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眠出了山洞,抬頭看了看太陽,辨了方向,向山頂走去,他自小就在這山裏長大,對這裏的地形頗為熟悉,沒過多久就找到了上山的小路。

    太陽漸漸到了頭頂,整個冬天都不見的小動物,偶然從林見竄出,活躍的跳上跳下。看到這些景象,木子眠心情也稍微好了點。待到山頂,遠遠看見狐仙廟在山頂一角,他猛的停步,不知怎的,木子眠突然看到熟悉的屋舍,恍惚見有中做夢的感覺。

    是啊,現在隻不過是醒來了,屋裏一定什麽都沒有,爹和娘現在一定是在村子裏找自己。或許所有的玩伴也都出來尋找,就像捉迷藏一樣,他出現在他們麵前後,一定會有人大喊“找到了。”然後,娘會抱起自己迴家,說不定爹會拿起他的尺杆,狠狠的要教訓自己。娘則會護著自己,將自己抱在懷裏,不讓爹打。

    木子眠腳步微顫,是了,一定都是夢。他告戒自己。像是做了很大決定,才慢慢挪步向前走去。

    那扇門就在麵前,隻要推開,這個夢也就醒了。木子眠伸手貼在門板上,多麽熟悉的感覺啊,從小到大,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小廟,最喜歡吃的就是廟裏的供品。怕被爹打,他也曾躲在裏麵,不敢迴家。那狐仙在別人眼裏如神一般,可他從小都沒有一絲敬畏,隻是莫名其妙的溫暖,像母親的懷抱。每次醒來,都會發現自己躺在家裏,而父親也似乎忘了自己的過錯,不再提起。

    他手微微顫抖著,閉了眼睛,輕輕推門而入。

    香案上的供品仍安靜的放放在那裏,連那隻雞也在那裏,完好無損。青石地板被人用水洗的幹幹淨淨,瓦盆裏還有昨夜上過的香紙灰燼。那狐首人身的大仙立在那裏,颯颯英姿,含笑而立,慈祥的看著自己。

    木子眠轉頭朝山下村落跑去,他緊緊抿著嘴,唿吸因為快速奔跑而急促起來,臉漲的通紅無比。

    “啊!”

    木子眠忍不住嘶喊起來,彎下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是夢,一定是夢。他喃喃低語。

    母親就在家中等自己迴去呢,她一定來廟裏找過自己,父親也知道了自己偷雞的事,肯定是繃著臉聽母親為自己開脫。

    他笑了起來,心想,這一次,一定不讓母親求情,他承認自己偷了那隻供雞。不就是挨打麽,爹老說要打他,可是多年來不是一直沒打過?他打人肯定不疼,就算疼,娘也會為他擦藥,做比雞更好吃的東西給他。

    他看著山下村落隱隱飄來清煙,那是做飯的煙炊,暗想,也有母親的那一縷吧。

    “子眠。”一聲驚喜。

    木子眠轉頭望向聲音那邊。

    一個少年,粗布短衣,腰間別著一把柴刀,背上負了捆木柴。一臉驚訝,歡喜的看著他。

    “蕭遙!”木子眠也是一臉驚喜,看著眼前的少年,忍不住撲了過去,一把抱住。

    少年似微一猶豫,也張開雙臂,抱住了他:“我還以為你,不說了,還沒吃飯吧,走,上我家去。”

    “恩。”木子眠點頭道,接過他背上的木柴,背在肩上。

    “爹。”蕭遙朝著屋內喊道。

    屋子裏走出一中年大漢,見和少年在一起的木子眠,身體一顫,驚聲道:“子眠!你,太好了。”他連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木子眠也是頗為激動,雖僅僅是一天沒見,但此刻見他卻是分外親切:“蕭大伯。”

    “好孩子,一切都過去了,以後堅強點。”中年男子拍著他的肩膀感慨道。

    這一句,雖是無限歡喜中帶著關切。可在木子眠心裏,猶如晴天霹靂,將他唯一的那絲僥幸打成灰燼。木子眠全身無疑像掉進冰窟中去,怔怔站在原地,伸手拉他的張小萌覺得不對,問道:“子眠,怎麽了?”

    木子眠顫聲問道:“蕭大伯,我爹和我娘怎麽樣了?”

    蕭大伯聽他問自己,也是歎了一聲才道:“我將大哥大嫂都葬在狐仙廟後麵的空地上,知道你定會迴來,等過了中午,大伯陪你到石匠家中去,一起給你爹娘立塊碑文,也算是你盡了孝道。”

    木子眠忙俯身跪拜,蕭大伯將他扶起,歎道:“木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做這麽點小事也是應該的。以後你就當這是自己家,把遙兒當你弟弟對待。放心,有大伯在,沒人敢欺負你。”

    蕭遙也在一旁安慰他道:“子眠,你放心,他們都打不過我,誰敢欺負你我就揍他。”說完舉起自己的拳頭做了個打人的姿勢。

    木子眠被他的話感動了,用力的點了點頭。

    吃完飯後,蕭大伯帶他到石匠的家裏去,走到路口。木子眠不由自主的看著自己家屋簷一角,茅屋依舊如故,靜靜立在那裏,讓他又以為這是錯覺。蕭大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走去。

