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爭鬥對林瑜來說暫時還太遠了一些,不能說用盡了一切的努力,但是他的確是已經用上了自己在京中短短時間內有意無意布下的能用得上的所有閑棋,並配合著最中心的牛痘下了一個漂亮的棋局。

    剩下的事情,就有常柯敏和林如海自己去把握了。林瑜相信他們會在時機合適的時候,狠狠地啃下一口利益來的。

    按著林瑜的吩咐,辛宗平毅然決然地不顧家裏頭的反對,跑去吏部掛上了大名,成了年後去興化府上任的第一名,還是個正六品的通判。

    雖然,牛痘的消息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一些沒有門路的小官也的確對缺人手的興化府蠢蠢欲動,但鑒於辛宗平是在年前的時候就跑去吏部這麽辯白了,看在金陵的辛翰林的份上,年後他的官袍公文就利索地給辦了下來。

    一同下來的,還有柳秋池的一身通判公服。柳秋池這個白大儒的弟子還是經過科考的,隻不是兩榜進士。但是一個舉人的名號,在有需要的時候就可以隨時拿出來補上。

    就比如現在。

    辛宗平一個小小的通判,自然是沒有特地準備的官船的。但是一路上卻能在有驛站的碼頭落腳,一應不許在花費。不過他心急的厲害,出於對林瑜手下安排的船隻的信心,除非停下來補給物資,基本上是馬不停蹄的往興化府趕去。

    有漕運上的人關照著,就算是私人船隻,也不必擔心會不會竄出幾個水匪出來。

    這一段時間,辰龍可不是單單在漕運裏麵爭權奪利。一邊穩下腳跟是一迴事,一邊還按著自家大爺給的法子,訓練那些還算能用用的漢子們。如果碰上水匪就更好了,正好把訓練出來的成果牽出來溜溜。

    等翁老大消失後,原本三足鼎立算得上是很穩定的態勢一下子斷了一足,雖然有辰龍異軍突起,,但是原本的兩個老大誰看得起這個毛頭小子呢?稍微試探了一下,覺著點子紮手,一下子拍不死,就先忙著自己爭權奪利起來。等自己拿下了整個漕運,還怕弄不死這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隻是,等他們鬥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辰龍已經從他們們夾縫之中求存的小勢力成長為了他們完全動不了的大勢力了。

    甚至,另外兩個大佬心裏還懷疑,辰龍和官麵上的人有聯係。無他,實在是太順利了一些。便是他私自帶人繳了水匪,也有人兜著,這吞下來的地盤就成了辰龍的勢力。

    他們看著眼熱,也效仿著這般做,隻是剛廢了大力氣,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地啃了下來,就被當地駐守的衛所給發覺了,被狼狽攆走。死了的水匪變成了衛所的功績,他們卻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自那之後,這兩個大佬就再也不敢在這方麵上動腦筋了,隻好眼睜睜地看著辰龍一步步穩紮穩打地擴大勢力,很快就變成了他一家獨大、而原本還鬥得你死我活的兩個人卻在被逼無奈之下開始抱團取暖的局麵。

    辛宗平念頭出發的時候,辰龍在漕運的勢力已經差不多塵埃落定。是以,他一路很順利、暢通無阻地跑去了興化府。至於家裏那點微不足道的阻礙,他更是沒有放在心上。

    等靠近了興化府的碼頭,辛宗平就被這裏綿延開數百米的色彩斑駁的圍帳給牢牢地吸引去了注意力。圍帳男人外有人出入,那些人的臉上都帶著麵罩,隻是不像是係在腦後的麵巾,小小一塊布兩側延伸出來兩根帶子掛在耳後,牢牢地並不會掉下來。

    碼頭上已經有一個熟人蘇木等著了,外頭人進興化府不必裏頭人出去,查驗得不是那麽難,又是沐浴又是更衣的,恨不能裏裏外外都洗刷一遍才好。

    外頭人進來,隻要經過一個坐診的老大夫看一下,基本上確定了身上沒有什麽傳染病,並聽過一邊的兵士宣講裏頭的規矩,確定並畫押是自願進的興化府就好。如果沒有得過天花也沒種過痘的人要進興化府還要格外在一份多的文書上簽字畫押。比如,在傳染上天花之後,一切交由興化府管理不得反抗雲雲。

