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行夜宿,不覺已過了三日。

    這天傍晚,在崎嶇難行的山林裏不知跋涉了多少時辰以後,眼看日頭漸漸偏西,三人正渴得喉嚨冒煙,忽然遙遙望見西南麵的樹林子裏有一戶人家。

    “好了,今晚借宿的地方有著落了。快,先進去討碗水喝!”張神仙興高采烈地說著,徑向那屋舍奔去。陸鶴二人緊隨其後。

    走到近前看時,農舍四周環繞著一圈果林,後麵一個不大不小的菜圃,中間圍著兩間木房,三間草屋;前院門前放著一口大水缸,院門敞開著,沒有人畜的蹤影;整個院落顯得十分寧靜。

    走前麵的張神仙吸吸鼻子,開口高叫道:“喂,有人嗎?我們是過路的客人,想進來討碗水喝!”

    沒有迴音,農舍裏的人大概都出去了。他又高叫了兩聲,還是沒有人迴答。

    張神仙哼了一聲,跨過院子徑直向屋裏走去。鶴千代猛地伸手拉住正欲跟上的陸大勇,右手在他背上急劃道:“血氣,走。”陸大勇一驚停下腳步,脫口道:“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把人家殺雞的血氣--”鶴千代幾乎是吼著打斷他:“是人血!”

    說時遲那事快,但聽屋門那兒傳來“撲通”一聲輕響,隻見已經走到屋裏的張神仙忽然撲倒在地,手腳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陸大勇以為他不小心絆到,喊一聲:“張兄,你怎麽了?”便急急跑去相助。他進到屋裏,隻見張神仙臉麵朝下趴在那裏,聲息全無;陸大勇俯身剛要扶他起來,忽覺一股濁氣入喉,唿吸困難,心裏暗叫:“糟糕!這是個圈套。。。”忽然靈台一空,頓時便軟倒在地,很快也跟著不省人事。

    鶴千代沒提防陸大勇會衝動地跑去救人,一拉竟沒拉住;眼睜睜看著他進屋之後也跟著倒地不起,心中大亂。她雖然覺出毛病,並聽見附近有極可疑的聲響,卻確信屋裏空無一人,不知兩人因何突然受製,震恐之下,呆呆站在院門前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多少時候過去了,她忽然聽見身後有許多腳步聲走近。鶴千代猛迴過頭來,隻見十數名衣冠各異、樣貌兇狠的陌生人圍成一個半圈,正靜靜立在自己身後十丈遠外,冷冷盯著自己。

    “石千戶。”一個背著七星劍的老道對身旁穿盤領官服的中年人說,“這幾個隻是尋常過路男女,並不是柳小狗的朋友,更不是笑無常的人。大人何不留她一命,交給我天玄羽士?”

    那石千戶笑道:“哦,道清先生起了惜玉之念?”老道天玄羽士也笑,拍拍掛在腰間的葫蘆說:“山人自有妙用。嘿,石老弟放心,以後這一爐春露丹煉成,貧道忘不了你的好處。”

    “好!這女娃兒就交由大師處理。”石千戶答得極爽快,“若非大師以軟骨散相助,本官又如何留得住笑無常夫婦?不過這幾個男女既找上鮑震嶽門來,身份終究可疑;你還是先問一下口供,再行法取丹。”天玄羽士點頭道:“貧道自會施展移魂大法問她,大人請放心。”

    身後一個穿青袍的白麵後生問道:“石爺,那屋裏的二人該當如何處置?”

    “拖出去各補一刀,埋了。”石千戶冷然說。

    那白麵後生一招手,兩名大漢拔出腰刀向農舍走去。石千戶轉身欲走,忽聽耳邊傳來破空聲響,未及躲避,他隻覺頸上一麻,身子不覺軟倒,口裏兀自大罵:“一群飯桶!什麽人暗算老爺?”卻聽背後傳來兩聲慘叫,眾手下紛紛抽刀拔劍;正在奇怪,想莫非柳小狗躲在附近,突然下毒手偷襲本官?又聽見天玄羽士語音顫抖說:“你,你是胡。。。胡秀鳳的什麽人?”

