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時分,在經過長達兩天的徒步跋涉,穿越密密層層的叢林之後,終於,一座久違的山間木屋出現在陸鶴二人的麵前。

    兩人相互對望一眼。鶴千代說:“陸君。我們……去?”陸大勇答應道:“好。”他攙扶著體質日漸衰弱的少年向木屋門口走去。

    陸大勇上前敲門。不一會,從裏麵傳來一個蒼老而剛勁的聲音:“誰?什麽人?”“行路的。我們……我弟弟害了重病,走不動路。想借貴寶地……暫歇一晚。”大勇迴答。

    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位銀須白發。顴骨高突的老人。“哦,有人病了?讓我看看。”他說著迎上前來,看了眼鶴千代的臉色。“嗯,果然病得不輕。不成,你們得快點去看大夫,抓藥。”老人搖了搖頭,“這裏喚作白猿嶺,附近十幾裏地都沒有人煙。離此最近的城鎮,也得趕上一天一夜的山路。你們進來吧,先在我這兒住一晚再說。”他招唿陸大勇二人進屋道。

    兩人進得屋裏。一股濃烈的獸血腥氣撲鼻而來,屋內不大的空間裏,四處擺放著已經製好的皮貨和掛在牆壁上晾幹的獸皮。“陸君……”鶴千代靠在陸大勇的身上小聲說,“他……老人家,他是做什麽……這屋裏……皮,野獸?”“別擔心,他是一個住在山裏的獵人。”陸大勇好言安撫道。與來自海上的鶴千代不同,他對這些東西可是毫不陌生。“這些獸皮,是那老人家從他獵物的身上剝下來的。他把風幹了的獸皮儲存起來,等積蓄得多了便拿到附近一帶的鎮上去賣。”

    “獵物?”鶴千代不解問道。“嗯,就像這個。”陸大勇手指屋角一隻已經死去的半大野豬。“被獵人打到的野獸,便喚作他的”獵物“。”他解釋說。

    老獵人引二人進得內屋,道:“日頭不早。你們抱病趕路,想來一定十分辛苦。就借我這一床被與你,歇息一晚。等明早上山雞叫第二遍的時候,你們再走吧。”

    陸大勇看看屋角的一張木床。一套氈子,上麵雖然髒灰破舊了一些,卻顯然已是這老人家中最重要的家當。他低頭望了眼鶴千代的臉上,卻見對方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陸君……你說……”“我……好吧。”

    “老人家,承蒙關照。在下等二人一輩子永記您的大恩大德。”大勇向著那老人跪下,叩頭行禮道。

    老人急忙扶起陸大勇。“快別這樣說。小夥子,我姓白,你們叫我白老伯。白老漢都可以。我雖然生長在這山野裏頭,可也曉得”急人所難,助人為善“的事理。你們就把我白老漢的家,當作是你們自己的家吧。不用跟我客氣。”他眉慈目祥地說。說完便退出了屋外,關上了木門。

    兩人疲累交加,不複多言,齊齊坐倒。鶴千代坐在地下,陸大勇卻趴到床上。“陸君,那,你……睡床。我睡……地下。”少年見狀小聲建議說。

    “這……”雖然陸大勇此刻確實感覺身子累得不行,正想立時便躺倒在這床上唿唿睡去,可他畢竟總還算是一個男人,又怎麽可以去和一個病人搶奪床位?“不,不行。”他連連搖頭道,“你過來……床上睡吧。我——”“真的?!你和我……一起嗎?”鶴千代既驚又喜地說。不待陸大勇迴答,他已經自行爬上床來。“好……我好高興。陸君……真好。”少年興奮得連臉色都變紅潤了。他攬著大勇的胳膊躺倒在床被上,說聲:“睡……安……”不消一刻,即已沉沉入夢,安枕以眠。

