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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3:針


    妖華不客氣地穿上雪白地襯衣,大大地籠罩在身上,看起來很是可愛,然後她望著隻穿一件白色背心的笑愚:“喲,笑愚,你怎麽身材變好了?”


    笑愚:“那是,我最近健身了。”


    妖華:“效果這麽顯著?”


    你要是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猛妞輪著蹂躪,你效果也顯著!笑愚心裏這麽迴答,表情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妖華:“為什麽要慶幸這車有空調?聽說現在地火車大部分都裝空調了。”


    笑愚:“哦,以前很多車都沒有。”


    妖華:“那你以前有沒夏天坐過沒空調的車?”


    笑愚:“有很多次。”


    妖華:“天呐,那日子該怎麽過啊?”


    笑愚:“該怎麽過怎麽過。”


    妖華想象著笑愚在夏日地火車中汗流浹背的模樣,最後覺得無法想象,問:“你那樣有意思嗎?”


    笑愚笑了:“沒意思,幾個朋友都說我幼稚,老是長不大。”


    妖華:“就沒人誇你放蕩不羈我行我素?”


    笑愚:“沒有。”


    妖華:“不科學啊,有些姑娘不是很喜歡這類男的嗎,你沒用這一招泡妞?”


    笑愚:“有啊,現在就用了這絕招。很不幸,你剛好是第一個知道這一切的妞。”


    妖華呆了呆,認真看了笑愚很久,然後說:“去死,老娘不吃這一套。”


    笑愚:“我也沒指望你會吃這一套。”


    妖華突然問:“是哪個傻瓜說你幼稚的,我怎麽一直覺得你老奸巨猾呀?”


    笑愚:“是嗎?”


    妖華:“是啊,我想來想去,這應該是你性子裏比較漂泊的一麵,跟什麽成熟、年齡沒關係。我舅舅四十多歲了,平時上班跟老學究似的,私底下也就跟你差不多,特愛折騰。四十歲的時候還鬧過一次離家出走,鬧得他老婆兒子滿世界找他……”


    人們總願意相信身邊活生生的例子,就好比妖華的舅舅。


    那位大叔在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吹牛,到老了也一樣。隻不過當年他喜歡說‘去年我怎麽怎麽樣,前年我怎麽怎麽樣’,而現在的開場白則變成了‘想當年,我~’……一個人的性格總是如此難以改變,不管年紀多大都這樣。


    “你舅舅很有性格。”


    笑愚笑了笑,逐漸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人始終得為自己活著。


    妖華望著窗外疾馳而過的樹木房屋行人,這才感到了一點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可以理解為恐慌,夾雜著一種莫名的興奮。


    於是她問:“我們去哪裏?”


    笑愚:“不知道。”


    妖華:“這車開往哪裏的?”


    笑愚:“我沒看清楚,你看清楚了沒?”


    妖華:“我也沒……”


    笑愚:“不用急,一會兒喇叭裏會有播音提示。”


    不自覺地盯著笑愚的眼睛,妖華:“你倒是很有經驗,有多少次這種經曆了?”


    笑愚:“記不得了,很多次。”


    妖華突然覺得自從上了火車後,笑愚就和往常不一樣了。從前那種扯淡的語氣沒在他嘴裏出現過,他平靜的像死水,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仔細用演員的自我修養研究了一下對方,妖華發現笑愚好像沒什麽功夫演戲,不由悲天憫人地想:可憐地孩子,難道受打擊了?


    想了想,妖華問:“你以前折騰那麽多次,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


    笑愚:“嗯,有點多。”


    妖華:“都去過哪兒,說清楚呀!”


    笑愚:“記不得了,應該有大半個中國……”


    妖華沒發現自己瞳孔在收縮,接著問:“那得折騰多久啊?”


    笑愚:“剛好兩年。”


    妖華一驚:“兩年的時間,就這麽一直坐火車?”


