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鶴千代腦袋昏昏沉沉地自地下睜開眼睛。“好……好溫暖……”從身旁不時傳來一股感覺舒適的熱流,透過肌膚相貼的身子傳到自己的——慢著!肌膚相貼的身子?自己身上的……衣服呢?鶴千代腦海裏騰地清醒過來。“我的衣服……在哪裏?”他伸手忙亂地摸索著,觸手所及,俱是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連肚臍下麵的也……“是誰?是誰幹的?!”他腦袋裏麵瘋狂地旋轉著,“難道我又被……不,這不會是在做夢吧?”

    正手足無措地胡思亂想間,忽然手上一撞,碰到了靠在自己身上一個熱乎乎的物體,摸上去略顯粗糙,卻分明是人體的肌膚。鶴千代掙紮著轉過身子,將搭在自己胸前的一支壯實胳膊移開,映入眼簾的,是月光照耀下銀色麵龐的相伴神秘人——陸大勇。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昏昏地睡去了,在安眠中仍然保持著懷抱鶴千代替對方取暖的姿勢。

    “你……乘人之危……”鶴千代初時以為,自己如此光景,定是遭了對方的汙辱。種種被人背棄及傷害的迴憶霎時一起湧上心頭,羞憤惱怒之下,恨不能生吃了對方的狼心狗肺。“我要……殺了你……”正欲伸手拔刀,卻醒起腰際已然空空如也,身上連一片遮體的破布也沒有拉下了。心裏重重一落,僅有的一點兒氣力也隨之流逝殆盡。鶴千代身子沉沉地癱倒下來,重又躺迴對方的胳膊臂彎裏。

    陸大勇仍然酣睡未醒,先前的旅途勞頓和方才的一番忙碌已經使他身心俱疲,早已人事不知。鶴千代仔細探看了一下情形,發現兩人緊貼的身子外頭裹著自己的袍服和陸大勇的外衣;再清一清喉頭,驚覺原本幹澀難受的感覺已經為一股清泉滋潤的涼意所取代。而且自己的下體……“莫非……我竟然錯怪了他?”他生性本極聰慧,此刻靜心推敲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裏已然暗暗明白了剛剛大致所發生的一切。“他一定是在我昏迷過去的時候把我帶到這裏,喂我喝水,再用體溫替我取暖。”鶴千代心想,“他如此對我,卻是為的什麽?難道他對要我傳他刀法的事竟真的執著至此嗎?”

    少年並不明白,他之所以會如此誤解他人,卻正因了他的心中並無情義二字的位置。鶴千代所知道的世界,人與人之間除了利用。玩弄就是傷害。毀滅,再親再好的人都會因了各樣的理由而轉眼背叛於你。所以與其為他人所傷,心痛欲裂;毋如先自否決了世間一切美好事物的存在。“想不到這世上竟真有為了獲得高強的武功,而肯真心待我的人。”他偎依在對方的懷中暗自欣喜道,“我……我一定不能,讓他輕易得了我的全部功夫去。這樣,陸君他就能……會一生一世地待我這樣好了。”

    一陣晚間的涼風吹過。在溪邊過夜的二人身上由於冰涼水氣的侵襲,肌膚間不禁相貼得更加緊密。鶴千代小心地將衣袍遮蓋好自己和大勇的身子,心情放鬆地生平第一次攬著陌生男人的臂膀漸入了夢鄉。令人迷醉的氣息沉浸在林間濕潤的空氣裏。就連天上的弦月也不自禁地躲進了烏雲叢裏,仿佛是在為了避免照見地下這難以言喻的暖心一幕,使其顯現於人間的暗夜一般。

