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慕容烈不為所動。她有多假,他太知道了。方才抱他的時候,雖是兩眼淚光閃閃,可是他依然能從她的眼底看出她的假心假意。她若要屈從,早就屈從了,怎會走到今時今日?這是哭給誰看呢?


    他的眼神越來越冷,顏千夏的心底再度升起幾絲寒意,今日不同往常,他對她的恨已經深種心底,想輕易逃過今日這關怕不容易。


    “鬼麵人既以你為棋,大可讓你直接侍奉魏王,為何要用替身?難道你連謊言也編不完整了嗎?”他盯著她的眼睛,低聲發問。


    鬼麵人這一點做得太蹊蹺古怪,讓慕容烈抓了現場,讓她有口難辯,可又讓她沒被魏王真的玷汙。


    “總之我沒害過你,沒想害年錦,你要殺就殺吧。”顏千夏扭過頭來,在他的手心裏一筆一筆寫下三句話。


    “這麽想死?”慕容烈臉色一沉。


    顏千夏嚇了一跳, 以為他又要動手,趕緊往馬下麵跳。好了!她又摔進了水中。


    顏千夏快氣死了,但是架不住這水裏涼得讓她發抖。她的腿抽筋了,就在她以為自己死定的時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肩,把她拖出了水麵。


    他的臉色很難看,死死地盯著她看了半晌,拂袖而去。他恨極了,恨她和那老東西做出這樣的事,也恨自己,她髒了爛了,他還是把她擱在心裏。


    看著他走遠了,顏千夏才抱著雙肩走到了水淺之處。她沒辦法上岸,衣服被水浸得全貼在身上,如何見人?


    此時的顏千夏,心裏恨得直想用刀把那鬼麵人剁成片片。難道她前世殺過鬼麵人的親爹啊,要這樣對她!


    慕容烈這死家夥,對她極盡淩辱,還想要她真心,真是笑話!


    “妹妹。”殊月慢慢走近,抖開了衣裳,拉她從水裏出來,“穿上吧,他氣消了就好了,以後性子柔順一些,慢慢地讓他的心轉還迴來,你還是他的心尖上人。”


    她說得很平淡,能賢惠成這樣,倒也天下罕見。


    顏千夏穿了衣,深深看她一眼。


    “不要用這樣的眼光看我,我其實也是恨不得你死的,隻是你現在還死不得……我也不願意看你死得痛快。”她迎著顏千夏的目光,輕輕地說了一句。


    這聲音小得隻有她二人才聽得見,稍遠處的暗衛,隻見她姐妹二人輕聲低語,殊月笑容柔和,就像在關懷她的小妹妹。


    顏千夏知道人心險惡,宮裏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踩在刀尖上行走的,她想躲開避開,卻終是掉了進來。


    “他已恨我入骨,你我各不相幹,如何?”顏千夏拉起她的手,快速地寫。


    “不可能,我也恨你入骨呢。”殊月卻淺淺一笑,抽迴了手,“給你機會,我們生死由命。”


    她轉身走開了,顏千夏在風裏立著,烏雲濃濃地堆在頭頂,不多會兒,便有了雷聲,大雨劈啪地砸了下來。


    顏千夏要打一場硬仗了,便是殊月和鬼麵人沒有關係,她也得警惕提防殊月的暗算。有時候為了男人,女人的心腸也會變得極惡極險的。


    “姑娘。”小綠尋了過來,見她站著不動,便用傘遮住她,拖著她快步往迴走,“這雨可不能淋,快點迴去。”


    瞧,總有好心的人。


    顏千夏的手在小綠濕濕的掌心裏漸暖了點兒。


    小綠拿了帕子來給她擦身上的雨水,又捧來幾套幹淨衣裳給她,小聲說道:“這都是皇妃娘娘給您的,還交待了我們,要好生伺侯好您,姑娘,您是皇妃娘娘什麽人?”


    想掐死對方的人……顏千夏抿了抿唇,用手指拈起了一件衣服,這幾套全是深深淺淺的綠色。誰都知道池映梓最愛翠色,她若穿這樣的顏色在慕容烈麵前出現,隻會火上澆油。


    “姑娘?”小綠見她不出聲,便輕輕地推了推她。


    顏千夏擠出一絲笑容來,把裏麵顏色最淺的一套衣挑出來,穿在身上。


    從明兒起,她會打起精神,努力找出害她的那個人,她想,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隻要她好好活著就有辦法。


    ——


    雨下了一整夜,湖裏的水都漲了起來,


    顏千夏倒是睡了個好覺,罪奴營裏,她昨晚過得最輕鬆,其他女子又是個個都經曆了數名男人的淩虐。


    已是未時時分,可是還沒人給她送飯過來,今兒一天,除了小綠來看她,再沒他人進過她的營帳。顏千夏從牆邊拿了一頂鬥笠扣在頭上,快步走出了營帳。


    罪奴營中的女子都是自行去取飯食,顏千夏問過他人,尋到了那地方。此時飯菜已所剩無已。隻有鍋中一點鍋巴焦黃地貼在鍋底,另一隻鍋中是湯,飄著幾片菜葉。


    “想吃就吃,沒了。”做飯的女人粗聲粗氣地吼,妓的身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最輕|賤的。