    笑愚:“也不是,到一個新地方就會閑逛一段時間,覺得沒意思了又走。算起來。差不多倒是有一年的時間都在火車上……


    妖華:“那買火車票的錢也得不少吧,你是地主地兒子啊?”


    熊傲愚終於笑了,眼睛看著窗外,像是在緬懷過去,緩緩道:“也不是。那年月的火車管理沒現在這麽嚴格,經常可以坐霸王車。”


    實際上笑愚謙虛了。他從前到一個地方隻要一塊錢,過程是這樣的:


    先花一塊錢買一張站台票,搞得自己像要和誰依依惜別的樣子,看見列車員不是很嚴格的,混上車再說。碰上嚴格地,就衝著人頭濟濟的窗口瞎叫什麽路上要小心啊你身子不好啦!必須叫得引人注意。否則就白叫了。


    然後突然一拍大腿,摸出一瓶藥。對列車員說:我老婆有身孕地,忘記帶xx牌什麽藥了,我得去給她。列車員看笑愚貌似老實巴交的,又聽說他老婆有孕在身,頓時產生母性的憐憫。揮手放行。


    笑愚混上火車以後,直奔前麵的車廂。那個時候的車,和文革時候免費去北京見**的車一個德行。


    笑愚要擠在人群之中十幾個小時甚至更長。晚上無法入睡,就看著一個一個昏暗地小站過去。在到達大站停車的時候,被四周無法動彈地人群擠得渾身難受的笑愚看見對麵停的就是一輛橘紅的空調車的軟臥車廂,正向著市方向駛去。


    每每這個時候,笑愚就會想起許巍地歌:“你在我的心裏永遠是故鄉,在異鄉的路上每一個寒冷地夜晚,這思念它如刀讓我心痛……”


    接著笑愚會無限悲傷地想,傲珊可能正躺在溫暖的床上,懷裏抱著她向來喜歡的絨毛熊,沉沉睡去。


    在午夜兩三點的時候笑愚通常會晃晃悠悠地醒來,看見行李架上都睡了人,然後想像:如果給我一個空間,如同傲珊抱著的那個絨毛玩具這麽大小的一塊地盤,我他媽就能睡得很舒坦了!


    妖華就聽不得霸王車這三個字,賊頭賊腦地四處看了看,低聲問:“你說,咱們在火車上能不能吃霸王餐啊?”


    笑愚一愣,說:“就算有霸王餐我也不敢動啊,吃火車上的飯菜,那得有一定的勇氣才行。”


    妖華一想也對,報刊雜誌上都說火車上的飲食不衛生,頓感失望,苦著臉道:“可是,我餓了……”


    笑愚:“你中午沒吃飯嗎?”


    妖華:“我……飯都沒吃。


    “那你等等。”


    笑愚起身,揚長而去。


    妖華總覺得今天很怪,前方那個男人的背影看起來說不出,這才是她的。


    但是很快妖華又鄭重地警告自己,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


    過了一會兒笑愚迴來了,手裏拿著餅幹和礦泉水,說:“先湊合一下,實在憋不住了,一會兒咱們下車吃大餐去……”


    妖華正餓的不行了,聽到這話口水流了一地,問:“什麽大餐?”


    笑愚:“我也不知道,逮著什麽特產就吃什麽,也不枉去了那地方一趟……道下一個大站是什麽地方,到時候咱們碰運氣吧。”


    妖華眨著眼睛想了想:“隨機性這麽強?不過老娘突然發現,這種生活好像很滋潤。”


    笑愚笑了笑:“那是,要吃大餐吃的身上一毛錢都沒了,那才刺激!以後一路小跑迴去,要不就去偷一頭小毛驢,騎著迴去。”


    妖華:“這麽拽,你騎過毛驢呢?”


