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大約是在明朝中後期的一天,有兩個逃難的親兄弟逃到這裏時因傷痛和饑渴而昏死過去。

    而正是在這時在這裏,他們的性命得到了救助。

    但救活他們的絕不是任何的什麽人,實際上當時這偌大的荒塬上一戶人家也沒有,甚至周圍數十裏連個遊山打獵的人影兒也看不到。

    救他們性命的是塬上野生著的槐樹林。

    槐樹上掛滿了潔白而水嫩的“乃”字形槐花,芳香彌漫整個塬地。

    昏睡中的哥兒倆被這份香氣喚醒,摘下觸肩的槐花來吃,真是香軟馥鬱,甜水滿口。他們大喜過望,一通狼吞虎咽之後就倒在樹蔭下唿唿大睡,醒來後又接著吃槐花兒和野麥穗。就這樣醒了吃吃了睡,幾天之內兩人的體力就恢複過來。

    哥兒倆就合計起逃生的去路:還能往哪兒去呢?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難有咱們的活命之地啊。

    看這塬上,山青水秀,土地肥沃,山花野果遍地都是,如果在這裏開荒種地,肯定能維持活命。而且這裏遠離城鎮和官府,沒有盤剝欺壓,也沒有鄰裏紛爭,對咱們來說,這不是老天爺賜給的風水寶地嗎?!

    哥兒倆就在大槐樹下搭建茅屋住了下來。先是采食山花野果逮兔打鳥,後來又從別處弄來了種子和工具在這塬上開荒種地,什麽玉米、高梁、花生,麥子,凡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的他們都種。

    這地也實在是好,黑壯鬆軟,水墒適中,一年勞累好一場豐收。

    他們用吃不了的糧食和山果從遠處的集鎮上換來了家居用品和生產工具繼續開荒種地,日子是越過越富。幾年之後,他們各自領來了女人,將糧食物品一分為二,成了真正的兩家人在這塬上生活繁衍下來。

    這裏遠離官府,避了各種賦稅雜役,財勢是迅猛發展,百十年過後,便形成了同宗同姓的兩大家族。

    這塬也分為東西兩坡,東坡歸哥哥,西坡歸弟弟,並按著老家的風俗把東邊的一族稱作東房上,西邊的一族稱作西場裏。後來,投奔親友和逃荒逃難來到塬上的人越來越多,莊子也越來越大。

    為了紀念當年老槐樹的救命之恩,兩兄弟的後代兒孫們聯合在那株老槐樹下建了一座祠堂稱作“感恩堂”後又改稱“槐蔭祠”,共同供奉著一尊神佛稱為“槐神爺”,約定五年一輪由東西兩族輪流當主舉行祭祖儀式,並先後議定了諸多規矩條律。之後,這“槐塬祭祖”便轟轟烈烈地延續下來,這塬就稱為槐樹塬,這莊也就稱為曹(家)莊了。

    到了光緒年間,這槐樹塬已發展得頗具規模了:一千多戶人家,百十來個姓氏,各類工場、作坊、店鋪一應俱全。

    而這時,東房上與西場裏的財勢對比和相互對立也更加明顯了。

    塬上大多數的好地和林子,以及工場、作坊、店鋪都被東房上占了去,住戶百姓也大都歸順了東邊。東房上的財勢可謂如日中天,而西場裏卻日漸縮弱。為什麽呢?

    東房上曹家世代精明,善於投機鑽營:放租放貸、經商設賭、開店做坊是無一不精,可說是殮財有道,並且廣結鄉裏、縣裏,拉幫結夥,公交私營,真正是逢鬥必勝,遇官司必贏。

    塬上的百姓,除了幾戶較大的人家如朱滿金、黃繼維、邱子儒、麻三爺、王廟子等七八戶還保持著相對的獨立性,其餘的大多數都成了東房上曹家的雇工或佃農。

    而西場裏就不同了,曹家人秉承祖訓大都憨厚老誠,苦守耕織不涉他業,還把屬地和林子分給了各家各戶,使族內的百姓或多或少地都有自家的林地,自耕自織自給自足。這樣就使他自家的產業越來越少了。

    所以這東西二曹的財勢簡直不可相提並論。

    財勢盛,血脈也旺,東房上曹家多子多孫可謂是虎勢龍威;西場裏曹家卻世代單傳,真正文文弱弱,堪堪不能自持。

    現任西坡族長——瘦小枯幹的曹仕德就更是軟柿子一個。麵對著財大勢盛的東房上,曹仕德給西場裏定了一個既不能夠公開也沒有明文規定而百姓們卻大多都能遵守的規矩:凡事無論大小,隻要感覺有可能與東房上發生爭持,就必須早早地收手退開。

    曹仕德以為這樣做就可以滿足東房上的願望,從而使他們不再不依不饒地糾纏個沒完沒了。

    但是,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尤其是在利益和樂趣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時候。

    所以,盡管曹仕德招唿著他那一族的鄉民百姓遇事忍退,卻還是時不時地在街麵兒上或是在田地裏吃虧受屈,不是族人被打,就是東西遭搶,族內的鄉民真是苦不堪言。

    而更令他們恐懼的是,由於族長曹仕德一次完全意外的“弄喜衝喪”的過失,更增加了東房上曹家對西場裏曹家的仇恨。

    那是在一九零零年春上的一天,曹仕德與他的小姨子正在成親的時候,東房上曹家卻從省城拉迴來一個人,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具屍體——曹仕仁的胞弟曹仕勳,他由於不滿父親將族長之位傳給他大哥而離家出走參加了“義和拳”,並很快成為一個聲名赫赫的“的“壇主”。他的族親都為他的神勇而自豪,沒想到他卻突然死了,是在帶著他的弟兄向“洋毛子”衝鋒的時候中了人家的槍彈。

    而正當東房上曹家的族親都處在悲傷和憤恨之中時,卻“絕對不合時宜”地傳來了曹仕德新婚的喜樂聲。

    當時,曹仕德對東房上突發的喪事根本一無所知,還不緊不慢地在大院兒裏進行著婚禮的儀式。

    突然,一夥子東邊兒的鄉民持刀握棒地衝到了大門前,他們砍斷了馬腿,掀翻了馬轎,驅散了鼓樂手,又與曹家幾個護院的人對打起來並很快占了上風,剛要往院兒裏衝的時候,卻突然被一個身穿嫁衣的小女人擋住了路子。

    隻見這個女人兩手捧著自己的紅蓋頭,站在大門口一動不動,怒目而視。

    這夥子打手僵在了那裏,彼此看了看就忽哨一聲向後退去……

    從此,認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誤”的曹仕德就更是加了無以複加的謹慎和小心,每次麵對著東房上得寸進丈的挑釁和脅迫,他都是不惜血本地忍讓退縮。

    如此的做派,不僅使他曹家自己的利益遭受了蠶食和吞並,也殃及了他族內的百姓,甚至兩族之外的那些個曾經世代與他家交好的外姓大戶人家或被東房上曹家拉攏過去,或是懾於曹家的威勢不得已自閉了門戶而減少甚至斷絕了與他家的往來。

    這樣的陣勢,被鄉民們看作是“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尖喙利爪的老鷹想一口吞掉小雞,而小雞兒哪敢迎著呀,他所能做的也隻是跳著閃著一味地躲避。

    曹仕德也由此得到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雅號——“曹老蔫兒”……

    他一年比一年地蔫巴軟弱,竟至在近兩年中,徹底喪失了西場主的名份和開祠祭祖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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