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她的天空已經塌陷了,世界一片混沌。

    秋日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卻感覺無比寒冷。原城奕為胡琴戴上發夾的那一幕不斷地在她腦海,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頭腦。

    剛出了校門,便碰上幾個同年級的小混混,披著上衣,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掃視。

    水晶心情糟糕透了,豎著眉,鐵青著臉,不說話,狠狠地盯著他們。

    “喲,這不是鄭天奇的妹妹鄭水缸嗎?我們等你很久了!嘿嘿嘿!”一個人擠眉弄眼地說。

    水晶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硬生生地說:“請你們讓開!”

    “喲,小妮子蠻拽的嘛!”

    “你們最好給我讓開!!”她怒氣衝衝地朝前麵走去,想擠開他們,卻被他們團團圍住。

    “不讓又怎樣?嘻嘻!”那人不屑地朝她吐了口煙圈,嬉皮笑臉地衝他的同伴說,“她叫我們讓開,哈哈!鄭水缸,我們好怕哦!”

    一群人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來,水晶隻覺得一陣陣反胃,如同吃了隻蒼蠅一般惡心。她沉下臉,大聲叫道:“給我滾開!滾!”

    “臭丫頭,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

    “我叫你們滾開,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哈哈哈……我們好怕怕哦!”

    幾個人停住笑,圍了上來,議論著說:“上次鄭天奇把我們打得這麽慘,我們抓他妹妹去——”

    那個為首的男的站了過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水晶平時最痛恨別人這樣捏她了,不由勃然大怒,甩手就是給他一個巴掌。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那男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臉,暴跳如雷,撲上來惡狠狠地喊道:“臭丫頭,你他媽不想活了!”

    好在後麵幾個男生拉住了他,不然,就憑水晶這身子骨,估計要被他扭碎了。

    水晶恨恨地望著這幾幅陌生的麵孔,眼神裏帶著一股倔強和執拗。

    “小傑子,你打電話多叫一些兄弟過來!”那個為首的惡心男吩咐道,一麵叫另外一個男孩打電話給天奇。水晶料想他們是想利用她引天奇出來,然後叫上一大群弟兄圍攻他。她已經沒心思關心天奇了,心裏一直想著那個讓她心痛的原城奕。

    叫小傑子的男孩站出來,遲疑地說:“威哥,還是算了吧,要是讓森哥知道了,他會不高興的。他最不喜歡——”

    那個被喚作“威哥”的惡心男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道:“怕什麽!扶森不會知道的!”

    說到扶森,水晶有點明白了。聽說是高一的老大,南中唯一敢和天奇對抗的人,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隻是不經意間聽顏澤他們提起過。聽向彩麗講,這個扶森長得高大威猛,粗眉大眼,皮膚黝黑如碳,稱得上是現代版的“張飛”。此後,每次聽到“扶森”這個字眼,水晶腦海裏便出現一副一個絡腮胡提著大板斧,所到之處,雞犬不寧的景象。

    碰上這夥粗人,也算她鄭水晶今天走倒黴運。她四下看了看,兩隻圓眼睛不停地轉來轉去,想趁機從後麵逃跑。但是,剛有這個打算,便被一個長得像大猩猩一樣的男生抓住了。

    “無恥!放開我!”水晶氣得破口大罵,一邊狠狠地踢打著,“有本事找我哥單挑去啊,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算什麽男人!放手啊!”

    “大猩猩”像拎著一隻小雞般拎著水晶,可憐的她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如此狼狽的樣子讓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天為什麽要如此對她?她做錯了什麽,剛讓她失戀了,現在又讓她碰上一群小流氓。

    原城奕從後麵追上來,喝到:“你們做什麽?”

    一看到他,水晶的眼淚便嘩嘩地流了下來。她親愛的原城奕,雙手插在口袋裏,氣宇軒昂得像一個王子。可是,這個王子卻不是她的王子。想到此,她的心就很痛很痛。

    “六個男人欺負一個小女生嗎?”他無不諷刺地說,眼神直射正用力抓著水晶手臂的“大猩猩”,毫無懼色。

    水晶看了看那六個高大威猛的男生,又望了望文質彬彬的原城奕,心裏更加絕望。她冷冷地說:“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幾個小羅羅見狀,立即來了興致,氣焰囂張地說:“聽到了沒有,她說不要你管啊!哈哈哈……原城奕,奉告你一句,這種事情你還是少插手為好,不要以為你是扶森的哥哥我們就不敢對你怎麽樣!”

