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在進入夢鄉之前還在想著,沈青奴這人還算有趣,即便不能做什麽大事,用來看門守戶應也不錯。


    就是出身太糟糕了些……哎呀,在這呆的久了,竟然也開始注重門第了嗎?可這也不能怪咱,讀過書,講究禮儀的門閥貴族確實比這些賊頭賊腦的家夥看著順眼些……


    他娘的,這麽說來,當初咱在李碧那婆娘眼中,豈非也是這個樣子?


    想著想著,李破漸漸迷糊了過去。


    其實自他進入到爭霸天下的模式之後,出現在他麵前的人物,大多都是門閥世族出身,寒門庶族都少,何況是這些地道的草根了。


    若非他還每每要領兵出征,不然的話,這些人根本到不了他的近前。


    什麽是門閥世族?當他們環繞在你身邊的時候,自主不自主的就會將其他階層的人阻隔在外,這就是門閥世族,對其他各類人物占據著絕對的優勢,正經的精英集團,是貴族們借助九品中正製而製造出來的怪物。


    …………………………


    此時李破已經起意迴轉晉陽,變相的說明,今年他覺得再要交戰的話,已是無利可圖,也不會再有什麽決定性的關鍵戰事發生。


    這顯然不是什麽憑空的猜測,而是基於各種消息匯總而得出的結論,唐軍出戰的可能性不大,而蕭銑,竇建德等人表現的還挺有禮貌,不可能發生摩擦,那麽今年大家差不多也就到這兒了。


    明年大家養精蓄銳一番,火氣說不定會大一些,誰說得準呢。


    而這個時候,其實潼關一戰的影響才真正的在關西地界顯現出來。


    同州馮翊,刺史府。


    襄邑郡王李神符正在後宅廳中與眾人議事。


    李神符三十多歲年紀,長相上有著典型的李氏族親的一些特征,長眉細眼,麵容圓潤,可這位郡王身上的關西貴族的味道其實並不重。


    言談舉止都偏於溫和,並無關西世族中人以勢淩人的氣息,如果將他和李神通放在一處,除了長相之外,怕是沒人會認為他們是親兄弟,因為他們身上的氣質差的很遠。


    所以,這可能就是當初李淵南下長安的消息傳到關西,李神通能逃出長安,而李神符卻被衛玄捉住,投入牢獄的原因吧?


    當然了,關西貴族盡都知兵,李神符也不例外,而且他在李氏族中還頗有武名,隻是進取之心不足罷了。


    如今兄長李神通被俘於晉地,他這個弟弟也就成了他這一支的頂梁柱,並沒有受到李神通什麽影響,深受李淵器重,之前就曾掌管皇城守衛,當秦王李世民迴京養病,和當初他兄長出征晉地時不一樣。


    再沒那麽多人爭著去東邊領兵,於是李神符被委以重任,以襄邑郡王,光祿大夫之身,晉陝東道行台兵部尚書,陝東道行軍總管,代替李世民守衛黃河西岸諸郡縣。


    李神符與秦王李世民交好不是什麽秘密,他和兄長李神通確實不一樣,李神通當初逃出長安,還要埋怨李秀寧跑的時候沒叫他,再加上眼饞侄女的戰功,所以後來鬧的不可開交,心胸狹窄之處,可見一斑。


    而李神符就大不一樣了,他不但和李世民交好,和太子那邊也沒弄的勢不兩立,前幾年李神通搶了李秀寧的功勞,他還曾替兄長至平陽公主府向李秀寧致歉。


    可以說,在為人處世上,他比李神通要圓滑的多,人緣自然也比李神通強上不止一點半點,在朝中風評也很不錯。


    他來到黃河岸邊的時候,麵對的局麵要比李世民在時好很多,潼關分兵出來,讓他有了充裕的兵力分守岸邊各處要隘。


    和陝東道行台尚書令蕭禹見了一麵,兩人也取得了共識,陝東道行台不會太過幹預軍事,如此一來,他這個陝東道行軍總管也就大致名副其實了起來。


    接著就是駐守永豐倉的平陽公主李秀寧處,往來一番,也談的不錯,大軍糧草無憂之下,讓李神符熟悉部下,整軍備戰之事做的都很順利。


    尤其是他和秦王李世民的關係大家都知道,所以秦王府留下來的人也都服膺。


    這就是襄邑郡王李神符,雖無赫赫之功,卻能聯結各方,以為助力,說是將帥之才有些言之過早,可這番騰挪下來,讓黃河西岸的局麵比李世民在時要安穩的多了。


    而當王世充欲要率兵西來的時候,他沒拖李建成的後腿,立即命人拆毀河上浮橋,令沿岸各部枕戈待旦,不得稍有懈怠,防守的意圖十分之明顯。


    這樣一來,他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告訴李建成,你可以放心的和王世充交戰,咱這裏不用你操心,李定安肯定過不了黃河。


