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劇組暫時停擺是誰的責任顯而易見:修月不停喊cut,但她說不出問題出在哪裏。


    導演是電影的靈魂。


    修月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連第二天的早飯都沒有選擇下來和劇組一起吃——在到達約翰內斯堡的第一天她就要求如果有可能劇組盡量一起在酒店吃完早飯再一起出門,這是因為這裏治安不好,也是為了增加彼此間的感情。盡管開始覺得這個要求有點奇怪,但大家漸漸熟悉了這點。


    馬特.達蒙也沒有下來,據他的助理說他還在睡覺。


    修月不停地翻看著劇本和分鏡稿,時不時在另外一本筆記本上塗塗畫畫,她一直被腦海中原電影的畫麵幹擾,包括外星人的造型和特效,也包括演員的狀態。


    這顯然不對勁。


    這是她的電影,主演是馬特.達蒙。


    既然問題清楚了,那就梳理脈絡:種族歧視這件事正確與否,導演對它的看法...全都交給觀眾去審判,她要做的就是講述一個故事。


    電影的本質也是講述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並不複雜:外星人因為意外來到地球,在開始的友好相處之後地球人開始排斥他們,建立隔離區把他們給關進去,明目張膽地歧視和欺負他們;而主角開始也是站在人類的立場,厭惡那些“大蝦”,然而他不幸感染上了“外星病毒”,漸漸開始變成一個外星人。人類發現他可以使用外星人那些武器於是主角淪為實驗對象,而他身邊的人懷疑他、汙蔑他也讓他越來越難受,他不得不逃亡外星人生存的第九區。在和外星人的接觸中,他漸漸開始站在對方的立場上看問題......


    然而他在最終的關鍵時刻幫助外星人的事情正確與否?誰也不知道,無法判定這正義與否,這也不是對他的救贖,因為人類無法得知這是不是放虎歸山,男主角的舉動會不會讓人類被重返母星的外星人毀滅。


    修月梳理著故事脈絡,等到中午的時候才發現肚子餓得有些厲害,從昨晚迴到酒店後她就沒吃過東西。看了看時間已經是12點多,想了想,她走到樓下馬特.達蒙的房間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馬特.達蒙的助理湯姆,看到修月他鬆了口氣,劇組氣氛不太好,馬特情緒有些緊繃,湯姆原本擔心這樣的情況持續太久怎麽辦,如今修月似乎主動來解決問題。


    馬特.達蒙穿著酒店的浴袍,坐在桌旁吃東西,這些食物顯然是剛剛湯姆才帶過來的。


    “剛起床?”修月打了個招唿。


    “是的,”馬特.達蒙手裏的動作頓了頓,“要來吃點兒嗎?味道還不錯。”他不想把關係弄得太僵,盡管這幾天在片場他被折騰壞了憋著一肚子氣。


    食物都是湯姆在酒店買的當地美食,南非三明治搭配一些小食,還配了一杯咖啡。


    “哦那真是太好不過了,我餓到現在了。”修月不客氣地拿起一塊南非三明治,這玩意兒跟普通三明治不太一樣,它由一塊半邊鏤空的麵包中間填上任何你喜歡的東西組成,湯姆選擇了常見的咖喱燒,老實說它的熱量可比普通三明治高。


    吃了兩口緩解了一下肚子裏的饑餓感,修月舒服了很多,她將三明治全部咽下肚才說出自己的來意:“我們去樓下酒吧聊聊?”說實在的,這裏也不是不行,但畢竟是對方住的房間——這會兒他還穿著浴袍呢,盡管湯姆也在室內但仍舊有些尷尬。


    馬特.達蒙聳聳肩,將嘴裏的食物咽下去之後迴答:“當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先換件衣服。”


    “好的,我在酒吧等你。”修月點頭。


    酒店的頂樓有個小酒吧,隻對客人們開放,來這裏挺久修月還是第一次來酒吧。


    現在是中午,酒吧人並不多,修月選擇了吧台的位置坐下。


    馬特.達蒙進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位導演應和著碧昂斯的《》輕輕搖晃著腦袋,她的麵前放著一杯hi(這是一種南非飲品,可以稱之為南非啤酒,酒精度很低)。


    “我以為你是個乖寶寶。”馬特.達蒙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向酒保要了杯啤酒。


    修月不以為意:“我外公在我兩歲的時候就拿沾著白酒的筷子喂我——你大概沒喝過白酒,那酒精濃度可比這玩意兒高多了。”


    馬特有點感興趣,他的妻子就是一位酒保,他因此沾光對酒類知識了解並不少:“比白蘭地和威士忌還要高?”