    不過,這一份文書直到現在都暫時沒有用上。

    辛宗平來的時候看得出來,雖往來的人比較少,但是碼頭上也開始有了做活的人群。總體來講,進出的人都不算多,但是已經有了一些恢複的跡象了。

    他已經看見好些文士模樣的人往興化府裏麵走了,經過其中一個之時,還聞到了他身上難以掩飾的中藥味道。想來,是為了興化府的牛痘前來的大夫。

    走過慣例的程序,辛宗平就被一頂馬車給直接拉去了府衙。

    馬蹄聲嘚嘚地踏過街道上的青石板,辛宗平微微掀開車簾子一瞧,街道上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家家戶戶門前都撒著白白的粉末狀的東西,百姓們臉上有些也帶著他在碼頭上看到過的麵罩,有些沒有。比起他原本想象中的民生疾苦的畫麵,這時候的百姓臉上已經有了一些笑影。

    向來是生活已經開始恢複了,辛宗平心道,碼頭上的人群中除了更多的文士

    打扮的大夫,更多的就是那些商人了。經過這樣的一場大疫、又額外經曆了一場□□,興化府裏頭正缺這些走南創北販賣貨物的。

    正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有人依舊不敢來,自然就有人有膽子來發這一筆財。

    來到府衙的時候,蘇木聽邊上的一個小卒附耳與他說了些什麽,然後帶著辛宗平先去了一個準備好的屋子,道:“大爺原是要先與您見一麵的,但是不巧這時候白大儒先到一步,正說話呢!”辛宗平是辛翰林的嫡親的孫子,自然不必在他麵前避諱白大儒,笑指了裏頭,“大夫已經等著給你種痘了,可敢不敢?”

    辛宗平就一伸手敲了敲這個小瞧人的家夥,道:“有什麽不敢的。”

    蘇木話是這般說,到底還是全程看了那個大夫小心翼翼地給辛宗平種好痘,這才忙忙碌碌地親自服侍他在床上休息了,這才拉了一個小卒過來,道:“府衙裏頭實在缺人,辛大爺要有什麽事,隻管找他。”見辛宗平沒什麽不適地靠著床榻看書,這才放心的去了。

    他說白大儒就在之前到是真的,還是他在碼頭等著辛宗平的時候正巧把人給等來了。這白大儒連帖子都沒寫一張,大約是接到了柳秋池的信的時候就興衝衝地過來了。

    蘇木能碰上完全是意外,他也是常聽柳秋池說起他那個很多時候率性過頭了的師父,結果在碼頭等人的時候,正巧聽見一耳朵老夫姓白,還喋喋不休地問這個是做什麽的,那個又是為什麽這般,聽上去實在是和柳秋池的十萬個為什麽非常有一脈相承的風範。

    他過去瞧一眼,就覺得這老人家氣度不凡瞧著不像是這幾日紛紛往興化而來的大夫們,就多嘴問一句,沒成想還真叫他給猜對了。

    於是,忙忙碌碌地先把給辛宗平準備的馬車等現將老爺子送去了府衙,老爺子一開始還不樂意呢,被身邊的兩個弟子生生地拽上了馬車。

    然後林瑜就見識到了,在這個時代完全算得上是獨樹一幟的師徒相處方式。

    蘇木將老爺子和他的兩個弟子送上馬車的同時,就牽了兵士騎馬先去府衙報信,林瑜好歹還吩咐白術一聲待客。不知忙到哪裏的去的柳秋池簡簡單單地哦了一聲,就接著幹自己的活去了。