    水晶聽得目瞪口呆,原城奕竟然還有個弟弟,而且還是南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怎麽她從來都沒有聽他說起過?

    原城奕、原扶森,兩個人都姓原,隻是她從來都不曾想過他們有這麽一層關係。優秀如原城奕,差勁如原扶森;一個是南中全額獎學金獲得者,一個是最讓老師頭疼的問題生;一個長相帥氣、清秀,一個據說又黑又蠻;一個是溫和謙遜的好學生,一個是連女生都打的小痞子。如此有著天囊之別的兩個人竟然是兄弟?水晶簡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後麵跟過來的胡琴倒是一臉平靜,看來她是老早知道這件事情了。這讓水晶更加悲傷,一直以來,她都感覺自己和原城奕親密無間,可是現在,她發現那僅僅是表象而已,她對原城奕的了解遠沒有胡琴深。

    她隻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早點逃離他們,或許在看不到他們的地方,她就不會有這種百爪撓心的痛苦。

    “你們要帶我走就快點,不要在這裏磨磨蹭蹭的!!走啊!”水晶叫喊著,甩下原城奕向前走去。

    在淚眼模糊中,她看到原城奕憂傷的臉。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無邊的憂傷讓她的心都涼了。

    第二節

    天奇是在接到胡琴的電話後半路趕過來的,形單影隻的。水晶一看這陣子,心裏涼了一大截。這個笨蛋,就不會多叫幾個人過來啊!

    再一看側麵的小巷子,又風風火火衝出十多個人來,刀光劍影的,全是小羅羅們找來的幫手。水晶一看那些閃著寒光的砍刀,就忍不住心驚肉跳。天奇倒是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臉上帶著他慣有的冷冷的笑意。

    “哥——”水晶喊了一聲,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就看到前麵已經倒下了兩個人——天奇已經出手了。

    小羅羅馬上放下她,向天奇殺去。

    他變得格外殘酷,像一個暴怒的獅子,兩隻眼睛裏冒著紅光。等顏澤他們趕到時,十幾個小羅羅已經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天奇的身上全是淋漓的鮮血,不過大多是小羅羅們的。

    水晶跑過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尖叫道:“哥,你的手流血了,很疼嗎?”

    他被化了一刀,鮮血直冒,白色的t恤都被染紅了。水晶心疼得淚水都要流出來了,抓著他喊:“哥,你的手還在流血,快點去醫院啊!走,快點!”

    天奇不為所動,反問她:“他們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沒有,我沒事!”她慌亂地在包裏翻來翻去,想找出一條帶子幫天奇包紮傷口。

    “那你的眼睛怎麽紅紅的?你哭過了?”他心疼地問,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從來都不輕易落淚。

    “我沒事,真的。哥,求你了,快點去醫院吧,你流了很多血!”

    “水晶,別擔心了,死不了的。”他柔聲安慰她,然後慢慢悠悠地走到幾個小羅羅麵前。

    看到天奇的兄弟過來,小羅羅們掙紮著站起來,想要逃跑,但走不了幾步又倒下去了。顏澤邪笑著走過來,拍了拍天奇的肩膀,看著地上那群慘不忍睹的家夥,笑道:“我當是誰這麽大膽呢!原來是你們這群兔崽子啊!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吧,敢動我們的水晶妹妹!”

    水晶知道,接下來必定又是一翻腥風血雨。像上次李秀珠打了她,天奇雖然沒有對她們動手,但是他的一句“不要再讓我在南中看到你們”,另四個女生全都退學了。對於男生,他更加不會手軟。顏澤撿起一把砍刀,“哐”地一聲丟在地上,麵無表情地說:“你們破壞了規矩,這樣吧,每個人留下一根手指!”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邪氣的笑。見慣了他對女孩子甜言蜜語、溫柔有加、千依百順的樣子,水晶很難想象他也有如此殘暴的一麵。

    “顏澤,算了吧!”水晶說,“他們已經夠慘的了!”