    陸大勇默默坐在酣睡著的少年身邊,小心撫摸著對方已經解開頭結的長發。近幾日來兩人所經曆的數起事件一幕幕迴現在他的眼前。“雖然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可現在,我和這位鶴君,的確是已經綁在一條船上的同路人了。”大勇心裏暗暗盤算,“待他找到神醫,恢複功力之後。大概我對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重要了吧?也許……哎,不管那麽多了。總之隻要到杭州後他肯把解藥給我了就好。唉……”不知不覺間,卻也倒頭躺下,竟和衣靠在那少年鶴千代的身畔,與之一同睡去了。

    次日黎明,陸大勇一覺醒轉,但聽得窗外嘰喳之聲大作,天花頂上一縷晨光射入,卻不知已是早上什麽時辰了。他腦袋裏激靈一下,騰地從床上坐起。扭頭看時,一旁的鶴千代仍是沉睡未醒。“這小子,難得他居然會睡得比我還死。”大勇在心裏暗暗滿足道。伸手拉扯一下對方的胳膊衣袖:“喂!懶蟲,該起床啦!咦……”觸手一碰,卻覺那少年的體溫似是又迴到了從前,又冷又寒,仿佛冰人。他心下揣揣,又伸臂去探對方額前——這迴卻是一片火燙。“不好,真的是病情……又加重了。不成,得快點把他叫醒!”陸大勇心下大驚。他使勁搖晃起那少年的雙肩:“鶴君——鶴君——”

    如是半晌。鶴千代口中呻吟一聲,繼而身子一陣哆嗦,忽然睜開了眼睛。“陸……君?是彼……嗎?”少年嗓音低啞地問。

    “彼?”陸大勇在心裏暗奇道。他趕忙答應:“是,我是陸君!我在這裏。你怎麽樣?現在身上的感覺怎麽樣?”他有些焦慮地問對方。

    鶴千代搖了搖頭,吃力地說:“不……好……頭疼,身子……不是自己的……對不起……君。”陸大勇看他這樣,心裏愈發著急起來。

    就在這時候,白老伯從外麵推門進來。他見陸鶴二人的樣子奇怪,問:“怎麽?出什麽事兒了嗎?”聽來甚是關切。

    陸大勇低頭無話,鶴千代轉頭迴答:“不……沒,沒事……我們,這就走……走……”邊說邊掙紮著想從床上爬起來,卻感覺一陣力不從心,身子又沉沉地跌迴到床裏。

    “哎,別動,孩子!我看你身上的病,怕是又加重了。你先躺著不要動,讓我來看一看。”白老伯急忙道。他走近前來查看了一下鶴千代身上的症狀,略一沉吟,對陸大勇說:“看情形,令弟的身上,隻怕是中了一種不知名的奇毒。這種毒雖不致立傷人命,卻能夠使令弟的奇筋八脈先天大損,身體日衰,直至百病侵染。頑疾纏身而死。”說到這兒,看陸大勇和鶴千代俱沉默不語,他臉色一沉,衝著大勇道:“你且跟我來。”又轉向鶴千代:“孩子,你且先放心歇著。我和你兄長去去就來。”大勇跟鶴千代點了點頭,示意他聽話歇著,自己隨著那白老伯走出門去。

    兩人來到屋外。“小夥子,你且跟我實說:你兄弟二人到底屬何方人士?因何流落此地?令弟到底是如何中毒的?”白老伯瞪著陸大勇眼睛問道,“看你二人身帶奇形長刀,你兄弟身上穿的又如此與眾不同,顯然不是普通的行路旅客。你們是江湖上的人吧?”