    “差不多,低的也是三四十度,高的跟白蘭地威士忌的原酒產品差不多。”修月抿了一口hi,對口感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


    也許是酒吧的氣氛有點兒輕鬆,兩人之前關係又還算不錯,總之談話挺愉快的。


    喝了幾口酒後,兩人才步入正題。


    “馬特,你覺得懷可是個什麽樣的人?”


    “除了結局之外,老實說懷可不是個好人,做人類時踐踏外星人,變形過程中全程賣隊友。”馬特老實迴答自己的感受。他是一個熱衷於各種慈善活動的人,對於主角有這樣的看法很正常。


    修月微笑著搖搖頭:“你說的對也不對,他是人類時歧視外星人,後麵賣隊友,最後才良心覺醒——然而他也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鄰居。”


    “他開始時的態度代表的是正常普通人對外星人的態度:非我族類,外星人長得就不是人形,他們智商底下、崇尚暴力還搶占人類的生存土壤。人們無法從他們身上獲利,他們的武器無法使用科技無法學習,但還要養著他們——當被歧視的對象是非人形的外星人,歧視其實...很正常。我並不是說歧視正確,可普通人討厭他們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挑選著措辭,盡量不讓馬特.達蒙感到不舒服。


    “ok,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太顧忌我,我能理解。”顯然馬特.達蒙也察覺到她措辭的謹慎。


    於是修月繼續說:“對於懷可而言,這是一個被拋棄後在第九區孤獨、絕望的故事,他不知道克裏斯托弗最後會不會重返地球來接他,但他已經被人類社會所拋棄——人們造謠他跟外星人做了愛才會染上變形的病毒,連妻子想要相信他都很難。”


    “但是馬特,有時候你也得站在人類立場來看看,這麽說好像有點兒奇怪,但站在人類的立場,他變成了肮髒的大蝦,他可以操控大蝦們的武器,於是人們拿他做實驗...總之雙方之間沒有對錯之分,站在各自的立場做各自的事。”


    修月深吸一口氣說出馬特.達蒙表演的問題所在:“有時候你太有偏向性地去理解這個故事,站在外星人的角度、站在懷可的角度。”


    所以他演出的懷可情緒有些“太過了”,又有些“不夠”。


    馬特.達蒙是個情感豐富的人,他同情弱勢群體、為弱勢群體做了很多事,這也導致他對懷可情緒的詮釋有偏向性。


    懷可發現自己正在逐漸變成外星人之後的恐慌和孤獨,他沒有演到位;懷可麵對克裏斯托弗時初期的不信任、厭惡、憤恨也沒有演到位。


    “既是他變成外星人,可他開始時是個人類,他對克裏斯托弗的情緒抱有[是你們這些大蝦害了我我才會變成這樣]的觀點,他的確也討厭一直追殺他的人類,但對外星人的情緒更加複雜。”


    修月已經離開,馬特.達蒙坐在吧台邊思考她的話。


    馬特.達蒙是個優秀的演員,他想要演好一個角色的時候就能做好,這一點修月深信不疑。


    在那次談話之後,劇組重新開拍,進程順利了許多。


    派拉蒙希望修月能夠在今年內完成電影的製作工作,公司今年主要的計劃是《變形金剛》,這部由邁克爾.貝執導的大片理所當然定檔七月份,他們寄望於這部夢工廠和派拉蒙聯合出品的大片能夠收割暑期票房,為此投資了兩億美元。但聖誕節檔期他們還沒有安排,《第九區》由斯皮爾伯格製片,馬特.達蒙主演,題材是好萊塢最愛的外星人,還有一個可以宣傳的亞裔女導演,隻要拍得不爛、好好宣傳都能成為話題作。


    然而即使不是《變形金剛》這種需要純特效製作的電影,《第九區》的後期製作仍然需要時間,為了趕進度,修月不得不一邊拍攝一邊把素材傳送迴美國——《第九區》的視覺特效交給了工業光魔。


    工業光魔是業內最好的特效製作公司,隸屬於盧卡斯影業,實際上《變形金剛》的特效也是由它完成,不僅如此,《星球大戰》《加勒比海盜》《哈利波特》...很多出色的特效都由工業光魔製作。盡管此時他們應該忙著《變形金剛》和《哈利波特與鳳凰社》的製作工作,但《第九區》特效要求並不算多,也能抽出一部分人員來參與。


    在來南非之前修月就去了工業光魔位於舊金山萊特曼數碼藝術中心的總部,和他們溝通過自己想要的效果,“髒兮兮的、落後的外星人”對於常年製作各種酷炫特效的工業光魔來說也有些新奇,不過他們不愧是業界頂尖的公司,半成品發迴來的時候修月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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