    用他的話來說,如果先生知道自己放下手中沒有完成的工作,卻去做迎接他這樣的虛禮的話,反而會生氣。

    整個府衙能使喚得動柳秋池的也就隻有林瑜一個人,既然林瑜都不對此說什麽,那麽其

    他人就更沒什麽話好說了。再說了,有句話他說得很正確,實在是太忙了。

    就算是林瑜在聽過柳秋池的這一番言論之後,也沒有再計較什麽禮儀,非要迎出府衙大門去。這半年來的時光大約是他這輩子長這麽大以來最忙的時候。

    他向來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論調的忠實支持者,一般能交托給屬下做的事情都會交給別人去做。這時候又不比後世,後世還有看老板不順眼,炒了老板的說法。現在的人還講究一個忠心,就算隻是雇傭關係,一般東家和善。被雇傭的也要付出以相應的忠誠。

    在古代,也許雇傭關係隻是一張紙,但是兩方麵人品都不錯的話,這樣的關係往往要比姻親還要牢固一些,很多是跟隨了一輩子的。

    林瑜從來都不是刻薄的東家,或許他在人才方麵有更多的要求,但是也願意付出時間和精力去調|教這些下屬。該有的薪酬和福利說出去,這種時候的人大約都是不願意相信的。

    說得明白一些,榮國府裏在林瑜院子裏伺候過他的那些個婆子,直到現在還津津樂道於狀元郎的大方尊貴。

    在上上下下一顆富貴心、兩個體麵眼的榮國府能有這樣的評價,還不都是用錢堆出來的。

    也幸好,林瑜沒有特地去等白大儒一行人。

    在一路上,白大儒幾次叫停馬車,溜溜達達跑進人家屋裏頭這看看那摸摸,心裏頭不停計算著的模樣,叫身後的兩個弟子無力又無奈的同時。隻好一邊賠禮,一邊盡量拉著自家不知腦海裏想著什麽的師父。

    幸好人家看見他們坐著的是府衙的馬車,知道他們是林瑜的客人,都很熱情,還有問必答。

    白大儒在又一家人家的壁龕之中發現了不同材質但是同屬於一個人的長生牌,就轉頭問門口坐著曬太陽的老婆婆說:“老媼,我能拿那個看看嗎?”

    那老人家年紀大了耳朵又聾,見他指著的是新添的長生牌,隻當他不敬,連忙擺手:“不成的,不成的,不能對神仙不敬。”說著,還顫巍巍撚了香,拜了拜。

    白大儒身後的兩個弟子麵麵相覷,這上麵刻著的不是林懷瑾的名字麽,怎麽就成了神仙了?

    等出了這一家,在看見幾家,都有相似的東西。有的隻是單單的長生牌,有的就像是那個老嫗,明麵上隻是長生牌,但是私下裏反麵確刻成了神仙排位。

    “也不知是禍是福啊!”白大儒走了好幾家之後,也沒心思多看了,迴到馬

    車上就歎道。

    其中一個白大儒的本家弟子,白十二就悄聲笑道:“隻是神仙牌位,怕什麽。”想了想,又道,“等牛痘真的推行與天下了,到時候給他立牌位的隻怕更多呢?”

    他的師兄就戳了戳他的頭,道:“師父的意思是,立牌位的人多了,到時候,真的叫林懷瑾登仙去,怎麽說!”本朝的底子他們還能不知道,對這樣的神神道道還是很忌諱的,白蓮教被那般狠狠地抓捕,不就是現成的例子。

    說道這裏,白大儒自己卻搖頭道:“先問問辛翰林的那個小弟子再說。”若是他心中有數,那就好辦了。所謂車有車道、馬有馬道,民間的事,能禁絕得完麽?隻要明麵上沒什麽問題,就行了。

    等到了府衙,看見上上下下一片忙碌中井然有序的樣子,白大儒心裏就先點了頭。

    等他一行人被帶到林瑜的院子,就見一個少年遠遠的迎出來,身上沒穿什麽官袍官靴的,一襲寬大的白袍,腳踩木屐,飄飄若仙。

    白大儒眼前一亮,仔細看過之後,就拉著林瑜跌足歎道:“好好的苗子,怎麽就拜在了那個褶子臉的老家夥的門下。”說完,使勁往他臉上瞅,一邊看一邊歎。

    而迎出來的林瑜看著眼前雖則年紀大了但是依舊身材高大、氣質絕佳文士打扮的老人家,不期然竟想起了能寫出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李白。麵上的風霜擋不住他骨子裏的銳利之氣,腰上配著文士劍。若是林瑜猜得不錯的話,應該和柳秋池的一樣,並不如現今文士劍一般淪為了徹徹底底的裝飾物,□□必定寒光凜凜,沒準還見過血。

