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涉穀,惠比壽,與代官山相鄰的商區,聚集了許多商店餐廳或是咖啡廳,還有演唱會會館,電影院,美術館,博物館等場所,處處充滿了濃鬱的歐洲氣息,但相比於附近同樣以洋氣著稱的六本木又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其中位於四町目的時鍾廣場更是被奉為年輕人的約會聖地——這點無論在十年前後都是如此。


    周六下午三點,當藤川涼看見不遠處早已等候在惠比壽花園電影院門前的忍足時,她忽然有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脫力感,這才明白自己貿然答應赴約是何其愚蠢的一件事。因為盡管入學冰帝不過一個多月,但關於忍足侑士的傳聞她早已在同學的閑聊間聽過許多:比如他在國中時由關西考至東京,外表英俊氣質優雅,就連聲音都透著蠱惑;又比如他無論學習,運動或是處事都被稱為天才,極具城府,以善於察言觀色與封閉自己的內心著稱。雖不及跡部張揚高調,倒也有著自己獨到的魅力——當然了,那些關於他*,頻繁與年長者交往或是審美趣味的傳聞則暫且可以一並忽略。


    那即是說,這樣一個在某種程度上可謂滴水不漏的男子,又怎麽可能真的會如此輕易便把同伴的秘密全盤托出?藤川涼想著,不由長歎一聲。她一麵鄙視自己的頭腦簡單,一麵迎著忍足的目光尷尬地笑道:“忍足同學約我出來,其實根本沒打算告訴我什麽,隻是想找人陪看電影吧?”見被對方一語點破,忍足倒也不顯絲毫意外。他隻是點點頭,揚起嘴角言簡意駭說:“正是。”藤川涼當即鬱結,麵對精明如忍足的對手,有時候誠實似乎比謊言更讓人無奈。


    他們買票入場,起初藤川涼堅持aa,但在最後關頭卻還是被忍足紳士地擋下。售票小姐隔著窗口打量他們一番,竟也笑著調侃道:“小姐你有那麽帥的男朋友,還客氣些什麽~”忍足笑而不語,隻是抱手站著,似乎並不介意被這麽誤會。藤川涼則連忙擺手澄清說:“不是的,你誤會了,”一麵環顧四周。或許是由於影院最近上檔的多是溫情文藝片關係,連觀眾也以情侶居多,盡管偶爾也會有父母帶著兒女前來,卻罕有像藤川涼與忍足這般莫名的組合。


    隻可惜藤川涼早就過了幻想王子的年紀,一次邀約,一場電影,一屆曖昧,這些普通十六歲女孩眼中的浪漫,卻不足以讓她動心淪陷。


    電影開場,燈光暗了下來。


    整個放映廳瞬間便陷入黑暗,而當『東映』的標誌出現在熒幕上時,周圍先前還喧鬧著的人群也集體噤聲。那是1999年上映,由北野武導演的《菊次郎的夏天》,既不是他所擅長的暴力美學,也並非《那年夏天寧靜的海》裏那般淡淡的情愫,而是充滿了諧趣與溫情。


    悶悶的夏日,陶瓷風鈴叮當作響。孤獨的男孩收拾行裝,離開祖母獨自奔跑在天色微明的街道,想要尋找遠在豐橋的母親。之後看上去壞壞的老頭出現,讓男孩原先白描的夢有了鮮活的色彩;此外性格迥異的情侶,流浪詩人,好人先生,還有外剛內柔的飛車族,男孩將他們心底最純真的部分逐一喚醒。這些人來了又去,就像時隱時現的琴音,又像盛夏的花火,映亮那一段旅途。


    同樣是很久以前便看過的影片,如今權當重溫,盡管情節都已知曉,但其中的幽默與溫情依然能讓人會心一笑。中途藤川涼曾悄悄扭頭去看身邊的忍足,對方隻是專注地看著熒幕,臉與瞳孔都被籠上溫柔的色彩。這樣一個總被比作狼的男子,竟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藤川涼想著,將視線重新投向熒幕。她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忍足不動聲色地勾起了嘴角。


    故事層層推進。一次次懊喪,又一次次重燃希望,他們的旅途荒誕中充溢著溫情。顏色鮮亮的向日葵插在背包後,夏蟲在林間淺吟低唱。時間遺落在指縫,最終隨他們迴到淺草,停在了那個迴不去的夏天。而影片真正的□出現在最後:怪老頭笑著對男孩說:


    ——“我叫菊次郎,媽的,快滾吧。”


    其實男孩叫勝男,其實怪老頭才是菊次郎;故事講述的不是勝男的夏天,而是菊次郎的。


    而那,或許也是世上最動聽的一句髒話。


    在橋上大步奔跑的勝男,目送他離開的,麵無表情的菊次郎。影片終了,隻剩下久石讓譜寫的那曲《summer》久久繚繞。放映廳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起初隻是單薄的聲響,之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那是北野武罕有的溫情,很難讓人不為之動容。


    燈光大開,黑暗被重新驅走。


    兩人隨著人流走出影院,忍足手抄口袋走在稍前一些的地方,從剛才就再沒說過一句話。街上行人依舊如潮,日光刺得人想要流淚。藤川涼抬起一隻手擋在眼前,她眯起眼,稍作猶豫後還是主動打破了沉默。她伸手敲了敲忍足的背,笑著對他說:“謝謝你,忍足君。”忍足扭過頭來,“謝什麽?”他也跟著笑,一臉明知故問的模樣,藤川涼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個會刻意在眾多自己鍾愛的文藝片中選出對方所中意的導演所拍影片的少年,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現自己的溫柔,哪怕或許隻是出於無意。