    “天鳳樓胡秀鳳?那個清秀動人的小女孩。。。天呐,難道竟是“黑鴉”女殺手的後人?!”想到那傳說中心狠手辣的美貌小女人,石千戶但覺腦海裏一陣眩暈,頓時便昏了過去。

    鶴千代並非善類,此刻身臨絕境,又聽他們言語蹊蹺,早已拿定辣手殺人的主意。石千戶發令以後剛一轉身,她便隨手甩出一根附了七分真力的飛針製他風池穴,擒賊先擒王;同時甩開布條抽出翔鶴刀,身如輕煙疾步繞著兩大漢走了一圈之字,刀光閃處,可憐那二人頓時斷為四截,橫死地下。這一手刀法輕功均屬鬼神絕技,奇快、奇狠,尋常人毫無還手之力,在場的天玄羽士等幾位高手是識貨的,立時被嚇得魂飛魄散。

    鶴千代一擊得手,幾個起落竟又退迴到原地。老道的話,她充耳不聞,隻用冷漠如野獸一樣的目光死死盯著眾人,一心一意,全在觀望對方如何動作。

    左邊一個穿黑衣,使一口狹鋒單刀的漢子靠近小聲問天玄羽士:“道長,您沒認錯人吧?我九幽刀客去年曾在鳳凰山上遇見仙林二狐,他們的女兒不過七歲,還是個小孩子。眼前這個絕不可能是胡秀鳳的後人。”

    “蔡休權,你懂個屁!”天玄羽士壓著嗓音惡狠狠罵道,“胡秀鳳在委身於胡狼兒以前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浪女,人盡可夫的蕩婦!她相好遍及江淮黑白兩道,什麽小雜種沒生出來過?哼,當年黑鴉主人操縱絕戶計,讓手下女殺手和黑白兩道的高手名宿歡好,產下孽種偷偷撫養長大,準備用作對付她們父輩諸人的棋子;如果不是神龍問仙客那個老東西從中作梗,挑動胡秀鳳背叛黑鴉嫁給胡狼,又出來揭穿黑鴉圖謀江淮武林的陰謀,這黑鴉主人的絕戶計幾乎得逞。那些小雜種因為身份尷尬,以後大都隨他去了問仙崖隱居,胡秀鳳有兩個女兒也在其中;仙林二狐經常前往探望,很可能把自己拿手的輕功傳了她們。不然普天之下有哪個混蛋的輕功,可以快得過本羽士的‘輕蟬絕步’?”

    九幽刀客噤聲而退。白麵後生近前悄悄道:“天玄大師,石爺被那賤人飛針打入風池穴,已經人事不知,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在場眾人除先前倒斃的兩名大漢及那白麵後生外,其他全是錦衣衛千戶石彬從京師禮聘來對付一位柳姓神秘年輕人的高手;如今主事人被製,剩下地位最高的便是這位貴為客卿的天玄羽士了。

    天玄羽士忽然眉頭一皺:“有蹊蹺,這小女人好生古怪。”白麵後生不解問道:“大師此言何意?”天玄羽士附耳對他悄悄道:“我的‘十香軟骨散’便是柳思凡那小狗,嗅過一管香時也該倒了,怎麽她到現在還全無反應?你且看她的眼神。”原來他趁著剛才閑話的工夫偷偷放出迷香,卻發現鶴千代對此根本無動於衷,震驚之餘,更打消先前利用言語分神突襲的念頭。“這是一種形似‘洗心眼’、‘死生劫’的玄功。”天玄羽士咬牙恨恨道,“娘的!她的心神無法撼動,我的移魂絕技對她毫無用處。此人深不可測,萬萬不可為敵;我們還是護著石千戶先走,柳小狗的事以後從長計議。”白麵後生微微點頭,揮手示意眾人撤退。

