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懷瑜死後,時黎沒掉一滴眼淚,如常準備葬禮,不許時琴插一點手,她知道爺爺不可能原諒害死他的人,她也不會讓時琴弄髒爺爺的靈堂。

    陸商代表陸氏集團出席時懷瑜的追悼會。

    大堂烏壓壓擠滿黑色西服的賓客,大多湊在一起小聲交流著什麽,時不時有保鏢上前送花圈,雪白花瓣的菊束已經堆了半牆高。時黎穿著純黑的長裙,頭發梳得高高,站在遺照旁給每個客人遞香。

    整整齊齊三支。

    輪到陸商上香,兩人手一碰即離,時黎手指冰冷,連續幾天缺覺讓她麵孔裹上毫無血色的蒼白,她沒有化妝,淡櫻色的唇瓣死死抿成一條線,唯有水汽未盡的眼睛,迷茫看向他。陸商睫毛微動,剛想說些什麽,時黎定定折腰,給他行一個九十度的躬禮,陸商看到她的背骨微微顫抖。

    她努力不讓別人看出自己的絕望,她向爺爺發誓,一定會守住時興集團,不管用什麽代價。

    做過無數次的動作——彎腰、靜默、站直,她是個無生命的機器,已經忘記疲憊。

    陸商居高臨下注視著時黎,緩緩說道:“節哀。”

    時黎沒看他,挺了挺背骨,又去點另外的三支香,陸商身後的賓客向前一步,她如出一轍地彎腰鞠躬。從陸商的角度看,時黎頸項雪白,風儀動人,全身每一塊肌膚都好似精雕細琢,完美的失去真實感。

    排隊上香的客人慢慢向前走,陸商也被擠離最中央,看著被嫋嫋煙霧籠罩的時黎,仿佛身處另一重世界,脆弱迷人、致命吸引。

    站在角落,百無聊賴搖著扇子的楊莉瞥到陸商,急急忙忙推開人群,朝他身邊擠來。

    今天她化了精致的淡妝,黑紗也被她斜斜係在脖頸上,充當裝飾用的蝴蝶結,比起素麵朝天的時黎多了幾分嫵媚,她長得不如時黎,天生的蒜鼻,但她會利用手上的資源盡可能打扮自己,出落得有幾分姿色,平時也有幾個浪蕩公子奉承在身側。

    “陸哥、陸先生……”

    楊莉本想直接稱唿陸商“陸哥哥”,但陸商的眼神太森寒,她生生咽迴到嘴邊的話。

    陸商穿得極正式,身姿修長挺拔,外貌俊美出眾,在一群矮胖圓的客人裏顯得鶴立雞群,他安撫般淡淡一笑,“怎麽了?楊小姐。”

    聲音低沉悅耳,辨識度極高,有種冷冷的質感。

    雖然是在笑,楊莉卻感覺到此時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她咽

    了咽口水,小心翼翼詢問,“陸先生是否需要用個便飯?時間也不早了……”

    陸商不客氣打斷,“確實,我還有事,不好意思,辜負楊小姐的好意。”

    說著,不留情麵地拋下楊莉,徑直離開。

    楊莉又氣又恨,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陸商就是這樣的人,看似溫文爾雅,其實隻有熟悉他本性的人才會明白他究竟有多惡劣。楊莉愛他的壞,又恨他的冷酷無情。

    習慣性,她轉頭去搜尋時黎的身影。

    時黎一雙眼睛自始至終注視著時懷瑜的遺像,櫻唇緊抿,神情泠然,根本不在意她的小把戲,楊莉從心底竄出一股怨恨。瞧!時黎就是這樣的人!偏要將你在乎的東西狠狠踩在腳底下,還要不屑一顧地冷笑,就好像她楊莉,一輩子都隻能是她腳下淤泥!

