丟失這個礦山的可能性。

    林瑜又扯過一張紙來,和剛才書寫的那一張不一樣。這種紙張專門用來書寫軍令,上麵的命令也經過了一定的編碼,隻有軍中的將領才能看得懂。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東番留守一萬,日後漸漸的增加,也就是兩萬。這兩萬輕易不能動,再加上在各個海域逡巡的艦隊一萬。陸地上能增加的援軍也就隻有洪銘澤的那一萬,少了些。

    看樣子,等福建省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征兵。至於,那八千的俘虜,他並沒有整編這些人的打算。一來,他需要這些免費的勞動力;二來,這些人當中很有些刺頭,就算要整編

    也不是現在。

    不過新兵的訓練也是一個大問題,軍容軍姿固然不去多做要求,但是要做到臨行禁止少說也要一個月的訓練。而且,這些人基本上都沒有摸過槍,一切從零開始。

    算起來,先頭打仗的主力還是要靠他手中的兩萬兵士。

    著令左軍指揮使洪銘澤率軍登陸泉州府,早日攻克永寧衛。林瑜寫完最後一句話,掏出自己的軍印,沾了一點朱砂,在句末重重地按下。

    等墨跡都幹了之後,林瑜小心地將軍令折疊起來,交給身邊的傳令官。

    此時營帳中已經陷入了歡樂的氛圍之中,之前看見林瑜在認真的寫著什麽他們還強忍著沒有多說話,等他一放下手中的筆,一個個跟解了禁似得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說起來。

    林瑜也不去掃他們的辛,廣東水師的覆滅帶來的意義不一般,以對全局的影響來說,可以說要比他們攻克福州府都要來得大。

    在場的眾位將領就沒有幾個蠢人,自然知道整個沿海地區對他們開放這意味著什麽。就算這時候朝廷想要重新建起水師來,已經不大可能做到了。

    不是他們不想,而是東番這一支海麵上的強軍不會讓他們得逞。造多少船,就能毀去多少。並且,這一點隨著水師上裝備的火炮的射程增遠和火力的增強而逐漸拉大差距。

    控製了海域,就相當於扼住了朝廷的咽喉,讓他們再也無法通過海運來實現運輸、甚至於馳援的目的。

    相反的,林瑜這邊卻隨時隨地有可能直接從海運上得到補給。

    “既傳捷報,那就傳出去讓大家都高興高興,酒不能喝,肉要管飽。”林瑜笑著道,往裏走了幾步,站住了腳,道,“對了,別忘了告訴外頭的沈大人,也讓他一道高興高興。”

    眾位將士對視一眼,轟然應諾。

    見林瑜一走,幾人立刻為誰來當這個報信的爭搶起來,唇槍舌戰揮舞著拳頭恨不能打一架之後,一個膀大腰圓的千戶獲得了這一番的殊榮。

    一行人雖有不甘,但還是跟著他一道上了城牆。

    “裏麵是出了什麽事情嗎?”城牆上一陣轟然之聲傳來,因為離得遠了一些,沈存他們也聽不清這到底是歡唿還是嘩然的聲音,隻好伸著脖子想仔細聽聽。

    隻可惜,那聲音隻響了一陣就停了下來,極為克製的樣子。

    “瞧他們的那個傻樣子。”舉著望遠鏡的千戶嘿笑著伸手道,“

    取弓來,看我不嚇他們一嚇!”

    眾人就跟著一道壞笑起來,這些中軍的千戶好些都是林瑜莊子上的出身,年紀大多在二十來歲的樣子。本就是毛頭小子活潑的時候,平時在軍營裏頭為了這一群年紀比他們大一圈的百戶麵前繃住威嚴,一個賽一個地裝得沉穩。今日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可不都原形畢露了。

    一邊遺憾著自己沒搶來這個機會,一邊舉著個望遠鏡緊緊地盯著城下,催促道:“少廢話,還不快一點。”

    這一迴,城外的沈大人可就沒有林瑜親自寫勸降信的待遇了。拿一張輕薄的紙寫上氣死人的話,往箭頭處裹好。那千戶掂量了一下幾乎沒有多大改變的分量,半眯著眼睛,胳膊上健壯的肌肉鼓起。

    他瞄準著城下的手動了動,看見打著沈字的大旗,突然冒起了一股壞水,道:“你們說,我射掉他們的大旗怎麽樣?”

    眾人一聽,這法子可真夠損的,不過,帶勁兒。就有人笑道:“若是你能射中旗杆,咱們哥幾個就請你吃一旬日的飯。”

    “一旬日短了些,一個月。”

    “成!”

    話音剛落下,箭矢已經如流星追月一般直射而去。

    城下的人就聽見咄的一聲,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城牆之上又一陣的歡唿傳來。

    “真不知道這群反賊在鬧什麽幺蛾子。”有人小聲嘀咕道,他轉著腦袋以示不屑。但是,腦袋轉到一半,他看到了一個叫人難以置信地景象。隻見他長大了嘴|巴,手指著一個方向,哆嗦個沒完,“大,大旗!”

    “我看你才是腦殼壞了,什麽沒見過的。”他的同伴見他那個樣子,不由得嘲笑道,“不就是大旗麽?”