    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就叫一下子給噎住了。

    隨即,白大儒的身後緊跟著趕來的一大一小兩個同樣文士裝扮的人,林瑜麵色更是一下子複雜起來。他想起柳秋池那一張比不上柳湘蓮,但是絕對算得上是好容顏的臉蛋,再看看白大儒還拉著他不放的手。

    所以,辛翰林口中白大儒收弟子非常嚴苛的條件,就是看臉嗎?

    在兩個弟子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之中,林瑜帶著死死拉著他就是不放的白大儒進了自己的院子。他倒是沒什麽,但是鑒於別人想象與他本人之間總是存在著巨大的差距,他還是含笑給了身後的兩個師兄一個安慰的眼神。

    不過,看起來沒什麽用,他們盯著白大儒拉著他的手,更憂心了。他深刻的懷疑,在別人的眼裏,他大概是什麽碰一下都不行,叫人衝撞了更是要沐浴個七八遍的水

    晶娃娃。

    他能說,他也是要靠吃飯活下去的嗎?

    好不容易在林瑜的屋內分賓客坐下,不過白大儒原是長輩,到底叫林瑜給讓到了上座。他還不樂意,笑道:“不如坐窗邊的榻上,還親香。”嚇得兩個弟子連忙供著自己這個有時候不大著調的師父上坐了。

    林瑜笑著替柳秋池告罪:“如今懷瑾的人手太少,秋池師兄正在班房裏頭忙著,一時不便迎接白師父,還望見諒。”

    白大儒一揮手:“叫什麽白師父啊,叫師父較好,咱們兩家一向是親如一家的。”又指著跟著自己來的兩個弟子道,“瞧,這不是給你送人手了麽?”

    隻可惜,一開口就將林瑜腦海中與長歌門詩仙李白相似的形象給毀成了渣渣,他微笑:“那就勞煩兩位師兄了。”頓了頓,又問,“不知兩位師兄怎麽稱唿?”

    兩人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變成了現成的苦力,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的指著另一個,一臉空白地道:“他是師父的同族幼輩,也是關門小弟子,姓白名安,無字,你隻喚他白十二就好。”緩了緩神,方繼續道,“我姓管名飛,字雲飛,年紀大一些,忝為師兄,懷瑾喚我雲飛也好,師兄也罷,都使得,咱們門下原不在意這些個虛禮。”

    白大儒滿意地捋了捋胡須,道:“正是如此了。”說著就趕著兩個弟子去找秋池去,“叫他給你們安排活幹,也不枉興化府走一遭。”

    打發走了兩個弟子,他才慢悠悠地在書房內踱了幾步,拔出牆上裝飾用的寶劍,不禁讚一聲:“好劍。”又問林瑜,“可開過刃不成?”

    林瑜瞧了瞧那一把寒氣隱隱的劍,心知他說得必定是有沒有見過血,就笑道:“開過了。”

    白大儒迴想起剛才拽著人家胳膊時隱隱感受到的薄薄衣物之下結實的肌理,心裏更可惜了一聲,暗罵自己不快些趕路,以至於當年錯失了機緣。能文能武、更能濟世安民,按照秋池信中的說法,他的想法更是和知行合一不謀而合。當然了,長得也靈秀無比。這樣一個當世風流人物合該做自己的弟子。

    他這迴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的百姓要給眼前的少年知府立神仙牌位了。

    實在是林瑜本人身上的傳奇色彩太濃了一些,一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六元及第還可以說,前朝也有這樣的一個天才,隻是林瑜的年紀上要小一些。但是,當這樣的一個少年狀元從天而降,真的將興化府的疫疾控製住的時候,對於這些幸存的百姓來

    說,他是當之無愧的救命恩人。而這個救命恩人還發現了牛痘,從而能讓剩下的人都不在為天花之疫喪命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在是人,而是神仙。

    雖然官麵上說,是和王子騰一起發現的,但是在百姓的眼裏,一個少年才子更符合他們對於神仙的向往,更何況,林瑜還有這樣的一副樣貌。

    想到這裏,白大儒就歎一聲,道:“你可知,現在的百姓家中,十家有九家供著你的長生牌,更有將你當做神仙供起來的?”

