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牌時分,天正火熱,廣信府往戈陽去的大路上,張神仙、陸大勇和鶴千代三人各戴一頂涼笠,都帶了包裹、行杖,頂著烈日徑往前麵一座大嶺上行來。

    好容易挨到嶺上時,三人歇住腳往四下裏張望,但見高低起伏,兩旁盡是山丘,放眼全是樹林。又看了一陣,忽然張神仙指著山下不遠處喜道:“有了有了!你們看那裏山腳下,卻好有個酒店。這一路辛苦,正是既饑又渴,我們下去買些酒肉吃。”鶴千代默然看著陸大勇,陸大勇點頭道:“張大夫所言甚是。”兩人跟著張神仙,便往那山腳下靠溪邊挑出個酒簾兒的幾間草屋而來。

    走到店前不遠處時,陸大勇仔細朝裏一看,見整整齊齊擺放有十來副座頭,收拾得幹幹淨淨,盡是紅油桌凳,靠溪澗一腳浸著養活魚的魚籠,店裏不見一個客人,暗想:“卻也古怪!午牌時分正好生意,怎麽一個客官不見?莫非別有隱情?”正自遲疑,前邊張神仙已經大步跨進店去,揀一副臨窗靠溪的座頭坐了,急急解下背上的藥箱高叫道:“主人家,快拿酒來!”

    裏麵有人應道:“來也!來也!”卻見從店後轉出一個戴白頭巾的酒保,生得豹頭環眼,虎背熊腰,膚色黑黝黝的,隻是臉上剃了胡須,看模樣倒也並非十分駭人。那酒保向前來問道:“客人,打幾角酒?要什麽肉食下酒?本店有生熟牛肉,肥鵝、大雞,還有上好的鮮魚。”張神仙隨口接道:“先切二斤熟牛肉,打一角酒來。”說著,將涼笠摘下,隨手擱在桌上。

    陸大勇見張神仙放心入店裏坐了,當下便要跟去,忽覺背後衣帶一緊,腳步不由停住。

    身後鶴千代的手指在他背上劃道:“此地兇甚,汝疑否?”陸大勇顧望一陣,悄悄反手捉過她手來,在手心上寫道:“勿疑,有我。”鶴千代寂然片刻,沒有答他,拉著陸大勇衣帶的手卻忽然鬆了。陸大勇莞爾一笑,拉了她徑直走進店裏來,兩個在張神仙下首位上坐了。

    那酒保上前陪小心道:“客人,且休見怪。我這店裏賣酒,隻是先交了錢,然後方才吃酒。”陸大勇聽了,頓覺不明,正欲同他理論,張神仙笑道:“無妨,如此卻也爽快。等我先取銀子與你。”便去解了腰包,取出些碎銀子來與他。那人在旁邊站著,偷眼看時,見得變了麵皮,接過銀子稱謝去了。須臾,酒保去裏麵舀一桶酒,切一盤牛肉出來,桌上放下三隻大碗,三雙筷,一麵便來篩酒。

    看看篩到自己麵前,鶴千代突然伸手蓋住碗麵,道:“我不吃酒。”那酒保聽了聲音,先自一愣,繼而瞪大了眼來瞧她。張神仙在旁勸道:“不礙事,這裏賣的都是尋常村酒,醉不了人的。”鶴千代隻是搖頭。

    陸大勇插口道:“張大夫,鶴君一向不喜歡喝酒,你由她去。”張神仙點首道:“也罷。”吩咐酒保:“我的伴當不吃酒,與她做口飯來吃。”又問鶴千代:“要來點什麽菜蔬下飯?”鶴千代不答,陸大勇又接口道:“鶴君往日裏隻喜歡吃魚,也愛喝鮮魚湯。”鶴千代聽見他如此說,也跟著點點頭。張神仙問酒保:“你這賣的是溪魚、湖魚?”酒保道:“不瞞客官,是溪魚,貴溪有名的白片子。”原來這魚選料裏頭大有講究,若是閑常清蒸、紅燒時,主食魚肉,溪魚肉滑刺少、味美細嫩,是上等佳選;若是放湯調羹,講究汁味香濃時,這溪魚的口味卻又差湖魚遠矣了。當時張神仙猶豫了片刻,道:“既如此,我與你一付藥材並方子,你替我依樣做一盤清蒸花白魚來。”說著遞與酒保一個藥包、一張方子及些許細碎葉子。