    陸大勇細細咀嚼他話中所言,赫然驚覺這“白老伯”似是對江湖上的人情世故多有了解。而且先前對鶴千代所中毒症的那一番解釋,也是頗為得法,尋常山鄉獵戶絕不可能說出這樣斯文的話來。“他定然是一位隱姓埋名。避居在這鄉野的江湖豪客。”他心裏暗醒。略一沉吟,主意已定,忽然跪地叩頭道:“白老伯,請恕小人先前隱瞞。不錯,我和……義弟,都是來自東海外島的武林人士。我義弟在一次與別派對頭決鬥中,遭了對方的暗算,身中無名怪毒,百藥不解。眼看他身體的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我心急如焚。聽說中原地方遍出名醫,故帶同前來尋醫治病。確實別無他意,請老伯毋疑。”

    那老人聽了陸大勇的說辭,卻是信以為真。蓋因他前已先入為主,對二人情況有了大致相同的看法;故聽得陸大勇所言與己意無甚大異,他竟是未曾起疑,上前扶起陸大勇道:“好!難得你如此義氣,為治義弟之傷竟不遠萬裏辛苦前來。我白某定當鼎力相助,扶你們度過眼前難關。”他走去屋角一個毫不起眼的櫃子跟前,一番搗騰摸索之後,從裏頭捧出來一個小箱子。

    大勇看著白老伯小心翼翼打開箱子,從裏麵取出一本封皮蓋滿灰塵的陳舊冊子,翻開瞧了幾頁。“嗯……你過來。”老伯招唿陸大勇道。“你看,這是可壓製你義弟身上毒性的草藥形狀。”他指著一張葉貌古怪。莖色帶紅的本草圖向大勇示意道,“這種赤槲草生長在山溪附近的陰濕處,其莖葉味辛而甘。你速去附近山上,按圖尋得新鮮的赤槲草莖葉一升迴來,將其搗碎研磨成汁後,立即給令弟服用,當可保得他的性命。”

    陸大勇得此訊息,知鶴千代的病勢有救,心頭甚喜。忙接過畫冊,照其樣式在心裏默畫了數遍,待得對這藥草的印象漸深些了的時候,這才拿起佩刀及白老伯翻出來的藥箱。钁頭準備離開。臨行前,卻又想起鶴千代還病在屋裏,毫不知情,急忙又趕迴到內屋。

    鶴千代正半昏半醒地躺在床上。聽得陸大勇開門聲響,他從床上掙起身來,問:“怎樣……如何?他……白伯,他說……什麽?”

    “鶴君,你在這裏安心休息一會。”陸大勇撫著對方肩頭溫言道,“白老伯他告訴了我一種草藥,可以治療你身上的毒症。我現在便去采藥,一會就迴來。你不用擔心。”

    “好……我的,相信……”鶴千代點頭答應說,“我會……在這,等著你的迴來。”他放鬆身子,複又緩緩躺下。陸大勇小心地又看了他的病容一眼,閉門出屋。

    “老伯,我同伴……他,就暫時麻煩你照顧了。”陸大勇臨行前,又向著那白老伯鞠了一個躬。“嗯,你放心,我會好好看顧他的。”白老漢連連點頭道。大勇轉身出門,沿著向南蜿蜒的山徑,邁開大步雁行而去。

    陸大勇離去後,那老人又迴到屋裏。他熬了兩碗薑湯,自端起一碗便往那內屋裏去。

    鶴千代在床上聽得聲響,迴轉身來一看,見卻不是大勇,心頭略感失落。白老伯端了薑湯走到他的身邊。

    “孩子,他已經去了。你不用擔心,你的病,我們一定想辦法把它給治好。”白老伯對神情緊張的鶴千代說,“你先喝了這碗薑生湯,發一發汗,這樣才能支撐得到你同伴迴來。”