    “小孩子不要說話!”天奇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不給他們一點教訓,難保他們不會有下次。

    水晶知道自己是無能為力了,便一個人默默地走開。

    她想到胡琴頭上的那隻發夾,想到自己失去的愛情,心裏無比難過。

    她茫然地走在路上,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她將怎麽麵對他們兩個。她隻是想,如果她沒有在南中和原城奕相遇,或許她已經慢慢將他淡忘了,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可是而今,他已經融入了她的生活,成為了她生命力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習慣了無所避諱地和他嬉笑打鬧,習慣了他的寵溺與疼愛。她以為他們會像童話故事裏的公主和王子一樣,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卻沒想到幸福在此轉了一個方向,她不是公主,相對於美麗優雅的胡琴來說,她隻不過是醜小鴨一隻,醜小鴨是沒資格得到王子的。

    她淒淒一笑,帶著點自嘲的意味。她感覺這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隻是機械地向前走著。她的心髒小心翼翼地縮在胸腔裏,柔軟得像一塊易碎的玻璃,一不小心就會碎裂。她不敢哭,不敢跑,不敢叫,怕碰觸到它,傷害到它。

    走上天橋,看著下麵車水馬龍,手機鈴聲在她口袋裏狂叫著,一直都沒消停。原城奕打來的、胡琴打來的、顏澤打來的、天奇打來的,無數個未接來電讓她感覺心煩。使勁一按鍵把機關了,鈴聲終於消失了,她卻感覺更加失落了。

    第三節

    她走進常去的一家ktv,開了一個小包間,把音樂開得震動天地響。點了一大堆的零食,一大推酒。一個人一邊聽著歌,一邊喝著酒,任淚水在臉上痛快地流淌。

    她提著酒瓶,仰著頭,咕嚕咕嚕地大喝起來。那些帶著白色泡沫的液體順著她的喉嚨流進胃裏麵,讓她的胃液一陣陣上湧。好難喝的啤酒啊!她痛苦地閉上眼睛,眉頭緊擰著。勉強喝完一瓶後,恨恨地將瓶子砸在地上,感覺十分痛快。

    接著又開了一瓶白酒,濃烈的酒味嗆得她眼淚都出來了。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還是傷心的緣故,她的眼淚一直在流著,流進嘴裏,和著酒一塊吞進肚裏。不經意打了個酒嗝,一股濃烈的酒氣從胃裏冒出來,她的鼻子像燃燒起來了一般,十分難受。

    痛苦讓她短暫地忘記了原城奕給她帶來的不愉快,她又狠狠地喝了幾大口酒。也許隻有大口大口地喝酒,她才不會如此悲傷。

    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當滿地都是碎玻璃的時候,她感覺天地開始搖動。全身熱乎乎的,頭腦仿佛有千斤重。通過迷蒙的眼睛,她看到了原城奕,他站在她麵前,衝她笑了笑,然後消失不見了。

    “原城奕,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她在心裏唿喊著,可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胃裏劇烈翻滾著,似乎要吐了。她站起來,迷迷糊糊地朝廁所走去。出了門,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走著。走在一個包廂門口時,門毫無征兆地開了,水晶沒留神,“撲通”一下摔倒在地上,頭砸在一雙大大的白色運動鞋上麵。

    她那脆弱的胃哪受的了如此刺激,排山倒海般吐了起來,吐得那白鞋子滿是汙穢。

    “哦!該死的!”一個暴躁的聲音響起,裏麵隨之傳來一陣男男女女的唏噓聲。

    水晶醉的如一堆爛泥,隻覺得天搖地動。扶著那雙長腿站立起來,艱難地站定了,眯著眼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腳下一軟又滑了下去。慌亂中她緊緊地抱住那人的腰身,整個人都靠在了他身上。

    他身上有一種她熟悉的味道,和原城奕身上的男士香水味是一樣的,這讓她感覺分外親切。恍惚中,她看到原城奕站在她的麵前,朝她張開雙臂。

    “親愛的——”她嫵媚地叫了一聲,伏倒在他溫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伏在他懷中的感覺真好,像躺在軟綿綿的被窩中,旁邊還有母親慈和的目光注視著一樣,感覺那麽安定、那麽溫暖。她是多麽想永遠這樣伏在他的懷中,任他緊緊地抱著,永遠都不要鬆開。

    眼前的人顯然很不憐香惜玉,嘴裏嘟囔了一句:“真是惡心!”然後氣急敗壞地推開她,走了出去。水晶被他一推,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趴在地上的時候,她看到了王子原城奕的臉,他紳士般的舉止、寵溺的笑容、溫柔的眼神,每一樣都讓她沉迷。然後她眼前又出現胡琴美麗的麵容,她彈琵琶時讓人窒息的優雅氣質。她想到胡琴和原城奕站在一起時,眾人驚歎的情形。

    一想到他,她的胃便更加難受了,趴在地上很不淑女地大哭起來,一邊喃喃地叫著:“原城奕……嗚嗚,原城奕……為什麽?”

