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夢想之邦


    眾人在這作為驛站的農舍中稍事休息,一掃昨夜的困頓疲乏,之後又享受了一頓主人的盛情款待後,中午時分才由蒼靈法師帶路,神清氣爽地踏上進入夢想之邦的山村小路。眾人沿著彎彎曲曲的林間小道走出大約兩三裏,轉過一處山坳,眼前豁然一亮,隻見一座山林環抱的小小市鎮,明淨清新得像一顆森林中的明珠,悄然出現在大家麵前。


    ...


    整潔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個個顯得十分恭謙有禮,不管大人孩子,無論黑人白人還是黃種人,遠遠就都麵帶微笑向眾人合什為禮。一行人在蒼靈法師的帶領下,最後來到市鎮中央那幢樸素而莊嚴的巍峨木樓。這樣一幢木樓若在東軒國晉城或大西帝國波塞東還算不上什麽,不過出現在這南荒密林深處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尤其那股莊嚴肅穆的氣氛,讓眾人不由放輕腳步,緩緩跟在白袍法師身後,穿過長長門廊,最後來到一處寬闊恢弘的議事大廳。


    “歡迎來到夢想之邦!”一個身材高大的銀發老者在眾人剛坐定不久,便手執法杖由內大步而出,步伐從容不迫,氣度軒昂不凡。老者那頭披肩銀發梳理得一絲不亂,顯得幹練精神,碧藍眼眸中隱隱有微光閃爍,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不安,即便麵帶微笑,舉手投足間也隱然有種指點河山的氣勢。


    “父親!”以蒼靈法師為首,包括大廳兩旁侍立的十幾個俊美的少年男女,齊齊雙手合十胸前,躬身向那老者行禮。老者也合十還禮後,才抬手向紛紛站起來的客人示意說:“大家不必如此多禮,請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一樣。”


    眾人見年紀明顯比他大得多的蒼靈法師也稱其為“父親”,就覺得這多少有些滑稽,不過看蒼靈法師和那些少年一本正經的模樣,眾人卻也不好把心中所想表露出來,隻在他的示意下先後落座。老者操一口流利的東軒語,卻是個純粹的大西族人,滿頭銀發緞子般垂披在肩頭,一身粗布白袍絲毫無損於他那雍容氣度,反襯得他的身材尤顯高大。看年紀已年過五十,麵目卻依舊英氣逼人,皮膚白皙如美玉,不見半點皺紋或斑點,尤其那眼中神采,比尋常年輕人都還要清澈明亮。


    “奧庫斯!”庫乃爾脫口輕唿,雖然從來沒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帝國天才魔法師,但聽別人口中對他的描述,庫乃爾也立刻就猜到了這老者是誰。


    “是我!”銀發老者掃了庫乃爾一眼,目光在她的佩劍上稍稍停頓了一下,“嗯,大西國星流劍擊的傳人,古爾丹吉是你的老師還是父親?”


    奧庫斯對庫乃爾說話的時候,用的是純粹的大西語,聽得南王顏恭海和他那些武士都是一臉的茫然,除了庫乃爾和她那兩個同伴,就隻有夏風、紀萱萱和南王妃沈丹還懂得他的意思。庫乃爾見他提到父親,忙欠了欠身,“那是我父親。”


    “聽說他失蹤多年,最近可有他的消息?”


    “家父已經去世,死於塞浦路斯峰的雪崩。”


    奧庫斯一怔,黯然點頭道:“古爾丹吉一生驕傲,也隻有亞特蘭迪斯大陸的最高峰才葬得下他,東軒劍道門的曹天望大概也做了他的陪葬吧?”


    庫乃爾一呆,沒想到奧庫斯從自己隻言片語中就能推測出父親的死因,顯然對父親生前情況非常了解,不是父親推心置腹的朋友,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無論是摯友還是死敵,十多年後依然還被這位帝國的天才魔法師記在心上,庫乃爾也不禁為父親感到驕傲。


    “你這次千裏迢迢來到南荒,是為‘楓樅之星’?”奧庫斯不等庫乃爾迴答,又轉向夏風和顏恭海,這次用的是流利的東軒語,“你們都是為‘楓樅之星’而來?”


