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左琴瑟低低說了一聲。


    罹夜也聽到了,他頓了頓,忽然伸手扣住左琴瑟的腰,身形一動,在幽暗的密道中如同鬼魅,快速穿行了起來。


    左琴瑟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等他再放下自己時,赫然發現兩人正停在一間方寸大小的密室之中。


    她心中奇怪,正要詢問,卻陡然聽見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從密室牆的另一邊清晰傳來。


    “左琴瑟必須死!”


    密室之中的左琴瑟聽到這話,驚得幾乎跳起,尼瑪,這是誰在咒她死?


    她立即便要朝那麵牆走去,罹夜卻一把拉住她,搖了搖頭。


    左琴瑟心中一動,冷靜了下來。


    這時,忽聽另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


    “義父,她不過是個手無傅雞之力的女子,阻礙不了大局。”


    左琴瑟瞳目微縮,這聲音,她認識!


    那說話的年輕男子,赫然是英郡王戰天。


    那麽,被他稱為義父的另一人,是陳國公無疑。


    陳國公和戰天怎會在這冷宮底下的密道之內?左琴瑟心中驚疑不定,心中卻越發冷靜了下來。


    看來,這密室後麵定然是另一密室,所以二人說的話,才會如此清晰地傳了過來。


    這時,陳國公說道:“她害死紜兒,我要她償命。”


    左琴瑟眸光一沉,果然是為了陳鳳紜,那麽今日那些殺手,其實是陳國公派來的?


    密室的另一邊,戰天和陳國公並不知道此時兩人的談話已經被當事人聽見。


    戰天英氣的眉蹙了蹙,“義父,二姐是被太子所殺,與左琴瑟無關。”


    陳國公負手而立,冷哼一聲,“若不是她設計陷害,阿紜又怎會誤傷了太子?而更巧的是棠憶在同一天被人下套,與富貴賭坊發生衝突,這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才致使太子一怒之下殺了阿紜。”


    想起剛死不久的女兒,陳國公臉色一片悲戚,他揮了揮手,“這事你不用管,左琴瑟恐怕命不久矣。”


    戰天心中忽然一跳,“您做了什麽?”


    陳國公陰沉沉笑了一聲,“恐怕左琴瑟的屍首,此刻已經躺在琉璃宮的大殿之上了。”


    戰天心中一凜,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左琴精靈古怪的笑容,他握緊了雙手,謔然轉身,朝密室之外走去。


    陳國公愣了愣,忽然喝道:“你幹什麽?”


    戰天的身影頓了頓,背對著陳國公,“義父,我不能讓您殺了她。”


    “你……”陳國公沒有想到這個一向聽話的義子,第一次忤逆他,竟是為了一個名聲敗壞的女子。


    ……


    密室這邊,左琴瑟聽見戰天離去的腳步聲,微微發愣,這煞神難道是要去救她?


    可是為什麽?


    要殺她的是他的義父,他為什麽還要救她?


    想起她們屈指可數的,不算愉快的幾次見麵,左琴瑟心中頓時一陣複雜。


    這時,對麵忽然又想起了一道聲音:“國公爺準備如何對付太子?”


    左琴瑟心中一驚,竟然還有第三人!


    而且方才的聲音,分明是曜王南宮千煜的聲音。


    這麽說,陳國公和曜王其實早已結成聯盟,連戰天都是站在他們一方的,那南宮極的勝算,豈不是很渺小?


    左琴瑟蹙著眉,想著等出去後一定要好好同南宮極商量商量,卻不料一陣濕熱的唿吸忽然噴薄在臉頰。


    罹夜微不可聞的聲音絲絲傳入她耳內,帶著揶揄的笑意,“在替你那未婚夫擔心?”


    左琴瑟麵容一凜,謔地扭頭看著他。


    這人不但知道她的身份,還知道南宮極與她的關係,更重要的是,他竟然知道南宮極的圖謀!


    他究竟是誰?


    左琴瑟眼睛微微眯起,她忽然有種感覺,這個人一定是她身邊的人。


    黑金色的麵具在跳躍的火光下閃著鬼魅的光芒,左琴瑟盯著麵具下的那雙眼睛,漆黑沉凝,卻又帶著絲絲邪氣。


    兩人隔得如此之近,近到她有把握將對麵那張冰冷的麵具揭下來。


    左琴瑟盯著罹夜,眸光沉了沉,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她不能保證,揭下麵具後,牆壁另一麵的兩人不會發現她們。


    此時,牆壁內又傳來了陳國公的聲音,隻聽他冷哼一聲,“成王敗寇,不足為懼。”


    顯然,陳國公並不認為前太子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左琴瑟冷然一笑,如今朝中陳國公一手遮天,義子戰天又掌管東漢一半兵馬,後宮又有陳皇後把持。


    可以說,這東漢的江山,一半都已盡在他掌中,他自然是不會將南宮翰澤放在眼中。


    不然,又怎會策動朝臣在大殿上逼迫謹文帝廢了太子?


