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橋抹了一把長淚,抱起筆墨,飛奔到山牆邊,意氣風發揮筆塗出《清竹不屈圖》

    淩晨的晨曦穿過竹林,撒下一片眩目的光暈。一群鳥兒歡快地落在了竹林中,鳥鳴聲傳進了關押板橋他們的牢獄。

    “先生,禦林軍立馬要來才……”來通話的那個老年衙役話沒說完站在鐵欄外看呆了:“鄭先生,你的竹子神了,活了。”

    板橋驚迴首:“老人家,是您啊。”

    老人說:“這牢子我看了一輩子了,沒聽見過鳥叫聲。你畫的這些竹子引來了它們,你聽……”

    板橋和盧雅玉聽外麵的鳥鳴。

    “也許是巧合了。”板橋丟筆,拿起畫好的一幅畫子遞給老人說道:“這是板橋最後一次畫竹子了。哦,老人家,這是給你小孫子的畫。”

    押解的禦林軍兇狠地進了牢房,一把推開了眾人,開鐵門押走板橋、盧雅玉。

    板橋、盧雅玉被押上了停放在揚州府驛館門口的囚車。四周全是圍觀的百姓,金農他們攆了出來,李玉宏站在一邊看見蓬頭垢麵的盧雅玉,不忍心地背過身去。

    李禪隨著兩個衙役抬著紅木箱走出來,架上了馬車。

    一邊監督的淩樞見李禪走了過來,淺淺地笑了一下說:“李大人,昨夜歇息得好啊?”

    李禪迴禮道:“好好。喝了兩盅,睡得格外的踏實。”

    淩樞笑道:“踏實好,一路都踏實了。”

    “那是那是,我可以走了嗎?”

    “稍候,等硯石一到就啟程。”

    麻三貴泥猴一般地跑了過來:“淩大人,淩大人!”

    淩樞見狀:“撈上來了!”

    麻三貴嘿嘿咧著白開心地笑著:“龍王爺保佑,撈上來了。你看……”

    看到已經架好的巨硯牛車立在遠處。淩樞滿意地笑了,轉身對李禪道:“李大人,那就啟程吧。京城迴見!”

    李禪皮笑肉沒笑:“京城迴見!”

    一聽說大部隊要走,急了一個麻三貴:“哎,淩大人,我呢?”

    淩樞翻看了他一眼,不解地說:“你怎麽啦?”

    麻三貴堆起了甜甜的笑:“我不跟著去京城?”

    淩樞厭煩地說:“你去幹什麽?去邀功請賞?!”沒再理麻三貴的茬,轉過身去吩咐道“迴京的人員聽著……”

    “大人……”麻三貴一心要去做京官,這一下給淩樞的冷淡噎住了,一根筋沒轉過來,不死心地繞到了淩樞的跟前:“就這麽沒我的,我的事了?……”一個大噴嚏沒忍住,夾著江泥的鼻涕、口水往淩樞臉上傾泄而去。圍場的上千人沒人不亮開嗓門。數下來,恐怕隻剩下淩樞和那呆子麻三貴沒聲音了。

    淩樞動了真火:“你一而再,再而三當眾侮辱本欽差,來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麻三貴被拖了下去,這時候那呆子亮了嗓子:“大人,奴才不是有意的啊!”

    李禪憋著笑意與淩樞作揖告別:“淩大人,告辭了!”

    淩樞一麵揩著臉麵上的殘餘贓物,一麵沒好氣地揮著手:“走吧走吧!”

    一隊官兵押解著板橋、盧雅玉的囚車從衙門那頭走過來,笨重的巨硯牛車跟在後麵。街上所有的商店停下手中的活計,人們一群一族地守候在街道的兩旁,圍觀的百姓靜默無聲,看著他們敬重的知府大人、喜愛的大畫師囚在木籠子裏,他們的心裏同樣受著屈辱的煎熬。聽說押解的囚車過來了,上街看畫的李方膺跑出“靜心齋”,站在門口的高處觀望著,囚車裏的盧雅玉已是麵貌全非。

    李方膺隨意地問道:“哪個是盧大人?”

    站在他身後的店老板孟濰揚說:“前麵那個就是。”

    “後麵那個就是鄭板橋?”

    “是啊,你不認識?”

    李方膺與板橋經過朋友中介,有過多年書畫交往,沒見過麵,但神交已久。這次與父親千裏迢迢從福建北上,一多半原因是駐足揚州拜見鄭板橋,昨夜聽說板橋出了事,原指望父親今日通過官場朋友去獄中看望穿了囚服的友人,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押走了。

    正說著囚車從李方膺的麵前過去了,李方膺猶豫了下大喊了一聲“板橋——”猛丁衝出去扒開人堆奔向囚車。

    鄭板橋聽見喊聲,扭頭望去

    李方膺衝近前來,一把抓住了板橋的囚車:“板橋,我是方膺,福建的李方膺啊!”

    第一次朋友見麵就是在這般場合,板橋好不酸楚:“方膺,真對不起。你看……”話沒說完一眼瞥見押陣的兵卒從拿著皮鞭後麵衝了過來,大喊一句:“方膺快走!”

    兵卒衝上來也不問話,照著李方膺就抽!

    李方膺忍著皮鞭的抽打:“他,他們要把你送哪去!你說!你說啊!”

    “逛北京城。”板橋聲嘶力竭地喊道:“快走,快走哇!”

