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出了中軍,眼見戰局已經穩定,就策馬奔向黑堡軍所在的山丘。雜牌軍們經過苦戰終於占領了山丘陣地,由於群龍無首,互不統屬,他們現在或躺或坐就在山丘上觀望戰場。

    “少主!您怎麽來了?這裏危險,請迴後方吧!”喬治拉住奔上山的亞瑟的馬頭勸說。黑堡軍紛紛圍了上來,理查德心情複雜地看著那張滿臉塵土的俊臉。

    “伯爵的命令!”亞瑟沒有理會喬治,他用伯爵的名義向所有人傳令,“左翼步兵立即向敵人的主營移動,牽製並迫使敵人投降,但是………”

    話音未落,一大群飛禽突然從戰場邊沿的樹林中飛起,“咕呱——咕呱——”的鳴叫聲響徹天空。樹林裏的灌木叢開始騷動,越動越厲害,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音,就好象裏麵藏有大群的野獸。

    亞瑟恐懼地望著樹林,一股寒氣冒上脊梁,他驚恐地大叫:“小心樹林!有敵………”

    還沒等雜牌軍們反應過來,一陣密集的箭雨排空射來。

    山丘上立時一片慘叫,大多數人已經放下沉重的大盾和兵器在休息,這一波突如其來地射擊造成了可怕的傷亡。而且第二波幾乎是跟著前麵的箭尾落下,緊接著又是第三波、第四波………

    “總算來了!看來上帝還是站在我這邊的。”科林伯爵欣慰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可惡!三師兄,你要再遲來幾分鍾,就隻能給我收屍了。”洛克威爾也注意到了戰場另一邊的異象,他舉劍大唿,“弟兄們!我們的援軍來啦!我們勝利啦!哇哈哈——”

    “嘟————嘟————”在樹林裏響一陣怪異的號角聲。大多數人都停止了戰鬥,望向角聲起處。

    濃密的灌木叢終於分開,一隊隊高大兇猛的士兵默默地鑽出來。他們裝束怪異,頭裹布巾,腰係彎刀,手持弓箭,很多人幹脆連皮甲都沒有,就穿一件短褂,敞開胸膛,完全是一副水手打扮。

    他們分成兩個戰鬥集團,分別從科林軍的右翼和埃克特軍的左翼進入戰場,每前進一段距離就停下來射一輪箭,每輪射擊隻在眨眼間結束,又快又密的箭雨不分敵我地清洗戰場。

    “是他………他們!是他們!”埃德加騎士舉著望遠鏡的手在顫抖,鏡頭裏是一麵散發著詭異和陰狠氣息的黑旗,旗上鏽著一具蒼白色的射箭骷髏。“‘幽靈船團’,‘骷髏射手’!”

    “埃德加!到底是怎麽迴事?”埃克特伯爵麵如土色。

    “閣下!對手有援軍,這一戰我們輸了。”老騎士滿口苦澀。

    “不!不可能!”伯爵腦袋一下轉不過彎,開始歇斯底裏,“你剛才還說我們贏定了,怎麽一轉眼就輸了?我………我不允許!”

    “埃克特!”老騎士歎了口氣,少見地直唿伯爵的名字。他親手給伯爵戴上頭盔,叫來扈從,“你們立即帶伯爵離開,決不能讓他受到傷害。明白嗎!”扈從們應聲從命。

    “埃………埃德加!你………你呢?”伯爵似乎有些明白了。

    “埃克特家族的人決不能做俘虜!”老騎士沒有正麵迴答同父異母弟弟的疑問,示意扈從將伯爵帶走。他戴上頭盔,拔劍虛砍幾下,搖頭歎道:“有多少年沒有動手了?唉!真的老了。”

    此時,戰役已經進入了白熱化,但勝利的天平已經明顯地傾斜。

    男爵臨時組織的中央步兵線除了遭到敵人騎兵的衝擊,最要命的還是從樹林裏鑽出來的敵人援軍,快箭從步兵線後方射來,顧前不顧後,士兵們成排倒下,雇傭兵的士氣跌得很厲害,開始成隊的逃走。

    河沿的亂戰仍然是處於膠著狀態,但在洛克威爾奮勇將大胡子指揮官斬於馬下後,終於有了個了局。失去指揮的埃克特騎兵陸陸續續地逃離戰場,埃克特伯爵的近衛騎兵承受了最猛烈的攻擊,死戰不退,數量越來越少。

    在科林軍的主營,伯爵命令全軍出擊,他自己也在扈從的保衛下,下山投入最後一擊。

    “喬治!醒來啊!醒醒!喬治!嗚——”山頂上,亞瑟抱著喬治大哭。身穿銀甲的亞瑟是山丘上最顯眼的目標,遭到敵人的集中射擊。在第一輪的箭雨中,他背上中了一箭,白馬也被射殺,把亞瑟掀翻在地。喬治奮不顧身地撲在少主身上,擋下了後麵幾輪的箭雨,自己卻被射成刺蝟,當場就斷氣了。黑堡軍因為亞瑟的及時警告,大部分人迅速躲在大盾後而幸免,其他領主軍隊則非死即傷,幾乎全軍覆沒。雅克是最幸運的人,在灌木叢出現異動時“薩滿”就機警地背著雅克逃到山丘另一麵,因此一狼一人都毫發無傷。

    “少主,別哭了,我們必須馬上撤退。少主?”亞瑟沒有反應,理查德不知中了什麽邪,揪著亞瑟的領子打了他一個耳光,大吼,“少主!男爵現在很危險,我們要去救他!”