    夏風和庫乃爾尚未迴答,顏恭海已搶著陪笑說:“法師多心了,我們不過是些走投無路,逃到南荒避難的流民罷了。”


    奧庫斯用那幽藍的目光深盯了顏恭海一眼,“你別忘了我是個魔法師,這世上許多事都不一定能瞞過我。”


    南王顏恭海尷尬地笑笑,眼裏隱隱閃出一絲逼人的銳光,幾乎不用他暗示,他那些武士的手也已經悄然扶上了自己的刀柄。


    “我不管你們為何而來,”奧庫斯突然收迴逼人的目光,悠然環視了眾人一眼,“你們都該先參觀一下我耗費了十多年時間建成的夢想之邦,或許你們在這兒能發現比‘楓樅之星’更有價值的東西。”


    “我們隻想要‘楓樅之星’!”庫乃爾冷冷地盯著白袍魔法師碧藍的眼睛,“它是屬於帝國的神器。”


    庫乃爾的話無疑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大廳中頓時靜了下來,眾人俱戒備地盯著奧庫斯,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他心裏的反應。隻見白袍魔法師從容地迎著庫乃爾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輕歎,“簡直像你父親一樣的驕傲和固執!暫時忘掉你的帝國吧,夢想之邦比你的帝國更需要‘楓樅之星’。”


    “‘楓樅之星’隻屬於帝國!”庫乃爾說著“忽”地一聲站了起來,手已扶上了劍柄。她那兩個帝國衛隊的武士,霍裏和羅納也跟著站起來,緊握住了劍柄。受他們感染,顏恭海和他那些黑衣武士也神情緊張地盯著奧庫斯,大廳中一時劍拔弩張,氣氛凝窒。


    奧庫斯對旁人不加理睬,隻朝庫乃爾淡淡道:“當年你父親曾驗證過我的攻擊魔法和他的星流劍哪一個更快更有效?結果一丈之內,我的魔法快不過他的星流劍,我的護身結界也抵不住他星流劍全力一刺;兩丈之內我們互有勝負,但在兩丈之外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現在我們的距離大概在兩丈三,你覺得自己已經超過你父親了嗎?”


    庫乃爾不為奧庫斯的言語所動,隻冷冷迴道:“背叛帝國盜竊神器者,必遭神靈懲罰!我有神靈之助,不懼任何邪惡魔法!”


    “神靈?”奧庫斯一聲嗤笑,“如果這世上真有神靈,就不該把人類分成不同種族,讓他們互相仇視爭鬥,令人世間充滿流血和殺戮;就不該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讓有的人生既為帝王,有的人生則為奴隸;就不該把疾病、災難、瘟疫散布人間,令人類在苦難中掙紮;就不該讓人類心底隱藏著自私、嫉妒、仇恨、貪欲等等卑劣情感。這樣的神靈,不要也罷!”


    奧庫斯的話令眾人目瞪口呆,雖然不同的民族信仰不同的神靈,但還從來沒人敢懷疑神靈的存在。像這樣公然褻瀆神靈的話大家還是第一次聽到,自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就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當口,卻聽夏風鼓掌讚歎:“不錯不錯!世間本無神,凡人自造之。奧大法師,你的思想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真不愧是一代天才!”


    奧庫斯沒有理會夏風的恭維,隻緩緩掃視了眾人一眼:“我知道大家都是為‘楓樅之星’而來,我希望大家先了解夢想之邦,再決定是否繼續覬覦這件上古神器。我相信在這個大陸,沒有哪個地方比夢想之邦更需要‘楓樅之星’!”


    庫乃爾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顏恭海搶著說:“大法師說得在理,咱們還是先參觀夢想之邦,領受大法師在這片叢林中創造出的曠世奇跡再說吧!”