    兩名身在隊末的爪牙扶起石彬,轉身剛走幾步,忽然一陣冷風刮過,兩人頸項齊齊憑空而斷,一腔血噴得滿地都是,兩顆腦袋骨碌骨碌滾到地上。

    “退!”天玄羽士厲聲大叫,拔劍出鞘猛地衝前一挑一刺,來勢勁急,將電閃撲至白麵後生近旁的鶴千代逼開;那白麵後生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又退迴到老道身側。鶴千代見老道反應奇快,轉身兩步踏一個弧圈,瞬息間已繞過二人來到左邊五條大漢身後;那五人手持各樣兵刃圍攏來正要動手,隻見眼前鶴千代的人影突然一晃,隨即五道白光雷霆電閃依次劃過五人腰際;眾人齊聲慘叫,身子自腰間斷為兩半一起滾落下來,肚內各件物事隨腸子撒得滿地都是。

    其他幾名打手被鶴千代淩厲駭人的手段所震懾,都站住在那兒不敢動彈。天玄羽士目瞪口呆望著緩步退迴原位,依舊擺出原先架勢的鶴千代,猛地醒悟過來顫抖著道:“他娘的,我總算弄明白了。這小賤人。。。她在守著奇門八卦的方位狙擊我們,這裏誰一動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瘦後生方才受驚過度,臉色早嚇得慘白如紙,此刻聽了更是麵無人色:“大師,大師。。。你一定要護住石爺。我,兄弟們一起殺。。。殺出去。”原先隨在右側的四個打手此時都靠了過來,內中一黃臉大漢上前憤聲道:“天玄大師,這小女人好辣的手段,咱們終不成便坐以待斃?聯手斃了她!”

    天玄羽士嘿然冷笑:“盧貴,你在癡人說夢哩。你塞北四兇那點道行,替我老道提鞋都不配,還敢去招惹她?實話告訴你,黑鴉的功夫講究‘以靜製動’、‘以慢打快’,‘敵不動,我不動’,是極高明的武學境界。哼,你別看她現在沒什麽了不起的;一會你隻要稍微移動露出破綻,她轉眼就跳到跟前,下手都是一招致命。不信,你兄弟出手試試;五招以內,貧道替你們收屍。”

    那大漢盧貴吃激不住,哼了一聲,提刀向前踏了兩步,高聲道:“二弟、三弟、四弟,並膀子上!和她拚了!”另三人應和了一聲,跟著壓上前來,四個人一字兒排開,刀鋒一起指向對麵氣定神閑的鶴千代。

    塞北四兇的老二白駝賈六,猛地向右一跳,同左首的三兇黑雕劉晉呈夾擊之勢,一起掄刀朝鶴千代臉上劈去;盧貴和老四李應雄則從正麵同時撲上。鶴千代身形急閃,瞬息間如鬼影一樣穿過前麵盧、李二人之間,竟從戰團正中央衝了出去,灰色的人影化作一道白光,直奔後方拔步開溜的白麵後生和天玄羽士。

    白麵後生聽得身後風響,恐懼大叫一聲:“饒命!”寶劍脫手落地,雙膝不覺間跪下。天玄羽士突然疾步閃到他身後,一把抓起白麵後生朝著鶴千代丟出,口裏喝聲:“接著!”鶴千代身形一矮,滾地避過,任那後生身子重重著地。那白麵後生落地以後四肢伸張一陣抽搐,繼而口目大張,竟氣絕身亡;望之臉色青腫可怖,顯是已身中劇毒。

    鶴千代毫不理會直奔天玄羽士而去。天玄羽士做夢也想不到對手會躲開自己丟去的毒屍;那巫毒屍咒一經發動,體表周身便帶有劇毒,沾之非死即癱,不知底細接住毒屍的人無可幸免;他本想以此阻撓鶴千代的追擊,待對方接人中毒時脫身逃走,不料鶴千代根本不入圈套。眼看雙方輕功高下相去甚遠,憑“輕蟬絕步”已不可能擺脫,天玄羽士急中生智,猛伏低一個癩狗翻身,倒滾過來手腳並用爬起直向塞北四兇那邊跑去;鶴千代不防他突然急停在地下翻身反向,一念猶豫間身子已從天玄羽士的頭頂疾飛飄過。

