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商接到消息,時黎拜訪陸宅時,他正在室內花園為王子修剪指甲。

    金毛犬體格健壯,被陸商養得皮光水滑,眼睛大且圓,口吻有力,鼻頭濕潤。它呆呆地一屁股將毛茸茸的尾巴坐在地板上,伸著舌頭哈氣,時不時小心翼翼用空著的左爪扒拉陸商的手臂,頗為享受地打唿嚕。

    王子比別的狗笨,陸商將它交給訓犬師教養半年才勉強學會用抽水馬桶上廁所,不過,它也有自己的優勢,它很乖巧,吃飽喝足就會呆在毛毯上睡上大半天,既不破壞家具到處亂咬人,也不跟著小母狗離家出走,用現在流行的詞匯,就是非常“佛係”。

    陸商很忙,但他非常寵愛金毛犬,每晚都會帶著王子出去散步,甚至,為了避免不運動造成的過分肥胖,他專門為王子訂製了兒童跑步機,製定計劃,讓專人負責王子的日常運動。

    聽到時黎拜訪張施河女士的請求,陸商不緊不慢將王子剩下的指甲剪去,才慢條斯理道:“請時小姐去會客廳。老夫人累了,先讓宋媽送她迴去休息,時小姐我來招待。”

    通報的人自然聽得懂陸商的潛台詞:不能讓張施河與時黎私下見麵。

    “好的,陸先生。”

    他們這些被雇傭的保鏢,自然不會觸陸商的黴頭,張老夫人與陸先生早有齟齬,兩人一向表麵情誼,親情寡淡似水,這幾年陸商氣焰大盛,牢牢把控陸氏集團,逼得張老夫人隻得放權,整日吃齋念佛、不問世事,他們的工資是陸先生發的,自然遵從陸先生的旨意。

    時黎跟著管家進了內客廳,沒坐一會兒,陸商推門,緩緩走了進來。

    見來的人不是張施河,時黎立即站起身,防備後退了幾步。

    今天的陸商換了簡單的家居襯衫長褲,金框眼鏡也摘下來。他垂目看她,神情淡漠,從容和緩道:“時小姐久等了。”

    他不問時黎拜訪是為何事,了然地坐在時黎斜上方的紫檀木椅,翻出一本英文雜誌,單手支著下頜,饒有興趣等待著時黎的下一步動作。

    時黎想到今天來的目的,硬著頭皮搭話,“陸先生,今天我是來找張老夫人敘舊的,剛才有管家通知我在這裏等候,不知道老夫人什麽時候才能得空?”

    陸商聞言撩起眼皮瞧了她一下,繼續翻閱手中的雜誌,淡淡說道:“老太太上了歲數,身體不是很好,今天又感冒了,現在已經睡下,你沒什麽太要緊的事,可以告訴我,晚一些,等老太太睡醒了,我再替

    你轉達。”

    時黎怎麽可能讓他代為轉達!

    張施河極其厭惡陸商這個私生子,這是她看管不住丈夫的證明,也是她作為妻子、作為母親失敗的證據,陸商剛被張老先生接迴陸家時,張施河就差點將陸商丟下樓,如果不是陸老先生來得快,加上陸商死死咬住張施河的胳膊,他怕早就沒了命。

    兩人水火不容,時黎想要乞求張施河的幫助,怎麽能讓陸商去代為傳話!不是火上澆油?

    再者,鶴川失蹤,張施河第一懷疑人也是陸商,本來看不順眼,現在估計也變成生死之仇。

    “不了,我也沒什麽事,就是剛迴國想來看看阿姨,如果今天阿姨不舒服,我明天再來拜訪,這裏有一點不值當的小東西,麻煩陸先生代我交給阿姨。”

    她隨身帶著一個錦線盤簇的禮盒,裏麵是一塊上好水色的帝王綠,時黎為了挽迴與張施河的關係,將爺爺贈給她的成年禮物都拿了出來。這塊玉在市場上也能值個百八十萬,可不能算是小東西。

    陸商看著麵前的時黎,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抱歉,時小姐,這病明天也好不了——”

    時黎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再也忍不下去,抬腳恨恨踢了下地麵,就直接立起身,“陸商你別太過分!”他一定是攔住消息,不讓自己見張施河。

    陸商也不再溫文爾雅裝紳士,見她識破,幹脆一把扯過時黎的手臂,就將她拽到自己身邊,單手發力,直接鉗住她兩隻手,抵在頭頂,一字一頓道:“時黎,你也別給我耍花槍,你在想什麽我會不知道?你找張施河女士也沒用,現在她可管不著陸氏集團,想要我注資,就想想辦法討好我。”

    兩人靠得極近,唿吸交纏,陸商目光狠厲陰沉,見時黎別開臉,捏住她的下巴,強迫著讓她看向自己,“時小姐,不懂怎麽討好人,我可以教你……畢竟,以前的你一樣教過我。”

    記憶中的時黎可不會像現在這樣,任他折辱。她總是高高在上,不經意瞥過視線,輕輕哼一聲。

    被陸商嚇到,時黎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這些天受的委屈都簌簌流下,她啞著嗓子,一遍遍說:“我忘記了,我全都忘記了……”

    她說的是實話,十四歲那年,她被人綁架,逃跑途中撞了腦袋,有些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陸商怒極反笑,用指腹研過她的紅唇,冷笑聲聲,“你忘記了,我可沒忘記。”

