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寒望著日軍高官們都陸陸續續地走進憲兵司令部大樓,他放下望遠鏡,嘴裏輕哼一聲,然後悄然無聲地離開房頂。


    晚上,東亞大酒樓門前更是燈火輝煌,大門上和左右兩邊都掛滿歡迎致詞的橫幅和條幅,日軍守備隊的一個軍樂隊也在門前敲鑼打鼓,吹奏起軍樂聲,門前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人頭攢動,絡繹不絕,今天晚上是瀠浠縣日軍駐屯軍宴請南京,蘇州來的高官們,也邀請地方的政府,工商界作陪,場麵自然空前甚大,同時,也調集了大量的日本憲兵,皇協軍,警察擔任警戒。


    特高課的人員和特務隊,憲兵偵緝隊則把守大門,查看每個進大酒樓人的請柬,看看有沒有陌生和可疑的麵孔,可謂戒備森嚴。


    晚宴在愉快隆重的氣氛中進行,觥籌交錯,傳杯送盞,燈紅酒綠,賓主盡歡,晚宴結束後,大酒樓底層裏又舉辦得有舞會,供高官們娛樂,也體現中日親善的和睦。


    一時間,舞會又開始,大燈熄滅,閃亮起光怪陸離的彩色燈光,鼓點和低沉的管弦樂器又奏起委頓的靡靡之音,高官們與舞女混合著其他的男女一起步入舞池,翩翩起舞,享受著這紙醉金迷的夜晚。


    齋騰將軍不喜歡這種場合,起身告辭走出大酒樓,也有其他一些同樣不喜歡這種場合的高官們也與齋騰將軍一道走出大酒樓,橫濱芳子與北倉岡見狀,也趕緊走出大酒樓陪同著齋騰將軍,北倉岡命令吉野美招開幾輛轎車把齋騰將軍和其他不願意跳舞的高官們送到潯園。


    憲兵隊與特高課特務隊的人早已經將潯園警戒起來,轎車在前後軍用大卡車裝載武裝士兵的護送下抵達潯園,齋騰將軍和高官們下車,步行走進潯園裏麵,北倉岡在前麵帶路,他們來到主樓的二層樓裏,經管潯園的株式商會的人看見北倉岡課長帶著貴賓到來,忙迎上前來,把他們領進大廳裏麵。


    大廳裏麵,燈光明朗,鮮花簇擁,布置得富麗堂皇,沙發前的條幾上擺滿各種水果,橫濱芳子與北倉岡招唿齋騰將軍和高官們在沙發上落坐,身穿和服的招待女忙替貴賓們獻上香茗熱茶。


    北倉岡對株式商會的人使一個眼色,株式商會的人知趣,都低頭悄然退下。


    齋騰將軍坐在沙發上,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熱茶,解解酒氣,他今天心情高興,也很滿意橫濱芳子等地方官員的招待,所以喝了不少的酒。


    橫濱芳子挨著齋騰身旁坐下,從茶幾上拿起一塊冰鎮的西瓜遞給齋騰道;“將軍,償一點冰鎮的西瓜,降降暑氣。”


    齋騰將軍的那位下屬副官也緊挨著齋騰身旁的另一邊坐下,手中的公文皮包不離手,仍然用手銬連接在他左手的手腕上,想來他剛才吃飯的時候恐怕也沒有打開手銬。


    齋騰接過西瓜,償了一口,連連稱讚道;“這瓜瓤兒厚實細膩,甜如蜜汁,中國江南的土壤就是不同,多麽美好的土地呀!如果有一天在我大和民族先進的播種技術和先進的設備實施下,會盛產出更豐富的水果來。”


    橫濱芳子附合道;“將軍說的是,這是個土地肥沃,資源豐富,遼闊無垠的國家,我們不遠萬裏來到這裏,就是幫助他們擺脫貧困,變貧瘠為強大,也讓支那人享受咱們的皇道樂土。”


    齋騰偏過頭望一眼橫濱芳子,低聲道;“不在公共場麵上,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叔。”


    橫濱芳子笑意盈盈,馬上改口道;“是的,叔!我看叔今晚情趣很高,要不要再喝一點酒,增加情趣?”