    笑愚眼裏閃過一絲憧憬,悠悠道:“騎過一次,那時候感覺真他媽好,就跟古代詩人似的,很漂泊。聽過陸遊讚賈島的那首詩沒,‘身上衣裳雜酒塵,遠遊何處不**。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當時好像有那麽點意思。”


    妖華懵了,好半天才訝然道:“喲嗬,沒看出來,你還是文化人啊?”


    笑愚臉上有點掛不住,悻悻道:“別這麽說,也就偶爾會冒充一迴文化人,順手抒發一下感情。”


    妖華問:“後來呢?”


    笑愚幹笑了幾聲,隨後一臉沉痛:“別提了,我還沒騎多遠,後麵就有幾個農民大伯揮著扁擔追過來了,哥們兒嚇得撒丫子就跑……那是我這輩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妖華抱著肚子笑趴在車窗前那小桌子上,腦子裏浮現出笑愚被一群人揮著扁擔鋤頭追殺的畫麵,笑了半天也停不下來。


    笑愚對於那一幕的感受,比妖華更清晰無數倍,他也忍俊不禁地笑了。這一刻,突然發現,自己生命中值得去追憶和緬懷的東西,不僅隻有傲珊,還有很多很多。


    兩年前有人曾經對笑愚說了一句話:“兄弟,當你真正成為過來人的時候,過去的苦和痛,血和淚,都是可以笑著去迴顧的。”


    以前笑愚不太明白這句話,現在他全明白了。


    望著妖華,笑愚笑得很開心。


    原來生命中已經成為過去的東西,都是值得追憶的。


    東部大陸——密室


    門後是一間密室,和鬆莊的“兵塚”一樣,裏麵放著各種形狀的利器。不同的是,很多兵器還是半成品,或者雖然是成品,卻還從來沒有在東部大陸上露過麵,正靜靜地等待買家慧眼識英雄。一句話,都是待守閨中的利器。


    但是,如果你認為這些兵器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那就大錯特錯了。正因為是新造的,所以很多兵器用了目前最先進的工藝,極富創造性和想象力,比如,一把長刀,刀柄占了三分之二,刀身僅為三分之一。一根雙截棍,其中一截配了一根刺,另一截配了一個鐵鍁,與傳統的截然不同。


    東部大陸上夢想得到這些出類拔萃兵器的人,大有人在。很多人拿著大把大把的銀子,排著隊大老遠來買。因為實在不堪其擾,才遷到了這條不起眼的、外人難以找到的古街,店鋪外還故意掛放著日常耕作生活所用的犁耙鋤梆、刀剪鐵鍬,作為掩飾。不是一般的貴賓,就是一塊鐵也買不到。


    致遠一進入,眼睛就在閃光,不由對卞公子另眼相看,肅然起敬。


    白麵無須、溫爾文雅的卞公子看著這些兵器,就象在看自己的孩子,充滿了自豪和欣喜。這裏麵的很多兵器都是他一手研究策劃製圖,由鐵匠們精心打造出來的。


    作為卞大師唯一的弟子,深得大師真傳,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刀劍森森。


    密室中間一個非常顯眼的地方,放著一個裝飾著似滿天繁星、晶瑩璀璨的名貴鑽石、極其精致的小匣子,最獨特的地方,是匣子上有一把外形奇怪的鎖,鎖上麵雕刻著一行鎦金小字:一生一飾、一生一針。


    “這裏麵裝的就是‘針’。”卞公子指著匣子說。


    致遠也算是沉得住氣的人了,心裏還是呯呯直跳,手心出汗。經過曲折漫長的尋找,終於和“針”近在咫尺――“針”是什麽樣子?是不是和曆史上專諸刺王僚所用的著名的“魚腸劍”差不多?


    卞公子介紹說:“這隻匣子上麵鑲嵌有二十八粒價值連城的鑽石,每一粒都可以讓一個普通的家庭舒舒服服地過上幾輩子。”


    出身官家、見多識廣的袁梅一旁點頭說:“嗯,看得出來。”


    卞公子傲然說:“可是,這二十八粒鑽石加起來,也不及一根‘針’的價值。”


    “針”怎麽會這麽值錢?