    “我會去找你的!”李方膺說完又衝向盧雅玉的囚車:“盧老伯,我是李玉宏的小四子李方膺啊,我爹帶我順道來看你……”

    “知道了。”盧雅玉激情地說:“告訴你爹,你的字畫我都收到了……”

    沒等盧雅玉把話說完,又衝上來幾個兵卒,他們將李方膺粗暴地打倒在路旁。

    揚州府驛館門口,淩樞在指揮張羅繼續南行的行裝。幾個隨行吃力地將一隻大紅木箱架上了馬車。

    淩樞問道:“這是誰的?”

    “是從曹大人屋子裏抬出來的。”

    淩樞這才想起了曹仁:“怎麽,曹大人還在睡覺呢?”

    隨行迴道:“稟大人,曹大人的屋子裏沒有人,東西都搬空了。”

    “這個人,怎麽這麽暈頭暈腦的呢?就等他一個人了!”淩樞急急地吩咐道:“還不快去找!”

    兵卒應著跑走了。就在這時,淩樞身後的紅木箱蓋子開了,曹仁從裏邊鑽了出來:“淩大人,我在這兒。”

    淩樞嚇得轉過了身:“你怎麽藏這兒了?”

    曹仁不好意思地堆起了笑:“我喝多了點,沒誤大事兒吧?!”

    淩樞有氣沒處出:“你下來下來,站在這亮相啊?!”

    曹仁的酒勁似乎還沒過去,愣著神地說:“你生氣呢?”

    “沒氣。有什麽好氣的?”淩樞沒好氣地說:“我讓你灌倒他,嗨咿,你倒好。瞧你這模樣,你是給我裝的還是就……”

    聽淩樞所說,曹仁反應了過來,一拍腦袋道:“我想起來了,當時李大人醉倒了,我記得很清楚……”

    意外的事故太多了,蔣南沙的委托成了小事,辦成辦不成淩樞不想再煩神,到這一步,他隻好佯裝高興地:“好了好了,事情都辦好了。”

    安寧悄悄來到乾隆身邊,緊張地耳語道:“皇上,如意館李禪押著揚州的犯人和一方巨硯請求見駕。”

    “哦,這麽快就到了。”

    “皇上,見是不見?”

    “見。著允禧貝勒一同前去。”

    “喳!”

    紫禁城乾清門廣場。巨硯運放在這裏,軍機處、奏事處、南書房行走的一些王公大臣正圍著巨硯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評說著。隻聽得內侍安寧一聲報:“皇上駕到——”

    眾王公大臣連忙跪地:“臣拜見皇上!”

    乾隆說了個“平身”就徑自走去撫、叩巨硯,喜不自勝的神色溢於言表。

    “允禧、蘇軾。”

    “臣允禧在。”

    “臣蘇軾在。”

    “你們兩位即刻安排驗審。”

    “臣遵旨。”

    當天下午,乾隆就在養心殿西暖閣召見了李禪。此時的李禪,曆經一個多月的風雨,人瘦毛長,皮膚黝黑。

    “愛卿一路辛苦了,平身平身。”

    “謝皇上。”李禪起身遞上淩樞的奏折道,“皇上,臣押解揚州犯人兩名,巨硯一方迴京,聽候皇上禦旨。這是淩樞大人的奏折。”

    乾隆展看:“淩愛卿辦事真是神速啊,這麽快就把一樁一案破掉了。”他取出作為證據的另一份板橋手跡《硯石怨》,從禦案上抽出先前的那一份,將兩份相比較一模一樣,大惑不解了,問李禪道:“李大人,這是怎麽迴事?寫《硯石怨》的這個人不是讓揚州知府殺掉了嗎?”

    “啟稟皇上,揚州知府殺的是不識字的小鐵匠。”李禪察顏觀色道,“小鐵匠以色取財,身上有兩條人命案。揚州知府盧雅玉當時沒抓到真正寫《硯石怨》的人鄭板橋,就誤將小鐵匠殺了。”

    “誤殺?”乾隆大笑了起來,“誤殺的好啊!你剛才說什麽,那個寫詞的叫什麽?”

    “啟稟皇上,他叫鄭板橋,是個很有才氣的畫師。”李禪稟奏道。

    乾隆笑說:“對對,鄭板橋是個才子,朕還為這個‘冤死’的才子叫可惜呢!”

    李禪感覺事情不是象他想象的那般嚴重,試探地:“皇上,那首反詞您看……”

    乾隆奇怪地問道:“愛卿口口聲聲說反詞,什麽反詞?”

    李禪信心足了些:“就是這首《硯石怨》啊。”

    乾隆也給鬧糊塗了:“誰說這是反詞?這詞寫得好,有見地啊!怎麽能說是反詞?”

    李禪的心裏踏實多了:“淩大人按皇上的禦旨,以反詞之罪定奪此案。”

    乾隆“嗨”了一聲說:“朕的意思,憑這首詞揚州知府匆匆把人殺了,敢破先斬後奏的禁例,其中必有隱情。”

    李禪覺得時機已成熟,跪地而曰:“皇上,臣有一本要奏。”

    乾隆接過奏折匆匆看過:“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禪擲地有聲地說:“句句是真,條條據實。一處有假,臣甘領死罪!”

    乾隆抑止住激忿,問道:“揚州知府和畫師現在何處?”

    “稟皇上,押在午門外候旨。”

    “先押往大禮寺,明日早朝朕親自審理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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