    “請!”奧庫斯說著當先帶路,一行十餘人便隨著奧庫斯,浩浩蕩蕩地出了這幢木樓。


    “十多年前我剛到這兒的時候,這裏還是一片荒林,隻有兩三個流民、強盜聚居的小村莊。”奧庫斯邊走邊向眾人介紹起了夢想之邦的曆史,“相傳在這片荒林中,不僅盛產綠玉、瑪瑙和鑽石,甚至還有這個大陸上最為稀有的龍血翡翠,因此引得無數流民和冒險者蜂擁而至。龍血翡翠沒找到,卻發現了好幾處盛產鑽石和綠玉的礦脈,於是爭鬥、流血和死亡伴隨著財富一起降臨南荒。無數流民、強盜和冒險者死於同類之手,數量遠遠較死在人狼、巴虎等猛獸口吻下的為多。他們冤魂不散,屍骸在南荒這適宜的氣候和土壤條件下,長成了一株株怨靈花樹。也從那時開始,南荒漸漸成為令人談之色變的兇險冥頑之地,被說成是有鬼怪妖魅出沒的魍魎世界。”


    “本來就是嘛!”迴想著這一路遭遇的怪物,夏風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


    “直到我帶來了‘楓樅之星’!”奧庫斯沒有理會夏風的嘟囔,指指遠處一幢高高的塔樓繼續說,“‘楓樅之星’是罕見的上古神器,有最強的驅邪避兇之效,它輔以我的靈力,可以使方圓數十裏範圍,魍魎鬼怪、洪荒怪獸俱不敢擅入!”


    “那又有什麽用?”夏風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你都說了殺人最多的是人類自己,而不是什麽鬼怪兇獸。”。


    奧庫斯把目光轉向夏風,眼裏閃爍著一種神聖的光芒,“我除了帶來‘楓樅之心’,還帶來了比‘楓樅之星’更寶貴的東西,那就是我的理想!”說到這奧庫斯繼續緩緩而行,目光越過眾人,落在遙遠的天際,“我出身在一個大西貴族家庭,從小就追隨史丹瑪大法師學習魔法,有機會接觸到帝國藏書宮最為豐富的典藏。剛開始我隻對各種魔法秘典感興趣,因為史丹瑪老師已經不足以滿足我在魔道上的追求。在後來,就連帝國藏書宮中的魔法秘典也無法滿足我修習魔法的狂熱,在不到三十歲時,大西帝國已經沒有魔法師可以與我抗衡。那段時間我很迷茫,人生漸漸失去了目標和方向,無聊之下我開始研讀其它典籍,從前人的典籍中去尋找人生的目的和生存的意義。於是,我從帝國塵封的絕密史冊中,漸漸發現了一個震撼我心靈的真相,一個僅有極少數人有權知道、卻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過的真相!”


    一路上不斷有人輕聲喊著“父親”向奧庫斯合十為禮,神態是發自內心的崇敬。奧庫斯也禮貌地一一還禮,十分平易近人。眾人默然無語地跟在他身旁,眼中都有一絲期待,顯然都想知道這位大西帝國天才魔法師口中所說的“真相”。


    直到在街頭再沒遇到過別人,奧庫斯才又接著說:“一直以來,我的祖國和我的族人,在我心目中都是正義和光明的化身,是亞特蘭迪斯大陸上最優秀的民族,我們的信仰最正確,我們每一場戰爭,都是符合神靈意願的正義之戰。但帝國的絕密史冊讓我疑惑了,它記載了大西國建國以來的曆次戰爭和所有曆史大事,跟我以前看到過的公開史料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從這些絕密史冊中我才發現,我的族人像東軒人和塞姆人一樣殘忍好殺,帝國的每一次征戰,也不全都有充足的理由,有時候僅僅是為滿足少數人的權力欲和征戰欲。殺戮、屠城、滅族...種種暴戾手段不光針對異教徒,甚至也用來打擊政敵、清除異己,帝國的絕密史冊,就像是一部血淋淋的殺戮史,神靈的意願成了當權者肆意偽造的借口。當我知道這些真相後,正義在我心中顛覆,信仰在我心中坍塌,神靈在我心中死亡!”


    眾人盡皆露出深思的神色,隻有夏風不以為然地接口道:“幾乎每個帝國的建國史都是這樣,也沒什麽好奇怪。”


    “沒錯!每個民族都有其邪惡卑劣的一麵!”奧庫斯對夏風讚許地點點頭,“當知道自己的族人並非正義和光明的化身後,我開始去尋訪自己心中的理想之國。我像乞丐一樣在整個大陸流浪,翻越塞浦路斯峰去東軒族的京都晉城,跋涉遼闊的科洛爾荒漠到達塞姆族的聖地黑風城,並先後擊敗了東軒國頂尖術法大師蒼靈和塞姆族法力最高的黑巫師巴蒂拉,但這些對我來說已經完全沒有意義,我隻想找到心中的正義之邦。憑借自己的魔法我‘借閱’了這兩個民族的絕密史冊,他們的真實曆史記錄也並不比大西族光彩。我徹底迷茫了,難道這個世上就沒有一個真正可以代表正義的國度?