    那酒保接了東西,轉屋後顧自忙活去了。陸大勇看四下無人,壓低嗓門悄悄衝張神仙道:“張大夫,你端的好大膽!這裏分明是家黑店,你怎麽竟引我們進來吃酒。”

    張神仙嗬嗬一笑:“怕啥?我乃身無長物的雲遊郎中,你也非腰纏萬貫、穿金戴銀的行貨,同是窮字當頭、義字當先的江湖兄弟,誰敢來撩撥虎須?我卻有個道理,隻是借他店裏坐地,就便討個火頭與你醫病。”

    “與我醫病?”陸大勇聽了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張神仙端起碗來喝了口酒,又夾一片牛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著,待酒和著肉一起落肚之後才說:“你放心吧,這酒肉裏麵都沒下藥。按江湖道上的規矩:一不壞雲遊僧道;二不壞行院妓女;三不壞流配刑徒。那大猴子方才張得我袋裏都是些散碎雜銀,先泄了氣;過後又看你伴當是個南來的雌兒,姿色非俗,便絕了動手的念頭。他們現在是做正經的酒店生意,不礙咱哥們的事。”

    見陸大勇安靜下來開始喝酒,一旁鶴千代瞧迷糊了,忍不住問道:“我聽不懂,你們說什麽?為何怕酒肉裏下藥?還有什麽‘南來的雌兒’?到底什麽意思?”另兩人臉上不懷好意地看著她笑笑。張神仙道:“‘幫閑不如幫親’,大勇啊,還是你說。”陸大勇搖頭道:“噯,我口笨舌拙,哪及張兄說話利落?還是你來解釋。”張神仙道:“我又不及你了解她的心思,萬一說錯了話這可麻煩。不好說,還是你來。”陸大勇道:“不行,真的不行。”張神仙笑道:“怎麽不行?你一向能言善辯、能說會道,你來講絕無問題。”陸大勇隻是不肯。兩個正推來謝去,鶴千代拉了陸大勇的手道:“陸君,你來說。”陸大勇見對方如此說了,隻好應承道:“好吧!我就先說酒肉裏頭下藥的事。你剛才聽到我們說了,這裏是家黑店;這開黑店的都是綠林剪徑的強人,閑常時也隻是一般做些賣酒賣肉的生意,兼且探聽大路上邊消息;若是見著身上帶著大錠金子、銀子的行路旅客進來吃酒,便會把蒙汗藥拌合在酒肉裏端出來叫他們吃了,將人麻翻放倒,拖進屋後銥了,搜走金銀、衣物,又把那人一身肉拿來剁了做饅頭餡,不留全屍;這便是江湖上有名的‘人肉包子’。”鶴千代問道:“蒙汗藥是什麽?是殺人的毒藥麽?”陸大勇道:“不是,蒙汗藥並非用來殺人的毒藥,而是迷醉麻倒人的,隻會使人昏睡;若是有心放人時,另有別法可以將人救醒。”

    鶴千代又問:“既然有心殺人,為何要先下藥讓他昏睡再殺?直接一刀斬了卻不是快。”陸大勇笑道:“江湖上開黑店的大多武藝稀鬆平常,若是光憑手底本事與有真功夫的人較量,便幾十個打他一個也不濟事;往來客商攜帶大批金銀趕路,多半會雇有慣使刀槍棍棒的好手相隨,尋常綠林中人也奈何不了他們。但不管這些客商結夥行路如何小心,住店、吃飯總是無可避免,這就給了開黑店的人機會,讓他們悄悄下蒙汗藥在酒肉裏麻翻了,輕輕鬆鬆得一筆橫財;又因為沒了屍首,過後官府也無從查案,結果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所以這招厲害。”鶴千代道:“我知道了,我不怕蒙汗藥,這個對我無妨。”又指著張神仙道:“他剛才說的什麽三個不壞,又是什麽意思?”

