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對岸的高台上,一片沉默。

    “真是沒想到,科林還留了這一手,不愧是老狐狸啊!”把停戰旗幟掛出來的公爵先打破沉默。

    “哼!這下子陛下那邊可夠瞧的了。”

    “恕老夫迂鈍,這支突然冒出來的部隊到底是何方神聖?”

    “‘幽靈船團’!‘骷髏射手’!”誰都能聽出團長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什麽?什麽‘幽靈’、‘骷髏’的?”

    “‘幽靈船團’是眺望半島的一支雇傭兵,‘骷髏射手’是其中的弓箭手分隊。他們常年生活在海上,既是雇傭兵,也是海盜。”另外一位爵爺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咦?不對!海盜跑我們這裏來幹嘛?他們又是怎麽進來的?”

    “哼!所以說陛下那邊可夠瞧的了。”

    “諸位大人,下官有要事先迴京都,這裏的善後就請諸位多擔待了。”團長站起來告辭。

    “大人請便!”其餘貴人起立相送。對於團長的“要事”,大夥心知肚明,別看這裏個個顯貴,其實沒有爵位的團長才是正主兒。反正欽差辦砸了,無功可搶,就讓他去承受國王的憤怒吧。

    “師弟!發什麽呆啊?”一支幹瘦的手拍拍洛克威爾的後腦,把他從恍惚中喚醒。

    “三師兄!你可來了!”洛克威爾驚喜地抱住身後的男子,這人瘦得厲害,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偏偏個頭還很高,活象一把老刀子那樣精悍幹練。

    “嗬嗬!總算趕上了。沒辦法呀,海龜上岸走得慢!”三師兄苦笑。“你剛才怎麽了,我老遠就在叫你了。給師父看到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罰你麵壁才怪。”

    “師兄,有件事我恐怕做錯了。”洛克威爾一臉懊喪。

    “哦!是嗎?”三師兄摸摸下巴,看看洛克威爾的臉色,決定不深究這件事,“洛克威爾,不管是對是錯,現在後悔都沒用。忘記他吧!”

    洛克威爾點點頭,和師兄並騎前往科林伯爵的主營。但是,不久前離去的布萊克家中年騎士的那一雙怨毒的眼睛,始終在他的眼前轉悠,揮之不去。

    “還是沒抓到埃克特伯爵嗎?”在主營裏,科林伯爵一臉疲憊地問。

    “很抱歉!閣下。”騎兵隊長戰戰兢兢地稟報,“我們到達敵軍主營時,裏麵隻有一個老騎士,他拔劍試圖反抗,我們打掉劍想捉活的,他就用匕首自殺了。”

    “老騎士?是埃德加嗎?哼!為那樣的弟弟犧牲值得嗎?”伯爵揮揮手,騎士們悄悄退下。

    伯爵閉目靜思,和國王鬥了幾十年,一向是勝少敗多,但象這一次是勝是敗自己也有些疑惑。戰雖然贏了,可部下死了不少,錢也沒少花,算來算去都是虧。最要命的是和埃克特這頭蠢豬翻臉,綢繆多年的計劃被全盤打亂,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參見伯爵大人!”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啊!布倫達嗎?一路辛苦了!”伯爵睜開眼,是洛克威爾的三師兄,“這次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屬下惶恐,全賴閣下威名、將士用命,還有洛克威爾的武功。屬下實不敢居功。”三師兄掩飾住喜色,嘴上卻越發小心。

    “你太謙虛了!對了,洛克威爾呢?他怎麽沒來?”

    “他昏倒了,不過沒大礙,隻是失血過多而已。”

    “哦!你們兩位可是我的臂膀,要保重啊!唉——”伯爵一聲長歎,意興闌珊。

    “大人,您有心事?”三師兄小心翼翼地問。

    “也沒什麽,隻是有些痛心而已,這次聯姻我們籌備了這麽久,可一夜之間就全盤失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力而已。大人不必介懷。”

    伯爵翻翻白眼:怎麽和洛克威爾一個論調,不愧是師兄弟。“我總覺得這其中有鬼,不是偶然的。”

    “可………難道不是婚宴上………。”三師兄欲言又止。

    “塔瑪拉的確出言不遜,得罪了新郎。她說隻是無意的,不過我很懷疑。塔瑪拉身邊的男人太多,也不知道是哪個家夥唆使的。”伯爵恨恨地摸著劍柄。

    三師兄一陣心慌,科林伯爵的獨生女塔瑪拉美貌聰慧,又是洛錫安領地的唯一繼承人,對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他和洛克威爾就是其中兩個。雖然自己對這樁政治婚姻不滿,但還不敢壞了大事,破壞聯姻的罪名可加不到自己頭上。不過,要說誰有這天大的膽子敢壞伯爵的大計,那麽洛克威爾絕對是其中一個。

    秋風蕭瑟,陰雲滿天,一支衣甲破爛、人困馬乏的軍隊走在通往黑堡的帝國大道上,為首的騎士神色木然,正是隊長查爾斯。出來時有一百多人的黑堡軍,現在隻剩下半數,而且幾乎個個帶傷。隻有老乞丐“獨眼龍正宗”、侏儒格林兄弟和魔法師莉莉絲躲在後方看守馬車,才得以幸免。