    “這個匣子有什麽特別?你們看出來了嗎?”卞公子問。


    袁梅仔細看了一下:“嗯,這個匣子是用深海玄鐵製作的。這種玄鐵製成的物品,無論你用什麽大錘也砸不爛。”她說:“除非你用熔爐,在極高的溫度下,玄鐵才會慢慢熔化,可是這樣高的溫度,玄鐵溶化了,裏麵放的東西想必也溶化了。”


    “對,夫人說的不錯。”卞公子說:“所以,如果沒有打開這把鎖,即使得到了這個匣子,也無法得到‘針’。”


    致遠說:“這把鎖有什麽特別?”


    “門鎖必為魚者,取其不暝守夜之意。這種鎖源自漢代的鐵製三簧鎖,同樣用玄鐵製成,唯一不同的是,這把鎖經過了精心改進,是一種密碼鎖,需要輸入密碼才能開,錯了一步都不行。”


    “密碼鎖?也可以解碼吧。”致遠說:“我可以反複試吧,總有一次會試成功。”


    “不行,隻要錯了一步,鎖就會自動卡住,必須要用另一套密碼才能解開,並且不能超過三次,三次之後,任何人都不能打開了。”卞公子說:“所以,每次開鎖都是一件大事。”


    袁梅說:“這組密碼是不是一生一飾、一生一針八個漢字?”


    “是的。”卞公子微笑,看得出來很欣賞袁梅:“一般的密碼鎖隻有四個漢字,組合出來的密碼不夠多,保密性要差一些。極使如此,也很難破解了。”他說:“這把鎖有八個漢字,分別銘刻在八個輪上,構成密碼,打開要時將小輪轉到設定的組合和位置才可,其難度,天下無人可解。”


    致遠說:“既然如此,你解鎖的時候,要不要我們迴避一下?”


    “不用。”卞公子說:“我這次解開之後,會立刻再設置新的密碼,普天之下,一樣除我之外,沒有第二人能打開。”


    致遠歎為觀止。


    卞公子先淨了手,焚香品茗,方才開始解鎖。他做的很認真、仔細、謹慎,很慢。他的手指修長、靈活、穩定,沒有指甲,指尖有繭。


    看一個人的手指,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職業和地位。比如,一個農民和一個商人的手指就有很大的區別。農民的手指粗糙、纖陌縱橫,商人的手指肥肥胖胖、白白生生。劍客的手指穩定,書生的手指纖細,琴師的手指靈活,小姐的手指柔弱。


    匣子慢慢打開了。


    裏麵會不會出來一片“暴雨莉花針”?


    匣子裏麵放的是一個黃色的錦緞小包。打開,又有一張宣紙折疊而成的小包,卞公子慢慢展開宣紙,終於露出了黑色的“頭發”。


    “這就是‘針’?”致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卞公子說。


    “這麽細?”


    “對。細如發,纖如絲。”


    在致遠的想象中,兵器製作就是打鐵,就象他來之前花了一兩銀子,請隔壁的趙鐵匠連夜打造的一把普普通通的三尺長刀。現在正掛在他的腰間。


    打鐵就象一支激昂的樂曲。風箱拉起,曲子奏響。隨著加熱的需要,風箱會在平緩均稱的節奏中加速,強力的節拍中充滿希望。灶中的火苗,一起隨風箱的節拍跳躍,在勁風的吹奏中升騰。待鐵器熱至彤紅,鐵鋏快速夾至砧台,一番鐵錘上下,一串釘鐺聲響,一陣汗雨飄下,那鐵件便成為匠者的理想器物。再把鐵器放入水槽內,隨著“吱啦”一聲,一陣白煙倏然飄起,淬火。


    ――打鐵怎麽能打出頭發一樣細的“針”。致遠合不攏嘴:“你是怎麽製成的?”