    那個剛跨出門的男生聽到她喊原城奕的名字,不由轉過頭來,下意識地望她一眼。昏暗的燈光下,他看不到她的臉,隻看到她瘦瘦小小的背影——棕黃色的短發,細細長長的脖子和胳膊,纖瘦的的肩膀,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他冷笑了一聲——又一個原城奕多情種子下的犧牲品!

    第四節

    他對自己的哥哥原城奕懷著一種複雜的感情。

    一方麵,他嫉妒他、痛恨他。小時候,沒有父親的滋味是多麽地難受啊!私生子這個身世給他帶來的痛苦是那樣地刻骨銘心,讓他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他和母親住在一棟豪華的公寓裏,那個的男子偶爾會過來看望他們,帶給他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然後又是長時間的離開。在讀書期間,他從來沒有參加過他的家長會,每次都是母親一個人去。每當看到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走在路上,他就無比的羨慕。他的父親,他一個月都難得見一次。

    他既痛恨自己的父親,又想念他、崇拜他。那個男子,有著良好的修養,西裝革履、風度翩翩,而且無所不知。隻是每次迴家,過不了兩天又得匆匆離開。後來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委,“私生子”這個名聲讓幼小的他飽受折磨。他是那樣痛恨他,把他關在門外不肯讓他進來。他卻來的越來越頻繁了,幾乎每個星期都過來,牽著母親的手帶他去遊樂場、電影院、咖啡廳、必勝客,滿足他所有的要求。他甚至打算接他和母親一塊去住,他聽到他對母親說:“我不是個好男人,也不是個好父親,我欠你和兒子太多。一直以來我都想補償你們,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兒子必須有個完整的家啊!”

    他是多麽地高興啊,他和母親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他生活在一起了。他幾乎要完全原諒他了。可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把他們接到一個大家庭裏,在那裏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及名正言順的大兒子——原城奕。

    那一天,他所謂的哥哥原城奕站在樓梯上,穿著一套小西裝,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睛裏帶著一種讓他惱怒的鄙夷。那一年,他們同為十歲。

    他開始痛恨所有的人,他恨他風流的父親,他恨那個看似優雅實際上卻很尖酸刻薄的女人,他恨與他分享同一個父親的原城奕,他甚至痛恨自己的母親。他痛恨這種現實,可是年幼的他卻無能為力。

    每次看到原城奕的母親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女主人姿態,像對待收容的乞丐一樣,對待他們母子倆時;每當他看著自己的母親小心翼翼地過著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走路連腰都不敢挺直時;每當他看著這個可憐的、隱忍的女人在半夜躲在被子裏偷偷哭泣時;每當他看到哥哥原城奕跳到父親的身上,親昵地和父親玩鬧時。他的心裏仿佛有無數雙貓爪子在抓在撓,撓得他鮮血淋漓,撓得他傷痕累累。

    他又是那樣地羨慕原城奕,因為他才是這個家裏名正言順的少爺,而自己隻不過是父親在外麵沾花惹草時播下的野種。大家對原城奕的寵愛是顯而易見的,不僅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更因為他的出類拔萃的能力和良好的教養。從小到大,他都是父親的驕傲。優異的成績自不用說,8歲就輕鬆拿到鋼琴九級證書,每次家裏來了客人,父親都忍不住叫他露一手,熟練輕巧的手法讓所有賓客為之驚歎。

    身為長兄的他,永遠都是那麽乖巧懂事,對人永遠都是那麽彬彬有禮,說話永遠都是那樣謙遜得體。即便是對破壞他家庭和諧完整的兩個“入侵者”,他也表現得相當有涵養,無論是對扶森還是扶森的母親,都及其友善。這不得不使扶森的母親對他另眼相看,甚至把他當成自己兒子學習的榜樣。

