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句話,衛患如足下生風,一個箭步跨過了教室門前所剩的最後一張桌子,直衝向洞開的大門。


    “十分鍾以後記得迴來上自習!你要是不迴來我就和老師說你把你的片子落在醫院迴去取了啊!”方可凡看著他的背影,遠遠的喊了一聲。


    衛患向他比了個拇指,撒腿就跑,由衷的感覺到了有個隊友的好處。


    目送著衛患沿著走廊跑遠,方可凡慢悠悠的搖著腦袋,衛衣上尖尖的虎斑貓耳抖了抖,襯得他比實際的年齡小上許多。


    “沒想到吧,人家根本就不接你的茬,直接就跑了。”


    他幸災樂禍的看了裴寒一眼,跳上了他的桌子。


    目睹著一桌子工整清晰的題目被方可凡碰亂,金尖的鋼筆甚至濺出了一片墨水,裴寒卻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氣急敗壞。


    他微微一笑,從灰色的襯衫口袋裏拿出一塊米黃的手帕,伸手遞給了方可凡。


    “你碰到我的鋼筆了。”


    方可凡剛想發表一套長篇大論,抬起的目光無意中對上了裴寒冰藍色的眼睛,封凍的冰層沉積在他的瞳仁裏,方可凡看著那一片刺骨的藍色,在二十三度的室內打了個冷戰。


    他突然想起,裴寒有個非常出名的特點,就是睚眥必報。


    方可凡一把奪過手帕,嘀嘀咕咕的擦著桌子上的鋼筆印子。


    “多大點事兒啊,你自己動個手會死嗎,架子真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裴寒彎了彎眼睛,屬於東方人的柔和線條將他的相貌修飾的格外幹淨溫和,“你的褲子蹭上墨水了,看它的材質,似乎是很容易暈染的類型。”


    方可凡一低頭,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上果然已經泅開了一大片墨水,還都是在他坐過的部分。


    方可凡猛的跳下桌子,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


    裴寒卻隻是笑了笑,收迴了剛剛發過短信的手機。


    這一聲哀鳴當然沒有被已經跑到了樓下的衛患聽見,但是此時此刻,他內心的絕望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剛剛的方可凡。


    “你幹什麽呢!沒長眼睛啊!”


    看著剛剛被自己撞飛三步,手裏的煙頭還掉進了自己後脖子的瘦削少年,衛患深深的覺得,自己大概是要被群毆了。


    “我趕時間。”他簡短而酷炫的向著對方一低頭,故計重施,撒腿就跑。


    但是這一次,他的運氣明顯沒有在教室裏的時候好。


    滾燙的煙頭順著他的領子滑進了背部,燙的衛患猛的一轉頭,一拳砸向了對方的鼻梁。


    然而迴應他的是一雙滿是傷痕的手,對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掌心裂開的繭子鋒利的如同刀片。


    “你往哪兒跑去?”


    衛患剛剛的一拳也隻是條件反射,他看了看對方直逼一米九的身高,又看了看他好像剛放出來的寸頭,誠心誠意的道了個歉:“不好意思,我真趕時間,你看你也扔了我一個煙頭,就算了吧。”


    “老大,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你一個煙頭他一個煙頭,挺公平的,人家趕時間呢,你就別攔著人家了”一旁穿著一件綠t恤的小弟重重的點了點頭,去掰抓著衛患的那隻手。


    “你懂什麽你,一邊去。”一米九毫不客氣的從褲兜裏抽出另一隻胳膊,一巴掌打在了綠衣服的後腦勺上,“剛才我老大給我發短信,讓我攔住這小子,跟煙頭有什麽關係。”


    “哦……哦。”小弟暈頭轉向的點點頭,“老大,我就不懂了,你一個學田徑的,老跟著那個學射箭的混什麽啊。”


    一提射箭,衛患就全明白了,想都不用想,這個一米九保準是那個裴寒派來攔他的,不過他這麽兩人攔著他是想幹什麽?打群架嗎?


    迷糊了一會兒,旁邊綠衣服的小弟終於找到了方向,慢悠悠的站直了身體。


    看到那個堪稱恨天高的高度,衛患的心唰的就涼了,感情這不是打群架,這是打地鼠。


    “幹嘛,想打架啊,我報警了啊。”衛患掏出手機,一臉警惕。


    “誰和你打架,這都什麽年頭了還打架,你垃圾小說看多了吧,一揮手就有一百個小弟抄著鋼管到你樓下啊。”一米九露出了一個幾乎稱得上是鄙視的神情,把衛患噎的半死不活。


    “我老大讓我告訴你,你不是新到這兒來的嗎,為了衡量一下你的專業水平,明天九點到訓練場上考個試,這樣方便教練給你製定適合你的訓練計劃。”


    “就這樣?”衛患有點不敢相信,很難想象,裴寒這麽一副不是人的架勢,幹的卻是正兒八經的人事。


    “不然呢?”一米九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再請你吃頓飯炒倆菜啊?”