    但南宮千煜似乎並不讚同陳國公的觀點,隻聽他說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況且——”


    頓了頓,才漫然出聲,“還有一隻黃雀在後。”


    他的聲音依舊溫溫和和的,瞬間便讓左琴瑟想起了那張如太陽般耀眼的臉龐,時常掛著溫潤的笑容。


    左琴瑟甚至還記得南宮極母後忌日那天,他曾隱忍的悲傷,她知道,那不是做假。


    可是現在,隔著一堵牆,他依舊用那樣溫柔的聲音,算計著自己的手足兄弟。


    這才是皇家啊!


    左琴瑟心中微涼,南宮千煜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不那麽討厭的人,雖然她知道,站在南宮極這邊就是和他站在對立麵,可卻沒有想到,這麽早便看到了他的野心和無情。


    牆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可是左琴瑟卻忽然沒了興致聽下去。


    她覺得有些煩燥,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和勾心鬥角的陰暗像是濃稠的霧氣,將她渾身包裹,讓她透不過氣來。


    什麽陰謀、陽謀,她其實真的很討厭。


    直到密室那邊傳來遠去的腳步聲,左琴瑟還在呆呆發愣。


    罹夜垂眸看了看身邊的少女,充滿生氣的五官此時不知為何耷拉著,像是快要凋零的花骨朵。


    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


    左琴瑟聽到聲音抬頭望他,好久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她抿了抿唇,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不喜歡這裏。”她說。


    罹夜戴著麵具,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過了一會,又問道:“那你喜歡哪裏?”


    “有陽光的地方。”


    左琴瑟也發現密室那邊的人走了,她推開罹夜,徑直走向出口,忽然迴頭一笑,“我喜歡曬太陽。”


    這一笑,又恢複了朝氣蓬勃的模樣,在這陰暗的密室,就像一抹光,照亮了那些角落裏的不為人知的腐朽。


    罹夜麵具下的眸子不自覺地加深了少許,隨後,不知想到什麽,笑了笑,也出了密室。


    兩人拿著火把繼續朝密道深處走去。


    嚴格來說,是左琴瑟跟在罹夜的身後,被他帶著朝前走。


    這地下密道不知是何人挖建的,從牆壁上被腐蝕的痕跡看,已有些歲月。


    左琴瑟跟在罹夜身後拐過幾條小道,不禁問道:“琉璃宮的地下為何會有密道?”


    曜夜舉著火把,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沙啞著聲音說道:“琉璃宮是先帝為寵妃璃妃特意建造,本沒有這地下密室,璃妃寵冠六宮,得先帝一人專寵,卻不料竟是齊國派來的探子,朝中許多機密要事都被泄露出去,當時,朝中大臣一致要求立即處死璃妃。”


    左琴瑟想起左綰鈺說的話,於是接口道:“所以,璃妃就用白綾在琉璃宮的大殿上上吊自殺了?”


    前南的罹夜突然嗤笑了一聲,譏道:“那不過是先帝為了掩蓋真相而放出的謠言,先帝雖痛心璃妃的背叛,卻終究於心不忍將她處死,便在琉璃宮下麵建了這密室,從此,璃妃便在這密室之下生活。”


    “竟然是這樣?”左琴瑟情不自禁地驚唿一聲,轉念一想,又不對,左綰鈺說過這琉璃宮後來住過別人。


    像是迴答她心中的疑惑般,罹夜又說道:“為了讓人信服璃妃真的死了,先帝還先後將琉璃宮賜給過數人,但每次都是沒住幾天,琉璃宮的主人便莫名其妙地死在殿中,漸漸的,琉璃宮便成了一處兇殿,再也沒人敢靠近這裏,也保證了璃妃的安全。”


    左琴瑟震驚地聽著這個真相,沒想到外麵謠傳的兇殿竟是先帝一手促成,她皺了皺眉:“沒想到先帝竟是個癡情種,可是為了一個人的安全,殺死那麽多無辜的人,也太殘忍了。”


    罹夜沒有說話。


    左琴瑟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眉目一動,“你怎麽對先帝的事如此清楚?”


    眼前這男子竟對這宮中秘聞的始末都一清二楚,實在叫左琴瑟無時無刻不在懷疑他的身份。


    聽到左琴瑟的問話,罹夜身體一僵,突然側過身來,低啞道:“到了。”


    微弱的火光下,他讓開了身體,而當左琴瑟看到他身後一幕時,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


    緊閉的密室之中,透過鏽跡斑斑的鐵欄,一個男人正被兩根手臂粗細的鐵鏈貫穿了琵琶骨,緊緊鎖在牆壁之上!


    左琴瑟啞然失聲,胸口好像被突然捅了一刀,她看著那個男人,無法控製地滑下了兩行痛苦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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