    天玄羽士得脫大難,喘著氣匆匆趕迴四兇身邊道:“盧老弟,我。。。我們並肩上,和小輩拚了。”盧貴等人剛才親眼目睹他倆棄眾逃命,又狠心弄毒殺死白麵後生暗算對方,心下皆不恥其為人。盧貴退開二步,刀鋒一揚冷冷道:“天玄大師,離兄弟遠點。不然,盧貴認得大師,盧某手裏的這口寶刀可認不得大師。”

    天玄羽士又驚又怒:“怎麽,你們想造反呀?我是錦衣衛藍指揮使的心腹,石千戶指名的副主事,你們敢違抗我?!”

    盧貴仰天狂笑,直笑得天玄羽士心膽俱裂:“老雜種,你還有臉提石千戶?!你簡直毫無廉恥!華三郎是石大人身邊的親信,正六品的雲騎尉你都敢殺;我們幾個隻不過是和你素昧平生的江湖浪人,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就算死,咱兄弟也不和你躺一塊兒!”黑雕劉晉喝一聲彩:“盧大哥說得好!這老雜毛枉披人皮,其實根本連禽獸也不如!”四兇李應雄也陰陰地說:“天玄妖道,‘知人知麵不知心’,你連錦衣衛的人也敢殺,你真的好大膽那。兄弟佩服,佩服!”

    “你。。。你們。。。”天玄羽士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偷眼看時,鶴千代不知什麽時候又已站在對麵十步之外,正提刀漠然望著自己。

    天玄羽士暗中盤算:如果就這樣拔步開溜,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對方追蹤。眼前同伴隻剩下塞北四兇這幾個不成器的江湖鼠蛇,鬧出那點動靜根本吸引不了對手注意,她的目標必然鎖定在自己一人身上;他一動,敵人也動,死纏爛打緊咬不放,脫身不得;他不動,敵人可以輕鬆對付掉塞北四兇,快刀斬亂麻瞬間解決戰鬥以後,接下來遭殃的還是自己。。。。。。

    天玄羽士計窮智竭,左思右想都琢磨不出來一個脫困的辦法,竟失神僵硬在那裏。

    塞北四兇經過剛才一場變故,意識到四人合力遠非鶴千代對手,正麵交鋒必然有死無生;雖然口裏斥罵臨陣脫逃的天玄羽士,自身也失去再冒險挑戰的勇氣。鶴千代見他們眼神裏都失去戰意,便收起翔鶴刀,運氣沉聲發問道:“屋裏的人出了什麽事?迴答我!”

    天玄羽士見鶴千代收刀迴鞘,忽然靈光一現,以為機會來了,轉身拔步狂奔;不料才剛跑五六步,忽覺後頸、命門同時一麻,未及驚唿身子已軟軟栽倒,眨眼間已不省人事。

    鶴千代輕描淡寫丟出兩根飛針擊倒天玄羽士,連頭也沒轉一下。塞北四兇見她露了這一手,心裏殘存那點尋機暗算的念頭頓時蕩然無存。盧貴急急丟下手裏的大刀,跪地求饒道:“姑娘手下留情!在屋裏布置迷香都是天玄老道的主意,和我們兄弟四人無關!”其餘三兇也跟著一起跪了下來。

    鶴千代見他們一齊屈膝跪地,她自小生長海島,侍於師尊左右,熟習古禮,此刻天性使然,不自覺竟跟著一起跪坐下來,懇切向他們問道:“你說,他們兩個都怎麽了?他。。。會不會死?”