    對於原城奕,他向來表現得不屑一顧。他知道自己無法和他相比,幹脆隨波逐流。如果說,原城奕是溫文爾雅的大王子,他就是放蕩不羈、乖戾叛逆的小王子,做什麽從來不考慮家人的看法,甚至故意和大家唱反調。他不好好學習、曠課、抽煙、喝酒、紋身、打架鬥毆,從不主動和家裏的任何一個人說話,從來不參加父親的宴會。他總是呆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用嫉恨的眼睛看著優秀的哥哥站在父親身邊接受賓客們的稱讚。

    第五節

    晚上,在無邊的黑暗裏,他突然覺得害怕。

    他胸口似乎壓著一塊千斤巨石,令他唿吸不得。他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好像被針線縫合住,怎麽也睜不開。陣陣疲倦襲來,他很快又昏睡過去,思想進入一個遊離的狀態。

    人什麽時候是最脆弱的,他總覺得是晚上半睡半醒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人的思想無法完全由自己的軀體掌控,很容易陷入無邊的噩夢中,苦苦掙紮,卻找不到出口。

    模糊中,他的眼前出現了一棟粉紅色的房子,房子前用白色的欄杆圍住,裏麵設有秋千、蹺蹺板、滑板、小木馬等供孩子們玩樂的設施。房子上麵,“金山楓林幼稚園“幾個大字顯得格外醒目。

    那是他小時候呆過的幼稚園。

    離開金山已經十多年了,金山楓林幼稚園成為他心裏一段不願觸及的迴憶。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夢境裏了,可奇怪的是,這一晚它竟然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嘻嘻嘻!”他聽到了一陣陣孩子的嬉笑聲,奶聲奶氣的童音裏帶著一種甜膩的味道。

    他整個人被一種莫名的憂傷情緒籠罩,像多雨的春季空氣裏的潮濕的水分子,讓人無法擺脫。

    人群裏,他看到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她穿著一條鑲有層層蕾絲花邊的、純白色的公主裙,頭上紮著兩個小辮子,發髻別有一對蝴蝶形狀的水晶發夾,看上去漂亮極了。

    他慢慢地走過去,站在門口偷偷地看著她。她是那麽漂亮、那麽高貴,長著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微翹,泰然自若地坐在人群裏,臉上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

    時間好像迴到了十多年前,當他還是個不起眼的小不點的時候。

    他是那麽地膽怯,隻敢遠遠地看著她,一步也不敢靠近。

    他看著大夥兒圍在她的身邊,爭先恐後地討好她、巴結她;他看著美麗高貴的她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嬉鬧,分糖果給大家吃;心裏是那麽地羨慕!他多麽想靠近她,多麽想引起她的關注啊!可是,自卑而驕傲的他卻隻是遠遠地站著,越想親近她,便離她離得越遠。

    “豆芽菜,你過來!你過來呀!”

    他聽到這樣一個聲音,嬌氣而又有些盛氣淩人的語氣。這個聲音讓他感到恐懼。

    他知道噩夢又開始了,於是苦苦地掙紮著,想睜開眼睛讓自己迴到現實中,可是,他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剛睜開一點,隨即又合上了。一次次從夢裏掙脫出來,卻又一次次陷進去。

    這是一個夢,冗長而可怕的夢,讓人無所遁形的夢。

    “豆芽菜,你爸爸呢?你沒有爸爸!”小女孩的聲音變得清晰了,他最終完完全全沉陷在這個噩夢中,無法自拔。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兩隻眼睛慌亂無神地看著站在他麵前、趾高氣揚得像一個女皇的她,嘴唇不停地顫抖著。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可是那群小朋友已經圍了上來。他們圍著他,嘴巴裏大喊:“私生子,私生子!”

    混亂中,無助幾乎讓他崩潰。

    他狂跑著,想逃避這些刺痛他耳膜的聲音。可是,無論他跑到哪裏,這些殘忍的聲音都是存在的,怎麽逃也逃不掉……

    當他醒來的時候,全身都汗濕了。黑暗中,他的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著,整個人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與無助當中,久久無法平息。

    那種植根在他潛意識中、被他選擇性遺忘的痛苦迴憶,此刻全部跑了出來,並成一百倍、一千倍地放大。他無助得緊緊抱住被子,像一個被丟棄的孩子那般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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