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接淫癖的男人。他從他的寫作中也獲得了間接的性心理和性生理的快感。可以想象,那一種快感,於笑笑生顯然形同手淫。後人將“批判”和“譴責”的桂冠戴在他的頭上,實在是意味著一種曖昧。倒是日本和西方對它的評價更坦率些,日本認為它是中國的第一部“性官能小說”。

    日本當代某些專寫“性官能小說”的人麵對《金瓶梅》往往慚愧不已。他們中許多人絲毫也不害羞地承認,他們對性進行官能刺激的描寫和發揮,滿足讀者官能快感的想象,從中國的《金瓶梅》中獲益匪淺。據我所知,在西方,《金瓶梅》是被當作中國第一部“最偉大的”、“極端自然主義的”“空前絕後”的“性小說”的。這才評論到了點子上。《金瓶梅》和《娜娜》是有本質區別的。笑笑生和左拉也是有本質區別的。性愛在中國當代小說中幾乎隻剩下了官能的殼,這殼裏幾乎毫無人欲的靈魂。

    婚外戀是一切中產階級的中年女人們最經常的幻想遊戲。這幾乎是她們世襲的意識特權。這一特權絕對不屬於處在社會物質生活底層的中年女人們。

    說到中產階級的中年女人們普遍的婚外戀幻想,對一個男人來說是有點兒難以啟齒的話題,往往比中產階級的中年女人們更難以啟齒,我此時所麵臨的尷尬正是這樣。我絕對沒有對於中產階級的中年女人們的敵意和挖苦。恰恰相反,我經常懷著一個男人溫厚的心意,像關注我周圍一切的新生事物一樣關注她們的滋長和存在。在近十年裏,很滋長起了一批“中國特色”的中產階級婦女。由此可以進一步斷定,中產階級正在中國悄悄形成著。這無疑是改革開放的一大成績,證明中國“脫貧”的人多了起來。而且,不必謙虛,我也是這個正在悄悄形成著的階級中的一員。隻不過我的情感的尾巴梢還搭在我所出身的那個階級中,我很不心甘情願、很不樂意被這個階級的某些特征所熏陶、同化;隻不過我不是這個階級的一名婦女;隻不過,我對它的某些階級特征,一向總有某些克服不了的厭惡。真的,我有時討厭一個中產階級特征明顯的女人,甚於討厭柳絮。在春季裏,在柳樹生長出嫩綠的新葉之前,柳絮飄飛漫舞,落在人的身上和頭發上,是很令人不快的事。尤其落滿人家的紗窗,那紗窗若不徹底刷洗,就透氣不暢,起不到紗窗的作用了。中產階級的明顯的特征,再加上明顯的中國特色,你如果稍有社會學常識,想象一下吧,會使女人變得多麽酸呢?柳絮落滿紗窗的情形,常使我聯想到人的大腦溝迴裏積滿灰塵的情形。

    我再強

    調一遍,我對中產階級的中年婦女們絕無敵意,隻不過有時候有點兒厭惡,但那是完全可以忍受的一種厭惡。正如我從來也不曾對柳絮咬牙切齒一般。說到底,我厭惡她們的主要一點恐怕僅僅是她們成了中產階級女人以後的沾沾自喜和成不了中產階級女人的那種嘟嘟噥噥,以及對於勞動者婦女背負的沉重裝出視而不見的模樣。她們往往還曖昧地說幾句有違社會良心和公道的話。

    她們往往以為,又生產出了一種價格便宜的係列化妝品社會便又美好多了。

    於是她們首先被自己的幻想、企望和期待感動得哭了。

    而我,正是在這一點上,多少有點兒同情並理解她們。

    因為,她們乃是中國許許多多的最乏幸福可言的家庭主婦。她們中的大多數,當年嫁給她們的丈夫,可能僅僅因為不得不結婚,就幾乎沒有選擇餘地地、倉促而無奈地嫁給了某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可能恰恰在某些重要的方麵是“次一等”的男人。包括在性能力方麵。即使他們後來“抓住機遇”先富起來了,成了經濟學概念中的中產階級男人甚至“大款”,並“提攜”她們成了中產階級的女人甚至“大款”的老婆,他們也依然無可救藥地還是在某些重要的方麵是“次一等”的男人。中國的中產階級雖然正在悄悄形成,但一個事實是,其質量很差,這乃是由相當畸形的中國特色所決定的。她們中許多人和丈夫的婚姻關係,更像經營上的合夥人。哪怕她們在許多方麵曾經是優秀的,那許多方麵的優秀,後來也很快被質量很差的中國特色的中產階級男人的俗劣抵消了。她們一部分人覺得這樣挺好,但是身上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騷動,這個人,更確切地說,是她們身上的另外一個女人,每每幻想“讓人(當然是男人)抱起來帶走,讓一種強大的力量層層剝光”,每每幻想“和一個一半是人,一半是別的什麽的生命長時間地做愛”。

    在目前極其崇尚“洋貨”的中國,情愛,首先吊起了中國中產階級的中年女性的口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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