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黎對人對事是不同的態度,唯有麵對時懷瑜,才會真的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記憶中的時懷瑜無所不能,他站得筆直,聲音洪亮,會幫她買喜歡的任何東西,看著躺在病床上、艱難唿吸的老人,時黎控製不住心裏的恐懼。

    爺爺,爺爺……你最愛我了,你醒醒好不好?時黎不想長大,時黎需要你的保護,站起來好不好?梨子願意把自己的壽命分給你,你要多少都可以。

    她站不住,覺得雙腿發軟,隻能跪在病床前,攏住時懷瑜的一隻手,低頭沉默。

    時琴站在門後,隔著小小的玻璃窗,露出古怪的笑容。

    死老頭活不了多久的,早在半個月前,她趁著老頭病得迷迷糊糊,讓律師操刀一份遺囑,騙老頭簽了字。

    看著相依的一老一少,時琴覺得痛快。

    爸爸,你一輩子偏心,臨死前也該為女兒做點什麽吧?

    楊莉走到她身後,摟住時琴的腰、撒嬌,“媽咪,我想去巴黎看秀,外公什麽時候才能死啊?”時家雖然落魄,好歹也是體麵人家,絕無可能掌權人死後,子孫日夜笙歌的,春夏時裝周就要開展,老頭可別耽誤了她出門交際,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邀請函。

    楊莉心跳的很快,她已經能幻想出來時黎被她掃地出門的場景。她受夠了時黎的高高在上,都是時懷瑜的子孫,老頭偏心偏到太平洋!時黎成年,老頭眼巴巴去定了個世界第二大的天然粉鑽,她呢,定件禮服都不能走公司流水。

    說得好聽,什麽賬目弄不清,真糊弄傻子呢?舍不得就舍不得!

    時琴溫柔笑著,拍著楊莉的手背,眼神還是吸在時懷瑜身上,“耐心點,別露出馬腳,這鬼丫頭勾搭上陸商,別生事端。”

    話音未落,楊莉就沉不住氣大喊大叫起來,她跺著腳,扯著時琴的胳膊用力拉拽,“媽!你要給我想辦法!陸氏集團的夫人隻能是我!我要陸商!他是我的!”

    時琴沒察覺出楊莉的小心思,第一次聽她直白宣誓主權,嚇了一跳,她環顧四周,見走廊沒人,這才皺起眉,用眼神製止楊莉的嚷嚷,“吵什麽!”

    老東西還沒死呢!還有,她在幻想什麽?京圈那麽多大小姐,眼巴巴瞅著陸商,想要嫁給他當陸太太能從城北排到城南,她在癡想妄想什麽!

    楊莉急了,“媽咪,他說過會娶我的!”

    她還記得那天。

    陸商抱膝坐在操場上,夕陽西下,他的睫毛全是金色,落寞的神情讓楊莉心動不已。年輕的陸商狠厲陰沉,有著不同於同齡人的魅力,他與陸鶴川不同,陸鶴川是典型貴公子,俊朗高傲,整日係著領帶,會彈鋼琴打馬球,是女伴嘴裏完美的白馬王子,但楊莉不喜歡他,因為陸鶴川隻會對時黎一個人笑,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毫不掩飾地嫌棄。

    他身邊,時黎穿著杏色長裙,左手拎著深灰的保溫杯,風吹動她的裙擺,露出雪似的小腿,她骨肉纖勻,動起來顯出些許純情。陸鶴川正向她展示投籃技巧,隻要兩人呆在一起,自然而然排斥其他人的加入。楊莉小心翼翼坐在陸商身邊,陸商一點視線都沒分給她。

    楊莉知道他在看時黎,可時黎是陸鶴川的。她滿懷惡意地想,陸商隻不過是一個私生子,有什麽資格相配時家大小姐時黎,他們不可能在一起。

    意隨心動,她還真的開口了,她學著時黎的語氣,高高在上施舍,“別看了,時黎是陸鶴川的,你隻不是跟在他們身後一條狗。”

    陸商微微側過臉,黑色的眼睛注視著楊莉,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楊莉看到他的嘴角彎起,他很淡地笑了一下,眼眸全是晃動的光,楊莉以為他想通了,心中振奮,忙不急表態,“不過你長得合我心意,我可以勉為其難接受你。”

    陸商之後是什麽表情她忘了,楊莉隻記得那天黃昏,麵前的少年突然起身,捏著礦泉瓶仰頭灌,襯衫被浸濕,楊莉能看清他上下翻滾的喉結,他將手裏的水瓶丟出去,嘴角帶有水痕,就這麽定定看向她,楊莉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楊莉想,他這算同意了吧?

    時琴的聲音打斷她的迴憶,“你和他?也對,你們也是一起長大的。”

    倘若陸商真的對楊莉年少心動過,時琴從中操作也不難。要知道,年少動心,一生心動。

    “我再想想辦法,如果陸商真的喜歡你,你想嫁給他也不難。”

    時琴幫楊莉順了順耳邊的碎發,溫柔撫摸她的腦袋,“媽咪愛你,會為你做好打算的。寶貝放心,時黎不可能嫁給陸商。”

    不管是為了女兒還是為了時興集團,都不可能讓時黎嫁給陸商。

    兩人來不及多說什麽,監護室裏的時黎跌跌撞撞衝出來,沙啞著嗓子喊,“律師——爺爺要見黃大律!”