    塞北四兇不明就裏,見她也跟著他們跪下,以為鶴千代對屋裏的人關心情切,以致屈膝跪地向自己懇請解救之法,不覺又驚又喜:驚的是屋裏二人竟對她如此重要,難保不是對方的骨肉至親或情郎,如果有個萬一,自己四人必然會被碎屍萬段;喜的是看來此人對江湖上下三濫的迷香圈套毫無所知,對發生的事正一籌莫展,如果能殷勤相助幫忙救人的話,或許能饒了他們性命。盧貴未及開口,賈六已搶著連連擺手說:“不會不會,姑娘你千萬不要著急!那天玄賊道的迷香雖然霸道,隻是製人昏迷,絕無性命之憂。如果有他的獨門解藥,藥到立時救起;就算沒有解藥,挨過一兩個時辰那些人自己也會醒轉的,絕對都死不了!”

    鶴千代聽得說沒事、不會死,心頭放下大石,臉上不覺間露出迷人微笑;塞北四兇看在眼裏,四肢跟著騰起一股無比的暖流,仿佛身家性命在奈何橋邊轉了一個圈,終又重新返迴到陽世。

    接下來便是一陣死寂的沉默。

    兩下沉寂許久,盧貴終於忍不住小心提醒道:“不過。。。也不能放任他們就這樣子躺在屋裏不管。這屋子密不透風,老道的‘點燈香’沉在屋裏散不出去,他們吸多了極有可能會變成白癡。”

    鶴千代聽了,麵色大變,丟下四兇一陣風也似地向屋裏跑去。塞北四兇因怕落得和天玄羽士同樣的下場,都噤若寒蟬般待在原地不敢亂動,竟沒趁機逃跑。

    鶴千代人一離開,其他的三兇便都對盧貴怒目而視。盧貴大惑不解道:“兄弟,你們這是幹嘛?”滿臉黑毛的劉晉粗聲粗氣問:“大哥,您是想死呢還是想活?!”盧貴口舌打結說:“當。。。當然想活。”賈六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打得塵土飛揚:“那你幹嘛把這‘點燈香’的底細都告訴她?大哥就不會替兄弟們想想?!”盧貴恍然:“你們擔心萬一那兩個人醒來後變得不對勁,她生氣遷怒我們?”賈六道:“大哥要是不說出來,這娃兒哪裏知曉奧妙?屋裏的那兩人昏迷時辰越久,咱哥兒幾個活著挨到天黑的機會也就越大;到時尋機脫身,卻不比屈膝跪在這裏等著挨刀強?!”劉晉跟著說:“可不是?那些臭婆娘最會遷怒於人,一會要是見了她情郎老爹醒來真變得癡癡呆呆,說不定當場發飆把咱兄弟砍得七七八八。”李應雄也埋怨道:“大哥,你總是這樣!一口失言,卻連累眾兄弟陪著受罪。”

    盧貴哈哈大笑:“我命由我不由天!果矣?否矣?老天注定的結局,苦心瞞騙這個雌兒又能捱得過幾個時辰去?你們想,如果她真是黑鴉傳人,黑鴉滅口的手段:得罪的要殺,沒有得罪的也要殺;看到她們顯露本事的人要殺,看到她們真情流露的人也要殺。咱們今天犯忌那麽多,總歸都是一死,哪還會有什麽活路?”其餘的三兇一時語塞。盧貴見他們臉有張徨之色,又正容道:“兄弟,憑良心說,今日之禍,實因我等追隨石千戶設局暗算柳小輩而起。你想他們好好在那裏行路,不過來農舍討碗水喝就禍從天降要被人滅口;如果她並非黑鴉後人,沒有那身驚人的藝業,她又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下場,嗯?!我兄弟幾個又豈是無辜之人?”