    他們繼續走在惠比壽的街道。之前的電影耗時兩個多小時,眼下自然已過五點,盡管天色還未見變暗,但街道旁的餐館已經漸漸熱鬧了起來,顯然到了晚餐時段。藤川涼不禁猜測是否連時間都早在忍足的計劃之內。想法剛在腦海中成形便真見忍足放慢腳步問道:“想吃什麽?”藤川涼本想說隨意便好——既然忍足好意邀請,那她也沒必要故作推托。隻是她剛要開口,視線遠遠掠過街對麵的一家西餐館,僅一眼,便足以讓她猛地頓住。


    忍足顯然也發現了藤川涼的異常。他停下腳步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越過來往人流,透過窗前的植物與明淨的落地玻璃恰好能將玻璃後桌旁的兩人納入視線:一個是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此刻正麵色溫柔地說著什麽;另一個身穿洋裝,同樣笑容滿麵的年輕女子則更是無比熟悉。忍足不由皺起眉頭:“那個是……h組的麻生?”語調微微上揚,像是要確認什麽。見藤川涼咬著嘴唇點頭,忍足戲謔一笑,補充道,“嘖,看來□的傳聞是真的呢。”


    ——『驕蠻成性的大小姐,家道中落後放低姿態,靠出賣*生存立足。』


    原本隻是電視劇中才可能出現的場景,在這一刻竟如此真切地發生在自己眼前,尤其是這其中主角與看客關係的微妙,更讓藤川涼不禁感歎造物主的殘酷。內心掩埋多日的某種情感瞬間又被激發,藤川涼連忙從包裏掏出手機,想打開攝像頭捕捉這令人驚訝的一幕——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考慮之後自己會做出些什麽。隻是她立刻又意識到在自己現在所處的年代,手機不過還是功能簡單的通信工具罷了。她歎了口氣收起手機,遺憾卻又無可奈何。她唯一能想的是,所幸身邊還有這個名叫忍足侑士的旁觀者,在必要的時候,他無疑是個行走的證物。


    至於所謂『必要的時候』是什麽,就連藤川涼自己都沒有想到。


    迴過神卻看見忍足忽然湊向自己,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深藍色的眼看不到底,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在確認了藤川涼正直視他的雙眼後忍足才悠悠開口道:“剛才藤川小姐你……無論表情還是動作都很豐富呢,可以解釋一下麽?”低沉而充滿魅惑的語調,盡管隻是隨口詢問的模樣,卻分明帶著不小的壓迫。


    藤川涼內心一沉,再次驚訝於忍足可怕的洞察力。但她料想忍足不會明白其中內情,於是還是很快穩住了情緒,故意笑著反問說:“忍足君你所說的,是怎樣的豐富?”一麵大膽直視他的雙眼,語調不卑不亢。但她顯然低估了忍足的能耐,隻見忍足笑而不語,腳下卻是步步逼近,氣氛一時更加詭異。藤川涼無奈挪步,直到背脊觸到身後的紅磚牆才意識到無路可退。


    ——“你啊……還是說實話比較好哦。”


    忍足低聲說,同時笑著單手撐住藤川涼腦後的牆,再一次俯身湊近,將她死死禁錮在狹小的空間中。藤川涼甚至能夠清晰地嗅到他衣領上所帶著的淡淡的香氣——既不是馥鬱的香水味也不像洗滌劑散發的幹淨氣息,而是輕柔且不甜膩的金木樨花香。但與這曖昧舉動極其不符的卻是忍足隱藏在平光鏡片的眼神,沒有了平日裏透著淡淡戲謔的笑意,而是夾雜著深深的懷疑,警惕和審視,像是要看清對方所隱瞞的一切。藤川涼別過頭避開他的視線,她原以為忍足於她在心理上不過是年輕了近十歲的晚輩,但在這一刻,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個男人太可怕,無論是洞察力還是這在平日裏斂而不露,卻明顯超乎了年齡的氣勢。


    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無人駐足無人留意,他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在紅磚牆邊無人關注的角落,對峙著的兩人間,尷尬的氣氛像是嘩嘩拍打堤岸的浪潮般要將一切吞噬。時間漏過紙縫,忍足的壓迫感不減絲毫。藤川涼則感到自己的心髒正劇烈地咚咚跳著,她不禁感到可笑,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


    ——“哎,這不是忍足君麽。”


    忽然有陌生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忍足這才鬆開手,直起身子迴過頭去,腳卻依然沒有從藤川涼麵前邁開;藤川涼感到雙腿一軟,幾乎就要跌坐在地上。她緊緊靠在牆上,為剛才的氣氛心有餘悸,也為聲音主人的及時出現感到慶幸。這樣想著,她側了側身子越過忍足去看那幾個與他打招唿的人——似乎有四五個。但她立刻感到了又一陣暈眩。


    熟悉的鵝黃色,熟悉的人。


    對方中的另一人也探過身來,“喲,又換了麽,不愧是忍足你的速度阿~”滿頭淡色亂發的少年摸著下巴,臉上是戲謔玩味的笑。但在看清藤川涼時他怔了怔,笑容凝固在臉上。忍足詫異地看著他斂起笑意與同伴小聲耳語了幾句,然後一行人竟同時將目光聚焦在了臉色蒼白的藤川涼身上。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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