    時懷瑜躺在床上,眯著眼睛慈愛看向時黎。他等到他最喜歡的孫女迴國,

    他的梨子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他不能再陪她,他時懷瑜的孫女,一定會堅強長大。

    時琴搞的把戲,他都知道,她以為他病迷糊,隻有時懷瑜自己明白,他是在拖延時間。沒有那份遺書,他不可能活著等到時黎迴來。是他造孽,沒教養好兒女,生了兩個畜生,一個早早進了土墳頭,一個想吃親爹的骨灰,造孽!

    時琴也慌了,她沒想到親爹現在還有理智,現在的時懷瑜臉頰竄紅,燒得眼睛濕潤,他幹瘦的手指死死扒住床單,可以看出他已是強弩之末,但他就是憋著這口氣,與閻王爭命!

    時興集團是他一手帶大的,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他必須將它交給他放心的孫女時黎。

    黃律師本來就待命,很快就趕到醫院,在律師的見證下,時懷瑜一字一頓,將公司的實際控製權、最高決策權全部交給時黎。

    他用渾濁的眼睛看向角落裏泣不成聲的時黎,柔聲囑咐,“梨子——聽爺爺話!好好長大,嫁給你喜歡的人,多生幾個孩子,爺爺對不起你,沒能送你出嫁,這些年我嬌縱你……讓你養成綿軟的性子,我的錯!咳——梨子,聽著,先長大再守家,爺爺……對不起你。”

    比起時興集團,他更喜愛他的孫女,如果孫女守不住……守不住就算了。

    時琴心中驚濤駭浪,她恨得幾欲死去,現在卻還要假裝悲痛,憤憤撲向時懷瑜,用盡全力揮下一拳,嚎道:”爸爸——你別死!你死了女兒怎麽辦!“時懷瑜被她這麽一砸,眼冒金星,一口氣喘不上,就這麽去了。

    時黎還沒反應過來,等她衝上前推開時琴,時懷瑜已經沒有了唿吸。

    “爺爺!”

    這一刻,時黎真的是孤家寡人。

    她覺得冷,好冷啊,她用盡力氣控製,才沒有發瘋去撕咬時琴。

    隔了半座城的陸氏集團。

    陸商收到消息:時家變天,時老爺子將公司交給黃毛小丫頭。他並沒有太多情緒波動。

    手中的黑棋子被他顛來倒去,又丟進棋罐,他冷漠抬腕掃了眼時間,漠然對著候著的董秘說道,“抽調流動資金,準備著手收購時興集團。”

    董事會秘書是財務總監升上去的,尤其看重財報,見boss發話,他也要適當的提示,“陸先生,恕我直言,時興集團連年虧損,如我們要投資養元產品,虎莊藥酒更有市場。”

    時興集團是養元飲料的巨頭,常年盤踞最高端飲

    料消費市場,但他們的產品有個致命缺陷——更新換代太慢,消費一、二級市場已經推不動,陸商收購後,可能需要每年至少幾十億的渠道營銷費用,這可能會是筆虧本的交易,董秘想不懂,商場上向來冷血無情的陸董怎麽會突然有善心做好事?

    陸商聞言愣了一下,他隨手從抽屜裏抽出一遝文件丟給董秘,“老張,看看。”

    張董秘也沒客氣,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內容差不多記住,他擱下文件,疑惑試探,“陸先生是想轉變生產銷售模式,將高端飲料做成乳製品及植物蛋白飲料?”

    一百塊的飲料普通人舍不得買,但五塊的養元產品,一般家庭都會選擇,隻要他們將廣告宣傳側重於補腦,每年的中高考市場就可以支撐生產線。

    張董秘腦子轉過很多想法,從時興集團的秘方,到巨大的潛在市場,他佩服地想,果然是把控企業命脈的大boss,就是比他們有腦子,看得長遠。

    “好的,陸先生,我這就去準備。”

    張董秘走後,整個房間又恢複了安靜。

    陸商站在落地窗旁眺望遠方,似乎整座城市都在他的腳底下,他平白生出煩躁,他年少時定下的兩個願望,增增改改,最終變成:娶到時黎,折辱她;毀掉時興集團,讓時家徹底消失。

    午夜夢迴他常會想到時黎,那個讓他燥熱、讓他痛苦的女人。

    夢中的時黎乖得很,總是軟著身體求他輕一點,她是那麽乖,乖到讓陸商隻想占有,生不出一點恨。

    可夢醒了,陸商會去搜索時黎的ins,她還是記憶中的那樣——嬌縱跋扈,惹人頻生征服欲。

    時黎的四年與陸商毫無關係,可陸商的四年,每一日每一天都複刻時黎的人生。

    她自駕遊,陸商也說走就走,她讀赫爾曼·黑塞,他就去看毛姆……

    陸商深深隱藏嘴角的惡意,時黎會來求他的,隻有他才能救時興集團,她不會眼睜睜看著時興葬送在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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