    齋騰搖搖頭道;“不啦!今晚的酒也差不多了,從南京趕到蘇州,再從蘇州趕到這裏,連續的坐車顛簸,真的有些疲乏。”


    一絲古箏琴的弦音不經意的鑽入齋騰的耳膜,他怔了一下,眉頭緊蹙,抬眼望琴音的地方望去,大廳正中平台上,四周堆滿鮮花,可謂鮮花簇擁裏,一架古箏琴,一位身穿水清素白,繡有紅色櫻花和服的妙齡少女,葵花發髻,肌膚雪白,正低眉頷頜,輕攏慢撚,全神貫注彈奏著古箏琴。


    女孩很美,豆蔻年華,美得清純靚亮,風姿綽約,天真無邪,她的琴聲也跟她人一樣美妙,清亮高亢,起伏滑落間,竟然有淙淙的流水聲,悅耳動聽,彈奏古箏琴的就是花輕浪,她彈奏的也是日本的樂曲。


    所有的人都跟隨齋騰將軍一起注目平台上的古箏琴,這一看之下,眾人都為少女的美麗而嘖嘖稱奇,更為她的琴聲而鼓掌。


    齋騰似乎來了性趣,凝神側耳細聽,喃喃自語道;“指法輕靈抒展,行雲流水,技藝嫻熟,我大和民族的女兒竟然對這種獨特的古箏琴有這等造詣,真是不簡單呀!”他猛地轉頭對橫濱芳子哈哈道;“難得如此美妙的琴聲,芳子,叫一瓶酒來,叔叔想再喝一點酒。”


    橫濱芳子聽到這話,心裏很高興,因為彈奏古箏琴的女孩就是她安排的,隻是沒有想到北倉岡挺會辦事的,找來這麽一個水靈俊俏,琴藝高超的女孩,她笑著問齋騰道;“叔叔是喝法國,或者西班牙的紅萄葡酒,還是喝中國的白酒?”


    齋騰微微笑著迴答道;“芳子,你是了解叔叔的,叔叔與你都是征戰之人,沒有那些瑰玫夜光杯的情懷,就來中國的白酒吧,度數高,有勁頭。”


    橫濱芳子轉頭又對北倉岡吩咐道;“北倉君,替賓客們上一些酒菜,要中國酒。”


    北倉岡馬上起身走出門口,對待在門個等候招唿的株式商會的人吩咐一番,株式商會的人立刻就安排下去。


    齋騰眯起眼睛,匯精聚神地傾聽古箏琴,似乎思緒都沉入到琴聲起伏滑落的旋律裏,良久,他轉頭對橫濱芳子道;“芳子,還記得我們在中國滿蒙邊境作戰的歲月嗎?滿目黃沙,風雪彌漫,莽莽林海,條件真是艱難困苦呀,可是我們與士兵們一道大杯大杯喝著白酒,高歌猛進,士氣一點不衰落。”


    “叔叔,芳子當然記得,”橫濱芳子歎口氣,迴憶道;“那段日子刻骨銘心,同樣也磨練出我們堅強不屈的意誌,那些剽悍野蠻的蒙古騎兵和中國軍隊尚不可怕,倒是那些蘇聯老毛子哥薩克的騎兵,他們適應雪地與沙莫作戰,長途奔襲,來去疾如旋風,我們同樣揍得他們大敗而逃。”


    齋騰悠然地點點頭,忽然道;“這古箏琴為中國古老的樂器,曆史悠久,但是要彈奏好這樂器不容易,這不但要求彈奏者要有高超的技藝,而且還要有靈性和對曆史了解的知識,其實這種樂器還是應該彈奏中國古典的樂曲,才能發揮出它獨特的效果,不知這女孩能否彈奏中國的古典樂曲?”