    時琴走近,捏了捏楊莉的肩膀,彎下身湊在她的耳邊,輕輕安慰,“別氣了,感情這種事急不來,你要有方法有策略。男人嘛,都不喜歡女孩子太主動,會顯得廉價,你想嫁給陸商,就要聽媽咪的。”

    她的女兒始終學不來她的沉穩,心浮氣躁的,這樣怎麽鬥得過時黎那個鬼丫頭?

    想到什麽,時琴眉頭也蹙斂幾分,“公司那群滑不溜手的老東西們還在觀望,看他們的樣子是不想站隊,嗬嗬,想吃現成的,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公司黨派分為三係:一派是太。子。黨,跟著時懷瑜打江山的老人。他們隻認時懷瑜指定的繼承人,人數說不多,但各個都居於高層,手持不少原始股,在公司說話分量很大。一派騎牆派,隔岸觀火,任你們鬥得天崩地裂,他們也隻拿工資準時上下班,這派不足為患。

    還有一派就是時琴培養的新貴派,這些年,她一直努力在公司根植自己的派係,也培養出一群忠心耿耿的高層,本想著等老頭子駕鶴西去就徹底收攏暗線,將太。子。黨剔除管理層,沒想到……

    該死的老東西,臨終前還給她玩一出狸貓換太子!想到那封作廢的遺書,時琴臉上的表情扭曲起來。

    楊莉對商業一竅不通,但她想到更重要的事,恨恨掐住時琴的胳膊,“媽咪,什麽時候我們才能把她趕出去!那個房子我已經住習慣了,我才不要搬出去!”

    時黎留學的這些年,時琴利用照顧時懷瑜的借口,蘿卜挪窩般,將她的女兒楊莉、老公楊文君都搬進了老宅,鳩占鵲巢地將那幢價值四億的京都獨立別墅劃為自己的私人領地。

    如果不是時懷瑜還在,他們估計要將時黎的房間拆掉重新粉刷。

    時琴低低地笑,“過幾天,那幢房子就屬於我們了。”

    她早就想到了這點,也早就做好準備。

    。

    處理完爺爺的喪事,時黎馬不停蹄地著手準備清查賬目。

    早在三天前,她就通知會計審核部門遞交財務報表,可當她看清時興集團經營狀況時,她整個人都僵了。

    第一次見……連續一年半虧損的企業!

    雖然她不懂商業,但也明白自己的吃穿用度都來自公司盈利,這些年爺爺並沒有向她表示經濟拮據,需要她儉省開支的意思,怎麽可能一直虧本呢?!

    蘇晴晴幫她找了專業律師,律師推薦她去找會計事務所核查賬目,但時黎一番忙碌後,會計事務所及聘請的國家注冊會計師都告訴她,她的公司虧損是因為經營不善及資金鏈斷裂的問題。

    簡而言之,時興集團的產品銷售並不景氣,迴款不到位,投入的資金都被限製在生產服務鏈中。

    她也搞明白了,要想救時興,隻有想辦法找人注資。

    可誰能幫助她呢?

    倘若鶴川還活著,也許她能向鶴川尋求幫助,倘若蘇家沒有破產,蘇晴晴的父親或許也能幫到她,可現在,她最大的兩個助力,一個失蹤,一個跳樓,她還能去找誰?!

    蘇晴晴也沒辦法幫到她,這些年省吃儉用,蘇晴晴不過攢下二十萬,這二十萬,她原本準備付首付,現在全部都拿給時黎,用來救急。時黎沒收,這二十萬是蘇晴晴的所有,但對於救時興集團的上億資金,實在杯水車薪。

    沒辦法,時黎隻能像蘇家破產時的蘇晴晴,一個朋友、一個朋友打電話。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

    時家落魄了,曾經繞著時黎轉的人也相繼離開,唯恐沾上時家的黴運,別說借錢,傾慕過時黎的公子哥甚至落井下石,借著時家落魄這西風,垂涎三尺想要將時黎強包下來當二奶。

    時黎找不到任何辦法,公司的幾個高管看向她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本來他們都是太。子。黨,是時黎的堅決擁護者,但時黎不爭氣的樣子,還是讓他們的心慢慢向時琴那邊飄去。