    三兇一陣默然。賈六扭頭看著鶴千代瘦小身子毫不費力將陸、張二人背出屋外,搖頭道:“大哥,說心裏話:我們幾個都罪有應得,你卻實在不該。往年你雖兇名卓著,其實那些都是狗賊乾坤一劍父子陷害你的;像你這樣一個坦坦蕩蕩的好男兒、大丈夫,天下大可去得,為何甘心跟咱兄弟幾個不成器的混在一道,做那聲名狼藉的花賊。。。”盧貴黯然揮手道:“別說了,那些過去的陳年舊事,還提他幹什麽。。。我是真心不想再當俠義道的走狗。師父。。。乾坤一劍伍雲龍也已經死了快五年了。”

    “當年你從九陰冥魔手裏救出兄弟和劉老弟,咱們二人為求報恩隨你去連蒼山救人,之後兩不相欠,各走一方;兩年之後在塞外重遇,你一意堅持要與我等結義,陪我們到處來趟這些渾水,當時便覺得你與先前簡直判若兩人。”也許感到大難將至,賈六說話變得毫無顧忌起來:“後來我打聽清楚,你本是俠義道名宿天罡劍客的傳人,歸雲燕楊春嬌的師兄。十六年前,五湖遊龍伍成方為了追求令師妹,不惜勾結玉宇魔姬陷害於你,致令你被天罡劍客誤解逐出師門;他老爹乾坤一劍事後得知真相,不但包庇兒子的罪行,更殺死玉宇魔姬滅口,還要對你不利。大哥你被迫在塞外隱姓埋名流浪,其實全是拜這些自命俠義的老狗所賜!”

    “二哥,你此話當真?”李應雄在旁聽了驚道:“天罡劍客楊封,我在關外時也曾聽過他的大名;他的三十六路天罡劍法出神入化,當年號稱中原武林第一劍。想不到他竟是大哥的師父!莫非大哥也會天罡劍法,礙著令師的麵子一直深藏不露?”劉晉搖頭苦笑:“即使親如父子,一旦恩斷義絕便也什麽都不是了。你沒聽見二哥說麽?他師父已經把他逐出師門,武功自也全都收了。。。大哥剛來塞外的時候,是右手經脈盡廢,一身玄門真功盡付塵土。不然他又何至今日左手拿刀。。。”

    “別說了!”盧貴手裏抓著一把泥草早已捏成粉碎,“好漢不提當年勇。二弟三弟,你們不要再給我難堪!”

    “大哥,你這又是何苦?其實楊春嬌那賤人--”

    “我說不要再跟我提那件事了!”

    怒吼聲驚動了另一頭正忙著察看二人情狀的鶴千代,她抬頭望著四兇:“你們。。。怎麽了?”

    盧貴跪著轉動身子正麵向她,大聲朗朗道:“這位姑娘,塞北四兇先前對你們多有冒犯,盧某在此向姑娘叩頭賠罪。”說著重重朝地下連叩幾個響頭。“此間之事皆因我花狼盧貴而起,我盧貴願意一力承當。求姑娘您網開一麵,饒了我這三位義弟性命,放他們走;盧某願以一條殘命相抵。”賈六等在旁聽了齊聲高叫:“大哥!使不得--”盧貴隻是埋頭伏地不理。

    鶴千代遠遠曲身鞠了一躬,語音平靜道:“對不起,陸君醒來以前,我不能放你們走。”

    盧貴愕然抬頭。這女子行徑渾不似江湖中人,可瞧手段卻又像極了那黑鴉。。。到底怎麽迴事?他呆呆地望了對方片刻,忽然大起膽來問道:“恕在下冒昧,請問姑娘和天鳳樓胡秀鳳,到底如何稱唿?”

    鶴千代聽得眉頭一皺:“你們都說我‘胡秀鳳’、‘胡秀鳳’。胡秀鳳,她到底是誰?是什麽人?”

    盧貴等四人麵麵相覷,猛地意識到對方可能根本不認識“黑鴉”和胡秀鳳,先前天玄羽士的估計或許竟完全錯了。盧貴小心翼翼說:“胡秀鳳。。。過去是江湖上有名的‘金陵三鳳’之一,武林間以劫富濟貧著稱的女俠;她那套來去無影的輕功絕頂高明,令人過目難忘。我們因見你的輕功。。。似和她同出一脈,所以冒昧以為姑娘認得胡秀鳳,或是曾經得到過她的指點。。。”

    鶴千代揮手打斷他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你們弄錯了。教我武功的人,不是女人。”

    盧貴見她矢口否認,立即知趣打住不再說下去。鶴千代卻又問他:“你們剛才說的‘黑鴉’,又是什麽?”