    此時,招待侍女們低著腰,端著菜盤,魚貫而入,為大廳裏麵的賓客們呈上大龍蝦,大閘蟹中國菜和日本的壽司料理,酒是中國的名酒女兒紅,狀元紅。


    招待侍女為賓客擺好菜肴,再為每位客人酒杯裏斟滿酒,然後悄然退下,橫濱芳子端起酒杯來敬向齋騰道;“叔叔,侄女敬您!叔叔依舊雄心勃勃,寶刀未老。”


    齋騰端起酒杯來淺抿一口,謙虛地笑著迴答道;“歲月催人老喲,叔叔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叔叔了。”隨即讚賞道;“這中國酒就是不同,清洌甘純,香氣新馨,繞腸迂迴,底韞濃厚,其實這個醞釀技術應該傳到我們日本去,咱們日本的清酒也清洌清香,就是底韞濃厚不足,太差繞腸搜肚的迴味。”


    橫濱芳子滿自信地道;“用不了多久,這中國傳統的醞釀酒技術就都是我大日本的了,我大日本征服海內,東亞支那所有的東西統統都屬於我們。”


    齋騰舉起酒杯對鄰坐的蘇州,杭州司令官及鎮江的司令官們道;“來,為中國的美酒幹杯!”


    幾位軍官都舉起酒杯來附合道;“將軍閣下說得不錯,這中國酒確實得天獨厚,堪稱美味佳釀。”


    齋騰喝完酒,放下酒杯,橫濱芳子又替他斟滿酒杯裏的酒,齋騰看一眼橫濱芳子,再次問道;“不知道彈琴那個女孩能否彈奏中國的古典樂曲?”


    橫濱芳子轉頭正準備問北倉岡,北倉岡已經聽見他們的談話,走過來說道;“我問過,這個女孩日本名字叫喬木櫻子,中國名字叫琥珀,應該會彈奏中國的古典樂曲,她父親是我大日本人,她母親是中國人,她也是八歲那年才迴到中國的,也是在中國學的古箏琴。”說完,他轉身走過去,在平台前麵對女孩吩咐,要她彈奏一曲中國的古典樂曲。


    花輕浪得到吩咐,稍為停頓片刻,馬上玉腕輕翻,纖指舒展,美妙清亮的古箏琴音符從她春筍般的玉指間流淌出來,琴聲錚錚,這是一首中國古典的著名樂曲‘漢宮秋月’,旋律優美的音符裏,似乎可以豎耳聽聞秋風蕭瑟,樹枝搖曳,猶可遙望中天,遊雲浮動裏麵的月亮飄移……


    齋騰輕輕端起酒杯,淺淺品抿一口,完全陶醉在古箏琴的旋律中,那一刻,他的心方佛得到梵音的洗滌,徹底地平靜下來,整個的心身有一種超越現實的釋放輕鬆。


    琴音繼續彈奏,宮闈裏麵的妃嬪們寂寞冷清,遙遙望著秋月,幽怨的歎息聲似乎就響在耳畔,讓人無端猶生憐香惜玉之心,浮想聯翩,感慨萬端,琴音嘎然而止,一曲終止。


    橫濱芳子想對齋騰說點什麽,但是看他神思遊於物外,完全還深陷在古箏琴音樂的陶醉中,話到嘴邊,硬生生咽迴去。


    大廳裏麵響起一片掌聲,那些高官們雖然還不能領會這首古典樂曲的深義,但也被優美動聽的琴聲打動,所以爆發出來掌聲和讚賞聲。


    齋騰被掌聲和讚賞聲驚醒,醒悟過來,他也跟著鼓掌讚賞,隨後端起條幾上的酒杯來,一口喝完杯中酒,轉頭對橫濱芳子道;“知我者,芳子也,謝謝你替叔叔安排這樣的古箏琴,也挑選得有這樣出色的藝女,百忙之中難得偷身享受這古箏琴音樂的熏陶,好多年都沒有傾聽到這樣美妙的古箏琴了。”


    橫濱芳子謙虛地笑笑,開心迴答道;“這也是晚輩侄女應盡的職責,知道叔叔喜歡這獨特的樂器,它不像侄女的琵琶琴,雄渾激昂,充滿金戈殺伐的聲韻,不過叔叔離開這裏的時候,不管叔叔喜歡不喜歡,侄女都要為你演奏一兩曲。”


