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機場大廳,時黎並沒有立即動作,而是找了間餐廳,點了咖啡才慢條斯理打電話催促時琴,“你們在哪裏?我等了好久。”

    電話那頭時琴語速很慢,每個字眼咬在一起,說不出的溫婉。時黎以前最喜歡這種腔調,覺得很有親和力,現在聽,卻覺得格外刺耳,“黎黎,等等哦,姑媽這裏堵車了。爺爺現在情況還好,我陪了他幾天,現在也能吃些小米粥……”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無外乎這些天她怎麽辛苦,事情被她處理得如何有條理,如果沒聽到她與表姐的密謀,時黎說不定還會上當,對她感激涕零,現在,時黎隻想嗬嗬。

    還不能發作,時黎清了清嗓子,忍住一肚子怒火,輕飄飄道,“那你慢點吧,注意安全,我在岸山咖啡等你。”

    時琴已經習慣她的冷淡,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她剛想再囑咐幾句,時黎那又有動靜了。

    時黎側過臉,故意將手機拉遠,指甲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假裝靠近的腳步聲,就在時琴繼續說話時,時黎突然揚起聲調驚唿,“是你啊,陸先生……怎麽了,嗯,才迴國……啊?不用,我姑媽來接我呢,你先迴吧……沒關係的,嗬嗬,你真是太客氣了。”

    細細碎碎的迴答聲,時琴聽不到對麵那男人說什麽,但總歸能想象到男人殷勤討好的姿態。

    真是下賤的狐狸精,走到哪裏都不忘勾搭男人。

    時琴嘴角不屑,聲音卻依舊溫柔,“黎黎,我先掛了。”

    時黎似乎還在和男人說話,匆匆忙忙“嗯”了聲,嬌笑著,“呀,你真是太客氣,我記住了。明公館是嗎?我一定準時赴約。”

    明公館?

    那不是賣給陸商了嗎?現在也不開放服務,邀請時黎的“陸先生”難不成是陸商?

    時琴想到什麽,麵色難看幾分,掛了電話依舊心神不寧。

    這個狐狸精居然勾搭上陸商?計劃要緩緩,陳必達那邊一定不敢和陸商搶女人。難不成真的讓她嫁入豪門?不,不可能。這鬼丫頭精得很,等她熟悉公司規章、財報察覺到不對勁,一定會想辦法收拾自己,決不能讓她攀上高枝!

    想象到時黎攀住陸商的胳膊耀武揚威的樣子,時琴腳下狠狠一踩!

    這該死的喪門星!當初怎麽沒弄死她?

    嘭。

    紅色的奔馳直接頂上前麵的皮卡,不等時琴迴過神,皮卡上就跳下兩個壯漢,老頭

    背心、黑拖鞋,一見開車的是個有錢女人兩眼放光。

    “下車。你追尾全責,老子這可是新車,你說怎麽賠?”

    時琴哪敢下車,兩個看上去像個二百五,可別被他們打了。想來想去,她忍痛從皮夾抽出一千現鈔,車窗開了條縫丟出去,“行了吧?”

    那兩人對視一眼,年長些的直接開罵,“臭*子,你什麽態度?打發叫花子嗎?就這一千還不夠老子噴漆,你瞧瞧車屁股都凹下去了,沒個五六千你去修——”

    時琴算是懂了,她被人訛上了,想到還呆在機場等待的時黎,她肯定是不能叫保險公司的,這一來二去不僅耽誤時間,倘若時黎迴去打聽消息,她的計劃準要泡湯。

    這兩人見她不肯下車,揚起巴掌重重砸在玻璃窗上,嚇得時琴心驚肉跳,她平日裏雖然喜歡玩陰的,但交手都是體麵人,哪裏撞到過這樣的直麵恐嚇,唬得不知所措。

    時琴縮在位置上咽口水,身後的其他車見狀瘋狂按喇叭催促,這是雙向兩車道,一旦堵住後車都動不了,時琴被吵得頭暈,按著方向盤大喊,“夠了——說吧,究竟要多少?”

    。

    時黎喝了半杯咖啡,沒等到時琴,等到服務生。

    係著卡其色圍裙的少女模樣青澀,看樣子是趁著空閑打暑假工的學生妹,說話語氣又輕又不自信,“女士,抱歉打擾了,請問您願意拚桌嗎?這裏有位先生需要位置,但現在隻有您這裏有空位……不好意思打擾了。”

    時黎將自己的手提包拿開,示意可以。服務生鬆了口氣,又道了幾句謝,很快就引著一個男人就坐。

    一靠近就是柏木特有的氣味,時黎嗅著,似乎是萬寶龍tarwalker,鶴川偏愛這種雪覆鬆木的味道。她好奇抬眸,隻是一眼,就定住。

    陸商?!

    麵前的男人灰色西裝,身材高挑修長,偏偏神態冷漠,鏡框擋住眼中的深思,透出皮囊的是溫文爾雅的無害氣息,毫無印象中的陰冷狠戾。

    這讓時黎想到了陸鶴川。

    本能,她從心底泛起惡心,他搶了陸鶴川的家業還嫌不夠,連他的神態、喜好都要學了去?

