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年一年裏,接連發生了兩個大變故,使西場裏曹家遭到了更為沉重的打擊。

    四月初八那天的上午,西場裏曹家大少爺曹正義在麥子地裏同把頭胡老爹幾個人估算麥子的長勢收成,正當他們有說有笑的時候,卻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淒慘的小孩哭聲。

    他們循聲望去,看見東邊林子邊兒上,一個大男孩正騎在一個小男孩兒身上揮舞著拳頭,旁邊一個中年漢子手裏牽著兩條大狗在樂哈哈地看熱鬧。

    曹正義再一細看,不禁大驚失色,那個被打的小男孩兒正是自己的兒子曹寶春,打人的是東房上大少爺曹威的兒子曹小虎。他就慌不迭地跑去搭救。

    原來,五歲多一點兒的小寶春跟著父親來到地裏,父親同大人們在地裏說話,他就在地頭上等著。

    他看到東麵林子邊兒上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耍,就跑過去同他們一起玩起來。在玩捉迷藏的時候,孩子們就跑進林子裏躲藏。

    可就在這時候,東房上大管家曹祿帶著八歲的曹小虎牽著兩條大狗趕了過來。

    曹祿低聲對曹小虎說了什麽,隻見曹小虎衝上前去一把揪住曹寶春是連踢帶打……

    曹正義氣喘籲籲地趕過來,剛要伸手拉孩子,一旁的曹祿鬆開了手裏的繩子。

    兩條毛驢般大小的惡狗狂吠著撲向瘦弱的曹正義,眨眼之間就把他咬得遍體鱗傷,滿地打滾……

    曹正義被抬迴家後,一股邪火沒泄出來就得了瘋症,僅僅幾天功夫,他的胡子眉毛就掉光了,時常捶頭扯衣,大喊大叫,一個看不住他就瘋狂亂跑,胡言亂語,哈喇子直噴。

    直到二弟曹正良把縣城裏的康先生請來診治,他的病症才得到控製。

    但康先生說道:“惡狗齒毒,菌已入血,短時內難以根除。隻能配製丸藥,調養控製。病急時可加服一丸”。

    曹仕德每次看到衣不遮體膚色灰白的瘋兒子,雖然心裏都要流出血來,卻仍然隻是閉口搖頭,歎一聲怨氣。

    他的二兒子曹正良和女兒曹玉秀小聲嘀咕著要去找東邊兒討個說法,但還沒等他們走到門口,就被老子一聲悶哼給嚇了迴來。

    全家人隻好忍氣吞聲,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為正義尋醫求藥上……

    可是命運之神卻還不饒過他們,偏偏就揀這軟柿子捏,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剛入七月的一天晚上,原來本是月明星稀的朗朗晴空,忽然一陣狂風卷過,接著就下起雨來,大雨點子夾著冰雹打得地麵是“噗噗”作響。

    正在街頭巷尾門前樹下聚堆納涼東拉西扯嘮閑嗑的人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個個慌不迭地搶進屋裏關窗閉戶,任憑外麵一陣緊似一陣風急雨大雷聲轟響。

    猛然間,一道赤亮的白光掠過,緊跟著“哢嚓”一聲霹靂,那雷聲之尖銳霹烈,簡直要把人心震碎。

    而緊接著又傳來“轟隆隆嘩啦啦”一陣亂響,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終於,雷聲息了,雨也小了,停了。不一會兒就恢複了星光滿天。

    憋在屋裏的男女老少紛紛出來看雨水,隻見混濁的水流夾著雞蛋大小的冰雹順坡而下,槐蔭溪裏已是一片汪洋。

    “這雨可真大呀,從來也沒見過這麽大的雨啊!”

    “可不咋地,那個炸雷差點兒把我屋子震塌了!”

    “簡直就象憋了十年八輩子似地!”

    “這下地裏的莊稼可全給砸禿嘍!”

    “老天爺可真不給咱活路啊……”

    大家夥兒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卻看見那個為西場裏負責看管祠堂的啞吧馬小柱一邊比劃一邊咿呀叫著從上邊下來向曹仕德家奔去。

    大夥兒就一窩蜂地向後坡上趕去。剛到那兒,就被前麵的場景驚得呆若木雞。

    隻見祠堂的院牆和門樓都倒趴在地上,門樓頂子摔出去兩三丈遠,再往上看去,隻見那棵又高又粗被尊為“槐神”的老槐樹此刻已攔腰折斷,樹頭攜著半截樹幹斜壓在房屋西半部的房脊上,房脊被砸斷,房蓋也被砸了個大窟窿,枝葉紛亂四處,磚頭瓦塊飛落滿地。

    “不得了咧,大雷把槐神劈了,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這祠屋頭入伏老善人剛修過呀……”

    這時,曹家二少爺曹正良和馬小柱唿唿喘著趕過來又跑進殿堂裏去,不一會兒從裏麵攙扶出一個身材瘦小的老漢來。

    隻見老漢褲子和鞋上沾滿了泥汙,臉上一條血口子還在往外滲著血。

    “這不是老善人嗎?”