    次日清晨,當第一縷曙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林間山溪上時,已經恢複部分元氣的鶴千代第一個醒轉了過來。方睜開眼睛,忽覺頸背後麵一片火熱,扭頭一看:陸大勇雙臂環繞自己腰間,一隻又圓又沉的大腦袋毫不客氣地擱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他的雙手……“算了……他應該不是故意的……”鶴千代隻覺得自己此時的心境格外平靜祥和,往日與生人相處時的疑忌戒備之意已蕩然無存。他心情有些無奈地小心挪開陸大勇的雙手,輕輕將其擱在一邊,然後撐起胳膊,自地下艱難地爬起身來。放眼望去,兩人正處身於一片茫茫無際的綠色林海當中,周圍的地勢高低起伏不平。一條清澈的溪流自腳前淌過,自西向東,穿越林間而去。

    少年瞧見自己的貼身衣衫。愛刀,都被顯眼地擺放在一旁不遠處的一塊溪中大石頂上。他赤足趟水過去,自行穿戴起來。“翔鶴……”鶴千代手撫刀鞘,低聲告道,“你知道嗎?為了你的緣故,我又……差一點兒便失去了喜歡的東西。”他用倭語對著沒有生氣的寶刀喃喃自語著。“翔鶴……人,真是難以理喻的一種……野獸。為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人可以對曾經想要殺死自己的人,真心相待。在那個人陷入危難的時候去救他,有時甚至完全不顧自己的生死。我這樣,陸君也這樣。為什麽?翔鶴……你,要是能夠說話。請你告訴我:為什麽我要去救陸君?為什麽陸君救了而不是殺了我?翔鶴……你說。”

    沒有任何人聲迴答。周圍的林間除了鳥雀的晨歌以及山獸的鳴啼聲之外,並無旁的話音傳來。少年默然拿起長刀,跳下大石,趟著溪水重又走迴到陸大勇的身邊。他從仍然熟睡未醒的大勇身上小心地取下自己的外衣,悄無聲息地穿在身上,轉身離去。

    鶴千代一路西行,來到一處遠離溪灘。四周空曠的林間空地上。他拔出愛刀,既憐又惜地撫摸其上為水氣所侵染的部分,然後從懷裏取出一小筒丁子油和一卷白絨布,小心地塗在刀麵上擦拭起來。

    將愛刀表麵的油層塗抹完畢後,鶴千代又輕輕地將布和小筒收迴懷裏。接著雙手合握刀柄,刀鋒向前,閉目靜立,凝神會思,卻是在做這一天的“一念無心流”晨課。但見他紋絲不動,站立在晨曦籠罩的樹林間。照在少年身上的光線隨著金色火球的步步高升,不住地跟著變換自己的強度和位置;而那少年,則始終站定這般模樣,一直保持著擺刀挺前的架勢,仿佛一尊石像。

    忽爾,少年猛地將刀用力揮下,眼睛同時睜開。身子接著向右一縱,同時長刀向左橫切,刀光閃爍,瞬間將一隻不幸經過的大紅蜻蜓折翅切落。鶴千代一刀揮過,卻未有立時收手。他立定迴身,雙手高舉迅如閃電又是兩道白光揮下。待那隻紅蜻蜓的屍身飄然落地之時,它的身子已經斷為了三截。一條微不足道的渺小生命,就此命歸黃泉。

    鶴千代一招“三葉連”使罷,隨即覺得渾身不適,仿佛體內的氣力在這幾下動作間便已全用盡了一般。“不行……還是不行。是一心丸,醉仙散?還是身上所中的其他餘毒在作怪?”他心裏暗暗焦急道,“如果繼續像這個樣子下去。不要說是去杭州救父親大人了,就連活著走出這荒山野林,也是期望渺茫……難道我費盡心機從師父那裏偷來寶典,挾持漁船逃往海上,尋汪六叔商議救人之計,竟落得如此橫死異鄉的下場?不!”心神大亂之下,手上握著的長刀愈發把持不住,猛地一下揮出。卻不防腳下麵忽然一絆,一個踉蹌,連人帶刀摔跌在茵草青青的林間空地上。