    盧貴裝傻問道:“哪一個‘黑鴉’?”鶴千代淡然道:“你先前說,喜歡殺人滅口的‘黑鴉’。”盧貴心裏一緊:“好厲害的娃兒!原來她把我兄弟說的話全聽進去了,卻一直隱忍沒有聲張。二弟方才如此耍心機欲對付她,這下豈不是要糟?”又想:“不過看她言行模樣,正邪難測,委實捉摸不得。瞧武功絕非是俠義道的門人,邪魔外道又斷無可能顯得這樣斯文有禮,心靜如水;便是如柳思凡那樣的遊俠兒也決不可能。是了!看她那口寶刀模樣,我記得先時聽師父說過,東海千裏之外有一鬼島,島上滅絕魔宮勾結倭寇多次犯我大明,百年來打死打傷許多武林黑白兩道的高手。魔宮中人的特征,一是帶有鋒利無比的精鋼長刀,據說為東海日本國所獨有;二就是身具一種鬼神莫測的輕功,其出處無可名狀。眼前這人。。。莫非竟是鬼島魔宮派來刺探消息的奸細?嗯,眼下江西大亂,嚴家父子盡出龍虎精英搜捕柳思凡,內中大有隱情。她或有可能是為此而來。”

    他正暗自心驚,那邊鶴千代又道:“你說吧,我和黑鴉並無恩怨,我想知道她過去的事情。”盧貴想:“這些事並非江湖秘辛,我對她嚴守消息也全無意義,何不就照實全告訴她?且看她聽後有何反應。”於是便道:“實不相瞞,‘黑鴉’並非一個人,而是過去江湖上聲名狼藉的殺手集團。其首領號黑鴉主人,神秘莫測,無人曾見過她的真麵目;隻知其身為女人,喜穿黑衣,用黑鴉傳信與雇主聯絡。黑鴉每樁買賣都通過其訓養的女殺手出動執行任務,三年來從無失手;直到本朝二十七年深秋,黑鴉中排行第一的女殺手胡秀鳳公然背叛,宣布下嫁組織派其前去行刺的巫山派掌門後人,江湖號稱胡狼兒的胡浪,並隨夫隱居大小仙林。消息傳開,黑鴉主人自是勃然大怒,親自出馬帶人前去懲戒叛徒,卻不料落入神龍問仙客的圈套,被對方率領白道眾高手一網打盡。黑鴉主人據說被問仙客親手打下懸崖,生死不明;其餘眾殺手死的死,擒的擒,無一幸免,黑鴉也自此在江湖上除名。事情過後,胡秀鳳因受問仙客的保護,白道中無人敢與之為難,雙方達成和解:胡秀鳳隨夫隱居,不問世事;武林各派則與她化解前怨,雙方舊賬從此一筆勾銷。”

    鶴千代忽然插口道:“神龍問仙客,是不是那個江湖上號稱第一高手的正義盟盟主?”

    盧貴點點頭:“正是。他是江湖上白道的公開首領,在武林間有著崇高的聲望。”鶴千代哼了一聲,冷冷道:“果然是他。。。哼,他也不是什麽好人,濫殺無辜,簡直禽獸不如。下次再遇上他,我一定砍下他的頭來。”盧貴聞言,不覺大驚失色。“難道我料錯了,此人竟似與那問仙客有未解之深仇。。。難道她真是黑鴉中人的遺孤?”他心想。

    正想著,忽聽一旁劉晉高叫道:“姑娘說得太好了!什麽‘神龍問仙客’,什麽‘正義盟主’,呸!狗屁不如的老東西一個,整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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