    “怎麽能不知道?”林瑜倒是氣定神閑,道,“隻是這種事情無法禁絕,既然他們沒有明麵上拿出來供著也就罷了。區區長生牌,小小一府之地,影響還不至於太大。”

    白大儒搖頭,並不大讚同:“牛痘乃是影響後世之大事,區區一府之地?你莫小看本朝在這方麵的小氣程度。”

    “您也說了,小氣,對不對?”林瑜抬手給白大儒斟茶,道,“所以,不會以我的名字推行下去的,隻會感謝當今萬歲。”他抬頭,對著這個真心關心他的老人家眨了眨眼。

    白大儒失笑:“也是,朝堂上的事,你師父比我了解得更多一些。”幾個皇帝的秉性,應該沒有比給他們做過便宜師父的辛翰林更清楚了。

    不過,他憂心的並不止這些,說到底什麽長生牌什麽神仙位都是小節,他更關心另一件事:“老夫粗粗問過幾家,其他尤可,偏偏鹽價卻高,如之奈何?”人不吃鹽,如斷源的井水,早晚都得幹涸,好不容易疫疾的事情穩定了一些,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鹽價上漲可不是什麽好事。說著,眉毛便豎了起來,眉目間閃過一絲殺氣,“可是那些鹽商抬價?”

    林瑜便輕笑一聲,道:“他們可不敢。”或者說,在經過法場滾落的那十幾顆人頭之後,他相信就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在他的眼皮弟子下,再玩什麽囤積居奇的把戲,特別是這些鹽商。世人皆知鹽商之富裕,他們也常給官府納捐,將曆代官吏都喂得飽飽的,也省得去找他們的麻煩。

    在林瑜剛來的時候,他們可是上門孝敬過的,被他敲打過之後,安分了一段時間。

    不過,在林瑜以募捐的名義,給商戶派稅的時候,他們最積極,納捐的數額也是最高的。城裏安穩了一些,他們也揣摩著林瑜的想法,在城中各地搭起派粥的棚子,見他沒反對,這才知道這還一屆清官,之前拍錯了馬屁。

    “您說的鹽價高,其實這就是官鹽的價。”想起這件事,林瑜就皺起了眉頭

    。

    說來諷刺,興化府臨海,作為鹽產地,應該不缺鹽才是。但是,原本市麵上的鹽價底,是因為鹽商大量自製私鹽,私鹽沒有重稅,自然價格就低了。但是,一場大疫,那些煮鹽的鹽工十不存一,哪裏還有多少私鹽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若是太平年景,沒準還能熬一下。但是百姓們本來就又是天花又是疫疾的,再麵對官鹽的高價,也隻能任人宰割了。

    白大儒走南闖北多年,怎麽會知道官鹽與私鹽裏頭的貓膩,他看一眼林瑜道:“我記得你的堂叔正是一屆鹽政?”

    林瑜搖頭,道:“三年任期已經結束,如今已經上京去了。”京中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如他所料當上了戶部左侍郎。隻是,無論如何,這個關係一時是用不上了。這時候,倒顯出來林如海這個鹽政的重要來。若是他還在鹽政之上的話,鹽政提舉司的也不至於這般狗膽,私提官鹽價格。

    不過,想想之前三年的戰戰兢兢,好不容易從那個位置上脫身出來,也就不必再想這個了。

    “而且,看樣子,官鹽的價格還會進一步升高。”林瑜想起來本地鹽政提舉司的傲慢,不由得皺眉。鹽政提舉司與地方並不是一個係統的。鹽政有鹽政方麵的一整套體係,林瑜並管不到鹽政上去。是以,他們才敢膽大包天的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理由都是現成的,畢竟疫疾已經逐漸過去,除了興化府本地的,其他各地的糧倉對興化府已經停止放糧。

    鹽也是一個道理,作為涉及國庫財計的重要貨物,他們還能嚷嚷出一片忠心出來呢!