    鶴千代不語,抬頭仰望著老人的臉龐,目光中滿是疑忌之意。老人又說:“你別擔心,他……你義兄都已經跟我說了。你身中奇毒,命懸一線,因此他不遠萬裏帶你前來尋醫診治。此等手足情義,實是可敬可佩。”他頓了一頓,看鶴千代臉上的神色愈加疑惑,又溫言安慰道:“你不必忌憚,我老頭子絕不會對你們有任何不利。其實我非普通獵戶,乃”五湖藥仙“屈子蓋府上的下人。因老主人遭人暗害,屈府被他們一把火燒成白地,故隱姓埋名在此白猿嶺上客居,以避仇家追殺。我曾從屈老爺行醫三十年,素知藥理,且通曉江湖之事。你們二位絕非心性兇險之徒,你兄長對你更是關心一片,其情可緬,故決意出手相助爾等。雖不能完全治好你身上的奇毒,卻可暫時壓製住它的毒性,使其不致立時發作,誤你性命。”老人將湯端到鶴千代麵前,“快趁熱喝吧,你看這湯都快要涼了。”

    看對方的神情毫無作偽之態,鶴千代支著胳膊從床上坐起來接過湯碗。他小心地抿了一口,湯味辛鮮,熱騰騰直暖喉嚨。少年衝老人家點頭道聲:“謝……謝……”仰頭又喝了一大口。他放下了心,繼而便緊接著一口口地喝了起來。白老伯在一旁欣慰地看著他。待鶴千代喝完薑湯,他從少年的手裏接過了空碗來,轉身欲走。

    “老伯……不……別,別走……”鶴千代忽然低聲輕喚道。白老伯聞聲一驚,急忙走迴到少年的身邊。他問:“怎麽?你身子不舒服麽?”

    鶴千代搖頭:“不。老……人家,我……我怕……我一個人……你,陪我……說話……好嗎?”他望著對方的目光裏滿是懇求。

    白老伯見他模樣可憐,卻也不忍弗其意而去。他靠在鶴千代身旁坐下:“好,好。孩子,我就坐在這裏陪著你吧。直到你的那位義兄采藥迴來。”

    鶴千代點頭說:“好……謝,老……人家……”他好奇地問白老伯:“你說……你主人,叫五……五湖藥仙屈……屈……”

    老人臉上神色一變:“屈老爺?你問他作什麽?”話音裏滿是警惕。

    “我……我聽說,他……你主人……你很……尊敬他的吧?”沒有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鶴千代埋頭幽幽地說。

    白老伯聞聲先是一愣,繼而領悟過來對方的意思,立時笑著點頭道:“是,可不是嗎……整整三十年,從他做少主人的時候開始,我便一直跟在他的身邊。蓋少爺年輕那時候……”他開始嘴裏滔滔不絕地講起那時候的故事來。有說少主年輕時頑皮不懂事的,有講屈府內外大小家人林林種種的情狀的,還有品論當時在江湖間縱橫出沒的各路豪傑的。故事精彩,情節生動,引得鶴千代側了頭認真傾聽起來,胸中不覺充滿了對這中原花花世界的憧憬和遐思。

    “……於是屈少爺就這樣當上了屈老爺,做了桃源屈府裏響當當的頭一號人物。”那白老伯正說到少主人“媳婦熬成婆”,終於在嫡庶之爭中脫穎而出成為屈府當家的時候,從木屋的頂上突然傳來一陣咯咯的怪笑聲。白。鶴二人聞聲俱是一驚。那白老伯將身子護住了鶴千代,仰頭大聲喝道:“誰?什麽人?!”同時手上一轉,已將鶴千代擱在一旁的倭刀“翔鶴”拿在手裏。

    屋頂的怪音卻未答話,隻顧自言道:“嘿嘿,屈子蓋那個雜種,就憑他也配當得桃源屈府的大家?難怪五年前便叫人家一把火給燒了——”話音未落,下頭白老伯大吼一聲:“滾下來!”手上白光一閃,刀鞘淩空飛出,擊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對方似是早有提防,一躍閃開,跳下屋外空地上去了。

    白老伯低聲囑咐鶴千代:“你在這兒別動,待我出去會會他。”他把刀放下擺在鶴千代的身旁。“你拿著它,防身。”自己從屋角的一堆柴禾中間取了一柄柴刀來,轉身推門而出。鶴千代欲要緊跟出去,倏一起身,但覺身上一陣乏力,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重又癱倒在床上。他眼睜睜瞧著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屋外。