    “不用了。”衛患誠懇的搖了搖頭,“我怕把你們吃窮。”


    “你還能把我老大吃窮,我有天和他去吃飯,有個叫什麽蟹黃包的,我以為是家門口包子鋪那種,十塊錢五個,就點了二十個,結果八十八一個,我老大都巍然不動,還讓我喝點水,別幹吃。”


    “這麽好啊,你老大還收小弟嗎?”衛患覺得這個一米九可能有點傻,頗為複雜的接了一句。


    果然,一米九恍然未覺:“應該還收吧,不過肯定不收你,你細胳膊細腿的,當沙袋都嫌咯手。”


    “還有什麽事兒嗎?”衛患基本上確定了,這人根本就是個傻大個,原本還殘存的一點恐懼心理頓時煙消雲散,簡單幹脆才開始趕人,“沒事兒靠邊吧。”


    知道這兩個人的平均智商區間,衛患這個靠邊兒說的格外有底氣:“我趕時間。”


    “你趕時間啊。”一米九看了他一眼,把手機塞進了口袋,向著他走了過來,垂頭喪氣的,看起來像一隻濕了毛的大狗。


    “我還趕時間呢,我今天要跑三千米的,還沒跑完就被老大叫下來堵你。”他一邊嘀嘀咕咕的碎碎念,一邊從口袋裏又摸出了一根煙,愁眉苦臉的抽了一口,“迴去晚了又得加訓,六千米啊,那是人跑的嗎,我幹脆多安倆腿改名叫赤兔算了。”


    “那你趕緊起來啊。”衛患忍不住笑了,看見前方投下的巨大陰影,順手踢了他兩腳,“堵這兒當門神也沒人替你跑。”


    “這不是有事兒嗎?”一米九一聲歎息。


    “啥事?”衛患心不在焉,致力於將他推離原地的事業。


    “剛才我老大是不是叫你了?”他一胳膊搭上了衛患的肩膀,愁眉苦臉的拍了他兩巴掌。


    “是啊,他明顯的要找我茬。”衛患看他的神情,估摸著他也遭遇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待遇,不由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還好我跑得快,不然我可能頭都飛……”


    衛患的聲音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嚨深處。


    沉重的膝撞砸向了他的小腹,他難以置信的張了張口,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沫。


    剛剛還和他談笑風生的一米九,依舊是那樣愁眉苦臉的神情,看他的眼神也是挑不出一絲敵意的普通。他平靜的收迴了施暴的膝蓋,但是下一秒,他搭在衛患肩上的手臂猛地使力,將他結結實實的撞向了冰冷的水泥地。


    他憂愁的歎了口氣,一腳踩上了衛患的小腹,慌忙撣掉了險些燒到手指的煙灰。


    “其實我也不願意做這檔子事兒,你說我這麽大一人,打你跟虐待兒童似的。”


    “下次記住了啊,我老大這個人吧,心眼挺小的,尤其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無視他。”


    狂風驟雨一般的打擊降臨在衛患的身上,看著對方一臉坦然,猶如幹脆沒有將他當作活物的神情,他停擺的大腦終於反映出了如今的狀況,腹部的絞痛讓他的眼前一陣模糊,他張了張口,咬緊牙關,一個字也沒有說。


    自小,他的父母就教育他,如果與人發生爭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也許人家根本不介意帶來的麻煩,也根本無所謂所要付出的後果,但是在衛患家裏,望子成龍的龐大開銷,永遠處在社會下層的低廉收入,已經無數次發生過這樣的情況,而除了陳瓊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對他的反抗予以讚同。


    “對了。”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暫時停下了動作,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皮夾。


    “知道你家裏沒錢,看病都要問人借,我打你這一頓,這點錢就給你拿去當醫藥費了,也省的你不好交代。”


    他臉上的神情是十成十的誠懇,帶著理所應當的施舍神情。


    皮夾丟在了衛患的臉側,滾落到狹窄的牆壁。


    衛患看著散落出的幾張紙幣,終於,慢慢的,慢慢的,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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