    “尤其是在流浪過程中,我第一次真正接觸到生活在最底層的貧民和奴隸,第一次結識了許多貧民和奴隸朋友,並得到過他們無私的幫助。與他們交往中我第一次發現,他們的頭腦並不比貴族愚蠢,他們的品德並不比貴族卑劣,他們的才能也並不比貴族低下。隻因為出身,就注定了他們一生都將為生存苦苦掙紮。尤其是他們的尊嚴甚至生命,就像路邊的野草一樣被權貴們肆意踐踏剝奪。當他們僅僅因為貴族或帝王一時的喜好和衝動,就卷入戰爭或作為祭品成批死去的時候,神靈何在?正義何在?”


    說到這奧庫斯望遙遠的虛空一劃,“我走遍了包括這南荒和科羅拉沙漠在內的整個大陸,也沒找到一處各民族和平共處,沒有流血、沒有戰爭、沒有貴族與奴隸,也沒有人奴役人的理想國度!難道人類就隻能在相互仇視、相互殺戮、相互奴役中走向滅亡?難道我們就不能擁有一個人人平等、相互關愛、沒有奴役、沒有流血衝突的理想世界?我在流浪中漸漸找到了自己新的人生目標和理想。既然神靈不能為人類創造一個這樣的世界,那麽,就由我奧庫斯來實現!我要以畢生之精力,為所有人創造一個這樣的夢想世界,而夢想之邦,僅僅是這個夢想世界的初步實踐。”


    ...


    “不切實際?”奧庫斯啞然失笑,驕傲地指指四周,“你們現在看到的就是我用了十多年時間建成的夢想之邦,前麵是孩子們讀書的學堂,夢想之邦的每一個孩子都要從小就接受教育,無論他是什麽民族和出身。我帶你們去看看。”


    在去往學堂的路上,奧庫斯接著說:“當我立下這個宏願後,還不敢肯定自己的夢想可以實現,因此我要找一處與世隔絕的所在來試驗。迴想自己走過的所有國度,隻有這南荒勉強符合要求。於是我在流浪五年之後再次迴到家鄉波塞東,破開史丹瑪老師的封印盜取了‘楓樅之星’,因為隻有這件上古神器,才能在與世隔絕的密林中辟出一片沒有猛獸兇靈出沒的疆域。為了我的夢想,我背叛了自己的老師和祖國,對此我沒有絲毫的愧疚。因為我相信自己的夢想完全超越了國家的界線,必將成為所有民族共同的夢想!”


    說話間眾人已來到學堂,正在讀書的各族孩子們蜂擁而出,爭先恐後地圍繞在奧庫斯身邊,激動地高叫聲著“父親”,奧庫斯與孩子們擁抱在一起,臉上是說不出的幸福和滿足,而孩子們臉上,則是發自內心的崇敬和快樂。


    幾乎用了小半天,奧庫斯才擺脫孩子們的糾纏離開學校。然後他帶著大家來到小鎮外,指著在周圍田地間勞作的各族農人說:“在夢想之邦,沒有不勞而獲的貴族,也沒有牛馬一樣的奴隸,所有人隻有一個身份——村民。每一個村民都必須勞動才能獲得生活品。我們共同生活,共同勞動,由村民選出的長者組成議事會統一分配生活品,任何人也無權強占他人的勞動成果。”


    “這真是一個奇跡!”夏風讚道,“你是如何讓大家真正公平地分配勞動所得呢?”


    “教化!”奧庫斯指著自己胸口,“要人們屏絕心中的私念、貪念、懶惰、嫉妒等等卑劣的情感真的很難,不過經過我這些年來的不懈努力,總算小有所成。我敢說夢想之邦的村民比任何地方的人品德都要高尚,能公正地對待身邊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我不信!”夏風堅決地搖搖頭,“我從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真正放下私欲,更不相信僅靠教化就能讓許多人都變成聖人。”


    “咱們隨便到幾戶村民家中去看看,”奧庫斯沒有反駁夏風的質疑,而是向大家示意,“相信村民們都很樂意接待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的貴賓。”


    “貴賓?”夏風又疑惑了,“你為何要如此客氣,親自帶領咱們參觀夢想之邦?我想,不會是炫耀你的成就這麽簡單吧?”


