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廳堂氣氛頗為尷尬,畢竟閻立德隻是無心之語,魏徵聽得出來,連忙打起了圓場,笑容滿麵道:“鄭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此佳婿,平日卻未見端倪,顯然是沒把我等當成知交。”


    盡管是為了化解尷尬,但是魏徵心裏的確高興,要知道鄭家娘子的事情,雖說不是他促成的,但也離不開關係,而今聽聞解決在即,真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哈哈,事情才定下不久,今日不是帶人來了嗎。”鄭仁基笑道,借大笑之機,隱晦地給韓瑞使了個眼色。


    韓瑞猶豫,這種事情,萬萬不能冒認,哪怕因此得罪了鄭仁基,總比不小心得罪了李世民要好吧,權衡輕重,就要開口之時,卻聽鄭仁基說道:“玄成,既然你請客的目的已經達成,我還有些事情急需處理,就先行告辭了。”


    拱手揖身,鄭仁基走到韓瑞旁邊,輕聲道:“隨我迴去。”


    魏徵自然開口挽留,鄭仁基推托,如此再三,走到門前,拉著韓瑞上了馬車,悠然而去。


    “侍中,鄭中書走得似乎有些匆忙呀。”閻立德也是人精,微笑說道:“而那韓瑞,欲言又止,言之未盡的模樣,好像是在顧慮什麽。”


    “嗬嗬,人家翁婿之間的事情,我們身為外人,就不必多加理會了。”魏徵毫不在意,淡然笑道:“同僚一場,能幫襯就盡量幫襯,閻兄以為然否。”


    “如此,閻某明白了。”


    車廂之內,韓瑞偏坐角落,過了片刻,忍不住開口說道:“鄭……”


    “有事,迴府再說。”鄭仁基說道,直身盤坐,閉目調神,表情十分嚴肅。


    韓瑞不再言語,馬車馳騁,很快迴到鄭家,鄭仁基率先下車,平靜說道:“跟我進去,慢慢與你詳談。”


    優柔寡斷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一改,韓瑞暗暗歎氣,乖乖隨行,額眉緊鎖,仔細迴憶起來,覺得鄭仁基應該是有所誤會了。


    書房,十分寬敞,牆壁擺放著幾個書架,堆滿了散發油墨香氣的書籍,在沒有活板印刷的年代,也隻有鄭氏這種世家大族,才有能力收集這麽多的書籍,再對比家中空蕩蕩的書架,韓瑞不禁有幾分羨慕,這裏該有多少孤本啊,再過千百年肯定是價值連城……


    “不必羨慕,什麽時候有暇,前來借閱就是。”鄭仁基說道,語氣充滿了欣賞,才華出眾,卻不忘勤學,難怪,難得。


    呃,收迴貪婪的目光,韓瑞輕聲道:“鄭中書,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其實我……”


    “我知道,你不是錢豐。”鄭仁基說道,他又不糊塗,起初不知,後來肯定察覺了,就是因為如此,罵錯了人,心有愧疚,才決定帶韓瑞到魏徵府上。


    這也是難得的機緣,算是種補償,要知道高官權貴的邸,可不是那麽容易進出的,沒有想到,這小子居然就是韓瑞,鄭仁基目光複雜,難道這就是天意。


    啊,韓瑞驚訝,脫口道:“那你怎麽……”


    鄭仁基避而不答,隻是問道:“你和錢豐是什麽關係?”


    “世交。”韓瑞解釋道:“情同兄弟。”


    “也是,若非感情深厚,你也不會陪他前來了。”鄭仁基有點嘲諷道:“這兩年,像你們這般年紀的少年,誰也不敢踏足鄭家半步。”


    韓瑞不好迴答,隻好沉默不語。


    “其中原因,我不說,你應該也明白。”鄭仁基輕聲歎道:“並非我自誇,要不要出了這件事情,以我家約兒的容姿,就是有婚約在身,也禁止不住少年才俊的蜂擁而來。”


    “那是自然。”韓瑞附和道,不是違心之言,能讓李世民納入宮中的女子,條件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你這樣覺得便好。”鄭仁基微笑說道:“那許給你為妻怎樣。”


    “嗬嗬,鄭中書說笑了。”韓瑞咽了下喉嚨,幹笑說道:“小子何德何能,高攀不起。”


    “出身是低了點,不過以你的才華,再加上鄭家的扶持,出人頭地還不簡單。”鄭仁基盤算道:“但須努力,早日登堂入閣,也勉強配得上我的女兒了。”


    以滎陽鄭家的實力,的確有這樣說的資格,而且還是放低了標準,對此韓瑞自然心知肚明,要是再過百年,當李唐皇室勢微的時候,以崔盧李鄭王為首的世家,根本不屑與之聯姻了,其高傲與勢利,可見一斑。


    問題在於,韓瑞不敢,也不想,招惹鄭家與李世民,而且更是從來沒有想過結婚的事情,讓他怎麽迴應,吐了口氣,腦中靈光閃現,韓瑞連忙道:“承蒙鄭中書器重,但之前不是已經決定要與我三哥錢豐聯姻了麽,而今又改變主意,難免有些出爾反爾。”