    “嗚……這樣不行……”倒在地下的鶴千代仰望著頭頂蔚藍的天空。“再這樣下去……我必須趕緊想辦法恢複自己的功力……”他在心裏默默計較,“據《葵花寶典》所言,其上所記載的武功,隻有自宮練劍的男子方可習練。記得其中一篇”陰氣陽還“的內功,卻是教陰寒體質之人將純陽正氣導入己身,洗經換髓。去除百毒的法門。何不修來試試?”想到這裏,伸手懷中藏書的地方一摸,卻摸了個空。寶典已經不翼而飛!“這怎麽可能?!”鶴千代心下大亂,“我昨天明明……從早上起就一直帶在身上的啊。難道是陸君……不對,怎麽可能是他呢?他明明不敢學那上頭的武功的啊……那,又會是誰?莫非是自己在行路打鬥間不慎遺失了?”

    正自焦急間,遠遠傳來一個男子略帶焦慮的唿喚聲:“鶴君——鶴君——”卻是陸大勇一覺醒來,驚覺身旁的少年已然不知所蹤,忙披衣起身,走來各處尋找。“偷寶典的,應該不會是他……”鶴千代在心裏暗想,“不然的話,他又何必跟來找我……一定是我自己在昨晚的夜行中不慎丟失了吧……”一邊心裏泄氣,一邊張口大喊:“陸君——這裏——”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自叢草間嘈雜而來。

    鶴千代從地下掙起身來,手撫寶刀,盤腿而坐。看陸大勇急急忙忙趕到自己身前,望之蓬頭亂發。衣衫不整,連頭頂的冠帽都斜歪了,實是十分有趣的狼狽模樣。少年見狀覺得好笑,一時不覺莞爾。“陸君……嗬嗬——你……是不是忘了,什麽的……嗬嗬——給我……”他笑著伸手欲指道。

    “啊——對……對不起。”陸大勇聞言麵色一驚,“我……不是有意要拿你的……那個寶典。我當時……看你把它塞在衣服裏頭,當時放的……嗯,不是很妥當。所以我就……自己把它拿了出來。”他邊說邊將一本黃綢布做的冊子從褲腰帶間急拔出來,遞到鶴千代眼前。那冊子的麵上印著四個十分清晰的黑色大字:葵花寶典。

    “陸君——你做的……好事!”鶴千代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伸手一把將寶典搶迴自己懷裏。真令人哭笑不得啊,剛剛還在心裏替這個人說好話呢;可是誰想到轉眼之間,對方已經站出來自己承認了,原來擅自拿去自己珍如性命《葵花寶典》的罪魁禍首,竟然真的是這位陸君!“說……昨天,我……不省人事。你對我……還做過些什麽?”他有些氣惱地厲聲問。

    “我……我。”陸大勇尷尬臉紅道,“我……看到你,昏倒在地上……身子冰冷,之前還說口渴。所以我就……就用體熱替你取暖,又喂了你幾口水……”他有些虛心地辯解著。自己昨晚做過的可不僅僅隻是這麽簡單一點事啊!但他又沒膽子照實全說出來。

    幸好,對麵的少年隻是隨口問問而已,並沒有與他較真的意思。“陸君。”鶴千代低頭沉吟一會,突然抬頭問陸大勇,“你把刀……你的那把刀,帶來嗎?”

    “刀?我的?噢,我忘記了……等,等一下,我這就去拿。”陸大勇順著來路匆匆而去。不一會,他手上拿著一柄黑色刀鞘的倭刀跑迴來空地。“你要教我的刀法,現在?”他有些興奮地問。

    鶴千代默不作聲點了一點頭。他從地下支起胳膊,以手上的長刀撐地站了起來。“陸君……我,身體不行……你的,照著我的……說話做。”他對陸大勇說。

    大勇點頭。鶴千代喊:“拔刀!”