    隊伍的馬車破爛陳舊,一路顛簸,發出刺耳的怪叫聲。其中一輛單獨放著黑堡領主布萊克男爵的棺木,一輛則擠下了破鑼嗓子喬治和其他幾位士兵的棺木,大部分陣亡者的屍體都丟棄在戰場上了,隻搶出這麽幾具。還有一輛馬車裏躺著數日來昏迷不醒的亞瑟,在目睹男爵自殺後,受到刺激的亞瑟就一直沒有醒來。

    略通教會醫術的克裏斯托弗、帶有獸人草藥的雅克和掌握初級草藥學的莉莉絲三人會診。為少主檢查傷勢:背上中的那一箭穿透盔甲後入肉不深,沒有損及筋骨;箭鏃抹上了不知名的毒藥,大概是麻痹性質的,藥性不強,又及時放血排毒,按理是沒有大礙。但是治療過後,亞瑟仍然發高燒,遍體流汗,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和囈語。討論之後,大家的結論是亞瑟精神上受到強烈刺激導致傷勢惡化。藥石不能醫治心病,三人對此都是束手無策。

    “唉!”馬車裏一聲柔媚的長歎,莉莉絲秀眉深鎖,愁容不展,輕輕擦去亞瑟滿頭的冷汗。這一路上,她衣不解帶地盡心服侍昏迷中的亞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望著那張憔悴的病容,因為蒼白更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淒美,莉莉絲心中既甜蜜又憂鬱,不知將來還有沒有機會象現在這麽親近他,更不知他醒來後能不能領會自己一片苦心。長籲短歎中,連日的疲倦悄悄襲來,莉莉絲不知不覺陷入了睡夢裏。

    良久,莉莉絲伸個懶腰,睡眼惺忪地醒來,赫然發現病床上空空如也:亞瑟不見了!莉莉絲掩嘴壓住驚唿,跳下馬車尋找。

    隊伍在她打盹時已經宿營,此時夜幕降臨,新月當空,眾人圍著篝火睡覺,四周一片寂靜。莉莉絲拍醒查爾斯,兩人找遍營地,連男爵的靈車也沒漏下,可就是不見亞瑟。哨兵兀自在酣睡,被惱怒的查爾斯一腳踢翻,問了半天也是毫無頭緒。還是老恐狼“薩滿”的嗚咽聲提醒了他們,查爾斯急忙叫醒雅克,帶上恐狼一起找人。

    在馬車裏嗅了半天,老恐狼撒腿就往荒野裏跑,在離宿營地約一裏外的山丘旁停下。

    山丘頂上,亞瑟煢煢孑立,麵對懸崖,眺望曠野,單薄的身影沐浴清冷的月華,一頭銀發如瀑飛灑,他披著一條薄毯,瑟瑟發抖,猶如在秋風中迎接寒霜降臨的最後一株荻蘆,搖搖欲墜卻又苦苦支撐。他沒有發覺查爾斯、莉莉絲和雅克的到來。

    “少主?”

    “亞………亞瑟?”

    三人悄悄上前,小心的問。

    亞瑟沒有迴頭,他的身體漸漸停止發抖,最後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查爾斯,一切都………都結束了?”

    “少主!”查爾斯單膝跪下,哽咽道:“咱們還………還可以從頭再來,你可別………別想不開啊!”

    “從頭再來?嘿嘿!從頭再來?嗬嗬!”亞瑟神經質地笑道:“父親走了,領地沒了,城堡也抵押了,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拿什麽從頭再來?拿什麽?”

    查爾斯語塞,莉莉絲低頭啜泣。“哼!說這種話,真是丟盡了布萊克家族的臉!”冷冰冰的嘲諷,是雅克!

    亞瑟霍然轉身,俊美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狠狠地盯著雅克。查爾斯和莉莉絲也被雅克的話嚇到了,不知所措地發呆。

    “想當年,農夫布萊克單槍匹馬創立黑堡基業,憑借的難道是他的父親、領地或是城堡嗎?”麵對少主的淩厲目光,雅克毫不示弱,“你看看現在的自己,出生名門,身體健全,受過完備的貴族教育,知書答禮,足智多謀,還有一張連女人都會妒忌的漂亮麵孔,有哪一點是你的初代祖先比得上的?”亞瑟慢慢垂首沉吟,臉上的怒意漸漸收起,恢複了平靜。

    “如今,少主麵臨的處境隻不過是黑堡領在艱難歲月曾經沒落的重演而已,如果祖先們象你一樣輕易消沉、放棄,又怎會有布萊克家族屢次複興的傳奇?何況!你並非一無所有………”雅克將語氣放緩,拾起亞瑟和查爾斯的一隻手,握在一起,亞瑟若有所悟,雅克朗聲道:“少主,你………你還有我們啊!”

    “不………不錯,我………我還有………還有你們!”亞瑟語不成聲,喃喃道:“我真是………真是………。”情難自已,“真是”了半天也沒說完。他把另一隻手也迭在查爾斯的手上,查爾斯和雅克就也把手迭上,三個人六隻手交迭,緊握不放,相視而笑。

    “呃?加上我一個,會不會太多?”一隻細膩白晰的纖手伸過來握在六隻手上,是莉莉絲。

    亞瑟偏頭看了看莉莉絲,她微微翹起的鼻尖上還掛著兩滴淚珠,目光閃爍,不敢正視亞瑟,一臉生怕被排斥的緊張和不甘。

    “嗬嗬!”亞瑟終於忍不住輕笑………

    “哈哈………”,“嘻嘻………”山丘上傳來開懷的笑聲。在草叢裏補覺的老恐狼不滿的翻了個身,嗚嗚哀鳴,似乎在怨懟那些自尋煩惱的人類打擾了他的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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