    “不然。”鄭仁基搖頭說道:“錢豐,不過是備選,而且連見我女兒的勇氣也沒有,豈還有這個資格,今日尋他前來,不過是想教訓一番,陰錯陽差,卻遇到了你,一番考較下來,還是覺得你比較合適。”


    錢豐在此,肯定會高唿萬歲,韓瑞沮喪尋思,隨之振奮精神,不能坐以待斃,考慮了片刻,又開口說道:“鄭中書錯愛,小子也並非不識好歹,隻是從未與令嬡有所接觸,她或許另有想法,不如這樣,小子明日再登門拜訪,待與令嬡見麵之後……”


    “哈哈,你我想法何其似近,不用等明日,你稍候片刻,淖約就過來了。”鄭仁基大笑起來,顯然已經做了安排。


    靠,真是個老狐狸,韓瑞暗罵,本想迴去之後,立即打包收拾行李走人,看來這個想法是難以實現了。


    嘿,小子,與我鬥,你還嫩了點,鄭仁基心中自得,嘴角泛出燦爛笑容。


    “大人。”


    正當韓瑞絞盡腦汁,想方設法開溜之時,一個聲音悠悠飄來,好像百靈,又似清泉流澗,又如珠玉叮咚,悅耳動聽,讓人難以,幾乎本能,韓瑞抬眼望去,一雙秀目澈似秋水,嬌靨白如凝脂,若有淡淡光華,似曾相識……


    “是她。”韓瑞驚起,目光灼灼,留心注目。


    一身素白色輕紗衣裙,白色的抹胸上繡了幾朵淡白花朵,長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青絲碧黛,烏黑剔透,精致的麵容秀美絕倫,發出柔和恬淡的神采,迴眸顧盼,淺淺笑容裏透著一縷淒迷,氣質仿如月光一般清冷孤傲,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虛渺。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


    瞬息之間,韓瑞腦中浮現莊子的名篇章句,少女清冷地注視著他,那精靈的雙瞳如兩粒黑寶石,清澈透明不含半點雜質,隨之輕輕掠過,如淩波微步,盈盈行來,柔聲道:“大人,叫我來有何事情。”


    “淖約,他叫韓瑞,你覺得怎麽樣?”鄭仁基和顏悅色道,見到韓瑞失態的模樣,心中暗樂,美色在前,看你怎麽拒絕。


    鄭淖約輕輕側身,飄然若仙,清澈透明的眼眸凝視,沒有半點漣漪,下意識地,韓瑞正步直身,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點頭示意。


    “大人覺得如何?”鄭淖約問道,臉龐仿佛用白玉雕成般精美而秀麗,令人目眩神怡的美目之中閃爍著湖水般的清澈,表情卻很淡然,甚至於可以說是冷漠。


    “我覺得一般,不過至少才學可堪造就。”鄭仁基輕鬆說道:“現在,主要是你的意思,不滿意的話,就打發他走。”


    不是吧,韓瑞有些鬱悶,剛才還滿腔熱情的,怎麽轉眼就翻臉了,卻不知在鄭仁基心中,女兒才是最為重要的,不想因為自己的評價,左右她的決定。


    柳眉如煙,明眸如水,又凝視了片刻,鄭淖約說道:“可以。”


    “什麽?”鄭仁基仿佛沒有聽到,再次確認起來,心中卻激動難抑,幾年了,不知道見過多少個青年俊傑,但是鄭淖約要麽是拒絕,要麽是含糊其辭,本以為今日也是如此,沒想卻得到個準確答複。


    不是夢吧,悄悄掐了下自己,的確不疼,鄭仁基一度精神恍惚,卻聽鄭淖約以清脆滑潤的聲音肯定道:“女兒覺得可以。”


    “好,可以就好,太好了。”鄭仁基有點語無倫次,來迴度了幾步,望了眼韓瑞,壓抑著心中興奮,輕聲道:“淖約,你先迴房,我和他商量些事情。”


    嗯,鄭淖約柔聲答應,卷起一縷淡淡清香,悠然而去,蓮步盈盈,搖曳出無限風姿,仿佛一個月夜的仙子,偶然謫落凡塵,又翩然飛升。


    “賢婿。”目送女兒離去,鄭仁基瞬間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以無比柔和的聲音道:“什麽時候請父母來長安呀,我卻覺得十月初十是個好日子,要不幹脆先做籌備,待他們到來,就可以直接舉辦婚禮了。”


    微微搖頭,韓瑞神情黯然,輕聲道:“家中長輩已經辭世多年。”


    “啊,失禮了。”鄭仁基愕然,可能有幾分歉意,心裏卻很爽,過了片刻,立即迫不及待道:“如此,就容我逾越了,代他們做主,日期就定在十月初十,還有大半個月,足夠安排一切事情了。”


    “鄭中書,好像我還沒有答應吧。”韓瑞頗為不滿。


    鄭仁基問道:“那你是準備不同意了?”


    “這個……恕難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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