    陸大勇不解,問:“什麽三個不壞?”張神仙搶著答道:“江湖道上開黑店的規矩:一不壞雲遊僧道;二不壞行院妓女;三不壞流配刑徒。大勇,就麻煩你了。”陸大勇見鶴千代跟著點點頭,便道:“此規矩乃因江湖道上龍蛇混雜,黑店做手腳不分敵我,經常誤會殺傷綠林道上惹不起的朋友,引起紛爭;由是黑道中有權威的大人物們便來了個約法三章,約束管教各自的部下,以避免招惹無端的禍患。一不壞雲遊僧道,因為他們是出家人,掌鬼神之力,明智慧之理,多有驚人的神通藝業,兼且江湖道上常有英雄好漢因故屈身投靠在彼,臥虎藏龍,所以不可動他。二不壞行院妓女,為因這些賣笑唱曲兒的交遊廣闊,恩客遍天下,萬一壞了容易走漏消息;何況那些錢財是她們衝州撞府,陪了許多辛苦小心才得來的,若是黑心下手謀害了,讓她們你我相傳去戲台子上唱出來,倒顯得江湖好漢們如何不英雄,沒的壞了名聲。三不壞流配刑徒,則因如今天下官司沒甚分曉,多少忠良之輩含冤泣血道路,萬千犯了彌天大罪的倒在廟堂裏逍遙快活,那些被罪流放千裏之外的刑徒裏多是英雄好漢、忠良之後,真正貪贓枉法的大奸大惡反倒沒幾個;江湖中人最講忠義,決不冒犯忠孝仁義之士,更不能害他絕了香火,所以便放一條生路與人,也算積點陰德。”

    鶴千代卻又問道:“為什麽是‘害他絕了香火’?”張神仙自在那裏吃笑不住,陸大勇連忙答道:“就是害他死了以後沒有兒子繼承家室。。。的意思。”看鶴千代瞪大了眼來瞧他,似乎仍不得要領,便又說:“記得我曾經和你講過,就是‘嫡庶之分’。正統上家業是要由正妻出生的嫡子繼承的,往後才輪到庶妻、從妾所生的兒子;如果後代裏兒子還沒生孫子就全死光了,那他這一姓便至此絕了香火,家業就毀敗了。”

    鶴千代不再言語,低了頭顧自沉靜起來。陸大勇是個乖覺的人,見了這番頭勢,不覺便住了口,心疑道:“又是古怪!敢情,我剛剛說錯話了?”卻礙著座上張神仙在旁,不好意思拉下臉來追問,一時僵在那裏。

    這邊兩個僵住不動,各自沉靜;那頭張神仙卻是旁若無人,隻管大口將那酒肉來吃。挨了一會,卻見那酒保端了一碗飯、一碟熟菜從後麵出來,將來放在鶴千代麵前道:“客人,請慢用。蒸魚一會熟了便端來。”忙完顧自去了。陸大勇見鶴千代動筷開始吃飯,這才感覺饑從口出,餓由肚來---實是早起趕路趕得慌了,五髒廟裏鑼鼓齊天震響;也狼吞虎咽吃這桌上的酒肉。那一角酒、二斤熟牛肉,片刻功夫便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張神仙見陸大勇吃完仍是一副七分飽的模樣,又喚酒保來吩咐道:“我們行路肚饑,你且再切二斤熟牛肉來,酒也再添一瓶。”說著另取一些碎銀子與他。那酒保答應一聲進去,不消片刻功夫整治了一盤熟牛肉端來,並取一瓶酒開了放在桌上。三個吃了一會,酒保又熱騰騰托那一盤清蒸花白魚來,真是香氣撲鼻,直勾人魂魄離體。張神仙便問酒保:“你仔細照我方子辦的麽?”酒保道:“分毫不差。但有差錯時,一切責任都在小人身上。”張神仙大喜,賞他一錢銀子吩咐道:“這裏沒你的事了。我們幾個自要說話,不叫你時休來。”酒保稱謝去了。

    張神仙見鶴千代望著那盤魚隻是住著不動,便勸道:“這清蒸花白魚乃我精心調理的一道藥膳,用鮮活上好的溪魚混合數味性甘微寒的藥材烹調而成,食之清熱解毒,去暑氣最好。你且試試看老哥哥的手藝。”鶴千代瞧瞧他麵上,伸筷過去夾起片魚肉小心放口裏嚼了一嚼;陸大勇本來擔心她這口下去要出差錯,正提心吊膽地把眼來看,未料她竟是“不試猶可,一試難休”,鶴千代臉上頓現出少見的歡快神情,點點頭連說:“嗯,嗯。好吃,好吃!我不疑你。”便開始忘形地埋頭啃起那魚來。