    齋騰此時紅麵泛光,十分開心地道;“你呀,完全是與你義父一個模樣,誰說叔叔不喜歡琵琶琴?隻是風格不同,各領風騷嗎,你的琵琶琴如同滾滾浪濤,波瀾壯闊,而這古箏琴如同空中清鶴,一片白羽,飄飄欲仙。”


    古箏琴再度響起,丁丁密致的琴音中,給人展現一片白雪皚皚的冰天雪地景色,朔風唿號,飛雪滾滾,萬物蕭條,然而在這天寒地凍的雪景裏,卻有梅花開放,猶有花枝俏,這又是一首中國著名的古典樂曲‘梅花三弄’。


    齋騰再次端起酒杯來,眯起眼睛,慢慢品酒,慢慢欣賞樂曲,他的眉梢和嘴角不停地跟隨琴聲的起伏滑落而輕輕顫抖,顯然他內心也被樂曲打動,激情澎湃,思緒已經和樂曲的旋律混合成一體。


    細致密驟的琴音中,忽然孤弦錚錚響亮,透徹振耳,把梅花迎霜傲雪,不畏寒冷的高尚品格演繹得淋漓致盡,孤獨的琴弦單音如同空中翩翩的清鶴,一片白羽,而音質卻響徹天地,渾若三千仞尺的瀑布,飛流激下,梅花的錚錚傲骨也在激流之中展現出來。


    一曲終止,整個大廳裏麵頓時寂靜無聲,人們這才迴過神來,曲盡琴終,立刻爆發起激烈的鼓掌聲,有的日軍高官站立起身來,高高舉起酒杯,口裏大唿道;“喲西!太美妙的琴聲。”人們雖然不能完全釋譯樂曲中的深度含意,但是聆聽這麽悅耳動聽的琴聲,就如同春風清泉一般淌過人們幹澀的心胸。


    齋騰從茶幾上拿起一隻玻璃酒杯,倒上半杯酒,再端起自已的酒杯,站立起身來,慢慢踱步來到平台前,把半杯酒遞給彈奏古箏琴的女孩道;“好了,今晚不用再彈奏,這種古典樂曲是用心聲帶著感情來演繹的,不宜多彈奏。”


    花輕浪怯生生地站立起身來,伸手接過酒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齋騰,清澈的瞳眸裏掩飾不住一絲驚悸。


    齋騰和藹地笑笑,再說道;“你的琴技造詣高深,可謂獨冠天下,聽說你的日本名字叫喬木櫻子,中國名字叫琥珀,琥珀,玲瓏剔透的罕見物,很有意思,你是來到中國後才開始學的這古箏琴,不知師承哪位大家?”


    花輕浪眨眨眼睛,看看對方高級的細呢軍服和修飾得很整潔的容儀,對方說的日本話,她也用日本話迴答道;“是的,我八歲那年隨父母迴到中國,母親就是這裏的蘇州人,師承姑蘇城外楓橋的百蓮觀中的百蓮道姑,學藝十載,身逢亂世飄泊,父母都已經不在,微薄技藝,讓將軍大人見笑啦。”


    齋騰輕噓一口氣,憐憫地道;“對姑娘的身世尤表同情,不過,姑娘放心,我會給這裏的指揮官們打招唿,他們會對另眼看待,給你適當的照顧,謝謝你今晚的演奏。”說完,微笑著點點頭,擺動擺動手裏的酒杯,示意共同喝下酒杯裏的酒。


    花輕浪深深一個鞠躬,再抬起頭,一口喝完酒杯裏的酒。


    齋騰接過酒杯,迴到原來的坐位處,對橫濱芳子道;“今晚很盡性,就到止結束,我連續坐車,也有些疲憊,想休息了,你們都迴去吧。”


    橫濱芳子點頭道;“那好,叔叔就好生休息。”說完,轉過頭對北倉岡吩咐道;“帶將軍到房間裏去,將軍的安全工作一定要做好。”


    北倉岡上前對眾高官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道;“大家都隨我來,早些休息。”言畢,他在前麵帶路,把眾多的高官們帶到三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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