    卞公子解釋說:“最早的兵器鍛造是源遠流長的青銅,商代出現了鐵刃,是用隕鐵鍛成。在春秋戰國時期,有了生鐵冶煉,外麵鋪子的犁頭就是用生鐵鑄造的。《戰國策,韓策一》說:‘韓卒之劍戟,皆出於冥山、棠溪、墨陽、合伯、鄧師、宛馮、龍淵、太阿。皆陸斷馬牛,水擊鵠雁,當敵即斬。’這些鋒利的劍戟,均為鐵所製。”


    “但是,‘針’不一樣,用的是煉鋼技術。”


    致遠說:“鋼?”


    “對,鋼。”卞公子說:“煉鋼技術在春秋末期和戰國初期就出現了,以塊煉鐵為材料,在反複鍛打塊煉鐵的實踐中,人們又總結出塊煉鐵滲碳成鋼的經驗。這裏最關鍵的就是滲碳。因塊煉鐵質柔不堅,滲碳塊煉鋼又太堅硬,人們又發明了煉鋼的淬火工藝,進一步提高了塊煉鋼的性能。”


    ――“《管子,海王篇》說:‘一女必有一針、一刀’。可見,針很早就有了。”


    ――“百煉成鋼、千錘百煉的成語也由此而來。”


    “準確地說,這隻是‘針’的複製品,並不是真正在‘針’,但性能上與‘針’相差不遠。”卞公子說。


    致遠吃了一驚:“複製品?”


    “是的。”卞公子說:“因為我也沒有見到過真正的‘針’,見過真麵目的人都死了。我也是根據師傅死後留下的片言治鐵日誌,花費了大量心血,方才找出最佳配方,並且借鑒了‘百煉鋼’技術。”


    “‘百煉鋼’是什麽?”致遠問。


    “就是增加了反複加熱鍛打的次數,至少要達到一百次以上,這樣既可加工成型,又使夾雜物減少、細化和均勻,大大提高了鋼的質量,否則,你根本無法製造出如絲如發的‘針’。”


    袁梅也表示非常佩服,問:“你製造了多少‘針’?”


    “隻有這一點,就是你們現在所看到的這些。”卞公子說:“我們沒有更大的財力和人力。”


    “我資助你呢?你們完全可以製造出更多。”袁梅說。


    卞公子的表情變得很嚴肅:“製造刀劍一向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重中之重的事情,它的發生和發展,進退和起落都是和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發生和發展、興衰和榮辱息息相關。我們雖然一技在身,可也不能隨意生產。”


    “我明白。”袁梅說:“可是,我需要大量的‘針’,我可以給你很高的報酬。”


    “其實太多了也沒有用。”卞公子說:“因為‘針’太細太小,必須要有極高的術法才能使用,在一般人手裏,同拿一根繡花針差不多。”他歎了一口氣:“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完全了解‘針’的用法。”


    袁梅很失望。


    “真正術法極高的人,什麽東西都可以作武器,反而沒有必要擁有‘針’。”致遠說:“是不是可以這麽說,‘針’的作用並不象外界所想象的那麽大?我們花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尋找‘針’,其實並沒有什麽意義。”


    “也不能這麽說,‘針’作為一種利器,當然很有用。”卞公子說:“它能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殺人於無形無影之中。傷口隻有一個很小的紅點,不特別仔細,根本察覺不到。”


    “嗯,我見過二塵的傷口,確實是這樣。”致遠說。


    “二塵?”袁梅說:“是不是那位十年前從東部大陸上失蹤、以輕功、跟蹤、偵察、化裝聞名的二塵?”