    奧庫斯深盯了夏風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很聰明,看來我該更重視你。我確實沒有無聊到對每一個客人都親自介紹夢想之邦的程度。我也確實另有目的,不過我暫時還不想說出來,我打算等你們真正了解夢想之邦,並見到你們夢寐以求的‘楓樅之星’後,再把自己的目的告訴大家。”


    夏風與庫乃爾交換了一個眼神,在眼神的交流中立刻就取得了共識:在沒有見到“楓樅之星”前,暫時不輕舉妄動。另一旁的顏恭海也用眼光向沈丹和自己的七名武士示意,傳達的也是同一個意思。


    眾人又用了小半天時間,隨著奧庫斯走訪了許多村民家庭,大家被村民們那種和奧庫斯一樣,為各民族尋找一種夢想社會的遠大抱負,以及無私地為建設夢想之邦奮鬥的精神感動了。遇到一個像奧庫斯這樣胸懷天下的聖人或許還可以想象,但如此多村民也都和他一樣有著如此遠大的抱負,這簡直就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


    黃昏時分,奧庫斯終於帶領大家來到市鎮中心一處巍然聳立的塔樓前,指著塔樓的最頂層,他平靜地告訴大家:“在那上麵,就存放著你們夢寐以求的‘楓樅之星’!”


    終於要見到傳說中的“楓樅之星”,大家神情都透出一絲興奮和緊張,同時也猜不透奧庫斯為何要把大家帶到這兒來,是炫耀“楓樅之星”在他的掌握下無人可以奪取,讓大家知難而退?還是另有目的?


    眾人隨著奧庫斯一層層登上寬闊高聳的塔樓,隻見每一層都有各族少年侍立在塔殿中,少年們神氣內斂,舉手頭足間顯得從容不迫。落在夏風眼中他立刻就知道,這些少年是經過長期艱苦訓練的技擊高手,看他們如此年少就有如許氣度,相信從童年就開始了專門的訓練。眾人在這些塔殿中第一次看到了石刻的神像,栩栩如生宛若真人,每一層中有數十上百尊不等。奧庫斯指著那些神像告訴大家:“他們不是神靈,而是這十多年以來為夢想之邦獻身的英雄,他們中有武士,有魔法師,也有普通人,他們就是所有村民心目中的神靈!”


    登上最頂層後,隻見一個膚色黝黑的老者迎上奧庫斯,恭敬地合十為禮。奧庫斯指著他向眾人介紹說:“這是守衛這塔樓的巴蒂拉,我另一位忠誠的夥伴和助手。”


    聽到巴蒂拉的名字夏風和紀萱萱還沒什麽,庫乃爾和顏恭海夫婦卻悚然動容。十多年前塞姆族法力最高強的黑巫師,就是遠在千裏外的大西帝國和東軒國,他的名字也在上流社會廣為傳誦,即便失蹤了十多年,依然被人們牢記著。


    眾人細細打量眼前這位傳說中的黑巫師,隻見他年近六旬,微凸的眼眸隱帶寒光,麵目冷漠蒼老,高聳的雙肩和瘦削的身材,以及那光禿禿的腦門,加上那雙合在胸前,像雞爪一樣枯瘦黝黑的手,使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蒼老的黑禿鷲。


    他引領著大家來到塔殿,眾人驚訝地發現這層大殿中僅有一尊兩人多高的石像,石像負手而立,麵目慈祥地俯視著大家,駭然是夢想之邦的父親奧庫斯的塑像。


    “村民們一直以來都要為我塑像,甚至有人提議要在夢想之邦的每一座標誌建築前安放我的塑像,被我斷然拒絕了,”奧庫斯指著自己的塑像向大家解釋道,“不過大家的意願我也不能違背,所以就塑了這唯一的一尊收藏在這塔樓中,在新年的第一天供村民們參觀。這尊塑像胸前鑲嵌的,就是‘楓樅之星’。”


    ...


    “這是‘楓樅之星’?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夏風說著走近石像就想摸上一摸,手尚未摸到那塊石頭,卻被一股猝然而至的大力彈開,他不由驚問,“這是怎麽迴事?”