    “木子眠!”身後傳來一聲驚叫。

    “小桐!”木子眠轉身看見昔日玩伴都站在自己身後,他們聽到小桐的叫聲,停了下來,都默默的注視著自己。

    木子眠看見他們都在一起,向前走了一步:“你們——”話還沒說完,就見小桐旁邊的孩童都是尖叫一聲跑開,老遠還能聽見有聲音傳來。

    “妖怪。”

    “他是妖怪的孩子。”

    “說不定也是個狐狸。”木子眠站在那裏,向前邁出的一步悄然縮了迴來,不敢再看。他把頭深深埋下,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一雙破了洞的布鞋出現在自己麵前,立定。

    他抬頭看見小桐不知何時站在自己麵前,聳了聳肩,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似的,仍是那般爽朗的聲音:“你知道他們的,別在意,我們仍是好朋友。”

    “好朋友?”木子眠此刻眼淚早壓抑不住流了下來。看著曾經那麽要好的夥伴肯定的點了點頭,“恩,好朋友。”

    “小桐,快過來。”遠處一婦女招手向這邊喊道,聲音還有點緊張。

    小桐又是無奈的聳了聳肩,對他笑著說道:“我娘向來是這樣,要是能向你娘那樣該多好啊。”"轉頭朝身後喊到:“來了。”朝木子眠眨眼道:“我還當你是朋友。”說完便迴頭跑開,還不忘朝身後揮了揮手。

    木子眠看著他的聳肩的招牌動作也朝他揮了揮手。

    遠處的婦女一把扯著小桐走遠,他還趁那婦女不不注意,轉頭朝揮手的木子眠做了個無奈的聳肩模樣。

    木子眠被他的動作也給逗笑了。

    蕭大伯拉著他到了一間茅屋下,向裏喊了一聲:“王石匠在嗎?”

    “啊,是村長啊。”張石匠笑著出了門,向他打招唿,突然看見他旁邊的木子眠,一下變了臉色,轉身就要關門。

    “啪 ”一聲,村長硬將那快要關了的門按住。道:“老王,你這是做什麽?”

    王石匠看了一眼低頭站在院中的少年,隨即低聲對村長說到:“蕭大哥,你應該知道,那是妖怪的孩子。”

    村長冷哼一聲,冷漠的說道:“我隻知道十五年前是誰救了你性命,讓你好好的活在世上,到如今,怎麽這般忘恩負義!”

    王石匠臉色一變,瞧著他楞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怎麽?你忘了你是怎麽被救的?”村長將按在門上的手放下來,盯著他,不屑道。

    “你,你。”王石匠臉無血色。

    “那年你去山上采石,不慎掉落山崖,要不是木大哥救你,哪有你現在好好的與妻兒團聚?”村長望著他蒼白的臉色一字一句的道。“當年我就是和木大哥在那山崖對麵采藥,他出手相救,被我看的一清二楚,怎麽?現在要落井下石了麽?”

    “你迴來向人說是狐仙救了你,大家都信以為真,是也不是?”

    “你是說真的是木大哥救了我?”王石匠將信將疑。“他是,是個書生而已。”

    “昨晚你清眼看見那二人飛起,難到還不信?”村長一句一句的逼迫道。

    果然王石匠神色暗淡下來:“我信,隻是,木大嫂是妖——”

    “十幾年來她可曾害過誰麽?想想,這些年來,野獸可有來咱們村子偷羊群的?”村長哼了一聲,聽他仍是這樣說,惱怒的道:“你就信兩個陌生的男女不信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鄰居!”

    王石匠被他說的垂下頭來,漠然語道:“好吧,我能做什麽?”

    蕭大伯這才鬆了緊繃的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才對嘛!知恩圖報,才是好男兒的樣子。”

    待到一切都辦完了,木子眠又在雙親墳前,少了紙錢,點了香燭,供供敬敬的磕了幾個頭後,才隨村長蕭大伯一起下山。

    “蕭大伯,你很早就知道我爹的事?”木子眠剛才聽見他和王石匠的對話,隱然覺察了些什麽。

    蕭大伯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說道:“是啊,十五年前我就知道了。”

    “能不能告訴我?我一直都不知道爹的事。”木子眠低了頭,囁囁的說道。他一直以為父親就是一個滿口夫子的之乎者也的儒生。

    蕭大伯看著他低了的頭,愛憐的撫摩著他,說出了陳年往事。

    “十七年前,你爹娘移居到此,當時,我爹還是村長,隻知道你爹是個名落孫山的書生,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留他們二人下來。你爹又答應說,可以幫忙教孩子門們讀書識字,分文不要。我爹聽了有這般好事,於是就滿口答應了下來。”

    他摸著木子眠的頭發,繼續道:“於是,眾人都合力幫你爹在村西口蓋了幾座茅屋,從此便在這裏定居下來了。說也奇怪,從你爹娘來到這裏之後,先是下山傷人的猛獸死在了村口,又有人發現經常來山下的狼群都死在了山凹,有人稱看到有狐仙顯靈。青丘山本來崇狐,因此大家就在山上蓋了間廟,供的就是狐仙。”

    “真的有狐仙麽?”木子眠問道,他心裏卻在思索著另外一件事,為什麽人們崇拜狐仙,而母親變成狐狸,怎麽大家都那麽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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