    鹽商是有錢,但是在這種時候比起林瑜來,卻更不敢得罪提舉司的官吏。畢竟閻王好過,小鬼難纏。他們的生意都掌握在人家的手裏,哪裏敢私自降價賣鹽呢?

    林瑜已經一紙奏折加急趕往京城,那幾個提舉司的未必有什麽好下場,但是百姓卻不一定等得及。

    “自古鹽政艱難,如今可見一斑。”白大儒心道,鹽政稅收占了國庫相當比重的一部分,如果私鹽泛濫,則傷國。但是,如今的情況卻是,少了私鹽,官鹽害民。

    林瑜沉默了一會子,他在興化府已經出夠了風頭。這一迴,便是柳秋池都在私下裏勸他,想個穩妥的法子,別再像牛痘那樣一鳴驚人了。

    如果說,牛痘還是適逢其會,但是伸手到鹽政上去,那就是活生生的犯忌諱,日後的前程不說盡斷,當今在一天,他就沒法起來一天。

    就算他現在年紀輕,但是誰又知道當今能活多少歲數呢?而且,林瑜自己知道,他的時間很少很少,西方大陸已經開始發展,有生之年,他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也不是沒法子。”林瑜道,“我已經致信泉州常家,先調一批鹽過來應急,由知府出麵買下,到時候再散給百姓。”

    說道這裏,他冷哼一聲,道:“那些個鹽商精怪得很,兩頭不得罪。既然不敢不聽鹽政提舉司的吩咐,自然也不敢得罪我這頭。這幾日可是好生送了不少的財貨來,正好用來買鹽。”

    白大儒一聽,就笑道:“官府不可賣鹽,但是當做賑災之物送於百姓卻是可以。隻不知能支撐多久時間?”

    “不需要多久。”林瑜伸出兩根手指,道,“我已經報上緊急奏折,不過,要定這些人的罪,按照吏部的速度,不必太指望。另一封信,我是去向揚州的。”那幾個提舉司的大約忘了,雖然林如海已經離開了鹽政這個位置,但是他在揚州這兩年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點根基。

    就衝著林瑜願意開口,就有大把的大鹽商爭先恐後地來買他一句話。甚至,都算不上什麽人情。

    大鹽商供鹽,漕運押送,哪怕揚州離興化府還遠著,但是有常家先運來的一批鹽撐著,足夠了。再者,有了上一次押運藥材的經驗,這一迴的漕運想必更熟練一些。

    所以,這一次,鹽政提舉司鬧出幺蛾子來,林瑜的確不高興,但是他更反感的是如今的鹽政體製,而非區區幾個螻蟻。

    如今的他已經能夠不將這些人放在心上了,興化府缺鹽,對他來講,也就是區區幾封信就能解決的事情。

    “這樣也好。”白大儒聽了林瑜的應對之法,知道一時是找不到更合適的方式了,就拍了拍他的臂膀安慰道,“在本朝,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懷瑾不必苛責自己。”他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來林瑜心中有所不渝。

    隻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事能夠十全十美呢?這一迴興化府大疫,能夠平安的度過,牢牢地控製住沒有波及隔壁三府,已經是大善。更何況,他還找到了牛痘這樣的東西。

    白大儒這輩子南南北北都走過了,連草原也去過一迴,唯獨沒有進過朝堂,但是通過辛翰林,他也算是身在廟堂之遠,卻對廟堂之高有所了解。

    他敢說,立在牛痘之上,林瑜這輩子就算是立在不敗之地了。隻要不是什麽謀反的大罪,他就能順順當當的一步步升上去。隻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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