    那白老伯提刀出門,舉目四顧:林間一片寂靜,卻無半個人影。他不敢大意,保持著戒備小心地又踱到屋後。那裏依舊毫無敵人存在的跡象。

    老人正自起疑,忽聽得頭頂一聲唿哨,三個人影自半空裏躍下。白老伯身子急退,一個後縱翻至屋頂,避開三人自上而下的攻勢。

    “嘿嘿,好,好!果然是好……好武功。”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讚道。白老伯仔細看那站在地下的三個人時,左邊是一名膀大腰粗的光頭大漢,手裏拿把四尺來長的大刀;中間是一個麵色陰沉的負劍老道,頂戴紫金冠;最後則是那語音半陰半陽的怪人,身上穿了件模樣俏麗的印花白袍,頭上戴著一頂粉白的臉譜麵具,看不見他的麵貌。

    “白善!”那手拿大刀的光頭漢子大聲喝道:“咱也不和你多囉嗦!那屈子蓋是咱兄弟五個殺的,那屈家莊也是咱一把火給燒的。想替你主人報仇的話,就衝著咱們來!”

    白老伯未有動靜,那老道卻麵色不悅道:“三弟,你怎麽還是這般性急?汝不自言,人誰知之?害貧道又被你逼著殺人滅口。就不曉得收斂一下你那張大嘴巴!”

    光頭漢子強辯道:“怎麽?你擔心殺不死他了?看這人的功夫也不過爾爾。咱兄弟五個苦苦追尋的《長生訣》,興許壓根就不在這老骨頭身上!你急什麽?”他扭頭問那臉譜怪人:“風四,你說對嗎?”

    那風四咯咯怪笑了兩聲:“桀桀……三哥說什麽,風四信什麽。奴當然是跟了你的啦。不像二哥。大哥,盡欺負你。不過兩位哥哥……”他把臉朝著白善老頭所在的方向撇了撇。“咱們還是先把這個老東西給收拾了好嗎?我好討厭他哦。”

    光頭漢子點頭,他兩個一齊望向那站在中間的老道。那老道答應說:“候五弟動手了以後再說吧。屋裏的那小鬼想來必是白老鬼的親人或後代。有他在手,白老鬼定然就範。咱三個不必妄動,在這裏看著老東西別讓他溜走就成。”

    他的這番說話,卻全是當了白善眼麵前說的,目的就是要分散對手的心神,誆他露出破綻。那白善聽他所言,果然大驚:“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伏低身子欲看下頭屋裏的動靜。卻不防就在這個時候,從身後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忽然傳來一聲輕響,一枝小箭如飛般射來,深深刺入了老人的後背。

    白善怒吼一聲,轉身一個騰躍,向飛箭射來的方向撲去。躲在樹上的一個黑影隨著老人來勢,一個翻身躍下樹來,同時手上銀星急甩。白善掄刀將暗器擋開。

    黑影落在地上,赫然是一個猴腮塌鼻的矮小漢子,手上綁著一架小小的盤弩。“侯五,分量下夠了嗎?”那老道陰陰地問。“迴符二爺,是”七步倒“。我下了最大的藥量,這老家夥再逞能,也蹦不過一個時辰。”那侯五得意地說。

    “你們——”白善氣得不輕。正欲合身撲下,忽感身子一陣不適,幾乎一頭栽下樹來。“你們好卑鄙……竟然暗箭傷人!”他怒吼道。

    “咯咯……白老伯,我想你大概還不太清楚,咱兄弟五個到底是江湖上的什麽角色吧?”那待著臉譜麵具的怪人笑道。“無恥小人!江湖上什麽時候出來像你這樣不倫不類。不男不女的——”白善話音未落,那風四忽然白手一揚,一枚飛鳳鏢直射在他腳踵上。疼得他大叫一聲,失足掉下樹來,落在地上長跪不起。