    “這是咋迴子事兒啊?”

    原來,下雨的時候,曹仕德正跪在槐神爺腳下為他的瘋兒子祈禱許願,一時悲從中來,禁不住“哀哀”地泣出聲兒來。大樹被雷電劈斷砸漏房蓋,飛落下來的瓦塊把他的臉劃開了一道大口子,他連悲傷帶驚嚇,再也站不起來,隻是一個勁兒地哭泣。

    守院兒的馬小柱過來拉他勸他也無濟於事,就飛跑下去找曹正良了。

    大夥兒見他們的老主人那副慘樣,就紛紛圍上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勸慰著,曹老漢也慢慢打起一點兒精神來,正要往家裏迴。

    這時忽聽一聲叫喊:“大夥兒都別走啊,我家老爺來了!”

    隻見四盞大燈籠在前開道一乘四抬轎子後麵跟著幾個人走了上來。

    曹正良趕忙攙著父親就要走開,卻被那幾個人攔住了:“誰也不準走,我們老爺有話說”。

    轎子在人們麵前停住,曹仕仁持著手杖滿臉牛氣地走下來。

    他聽下人報告說槐神樹被大雷劈斷砸塌了祠堂,老蔫兒被砸了個滿臉花,他覺得非常愜意,就決定趕來看看熱鬧。

    他輕蔑地瞥了曹仕德父子一眼,冷笑著哼了一聲就向祠堂那邊張望,也不禁感到心裏凜凜發涼:“這雷神也真是厲害呀,怎麽就劈斷大樹砸塌房子了呢,真是蹊蹺得很。”

    而當他看清了那樹頭是斜著身子把祠堂西半部砸爛了,但東半部卻連塊瓦片也沒掉時,又禁不住得意地哼出聲來。

    他轉過身來對著似乎還在發著顫抖的曹仕德幹笑了兩下說道:“老德子,你看著沒?這是老天爺對你不滿意給你的懲罰呀。我看哪這槐神爺再也用不著你供拜了,你還有什麽話說啊!”

    這時候,趕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曹仕仁就更加得意起來。

    他抬高嗓門說:“大家夥兒都看到了吧,這老蔫兒可是遭了報應了。他不順天應時,做事歪強死理兒,不但把自家給敗落了還拖累了你們這些鄉裏鄉親,弄得個先祖不容宗神不諒。今後,這西場主他還有什麽資格再當啊?你們西坡人好好想想吧,別再一個個傻唿唿地跟著他遭災受苦了。隻要你們跟從了我,我保證讓你們家家都過上好日子……”

    曹仕德當初本已止住了悲傷,但看到曹仕仁來了又禁不住難過起來,再加上曹仕仁的這些刺耳紮心的話,再也忍受不住,一口氣沒上來登時昏了過去……

    這一次的打擊算是把曹仕德的老筋給抽掉,他趴在炕上起不來了。

    西場裏的鄉親們接二連三地來家裏看望他,勸他求他大人大氣度別老摳那死心眼兒,沒什麽受不起的,把身體養好是真格的…

    以前曾經與他交好卻很長時間沒有來往的朱滿金、王懷善和麻三爺等人聽說了這件事,念及往日的交情,也一個個地在夜裏尋了機會偷偷過來看望和安慰他,勸他保重身體要緊,族裏的事務交給曹正良去辦就行了。

    老蔫兒咬牙皺眉地想了幾天幾夜,終於做出了一個不甘不願心裏沒底的決定:告知族內鄉親,讓二兒子曹正良接任西坡族長,希望這失控的局麵能夠有所改觀。

    但是,出身在這樣一個懦弱封閉的家庭,終日受著父親的言傳身教,曹正良的憨厚善良勁兒確實不遜於他的老子,但他的膽氣和計謀甚至還趕不上那個蔫巴老頭兒……

    於是,東房上重新翻蓋槐蔭祠堂而不讓西場裏參與的霸道做法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成功了。

    他們真是嚐到了從來也沒有過的舒爽和順暢:借著天神的幫助,終於如願地剝奪了西場裏主持開祠祭祖的權力,下一步的目標該是徹底將他們從族譜中清除出去了……

    西場裏新任族長曹正良並未預料到前麵的險境,還選好了位置購買了用料要單蓋一所祠堂,沒想到剛一開始動工,東房上就派出一大幫子地痞混混趕來阻撓和破壞。

    萬般無奈之下,曹正良一咬牙一跺腳決定不再蓋祠堂,也絕不參加明年的開祠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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