    顏千夏取了幾片鍋巴,放在嘴裏嘎嘣一咬,在現代想吃這鐵鍋的鍋巴還難呢,就當吃了一迴零食吧。她用帕子又包了好幾塊兒,這才一麵咬,一麵往外走。


    嗓子倒不像前幾日那樣幹得痛了,但為什麽說不出話,她還是沒找著原因,就算是點了她的穴,到今日也應該自行解開了。


    顏千夏這兩日是百思不得其解,將和鬼麵人碰麵之後的細節想了一遍又一遍,那日他隻是彈了兩滴水珠在她臉上而已,難道是那水的問題?到底是什麽藥物害她失聲?不能開口說話,不能解釋的感覺,太難受了!


    一小塊鍋巴卡在喉中,她連忙把手裏的鍋巴往腰帶中一塞,連連拍起了胸口,剛剛應該不要嫌棄那湯,舀上一碗帶著的。


    一手執傘,一手拍胸。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出罪奴營好遠,到了和士兵們的大營交界的地方。因她貌美,那些士兵們看得有些癡了,居然忘了攔她,任她停在了兩邊交界的地方。


    雨砸在傘上,她好容易才吞下了那片鍋巴,深深地吸了口氣,媚麗的眼波往四周一掃,這才發現自己越了界,連忙退了迴去。


    慕容烈很遠就看到了她的身影,馬停住,他靜靜地看著她。那身翠色在一片灰灰黑黑之中十分打眼,想不看到她也難。


    暴怒了幾天,他也逐漸平靜。這事有蹊蹺他也能看出來,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她躺在魏王身邊的那件事。隻要一想起來,他就能把魏王粉身碎骨,挫骨揚灰的心。


    若不把顏千夏放在心上,他又怎會如此震怒?哪個男人能容忍女人和別的男人睡了?


    殊月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撐著傘從大帳那邊慢慢走近,仰頭癡癡地看著他的臉,“夫君,要麽讓妾身把妹妹叫過來,暫時讓她跟在妾身身邊吧,等夫君氣消了,妹妹的性子也順了,再和好不遲。”


    “不用。”慕容烈說了一聲,收迴了目光。


    殊月唇角勾著溫柔的笑,又拉了拉他的手,笑著說道:“那夫君就下馬吧,妾身正在等夫君一起用膳。”


    “怎麽不先吃,朕說過要晚些迴來,你不要餓著了。”慕容烈跳下馬,單手攬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接過了傘,帶著她往帳中走去。


    “夫君未歸,妾身食不知味。”殊月輕歎一聲,側臉看向他,那眼睛裏全是迷戀的光彩。


    他的妻子這樣溫柔體貼,大度容人,他為何總想那賤|婢?讓她自生自滅好了!慕容烈收迴心思,把殊月攬得更緊了些。


    太陽鑽出雲層,終於天晴了。


    才走迴營帳,小綠就找了過來,“姑娘,我們去湖裏洗衣裳,你去不去?”


    顏千夏點頭,拿了自己換下的髒衣,和她一起出去。


    湖邊上,一長溜地跪坐了二十多個女子,環肥燕瘦,鶯聲軟語……有的正在洗頭,有的隻穿著單薄的裙子,把腳泡進了水裏。


    顏千夏把衣裳放下,小綠主動給她拿過去洗了起來,“我來吧,瞧你也是沒幹過活的,我都做慣了。”


    顏千夏眯眼一笑,在她身邊坐下來,和她一起幹活。女人多,話也多,還有人在唱小曲兒。那些士兵隻遠遠地看著她們,並不靠近來。


    “小兔子。”突然,小綠看到了一隻灰兔,蹬著腿往前方跑去。


    “去抓它,晚上有肉吃。”有姑娘大喊起來,好幾個拔腿就跑。


    “來,我們也去。”小綠拉住了顏千夏,和大家一起往前奔去。那小兔子似是受了傷,後腿不靈便,在眾人的圍堵之下,左突右竄也沒能跑大家的包圍圈,嚇得縮成了一團,看著大家,越抖越厲害。


    “哇,抓住了。”一個瘦高個兒的女人往前一撲,把小兔子的耳朵拎了起來,小兔子的眼睛紅紅的,可憐巴巴地樣子讓顏千夏心一軟,也不多想,走過去就把兔子給奪了過來。


    “你幹什麽?”那女人惱了,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顏千夏。


    “算了,她是上頭的人。”有人勸那女人。


    “什麽上頭下頭的,進了這裏,大家都一樣,不過是被壓人壓的。”女人冷冷一笑,伸手要奪兔子。


    顏千夏側身躲過,看了她一眼,在身上摸了起來,什麽首飾都沒有……她心一橫,把小兔交給小綠,然後把身上這件上好緞子做的衣裳脫了下來,遞給那女人,打著手勢,說明要用衣服換小兔。


    “咦,算了算了。”女人摸了摸衣裳上好的緞子,放棄了兔子,招唿眾人走開。


    “姑娘,你幹嗎用衣裳換隻野兔子呀。”小綠把小兔還給她,她隻一笑,抱著兔子往湖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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