    時黎站起身想走,陸商卻攥住她的手腕,她掙紮不開,見店裏人好奇朝著他們看來,麵子下不去,隻能乖乖坐下,咬緊牙低聲問,“幹什麽,放尊重點。”

    陸商眼神淡漠,嘴角卻輕輕勾起,“向嫂子問好。

    ”

    時黎怒極,她就知道這種人披著羊皮還是狼。先前鶴川還在,她逼著陸商喊自己嫂子,他不肯,現在卻故意用這個激怒她,“你別太過分——”

    陸商並沒有立即迴答,他側身靠在椅背上微微挑起下巴,譏誚反問,“你說晚上有我的約會?”

    時黎氣笑了,這個人還是那麽自作多情那麽不要臉。

    她剛才是想利用“追求者”婉拒時琴將她許配給陳必達的“好意”,所以臨時編了個不存在的男人,姓“陸”也僅僅是她腦子裏隻想到“陸”這個姓,也不知道這聽牆角的怎麽就誤會了?

    時黎拒絕跟他解釋,她不想與這種人廢話。

    陸商卻不想放過她,攥住時黎的手指微微用力,他的手很幹淨,指節修長勻稱,指甲剪得很齊,時黎能感覺到一陣陣熱度順著皮膚浸入她的血管,讓時黎情不自禁想要更用力甩開他,“既然時小姐感興趣,陸某人不介意設宴為時小姐接風洗塵。”

    “畢竟,咱們是多年的好友。”

    他嘴角掛著熟悉的、令時黎憎惡的笑意。報複性,時黎也笑了一下,“陸商,你也太不要臉了吧,我說的陸先生是鶴川,他可經常帶我去明公館,這兩個詞與你有關係嗎?”

    時黎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唇線也繃得死死的,心中解氣,繼續羞辱他,“陸商,你這輩子都別想超越鶴川,你永遠都隻是他身後的影子。”

    時黎仰麵看他,等著他爆發。

    陸商沒說話,好一會兒,突然低聲笑起來,“時小姐這些年嘴巴上的本事長了不少,看來鶴川不在身邊,吃了不少苦?”

    他鬆開了時黎,慢悠悠從位置上站起來,目光平和,“忘記通知時小姐,明公館已經被我並購,你說的兩個詞匯現在屬於我,倘若時小姐邀請別的陸先生,請另擇他處。時間不早了,我還有會議,時小姐如果後悔,隨時可以聯係我,我一定、好好地、為您接風洗塵。”

    明公館被賣了……?

    時黎說不出心中什麽樣的感覺,總歸是與遺憾、不甘有關的詞匯,她不在的四年,四九城發生了很多她還來不及了解的變化,這是她出生的城市,第一次讓她感覺到陌生。

    激光鏤空的雅柔白名片被陸商隨手擱置在咖啡桌上,時黎掃了眼,上麵隻有“陸商”及一串號碼,不難猜測出這是陸商的私人名片。

    他倒是把陸鶴川的脾氣學得一等一,還好他還要

    點臉,沒有照搬鶴川的所有嗜好,鏤空的花型不是梅而是勁竹,時黎沒急著收,而是等到滿頭大汗的時琴出現,才悠哉悠哉將名片慢動作塞進卡包。

    時黎確定自己的動作足夠引起時琴注意,她沒忽視時琴倏地變冷的視線、繃直的下頜線,時琴強撐著慈愛,假笑著拍了拍時黎的肩膀,“四年沒見,黎黎又變漂亮啦。”該死的狐狸精,不就一張名片,耀武揚威什麽?

    “姑媽,咱們過年不是才見過?”

    時琴一時語塞,時黎卻不想同她廢話,直截了當要求,“姑媽,咱們快點去醫院。”

    之前,時黎趕到醫院時,恰好撞上時琴表姐說話,她沒敢聲張,隻隔著玻璃層小心翼翼看一眼重症監護室裏的爺爺。老人不複過去的強硬,虛弱躺在床上,身上插滿管子,心電監護儀波動的頻率時高時低,好像下一秒就會斷氣。

    時黎想哭,卻哭不出來,她隻有一個人,身邊圍繞著豺狼,她很怕自己撐不住,很怕爺爺再也起不來,但她隻能忍耐,她必須要忍,現在的她什麽都不懂,什麽都沒有,連抗婚都要借助陸商的力量,她根本沒有可能與狠狠咬住時興集團的親姑媽爭。

    一路上,時琴主動開口緩解沉悶的氣氛,“黎黎,別擔心,我請了最好心髒科醫生,爺爺一定會沒事的。”

    想到什麽,她又柔了幾分語氣,“唉,今天姑媽為了盡快來接你,撞上一輛小皮卡,那車的主人是個敲詐勒索的外來務工人員,訛了姑媽八千塊……最近家裏也是,多病多災的,什麽事情都感覺不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東西進來了。”

    她明裏暗裏諷刺時黎是掃把星,時黎假意不知,飛快從包裏掏出一本kjv版《聖經》,這是她印度室友贈送她的護身符,時黎認真看著時琴,虔誠將手按在聖經封麵上,說:“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時琴:“……”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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