    “是的,就是他。”致遠說:“我在暴風城見過他的屍體,他的光頭上僅有一個很小的紅點。”


    “這就對了。”卞公子指著泛著耀眼銀光的“針”說:“東部大陸上想得到它的人大有人在,常常絡繹而至,不絕於途。也因為如此,我們才隱居在這老街之中,求幾日安寧。”


    袁梅真誠地感激說:“謝謝你讓我們看到了‘針’。”


    卞公子眼神熱烈:“除了夫人,我絕不會輕易示人,我對夫人的情意,夫人難道看不出來嗎?”幸好致遠在旁邊,不然的話……


    袁梅笑了笑,低頭不語。


    “對了。”卞公子猛然想起一件大事:“你真的是致遠?”


    “是啊。”致遠拍拍胸口:“貨真價實,如假抱換。”


    “致遠用的是‘天涯’劍,我怎麽沒有見到?”卞公子很奇怪。


    致遠苦笑:“丟了。”


    “丟了?”卞公子很驚訝,有點不相信:“東部大陸上一直流傳你術法很高,怎麽會連劍都掉了?”


    這樣的事情說出來,確實沒有多少人相信。卞公子很遺憾:“聽說,‘天涯’劍是‘針’的克星,如果今日見到了此劍,說不定我能完全破解‘針’的用法和所有秘密。”


    致遠也感到很遺憾,他相信,“天涯”劍遲早都會迴到自己身邊,僅僅是時間早遲而已。


    是的,隻要你心中有劍、心中有勇、心中有愛,何必非要整天劍不離手、手中舞劍?


    劍本鐵器、劍本無性。


    關鍵是用劍的人。


    後來,致遠專門就那天的所見所聞向神眼先生請教。在荒蕪的東部大陸道路上,神眼隻是一個沉沒在荒草中的名字,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名字都談不上,但是在相劍行業卻絕對是如雷貫耳的名字。


    ――他是權威中的權威。


    你真的看到了‘針’?”神眼不相信。


    “當然是真的。”


    神眼肯定地說:“那一定不是真正的‘針’。”


    “嗯,那是‘針’的複製品,不過,纖毫畢露,和真正的‘針’幾乎沒有區別。”


    “你們都錯了,而且錯的厲害。”神眼說:“‘針’是一把非常邪惡的劍,凡是見到‘針’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


    “我也聽說過這個傳聞。”致遠說:“可是,我現在不是同樣活得好好的嗎?”


    “那是因為你見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針’,這個世界上唯一見過它而又活下來的人就是我。”神眼凸著慘白色的,既看不見眼珠,也看不見瞳仁的眼睛,用一種幾乎沒有情感的聲音慢慢地說:“我的眼睛就是因為看到它才瞎的。”


    “啊。”致遠大驚。


    神眼說:“我雖然看到了它,卻永遠失去了眼睛。”


    “你看到的是什麽?”致遠急切地問:“它是什麽形狀?”


    神眼忽然流露出一絲深深恐懼:“我隻看到了一片白茫茫、極其刺眼的光。”


    “隻有一片光?”致遠合不攏嘴。


    神眼忽然問:“離心最近的地方是什麽?”


    致遠說:“當然是胸口。”


    “不對,是眼睛。”神眼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你心裏想的什麽,首先會從眼睛上表現出來。”


    “嗯。”致遠也認為有道理。


    “‘針’殺人就是通過眼睛。”那天想起來,神眼仍心有餘悸:“我一見到它立刻發現不對頭,馬上閉上眼,幸好我及時閉上了眼睛,否則,我失去的將不隻是眼睛,而是生命!”


    致遠倒吸了一口涼氣:“‘針’真的如此可怕?”


    “是的。”神眼說:“我給你一個忠告,這輩子最好不要見到它,離它越遠越好。”


    “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它。”致遠說:“我該怎麽防範?”


    “如果你一定要找到它,就一定要帶上你的‘天涯’劍。”


    “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致遠不死心。


    “沒有,絕對沒有。”神眼說的非常肯定。


    神眼說:“否則,你就是死路一條!”


    致遠黯然。


    “我瞎了眼睛是一種很特殊的例外。”神眼說:“真正的‘針’殺人根本沒有傷口,連一個小紅點也沒有!”