    隨即叫那人照著後腦拍了一巴掌,聲音終於順了,隻聽他大聲道:“不就是大旗,還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說著,又踢了這個笑話自己的人一腳。

    那人睜大了眼睛,正待踢打迴來時,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旗杆上訂著一支箭,連杆子都有些歪的大旗。他立時忘了一腳之仇,直勾勾地看著那邊無語。

    很快,大半個軍營的都看到了。

    陣前收旗不詳,就算已經被對方射中了旗杆,但是就這麽將旗杆橫下來拔出那一支箭的話,定會被反賊給取笑。

    他們費了好些人穩住旗杆,這才架起了一把梯子,將那支箭給拔了下來。

    聽著城牆之上的哄笑之聲,他們就知道

    自己還是被嘲笑了。沈存青黑著一張臉,死死地拽緊著自己手中的劍柄,才沒有衝動地就下令攻城。

    他覺得這樣就是中了對方的激將法。

    “真是一群傻的。”看著他們圍著那旗杆百般周折才將箭枝取下來,城牆上的千戶們笑夠了,方道,“把旗杆橫過來就能拿到箭枝,非得這麽麻煩!”

    “你以為都是你,腦筋這般直。”另一人就道,“這不是陣前倒旗不詳麽?自然,傻是真的傻。咱們是射上去的,再叫人將箭枝射下來就行了,也沒那麽丟麵子。”

    城下,沈存也這般對著手下大發雷霆。氣喘籲籲地趕走了叫他噴得狗血淋頭的手下,他才一臉嫌惡地拿過那支箭,將上麵的紙張取下來。

    剛瞧一眼,就叫上麵挑釁的話語再度氣得雙眼發紅。隨即,廣東水師全軍覆沒的消息叫他臉一白。就算他怎麽安慰自己,這隻是反賊的緩兵之計,但是內心深處的猶疑卻沒有那麽容易放過他。

    這就是人心,再不願意相信,卻永遠都控製不住自己。

    他刷的一下站起來,他需要一場大勝,這樣才能安下自己的心,更重要的是提升今日這一遭有些低迷的士氣。

    “傳令下去,準備攻城。”

    一個命令的下達,到被實施,沈存自詡令行禁止,也要花上一兩個時辰。幸好昨晚到的這個福州府,兵士已經休整的差不多了。就算因為剛才那一箭有些低迷,但是總體依舊可用。

    隨著他的一句話,城下的眾人沒有心思在糾結那一箭,紛紛開始動起來。

    這樣沒法掩蓋的動靜立刻被本就觀察著他們的眾千戶看在了眼裏。

    “他們動起來了,這是要攻城。”打頭的人趕緊道,“所有人迴到自己的職位上去,不得有誤。”他對著身邊的一個兵士道,“趕緊報大將軍。”

    眾人立時收了臉上的笑,重新變成了那個沉默寡言而令人信服的將領,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林瑜來的時候,正好撞上那個要來報信的小卒,他就帶著他一道上了城牆。

    “這是要攻城了。”林瑜看了看對麵的態勢,笑道,“看著架勢少說還有準備一段時間,和預料中的不差多少。不必緊張,還是按照計劃的來,沒吃飯的先吃飯去,這裏有我看著。”

    那千戶格外激動地應了一聲是,這才轉身走了。

    “林大將軍在軍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啊!”齊知府感慨道,他

    前一段時間才知道,是東番出兵沒錯,但是好些將領都是林瑜的手下。而且,鄭氏完全沒有出麵,軍營中也沒有一個和鄭家有關係的人。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也就是說,有這個諸侯之相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尚未弱冠的少年。

    林瑜但笑不語,指著下麵忙亂成一片的軍士,道:“如果朝廷所有的兵士都這般不堪用的話,那根本就花不了我幾年就能把他們從哪來趕迴哪裏去了。”

    頓了頓,他道:“不,應該是更北的地方。”

    齊知府想了想,發現自己對更北的地方實在是沒有什麽概念,便道:“京畿之地還是有數十萬可堪一戰的兵力的。”他迴想著自己曾經聽到過的,便道,“那些都是入關時的滿蒙之兵,最是兇悍。”

    林瑜大笑道:“這些人早就在京城的花花世界中爛掉了,連用的兵器好些都是前明留下來的。”說著他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來,“洋人曾經上供過好些火器,結果全都進了皇帝私庫,除了偶爾拿出來把|玩,從此不見天日。”

    “便宜了您,不是嗎?”齊知府大著膽子道,他發現身為大將軍的林瑜和兵士之間向來沒有多少的距離之感。也從來不會因為他們說話衝就因此怪罪,軍營之中的禮節並不是身為下位者對著上位者的行禮,更像是一種單純的形式、不,並不能算作形式,而是一種尊重。對,就是互相尊重。

    想通了這一點的他有著一瞬間的怔楞,看著林瑜的側臉,忽然就有些不明白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林瑜不以為杵,道:“的確是便宜我了。”他看著地下忙碌的人群,道,“不過,隻要他們的火器沒辦法批量生產,再好用也沒用。”

    齊知府顯然想起了林瑜手下那人手一杆的□□,麵皮抽了一抽,心中感慨了一句財大氣粗,問道:“你就不怕朝廷那邊也有樣學樣,給兵士配備上□□嗎?”

    林瑜淡淡道:“自然不怕,至於為什麽,你一會兒就會明白了。”

    果然,一個時辰直唿,齊知府在漫天的炮火聲響中深深的了解了自己的決定是多麽的明智。

    所謂的了解都是用人命堆出來的,他第一次見到那麽多人同時喪命,也是第一次看見有軍隊能夠整齊劃一地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就像是演練了千萬遍一樣,將手中的炮彈給打出去。

    城下的陣地上顯然就沒有這一邊的訓練有素,盡管他們也很努力的加快這速度。但是平時根本沒有多少機會去演練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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