    他對時黎的感情很複雜,曾經的真心喜愛似乎成了一個笑話。

    明明是自己救了她,怎麽陸鶴川反倒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他們不等他傷好就直接訂了婚。明明是她來招惹自己,怎麽偏偏把自己給忘了?陸鶴川還借著她的傷口警告自己,不能把真相說出來刺激她的神經。

    他瞧著時黎無動於衷的模樣,恨得越發憤憤,勉強才維持住理智。他低頭笑了兩聲,變臉般恢複平靜,哪怕胸中抑鬱,麵上卻絲毫不顯。鬆開時黎的手,陸商拍了拍被弄亂的衣服,緩緩道:“我這人對妻子一向大方,若時小姐願意嫁給我,別說注資……”

    陸商笑得有些曖昧,清雋的五官隱隱透露出冷厲之氣,“就算是陸氏集團,我也能與時小姐共享。”

    半刻鍾後,時黎跌跌撞撞衝出陸氏老宅,腳步打顫,她不記得自己怎樣拒絕陸商,她唯一記得,就是跑出客廳,迴頭看的那一眼——

    陸商神色依舊冷漠,用口型比了句什麽似乎在說?

    你逃不掉的……

    瘋子!陸商他瘋了!

    時黎一出門就撥通蘇晴晴的電話,哆哆嗦嗦約她晚上去喝酒,她需要酒精來麻痹自己的神經,不然她一閉上眼,全是陸商冷漠的笑容。她不明白陸商為何對她有這樣的敵意,要如此羞辱她,難道僅僅因為她曾是陸鶴川的未婚妻?

    蘇晴晴翹了班,七點未到就出現在約定的酒吧,一見到時黎,忙不急從包裏抽出一遝複印紙,揚了揚,遞給她,“喏,我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都在這裏,你知道我隻不過是個獵頭,能找到的不過是些錄用信息,諸如學曆、年齡、電話什麽的,剩下的那些我托了江柔幫忙,下午才拿到手。”

    上次見麵,得知時琴打房產的主意,兩人就商定了計劃,蘇晴晴這些天一直著手跑這個。

    時黎一張一張慢慢翻,蘇晴晴喝了口雞尾酒,潤了潤嗓子,又急切發問:“見到張阿姨了嗎?她怎麽說?同意幫忙了嗎?”

    翻閱資料的手指微微顫了下,時黎避之不談這個話題,反而讓蘇晴晴幫她推薦合適的人選,“晴晴,你先幫我看看,哪個太太小姐想要珠寶首飾的?我要先把員工工資弄出來。”

    帝都高管工資準時發放,遠在豫州的生產基地,卻已經拖欠工人兩個月的工資,時黎最緊迫的一件事,就是想辦法把工人工資湊出來,她急需一筆錢應急。

    蘇晴晴不上她的當,嗤笑道:“時黎,你就別逃避話題了,

    我知道你肯定是失敗了。別擔心,咱們再去幾次,下次我陪你一起去,隻要臉皮厚,就能多一點機會。你舍不來臉,我可以啊,反正張阿姨也認識我,我就往她麵前一跪,直接喊我死去的爸爸,她總會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給點的。”

    蘇父與張施河是大學同學,兩家關係還算親近,如果蘇晴晴真的下了臉去求,張施河也不會太絕情。

    時黎心中震動,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麽,眼淚又要滑出眼眶。

    她記憶裏的蘇晴晴哪裏跪過人?

    如果蘇晴晴真的舍得下麵子,蘇家破產前她就可以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求時懷瑜、張施河幫忙。時黎記得,得知公司清查消息的那天,蘇晴晴正在唱歌,渾身發抖還能維持體麵付了賬,整個過程,包括蘇父跳樓自殺,蘇晴晴都沒開口求過人。這些年摸爬滾打,蘇晴晴怕是吃了不少苦。

    想到蘇晴晴經曆的一切,時黎又覺得今天的事算不了什麽。

    蘇晴晴見她哭了,猜到她受委屈,也不再提張施河這件事,認認真真幫她分析起來,“李家二小姐那裏肯定沒問題,你知道的,我們以前那所高中會舉辦成人禮,姑娘家家肯定想要件漂亮的珠寶充門麵,李老頭又摳得不行,百分百不願意花錢給二姑娘定製珠寶,咱們可以把你那串梵克雅寶鑽石項鏈租借給她,抵押金也能給了幾十萬。”

    “她身邊也有一些小姐妹,也不見得每個人都能花個成百上千萬過個成人禮,隻要李二小姐牽頭,閨蜜之間互相攀比,也能租借出一批,這樣既避免你將東西賤賣,又能暫解燃眉之急,等成人禮結束,至少也要一個多月,有這一個月,說不定已經拉到合作夥伴,說不定時興就能正常運轉。”

    時黎低低“嗯”了聲,又像是想到什麽,懇求道:“晴晴,你能陪我去找一下王叔叔嗎?他是爺爺的朋友,若是虎莊酒業願意注資……”

    王家是搞養生藥酒生產銷售的,與時家的養元產品算是同類型,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同行同業了解都比較深,應該能看出養元養生產品的巨大市場利潤,王建國應該會同意注資,哪怕要時黎給出一條生產線、自斷臂膀,時黎也會同意。

    因為,她不想嫁給陸商。

    她決不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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