    陸大勇聞聲一愣。“是慢慢拔的那種,還是拔出來時砍脖子的那招?”他問。

    鶴千代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他沒有迴答陸大勇的提問,卻跨步走近對方身邊。大勇神色驚疑地望著他。

    “一念無心流……”鶴千代忽然伸出手來捉著陸大勇的右腕,“行刀一念,殺人無心……拔刀——”他操縱著大勇的手將刀自鞘中抽出。“擺刀——”大勇雙手在他指引下合握刀柄,將刀平伸胸前。“揮刀——”倭刀一揚,順勢揮下。“收刀——”陸大勇依其動作,收刀迴身。“就是這樣。陸君,現在你……再做一遍。”鶴千代指示道。

    大勇依樣作為,將整套過程完全重複了一遍。他做得非常認真。到位,鶴千代在心裏替這位“弟子”暗暗點頭。“好。再做……十遍。”鶴千代繼續指定說。

    陸大勇依言而行。

    十遍練習過後,鶴千代又說:“看我,做。”但見他緩緩拔出翔鶴刀,橫身一擺。“這樣……備刀。”三葉連“。”他說完忽然一個甩手,單臂揮刀砍出,緊接著一上一下交替又連劈了兩刀。勢道急烈。剛猛,令人見而生畏。“你的……明白?”鶴千代轉身問陸大勇。

    陸大勇看他使完這兩招之後,臉色蒼白。額角冒汗,顯是身體不適,不禁有些擔心。“明白。”他點點頭。“好,你做一下……我看。”鶴千代說。

    陸大勇取刀在手,雙手合握將刀近身收好,突然一聲大喊,奮力劈出。那刀去勢淩厲,在一聲唿嘯中重重地砍在了近旁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大勇用力拔刀,卻是未能一下拔出,急得他臉色都變了。

    鶴千代走近陸大勇身邊,扶住他搖擺不定的胳膊道:“陸君,你……”他忽然將手放到大勇的背上,若指輕搖,寫下一串字來:“此-刀-意,當-領-會,不——僵-習。去-力-忘-巧,唯-記-無-心。”陸大勇驀然迴首,答應:“大勇明白。”拔出長刀,擺正姿勢,繼續再練。鶴千代退開站在一旁,靜靜觀望。

    直練到日近子午,鶴千代才開口說:“陸君,休息……吃飯吧。”陸大勇滿頭大汗,聞聲抬頭一看:“糟,不知不覺……竟把這事兒給忘了!鶴君。”他對那少年解釋說,“昨夜匆忙行來,錯拿了他人的包袱。現在我們身邊既無幹糧又無飲水,捕獵用的工具也丟光了。在這荒山野嶺的鬼地方……隻怕是要挨餓。”

    “挨餓?”鶴千代麵上的神色絲毫未動,卻跟當初陸大勇將馬車趕進泥沼裏時的情景一樣。“你是說,沒有吃的了?”“嗯。”陸大勇答道。

    鶴千代低頭思考一會,說:“方才,我們經過……一條,河。那裏麵……應該,有魚。”“有是有。可那魚……賊機靈著呐。怎麽抓得住?”大勇聽了連連搖頭。鶴千代不答,起身便欲離去。

    陸大勇收刀迴鞘,緊隨其後。兩人重又迴到來時所經過的溪流。

    鶴千代沿著溪旁的淺灘一路逆流而行,最後來到一處較為曲折的河道。他停住了腳,低頭凝望著水流裏的動靜。注意到其間忽閃的銀光,少年伸手入袖,從其中取出一枚繡花細針。大勇在旁,看得一臉茫然……

    一個時辰功夫以後,當烤魚的香氣隨著陣陣微風傳入陸大勇鼻子裏的時候,他對那位東洋人少年“鶴君”先前所言的一點疑義已經蕩然無存。大勇從來沒有想到,原來小小的一枚繡花針,居然也能夠派得上這樣的用途。那少年先是將它打彎了針尖,做出一隻小鉤;然後穿上衣線,再依次紮上幾隻小蟲跟蚯蚓,隨後便引線垂釣;竟一條接一條先後逮上二十來條不大不小的細鱗溪魚來。陸大勇取出火石打火,串起魚來燒烤,不一刻即已做熟。兩人飽餐一頓。

    “鶴君……”兩人相對吃魚的時候,陸大勇躑躅著向鶴千代提起道,“你現在……是不是……身體不太對勁?”他問,“你體內的餘毒,難道還沒有解嗎?”