    “一點傷口也沒有?”


    “是的,一點也沒有,因為它殺的是你的心,而不是你的人!據說,死在它之下的人,臉上還遺有笑容,仿佛死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神眼說:“作為一個相劍的專家,我自然對名劍有一種強烈的渴望,總想一睹為快,尤其是這把號稱‘世人沒有一個活人見到過的劍’,當時,為了一睹此劍真容,我用盡心思,四處打聽,弄得常常夜不能寐、對天長歎。”


    “經過曆時多年尋找,終於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看‘廬山真麵目’的機會。”他語氣虔誠,還有一絲感激:“雖然我失去了雙眼,卻絕不後悔!”


    致遠完全能夠理解一代相劍大師想見“針”的心情,那近乎是一種朝聖一樣的虔誠,那是一種不能見到,則終生遺憾的心情,那是即使如飛蛾赴火,也在所不惜的壯烈――僅僅為了追求這一瞬間的光明,相信它能照亮灰暗的一生!


    “對付‘針’最好的方法就是它本身。”致遠想了想,說:“卞公子是卞大師唯一的弟子,深得大師真傳,隻要給他一點時間和機會重新開始,相信一定會鍛造出真真正正的‘針’,到時我們就會找到對付‘針’的方法,以牙還牙,以‘針’對付‘針’。”


    “你的想法,我早就想過,很多人也試過,都失敗了――‘針’並是象你所想的那麽容易鍛造。”神眼說。


    “為什麽沒有成功?鍛造是一件實踐性很強的工作,隻要我們反複實踐,相信能找到研製‘針‘的方法。”致遠說。


    “你說的不錯。但是,僅有幹勁是不夠的,還要掌握很多治鐵技藝。”神眼說:“而且,技藝也僅僅隻是其中的一個條件而已。”


    “比如卞公子就隻學到了師父治鐵的技藝,而沒有學到精髓。”他說:“就象寫一首詩,除了幹勁、技巧之外,還需要悟性、想象力和激情。”


    “嗯,”致遠點頭說:“應當是這樣。”


    “鐵件從爐中取出,需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所有程序,不然鐵件一涼,軟性盡失,縱然你有再大的力氣也無計可施,隻好重新迴爐。”神眼說:“這又似寫散文,要如行雲流水,自然而為,一氣嗬成。”


    “因而,太急躁或者四平八穩、慢呑呑的人,無法從事這項工作;同樣,書生氣甚濃的人也幹不了這種工作。”


    “卞公子就是書生氣太濃,技巧有餘而經驗不足,光有理論是不行的。”神眼說:“可是這些都不算是最重要的因素。”


    致遠忙問:“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麽?”


    “最重要的因素是生活的沉澱。”神眼說:“就象寫小說,如果你沒有生活的積累和沉澱,你寫不出一部好的作品,也冶煉不出一件好的利器。”


    “卞大師也是晚年曆盡蒼桑,嚐盡人世坎坷百味,才將鑄幽魂與電所剩下的精鐵鑄成了最後的‘針’。”


    “幹將、莫邪鑄劍,爐中采自五山**的金鐵之精無法熔化,鐵英不化,鐵汁不流,劍就無法鑄成,後來莫邪投身於爐,以自身的血氣,熔化了精鐵,終而成劍――卞大師鑄‘針’也遇到了一個的難題,就是如何讓它以小小之體賦予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他用了兩種東西。”


    致遠聽得入了迷:“哪兩種?”


    “一種是‘情絲’,一種是‘俗塵’。”神眼說:“卞大師斬‘情絲’,斷‘俗塵’,眼看方要成劍。”他歎了一口氣:“可是,卞大師忘記了一點,就是自己還不是出家人,修行遠沒有達到‘禪’的境界,他年青時風流倜儻,周遊幽魂煙花之中,欠下了太多的情債,因而一時無法完全斬‘情絲’,中年時春風得意,介入了太多的恩怨和仇恨,一時那裏還能斷‘俗塵’?”