    “這尊石像上,有我和蒼靈、巴蒂拉三人布下的防護結界,任何人也不可能突破我們設下的三重防護結界!”


    這話讓剛想動手搶奪的顏恭海不得不放棄,隻見奧庫斯輕歎道:“它對我們來說實在太重要了,所以不得不盡最大努力來保護它!”說到這奧庫斯緩步來到窗前,指著塔樓下那片世外桃源般的小小市鎮,“我今天帶你們去拜訪我們的村民,看望我們的孩子,就是想告訴大家,這片沒有爭鬥、沒有煩惱,各民族和平共存的樂土,全靠這塊小小的石頭庇佑著,一旦被人奪去,這片樂土和它上麵快樂生活著的那些善良的老人、活潑的孩子、淳樸的村民,都將被南荒的猛獸兇靈全部吞噬!看在夢想之邦上千村民的份上,請放過大家!”


    說到這,高大魁梧的奧庫斯突然一撩長袍,單膝跪倒在眾人麵前,他這一跪,塔殿中侍立的少年和巴蒂拉巫師也跟著跪倒,齊聲道:“請放過我們!”


    ...


    他們話音剛落,塔樓外突然傳來上千人的齊聲高喊,像春雷滾過大地,令人震耳發聵:“請放過我們!”


    眾人駭然望去,隻見塔樓前的廣場上,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上千人,包括步履蹣跚的老人和呀呀學語的孩子,他們紛紛跪倒在地,翹首遙望著塔樓。


    這是強者的下跪,不說奧庫斯的魔法、巴蒂拉的黑巫術和塔樓中那些少年的武技,就光這廣場上那上千人,一人扔一塊石頭也能把夏風這十多人砸得粉身碎骨。顏恭海和他的武士們膽怯了,神色張惶地麵麵相覷;庫乃爾猶豫了,她不能為帝國的利益就無視這些善良百姓的性命,尤其他們中間還有那麽多婦孺;夏風犯愁了,虛擬的生命該不該得到尊重?紀萱萱心軟了,流著淚過去拉拉夏風的手,“咱們別要‘楓樅之星’了吧,它一點都不好看。”


    一直沉默寡言的翼人王子阿萊特突然走到庫乃爾麵前,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庫乃爾,我不能再幫助你謀奪‘楓樅之星’,我要退出你們的行動,請原諒!”


    顏恭海搶步跪到奧庫斯麵前,有些誇張地抹著淚水:“法師!我不再覬覦‘楓樅之星’,請您老起來,不然我們會無地自容的!”


    夏風與庫乃爾對望一眼,見她神情彷徨,顯然還拿不定主意,他隻得對奧庫斯歎了口氣:“好吧,我們也放棄,法師起來吧,你可以拿奧斯卡金像獎了。”


    “我代表夢想之邦的所有村民,謝謝你們!”奧庫斯說完深深一拜,這才慢慢站起來,眾人也都跟著他紛紛站起。


    見庫乃爾咬著牙仍有些不甘心,夏風不禁在她耳邊悄聲警告:“你現在要敢說還想奪取‘楓樅之星’的話,勿須奧庫斯動手,光廣場上這些百姓就能把你撕成碎片。那才真是‘激起民憤,死有餘辜’!”


    一場衝突終於消弭於無形,賓主盡歡,終於可以毫無芥蒂地開快暢飲了。奧庫斯在自己的客廳親自款待了夏風、庫乃爾、阿萊特和顏恭海四人。客廳簡樸而整潔,宴席隻是些簡單的蔬菜瓜果,水酒隻是土釀的糙酒,幾乎難以下咽。席間奧庫斯向大家解釋說:“要消除人與人之間的等級差別,首先我自己就不能貪圖貴族生活,而是要和其它村民一樣簡樸,因此我不能為客人提供太奢華的宴席,請原諒。”


    “理解理解!”顏恭海滿麵堆笑連連點頭,“像法師這樣的聖人,若是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樣貪圖享樂,豈能成為創建夢想之邦的偉大‘父親’?”


    “南王過譽了!”奧庫斯若無其事地對顏恭海舉起酒杯,“來!我敬你!”