    陸大勇正眼看那盤子裏時,卻見端正擺著一條腹白無鱗的銀色大魚,兩側肉裏劃出一紋紋細長的口子,內中嵌著些碎葉片,上麵澆著湯汁和蒜蔥,隨風吹過一股香氣好叫人食指大動;他自在眼饞,一旁張神仙聲音傳入耳裏:“大勇啊,別隻顧著看。你該不是在怪我不為你準備同一道菜吧,嗯?”陸大勇忙道:“不敢,不敢!”張神仙正色道:“你們二人的情況各有不同,而且體質有別;藥膳這東西,其效因人而異,她適口的菜肴對你不但不好味,甚至有可能反變成毒藥一般。你認真聽我講:你這副身子骨現今雖然能走能站,吃得酒飯、吞得豬牛羊肉,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在路時若是輕輕推一交便倒了;為因你心脈受損,血氣虛浮,筋骨十分使不上力;若要施藥醫好時,藥材甚是難得,在這南方山林裏根本沒處尋,需要另想辦法。”說著停了一停,卻動手去翻那藥箱。

    張神仙從藥箱裏取出一冊書來,翻開隨便看了幾眼,抬頭道:“你知道華佗這個人麽?”陸大勇點頭:“東漢大名鼎鼎的神醫。”張神仙道:“這個人不但精通內外傷科,而且首創健骨強身之法,有一套‘五禽戲’傳世。我如今想來,你這內傷之症雖然藥石難治,卻可以健骨強身之法養之,假以時日,甚至能不藥而愈。”說著將書遞過。陸大勇接手翻開一看,卻見上麵繪著一幅幅千姿百態的人形圖樣,人形身上除標明各處穴道的位置外,並有黑紅二色線條貫穿其間。他見那書第一頁上寫著“練心篇”三個字,不解問張神仙道:“張兄,這‘五禽戲’。。。如何練心法?”

    張神仙哈哈大笑:“錯也錯也!誰說這是教你五禽戲的書了?那五禽戲法乃華佗效仿熊虎等五禽天然之姿所創,你看這圖冊姿式裏有像那些禽獸模樣的麽?”陸大勇臉上一紅,氣苦道:“張兄,你又耍我。”手裏便把那書猛合上了,欲要交還給他。張神仙急忙伸手攔住:“哎,同你開個玩笑,認真什麽?這書裏所繪雖非五禽戲,卻也是一套教人健骨強身的戲法,你拿去照著練就是了。我還能害你不成?”

    陸大勇這才放下心來,把書收起謝道:“多承張兄美意,小子感激不盡。”張神仙笑道:“哪裏,也得多謝你照顧本道的生意。這是老哥哥我新近獨創的一套健身戲法,現時還沒想好名字,隻差尋覓一個因緣恰當的人選試過無恙便可得售,不想今日天隨我願。”陸大勇聽了吃呆,心裏暗暗道:“這。。。這是什麽話。他該不是又話裏藏針,整什麽新花樣想拿我尋開心吧?”正自狐疑不定,卻聽那張神仙又說:“這書裏戲法共有三篇,分別是練心、練膽、練氣,你就先從練心篇練起,每日早晚一練;氣力如何運使,手腳如何擺布,那書中圖形上自有說明;若是有什麽深義難解的地方,找我本人查問就是;還有,如果練習途中身體有什麽不適的話,一定要盡快來告訴我。沿途有我這醫生跟著看顧,你什麽也不用害怕,一切隻管照我吩咐的去做,包你沒事。”陸大勇一邊聽著連連點頭,一邊心裏盤算:“我懷疑他做什麽?張道長一向不拘小節,但在大是大非關頭從不含糊。他今日助我之意甚誠,絕非尋常戲弄,我真是枉做小人了。”這樣想著,心裏漸漸寧定下來。