    “嘿嘿,老家夥。我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樣滿嘴公道規矩,不把咱們這些能人異士放在眼裏的狗東西。”風四走近那白老頭的身邊道。他手上一翻一轉,擋開並架掉了白善勉力攻來的一刀。柴刀重重地跌落在十數尺外的草叢裏。“三哥……”他扭頭向著身後的光頭漢子,“你同他說吧,奴跟哥哥們都是些什麽出身的來?”

    那光頭大漢聽得四弟如此說,當即答應道:“好,那就不客氣啦。嗨!老頭,你聽好了。咱大哥呢,是個被少林寺趕出來的和尚——”那符老道在旁聽得眉頭一皺,道:“顧三禿,你把話放規矩一點!老大的經曆,他是最討厭叫外人給知道了的。你當心叫他給扒了皮!”風四卻在一邊笑道:“咯咯……怕什麽?頂大不過屁股上叫人給戳個窟窿。三哥,你照直說下去就是,奴就愛聽你說話……老大要是生你氣了的話,有奴替你頂著。你就繼續說!”

    那光頭大漢點頭:“嗯,是。”“喂,老頭——”他衝著跪在地上的白善喊,“我接下去說啦!咱家老二,便是這位符二爺符道士了。嘿,不過他可不是那名門正派的武當山門下,而是邪教旁支——玉鼎門的信徒。”他又拍拍自己的胸口。“至於我嘛。咱顧三禿排行老三,原本曾在黑水峪做過劫道的買賣。後來官府攪得急了,咱……失風被擒,押迴衙門路上,被老大正好救下,於是就……入了夥。”

    風四咯咯大笑:“桀桀……三哥,你好有趣!難怪老大除奴之外就最粘你了,原來你的命也是他自個兒撿迴來的啊。他是不是教了你武功?”他問那顧三禿。對方連連點頭。

    “風四!顧三!”那符老道突然大喝道,“你兩個都別鬧了!等你跟三弟把話對完,這天都已經黑了,還問個屁啊,問?!”他轉向白善:“白先生,貧道符安生,這邊有禮了。這三位是我三弟顧禿子。四弟風中梅。五弟侯得壽。加上大哥呂不義,我們五個在江湖上卻也有些薄名,隻怕你倒是不知——”

    白善唾道:“呸!自賣自誇,也不曉得害臊!白某從未聽過閣下等人的賤名,想是爾等的作為實在過於卑下,以致無人傳頌。”

    那顧禿子在旁罵道:“不知好歹,就這德性也敢出來江湖上混!?實話告訴你吧,爺們五個大號喚作”天行五煞“,是荊湖一帶最鼎鼎有名的殺手。就連那嚴大人。嚴公子——”忽聽得符道人在一旁急道:“且住!”

    符老道麵如寒霜,沉聲對侯五說:“老五,你去。把屋裏那跟老頭住一起的小鬼給帶出來。記住,要活的。”那侯得壽答應一聲,徑自奔去屋裏。不一會,便拖著形體瘦小。麵色慘白的鶴千代出來,將他丟在眾人麵前的空地上。看見場中的情形,鶴千代驚唿一聲:“白伯……”便欲撲到對方的身邊。卻身不由己地軟倒在地,掙紮不起。

    符老道陰陰地吩咐說:“三弟,我知道你以前是在衙門裏做過的,對拷問犯人很有一手。現在,把這個小鬼交給你了。當著這老東西的麵,你就盡情展示一下你的技藝吧。”他嘴角含笑。

    那顧禿子咧嘴嗬嗬一笑,答聲:“謝二爺!”他將手中的大刀一把插進地裏,從隨身袋子裏取出幾樣奇模怪樣的刑具,麵帶虎狼之色走向倒在地上的鶴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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