    奧庫斯話音剛落,顏恭海手裏的酒杯就一顫,差點從手中跌落下來。他目瞪口呆地望著神色如常的奧庫斯,“法師你...你早已知道我是誰?”


    奧庫斯淡淡一笑,“我正因為知道你們是誰,才親自帶你們參觀夢想之邦。”


    “別賣關子了,”見他又住口不說,夏風忍不住追問道,“我知道你對我們有企圖,現在總算可以說出來了吧?你要我們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沒必要費這麽大的周折,還把我們待如上賓。”


    “我從不隨便殺人,除非他真正十惡不赦,無可教化。”奧庫斯正色道,“我對你們確有企圖,不過這企圖是非常正義而崇高的!夢想之邦你們也都看到了,它真正實現了各民族的平等相待、和睦共處,我這十多年來的實踐終於取得了最滿意的成果。現在,我將把它推向整個大陸,我要讓整個亞特蘭迪斯大陸都成為夢想之邦!”說到這他盯住四人,“為了這個崇高而遠大的夢想,我需要許許多多人的幫助,你們就是我選定的第一批人。”


    ...


    奧庫斯不在理會庫乃爾和顏恭海,又轉向阿萊特說:“我對你們翼人了解不深,不過我對你們就像這個大陸上其他民族一樣,決無半點歧視。相信你們也希望看到自己與所有民族和平共處的情形,所以我也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阿萊特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不歧視翼人的陸地人真的很少見,尤其許多翼人也真正想和陸地人和睦共處。奧庫斯最後轉向夏風:“我不知道你的來曆,不過我相信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我十分欣賞你的才能,希望咱們也能成為共創夢想之邦的夥伴。”


    “別!”夏風趕緊說,“我可不想做你的幹兒子!再說我總覺得你的夢想實在...實在太無趣了,好像剝奪了別人的許多自由。”


    “什麽自由?”奧庫斯緊盯著夏風追問,“是殘殺別人的自由,還是奴役同類的自由?”


    ...


    “我有足夠的耐心,”奧庫斯深盯了夏風一眼,“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夢想之邦的追隨者。”


    夏風笑著扮了個鬼臉,“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貨色,要我像你那樣做個聖人,那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庫乃爾也接口說:“我可以答應暫不取‘楓樅之星’,卻決不會幫你到大西帝國去宣揚你的那些夢想,我不會背叛元老院和理查德帝君,更不會背叛自己的國家和民族。”


    “我沒有要你背叛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奧庫斯轉望庫乃爾,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相反,我是在為我們共同的祖國指引一條光明的道路,那是所有國家和民族唯一正確的道路。”


    庫乃爾依舊搖搖頭,“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對還是錯,我也不知道帝國究竟有多少黑暗和不公,但我一直都還牢記著兒時父親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就必須要有不可動搖的原則!對帝國的忠誠,就是我無可動搖的原則。”


    “真像你父親!”奧庫斯望著庫乃爾輕輕歎了口氣,眼裏泛起長者的慈祥,“我不會逼你做什麽,不過我希望你能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我想跟你談談你的父親,也算是對老朋友的一種緬懷吧。”


    庫乃爾垂下眼簾沒有說話,奧庫斯此刻就像一個普通的長輩,一個懷念故友的平凡老人,他的要求庫乃爾無法拒絕,她也想從這位父親的摯友口中,多多了解父親的生平事跡。


    這簡樸的酒宴結束時,南王顏恭海心中已經徹底打消了奪取“楓樅之星”的計劃。無力奪取是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有奧庫斯的鼎立相助,完全抵得上大西帝國一支精兵。與其冒險謀奪“楓樅之星”,還不如順水推舟與奧庫斯合作,立刻就可以帶上一筆巨大的財富和法力高深的蒼靈法師,迴南州重整旗鼓!再戰天下!


    外麵的天色早已黑盡,四人開始起身告別。就在這時,隻見一個少年匆匆來到奧庫斯身旁,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奧庫斯恍若未聞,直把大家送出客廳,這才合十說:“外麵有我的弟子會帶你們去村中的客舍,我就不再遠送了,希望你們還住得慣!”