    ――“一句話,就是還沒有完全看透紅塵情感,而這恰恰是鑄劍最忌諱的。”


    致遠問:“後來怎麽樣?”


    “後來出了意外,‘針’出爐之前誘發了卞大師邪惡的一麵。”神眼聲音透著蒼老與無奈:“人有善良的一麵,也有邪惡的一麵,關鍵在於你如何為人,如何處事,如何控製自身的邪惡。”


    ――“有的人平時可以控製住邪惡的一麵,可是,一旦遇到外因誘惑,就似打開了一個盒子,妖魔鬼怪都放出來了。”


    ――“卞大師就似莫邪投爐,以自身的生命和誘發的邪惡,鑄成了最可怕最邪惡的‘針’!”


    ――“所以,‘針’絕對是獨一無二、可遇而不可求的。”


    致遠不勝感慨噓籲。


    老街。


    袁梅不顧卞公子的一再挽留,堅決起身告辭,和致遠一起離開了老街。卞公子滿臉失望,依依不舍站在街頭,一直到兩人消失在古街的盡頭,還在揮手,舍不得迴去。小秋推著獨輪車,載著袁梅,出了鐵匠鋪,踏著雨後濕漉的青石板,按袁梅指示的方向,繼續一路前行。


    他們到了郊外。


    郊外春風宜人,鳥語花香,“吹麵不寒楊柳風”。丘陵,竹篁,水田,荷塘,農舍,桃林,雜木,菜畦,渡槽,“韶光染色如蛾翠,綠濕紅鮮水容媚”,兩人的心情都為之一振,就象一對小夫妻在踏青郊遊,天馬行空、自由自在。


    美人相伴,致遠的心裏充滿了溫情。


    無論生活多麽繁重,我們都應在塵世的喧囂中,找到這份不可多得的柔情和靜謐,在疲憊中給自己心靈一點小憩,讓自己做迴自己,融入到大自然的本色中去。


    在漫長的旅途中,在疲憊的奔波中,我們始終在追尋什麽呢?或許,苦苦所追尋的,就在身邊不起眼的地方。


    ――很多年以後,致遠都很懷念袁梅坐在他車上的感覺。


    致遠說:“我們這是去哪裏?”


    袁梅微笑說:“先不告訴你,你聽我指路就行了。”


    致遠故意說:“你到哪裏我就去哪裏,萬一要我和你一起迴娘家,我該怎麽辦?我又算你什麽人?總不會扮成你丈夫吧。”


    “臭美。”袁梅嘴一撇,說:“你扮別人的丈夫還沒有扮夠嗎?”


    致遠臉一紅,幸好他的臉皮夠厚。


    袁梅眨眨眼,神神秘秘地說:“你老老實實推著我,什麽也別想,什麽也別問,盡管走就行了。”


    他們究竟要去哪裏?無論袁梅將帶向何處,致遠都願意與她同行,與她相伴,與她牽手――致遠相信,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他們要去的就是天堂。


    “不過,一路上沒有事,聊聊天也不錯。”袁梅說:“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


    “請說。”


    “我們是去找一個人。”


    “又是去找人?”致遠說:“剛才我們已經見過卞大師唯一的弟子了,這次要去見的又是誰?”


    “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一個經常和針打交道的人。”袁梅在獨輪車上斜著臉:“想想看,當今最善於用針的人是誰?”


    致遠想了想,實在想不出。


    “這也不能怪你,因為這個人很少行走東部大陸。”袁梅說:“可是,在貴族群體中,卻非常出名。”


    “是啊,我和你們不在一個層次。”致遠說。


    “別這麽說,英雄不問出身。”袁梅說:“人們常說,百年才能培養出貴族,貴族和一般階層不一樣,非常注重修養、禮節、氣質,就是吃、穿、住、行、乃至墓葬,都是非常講究的,有一套完整的禮儀和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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