    那邊鶴千代表麵顧自吃魚吃飯,其實一直留心觀察著周圍的動靜,看了他二人情形,肚裏也在尋思:“陸君這位朋友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而且跟他似乎很親密的樣子。陸君看起來一點也沒懷疑他,怎麽辦?如果就這樣讓他一直跟著去了杭州,桂花院那邊。。。唉,這一路上橫生許多枝節。汪六叔背叛五峰船幫的事兒,不知許舵主知不知情?到時若見了麵,又如何同他解釋發生在惠安分舵的一切?父親大人他還好麽?師父。。。他說任他‘自生自滅’,看情形是不打算管父親大人的事了,那派青龍、朱雀出去又做何解?船幫的人我隻認得父親大人、少幫主、汪六叔、穆姐姐和許舵主,要是去了杭州見不著許舵主的麵,該怎麽辦?”

    正自沉思,忽聽得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鶴千代警覺抬起頭來望著西麵官道上。一旁陸大勇留意到她的舉動,轉頭望了望西麵,見空無一物,便問她道:“怎麽了?”鶴千代說:“有人騎馬過來,是趕路的,走得很急。”陸大勇聽了釋懷道:“放心,那是跑驛站傳遞急信的信使,不礙咱們的事。”鶴千代伏地又細聽了一會,麵色凝重的搖搖頭說:“人太多,馬太多。。。恐怕不是。”陸大勇仍是不以為然。

    鶴千代忽然扭頭衝張神仙道:“我們進樹林子裏避一避,如何?”

    陸大勇目瞪口呆,實在無法理解鶴千代為何會這樣小題大作。他滿以為張神仙會一口迴絕這種荒謬的提議,卻不料張神仙抓起涼笠戴在頭上說:“一切聽姑娘的吩咐。”站起身來便走。陸大勇急道:“張兄--”張神仙猛打斷他:“大勇,走!她說的沒錯,這裏麵定有名堂,我們先去林子裏躲一陣再說。”說著背起藥箱,匆匆走出店外。

    陸大勇見他如此,一時也變得緊張起來,似乎這裏真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即將發生。他連忙背上包裹,提了行杖急急跟出店來;鶴千代取了自己行囊隨後跟著。三人繞過店房,一溜煙鑽入後麵樹林子去了。

    一陣急奔後,張神仙為頭領著二人轉到林子深處一棵大樹下停住,擺手道:“停。。。停下歇一歇。”三人坐下歇息片刻,忽見方才來路上有大團黑煙滾起,瞧方位正是先前吃酒的店家。“有。。。有人放火燒店。”陸大勇驚得連唿吸都停止了,撫著胸口差點沒喘過氣來。張神仙麵帶憂色,撫須連連歎氣,問鶴千代:“姑娘,你知道這是怎麽迴事?”鶴千代搖搖頭:“我不知道。隻覺得來人兇險,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又說:“剛才我遠遠聽見聲響,酒店的人怕是都給他們殺了。”陸大勇渾身戰栗著道:“會。。。會不會。。。是附近山裏的強盜?”張神仙歎了一口氣,說:“恐怕不是。強盜又怎敢於光天化日下在官道上行兇?來的這夥人不是錦衣衛,就是嚴氏父子的龍虎門爪牙。唉,怕是和最近傳聞的那件事有關呐。”

    陸大勇問道:“什麽傳聞?”張神仙道:“不久以前,在南昌府境內發生一起殺人搶劫兇案,不知怎麽竟驚動了整個江西官府。外麵紛紛傳說,有人在豐城水路上劫了嚴賊父子的贓船,闖下彌天大禍,卻不知所盜竊的究竟是何物。現在江西境內到處設卡,盤查甚嚴,同時出現許多身份神秘的江湖人物在道上行走,行蹤詭秘,常有刀劍血案發生,死者數以百計;恐怕傳言非虛。”

    鶴千代在一旁聽了,插口道:“既然如此,我們還走小路,不要走大路。”張神仙點頭:“也隻好如此。隻是這樣趕路實在費時費力,拖延時日太久。”鶴千代道:“我是不妨,隻是辛苦你。”張神仙苦笑著搖搖頭:“有大勇在,一切都好說。既然我出麵管了這事,又豈有半途抽身的道理?醫者哪能棄病人不顧而去?”

    三人重拾行裝,沿著山林小路繼續往戈陽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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