    雖然他一直神色如常,但細心的夏風還是從他方才聽到那少年耳語時,眼光那微不可察地一閃,以及為四人領路的少年那凝重的神色中,隱約猜到夢想之邦一定有什麽變故發生。夏風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除了我們這些人,還有誰敢在這個大陸法力最強的三大魔法師麵前,掀起什麽大風浪?


    就在四人離開奧庫斯的視線後,他立刻目光淩厲地盯著身旁那少年:“是怎麽迴事?”


    少年趕緊垂下頭:“父親,楓樅之星...被盜了!”


    “巴蒂拉呢?”奧庫斯臉色有些發白,但神情依然鎮定自若。他的從容感染了那少年,少年的聲音平靜了些:“巴蒂拉巫師受了重傷,守衛塔樓頂層的幾個同伴全部被殺!”


    奧庫斯眯起眼,眼光驀地縮成一縷銳芒,“誰能傷得了巴蒂拉?”他喃喃問。少年無言以對,片刻後小聲請示:“要不要吹響示警號角,讓所有村民都行動起來?”


    “不!”奧庫斯斷然道,“來人既然能在塔樓上傷巴蒂拉,殺數名武技好手,破開三重防護結界偷走‘楓樅之星’,尋常人對他就根本沒任何威脅。我不能因這小小波折就鬧出偌大動靜,令我的貴賓們對夢想之邦失去信心。就讓我親自去會會他,取我法杖來!”


    少年疾步而去,片刻後取來銀色法杖雙手捧到銀發老者麵前。奧庫斯接過法杖,緩緩步出大門,飄逸的背影漸漸隱入了大門外的黑暗中。


    在離塔樓不遠的客舍中,夏風在少年的帶領下來到自己臥室後,借口要早些歇息,立刻把少年打發出去。然後插上門,從腰間的“百寶囊”中取出帶梅花勾的攀登繩,來到窗前往屋簷上一拋,片刻後就從窗口爬上了客舍的屋頂,在高處向四周張望。夏風這樣做僅僅是出於好奇,他隻是想知道這處世外桃源般的樂土,今夜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蒙蒙月色下,他發現了一道黑影如靈貓一般,正從塔樓方向向客舍這邊逃來,那個在屋頂上伏底竄高的身影十分靈活,竟讓夏風依稀覺著有點熟悉。


    ...


    那黑影終於來到夏風隱身的屋簷上,夏風突然笑著在暗處悄然問了句:“喂,偷到了什麽?道上規矩,見麵可要分一半噢!”


    那黑影一怔,突然向夏風撲來。人未至,一道寒光已直指向夏風咽喉,那速度居然異常迅捷,讓夏風驚出了一身冷汗,勉強側身躲開,黑影跟著又迴身撲來,夏風隻得出手還擊。二人在屋簷上這一交手,就像兩條在暗夜裏飛舞的精靈,除了拳來腿往的唿唿聲,聽不到半點響動。數招後二人閃電般退開兩步,半跪著伏在屋簷上,像兩隻伺機而動的靈貓。


    夏風此刻心中的震撼簡直無以複加,對方居然是個搏擊高手,身手完全不遜於自己。那依稀有些熟悉的身手讓夏風想起了什麽,卻又不敢肯定。在朦朧夜色下看不清對方的麵目,隻能看到他那身著緊身黑衣和略顯纖細的身材。


    街道上隱隱有人影在閃動,屋簷上也開始有人影出現,慢慢向這邊悄然掩過來。一看那些人影,夏風就知道是那些從童年就經過艱苦訓練的白衣少年。人數有十餘人之多。夏風忙向對麵那黑影招招手,悄聲說:“跟我來!”


    說著摸到留在屋簷上的攀登繩旁,順著繩索翻下屋簷,然後輕輕一蕩,輕盈地落迴自己的臥室。片刻後,方才那身著黑色緊身衣的竊賊也跟著夏風蕩進了臥室。二人警惕地對峙著,半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頭頂的屋簷上有那些少年踏瓦而過的細微腳步聲,片刻後才漸漸走遠。


    夏風的目光漸漸適應了臥室中的幽暗,在如此近的距離,他也漸漸看清了對方的麵部輪廓,不由脫口輕唿:“飛貓嘉欣娜!”


    “夏風!”對方也是一聲輕唿,語音中滿是意外和驚詫。兩個在現實世界中的極限競賽對手,居然在這虛擬的亞特蘭迪斯大陸巧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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