    鶴千代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他沉寂一會,似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而且不是……普通的毒。”少年終於下定了決心,要跟對方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是一心丸……我師父,給我們吃的……藥。還有醉仙散,我在汪……你主人家中的……毒。”鶴千代吃力地鋪排著言辭恰當的句子。“還有……前幾天救那女……孩子時中毒。餘毒,它們……都……在發作。我的武功……剩下,已經不……不多。我的現在……殺不了人。”

    陸大勇聽了他這番半清不楚的話後,總算是大概弄明白了鶴千代眼下的狀況:毒發,力喪,武功全失。這情況確實不妙。他皺緊眉頭,暗自替自己和對方將來的行動方向做一番計較。很顯然,依鶴千代目前的情形,他也許還沒到達杭州,就已經在毒病交煎和旅途勞頓之下被整得半死不活了,更毋必說是去救他的主人。何況去杭州還得首先要避開官府對他們的追捕和跟蹤。“不行。我得另想一個辦法。”陸大勇心想,“須得要兵行險著,方得一線生機。對!就這麽辦!”主意拿定,接下來便是要設法說服對方。

    “鶴君,我明白了。”陸大勇學著少年樣子向對方點頭致意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說……無妨。”鶴千代沒有反對。

    陸大勇認真解釋道:“鶴君,你的現在身體不好,武功也……不太方便使出來。要是遇上了官府的捕快跟高手,那我們就會……非常麻煩。”

    “麻煩?”鶴千代沒有聽懂。“噢,是。就是說,萬一被官府的人再給遇上了。我們大概……可能被他們抓走。殺死吧。”陸大勇趕緊補充說明一番。

    鶴千代點了點頭:“是,你說的……對。那,我們應該怎麽做……才能無妨?”

    “我的意思,我們不如……改走西北麵的山路。那裏遠離沿海的備邊衛所,官府的力量不是很大。追捕的人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去那裏。”陸大勇建議。

    “可是,那……去杭州……救人……怎麽辦?”鶴千代有些躊躇。

    陸大勇好言相勸道:“你聽我說。你去杭州救人,是需要搏命冒險的,是且不是?”

    鶴千代點頭:“是……”

    陸大勇猛一拍手:“這就對了!鶴君,現在的你身體不好,也使不了武功。就算到了杭州,又怎麽去救人?隻是徒然送死而已!”少年默然。

    陸大勇諄諄善誘說:“你相信我,有一個人,”太虛聖手“屈子平,他一定可以醫得好你。這個人在江淮間素有俠名,而且醫術高超,尤好診治各種奇難雜症。我們現在先去洞庭湖畔找他。等你身子恢複,能使上十成武功了的時候,我們再迴去杭州救人。你本事這樣好,屆時一定馬到成功。”

    “可是,我……徽王他……”鶴千代方有些猶豫,卻忽然停了口。他似是想起些什麽,顧自點了幾下頭,不複再言。

    “陸君。洞庭湖……遠嗎?”沉默一會以後,鶴千代又發問道。

    “遠……有點遠。得穿過好幾個大城。關卡,還有很多河。湖。水道。不過如果一路順利的話,相信我們在一個月以內,就可迴來杭州。”陸大勇估算一番後迴答。

    “好,我聽陸君……你的。”沉吟半晌之後,少年終於做出了決定。“那我們就……先去,洞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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