    他這麽做自然是符合當時局麵的,李建成在和王世充交戰的時候,確實沒怎麽去考慮李定安趁機攻馮翊,韓城等處的事情,隻一心和王世充周旋。


    戰略之上,說不上好壞,兩個偏於保守的大軍統帥,有誌一同的選擇了防守,也確實讓王世充無機可乘,最終兵敗潼關之下。


    可岸邊換了是李世民……那情形肯定是另外一番模樣,這位秦王殿下一定不會為疑兵所惑,並幹出向潼關示警的蠢事來,也不會事先拆毀浮橋,失去主動出擊的機會。


    怎麽說呢,反正結果就是李破在黃河東岸虛晃一槍,卻是狠狠給李建成來了一下。


    消息傳到馮翊,李神符愕然之下,不由“大慚”,派人去潼關安慰了一下侄兒,並向侄兒道歉,他眼光不成,沒想到李定安那賊子如此狡詐,竟然選擇在風陵渡口過河。


    順便他還恭喜了一下侄兒,一戰敗王世充二十餘萬大軍,如此戰功,你這個東宮太子看來的是名副其實了啊。


    李建成那會兒正焦頭爛額,勝不算勝,敗不算敗,這仗是怎麽打的?


    其實隻要經曆過此戰的唐軍將領幾乎都明白,什麽勝敗,此戰他們算是吃了大虧了。


    潼關守軍近八萬眾,一戰下來,丟了兩三萬人,光數字上的損失就讓人心驚肉跳,那可是損傷近半啊。


    而這也不是其他什麽軍旅,潼關守軍精華盡在於此……看著隻是掉了塊肉,可那血噴的啊……


    可以說,戰後潼關看上去兵力不減反增,但實際上潼關守軍的力量卻是虛弱了下來,河南降軍根本補足不了唐軍的損失。


    幾乎毫無意外的,李神符接到了東宮太子的調兵文書,也沒朝他多要,隻要援軍兩萬,之外還有太子李建成的私信一封。


    派來的人也是東宮翊衛車騎將軍馮立,這人還是同州馮翊人氏,顯然太子李建成有些著急了。


    潼關多有窘迫,李神符卻不著急,更是心說,你潼關即便有所失利,但依舊穩如泰山,從我這裏調兵兩萬,虧你想的出來。


    別看李神符為人頗為厚道,可他卻不傻,李建成的意圖他很清楚,這根本不是兵力多寡的問題,而是將來誰來主導東邊戰事的關節所在。


    “太子令至,欲調兩萬兵馬去潼關,諸位說說,誰人可擔此重任啊?”


    要是擱外人聽來,肯定是郡王已經有意調兵援潼關,隻是誰來領軍的問題,可他的心腹們卻知道,這事兒郡王可從沒點過頭呢。


    同州刺史皇莆敖便是外人,當即便道:“下官願領兵往潼關,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李神符笑著點頭,狀似欣慰,旁聽在車騎將軍馮立也很高興,沒想到襄邑郡王竟然如此深明大義,比秦王府的那些不顧大局的混賬東西可是強的多了。


    隻是轉折來的很快,席間有人起身施禮道:“大王且慢,此事不妥,大王乃陝東道行軍總管,更為行台兵部尚書,上有天子,下有陝東道行台,調兵之事怎能聽令於東宮?”


    說的話很不好聽,而其人年紀輕輕,敬陪末座,馮立也不認得他是哪個,可對方卻轉頭看向馮立道:“將軍來此,除有太子教令之外,可朝廷詔令?或兵部,軍府文書?若有,請盡早呈上,若無,以東宮私令而調大兵,欲置大王於何地?”


    “住口,你一個小小的參軍怎敢對馮將軍如此無禮?還不給馮將軍賠禮?”


    李神符自然沒有說話,隻是眉頭皺了起來,頗為不喜的瞅了說話的年輕人幾眼,斥責的是郡王府長史,他的女婿楊文謙。


    年輕人挺不情願,卻還是對著馮立施了一禮,道:“下官口不擇言,給馮將軍陪個不是,可下官以為,馮將軍此行於理不合……”


    馮立也不糊塗,心說你們這與人做戲,演給我看,倒是好大的陣仗。


    不理年輕人,隻是拱手向李神符道:“軍情緊急,末將此來請兵,確有疏忽之處……太子殿下說,郡王乃賢明之人,定能顧全大局,便宜行事,之後太子殿下定會向朝中,行台傳書,補全疏漏,更言郡王之功,如此可好?”


    同州刺史皇莆敖此時也道:“郡王殿下,潼關之重,盡人皆知,若是有失……吾等罪莫大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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