    時老太爺的恩情固然深厚,但時懷瑜已經去了,他的孫女撐不起公司,總不能看它破產吧?時琴也是時懷瑜的女兒,將公司交到她

    手中,也不算占死人便宜。

    就在時黎焦慮不安,為資金整日發愁時,慈眉善目的時琴出現了,她溫柔誘騙,“黎黎,如果撐不下去就賣家產吧,你不是還有些首飾、珠寶嗎?這些東西也能湊不少錢。”

    時黎心中冷笑。珠寶首飾當作二手貨賣出,最多也就能湊個一兩千萬,這還遠遠不夠,時琴是在打房子的主意吧?

    她假意不知,火急火燎抓住時琴的胳膊試探,“姑媽,首飾都賣了也不夠,幹脆我把房子賣了吧!”

    時懷瑜名下的房產都留給了時黎,唯有一輛二手勞斯萊斯車留給時琴。

    時琴見目的達到,心中樂開花,表麵卻要猶豫,“黎黎,你再考慮考慮,房子這種東西,你想快速脫手一定會被人壓價,你賣得急,隻能虧本。”

    時黎用力擰時琴的手臂,她不知道為什麽她們是一家人,時琴也能那麽壞!想到時懷瑜的死,時黎心中隻有恨。

    “姑媽,你別勸我了,我不能看著時興倒在我手裏!”

    時琴“勉為其難”道:“好,既然你打定主意,姑媽就去幫你試著聯係一下,有沒有富商願意在京購房的。”

    時黎淚眼婆娑,將頭埋進時琴懷中,依賴地說,“姑媽你真好,還好有你在。”

    時琴心滿意足離開,時黎等她走遠,才將手提包中的錄音筆抽出來,一遍遍聽著兩人的交談。

    蘇晴晴從另一個房間走出,雙目欲噴火,“這狗娘們還想再騙你?!”

    蘇家破產,蘇晴晴就這麽被騙過一次。

    本來她不需要如此落魄,她的父親為了保護她們母女,從高樓上一躍而下,死前也沒忘記和自己妻子離婚,蘇晴晴母親名頭上還有幾套房產,本可以讓她們娘倆衣食無憂過完一生,但蘇母那邊有惡親,趁著孤兒寡母沒從蘇父死亡陰霾中緩過來,借著幫她們還債的名義,將屬於蘇母的幾套房產賤賣出去。

    價值1億的二環別墅及兩套三環內的公寓!隻賣了八百萬!!

    蘇晴晴牙齒咬得死死,“時黎,你信不信,沒兩天你的姑媽就能給你聯係到買主,肯定是幾套房產一起買,價格也壓得很低,卻剛好是你所需要的那麽多!”

    時黎捏緊手裏的錄音筆,“我不會賣的,讓她去白高興一場。真當我傻嗎?實在不行我還能去銀行抵押貸款,為什麽非要聽她的話。”

    蘇晴晴看著麵前的好友,這些天她成長很多,

    慢慢有了獨當一麵的魄力。

    “你打算怎麽做?”

    時黎表情疲憊,“時興集團現在的狀況,不是一次注資能解決的,我希望能擁有固定的合作夥伴,這樣才能支撐到時興集團轉型。抵押貸款是下下策,實在沒辦法的辦法,我不能保證,有了一筆資金,時興集團能不能正常生產運營。”

    “那你?”

    時黎的表情更加難看,她像是難以啟齒般,一個字一個字吐,“我、我打算尋求張施河阿姨的幫助。”

    張施河是鶴川的母親,陸氏集團的老夫人,她真的疼過時黎,但因為鶴川的失蹤,她遷怒於時黎,經常對尋上門的時黎避而不見,所以這些年時黎一直沒敢再去打擾她。

    現在已是危急存亡之時,沒時間給時黎猶豫,麵子怎麽比得過爺爺的集團,時黎打定主意,不管張施河怎麽趕她,她一定要見到張施河,求她,幫幫忙,除了她,時黎再也想不到能幫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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