    “父親?”亞瑟一激靈,清醒過來,“對,父親!我得去幫他。”

    “你!你叫什麽名字?算了!先聽我的命令,”亞瑟看看戰場的形勢:樹林的神秘軍隊已經停止射箭,拔出短刀打近戰,其中一部分正向他們所在的山丘撲來。中央戰線還勉強維持著,但是等科林軍的步兵壓上去後就完了。河沿的騎兵戰正在收尾,人體馬屍互相重迭一片狼藉,血水把草色都掩蓋了。他對理查德下令,“你立即帶所有的人離開,從反方向走。”亞瑟指指山丘後麵。

    “那您呢?少主!”

    “雅克,我和你騎這頭狼去找我父親,”亞瑟沒有再理會理查德,招來雅克,爬上“薩滿”。

    “好咧!少主,抱住我的腰,坐穩了!駕!”雅克一聲吆喝,恐狼飛奔而去。

    “查爾斯!已經不行了,我們撤!”男爵恨恨道:“真倒黴,難得打一場戰,盡是逃跑。這下虧大了!”兩人撥馬正要離開戰場。

    “布萊克!黑堡的布萊克!出來!和我洛克威爾決鬥。”一個口氣傲慢的挑戰聲傳來。

    “哼!匹夫之勇!”

    “黑堡的布萊克!你可以象農夫那樣逃跑!就象你的那個卑賤的祖先,就算穿上鎧甲也還是個拿鋤頭的賤民!”好象料到男爵不打算應戰,洛克威爾發出惡毒的挑釁。

    “該死的家夥,就讓你嚐嚐農夫的厲害吧!”引以為傲的祖先被侮辱,男爵氣昏了頭,撥馬往挑戰處奔去。查爾斯來不及阻止,無可奈何地跟來。

    穿過潰兵,男爵看到渾身浴血的洛克威爾,他的頭盔變形,左手的繃帶散開,夾板也不知丟到哪去,活象地獄裏爬出來的戰鬼。洛克威爾也看到了男爵,麵目猙獰地露齒一笑,隨即策馬衝來。

    兩馬相交的一瞬間,同時悶哼。洛克威爾肩膀上卡著男爵的劍,男爵則雙手捂著小腹,血水如噴泉般湧出。

    “不——爸爸!”老恐狼載著雅克和亞瑟正好趕到,亞瑟驚唿。

    亞瑟連滾帶爬得跑到男爵身邊,輕輕從馬上扶下來。男爵的傷口大得嚇人,連嘴角也在冒血泡。“不——爸爸,你不能死啊!爸爸!”亞瑟泣不成聲,用手帕堵住男爵的傷口,可是手帕馬上就被血水浸透了。

    洛克威爾拔下肩膀上的劍,用破碎的披風纏幾圈,撥馬來到布萊克父子旁邊。

    “站住!洛克威爾!戰爭已經結束了。”查爾斯攔在中間,指著河對岸。

    洛克威爾抬頭眺望,河對岸的那座高台上飄著一麵象征和平的紅十字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戰了,兩軍停止撕殺,正在忙著救護傷員和清點俘虜。

    “哼!算你們走運,不過,男爵還是我的俘虜。想帶他迴去療傷,就要支付贖金。”

    “你開價,多少錢我們都付。”亞瑟急火攻心,連談判的基本原則都顧不上。

    “我不要錢!我隻要‘斬鋼劍’,就是你們的那把傳家寶劍。不許用假貨來騙我!”

    查爾斯和雅克麵麵相覷,“斬鋼劍”對布萊克家族的意義就象王冠對國王,這是傳承了六百多年的榮譽象征,是布萊克家族的靈魂,其價值、地位和名聲甚至超過了大陸幾個國家的王室寶劍。這個洛克威爾實在太瘋狂了,他倒不如直接要求布萊克家族做他的奴隸!

    “‘斬鋼劍’!這………這………”亞瑟驚得語無倫次,“我………我可以出300金幣。”

    “………”洛克威爾一言不發。

    “500金幣!”

    “………”

    “1000金幣!”亞瑟撲在洛克威爾的馬前,一個勁磕頭,“求求你!求求你!嗚——”查爾斯氣得渾身發抖,手已經摸到劍柄,但還是不敢拔出來,周圍都是敵人,殺了洛克威爾,少主也活不成。他的眼睛紅得象要滴出血,最後也“撲通”一聲跪在洛克威爾的馬前。雅克別開臉,閉上眼睛,不忍再看這一幕。

    “我隻要斬——鋼——劍!”洛克威爾不為所動,口氣冷得象劍刃。

    “好………好吧!我………我答應你。”亞瑟終於屈服,俊美的臉已經沾滿了塵土、血和淚。

    “等………等一下,亞………亞瑟!”男爵發出微弱的呻吟,亞瑟忙扶住男爵的頭,把耳朵靠上去。

    “亞………亞瑟!布………布萊克家寧………寧死不屈!”男爵竭力提高聲音,“你………你一直很聽話,爸爸很為你驕………驕傲,真的!”

    “爸爸!嗚——別說了,爸爸!”

    “唉!我一心想給你留………留點什麽,可………可還是失敗了,亞瑟,布萊克家以後全………全靠你了!”

    “你會好起來的,爸爸,我們從………從頭再來。”

    “亞瑟!還………還記得你祖父的遺………遺言嗎?”

    “嗚——記得,爸爸”

    “還有你祖父的父………父親、祖父的祖父呢?”

    “也記得!爸爸!”

    “是啊,很好記的,三………三代人的遺言都一樣。”男爵笑了笑,聲音越來越低,“‘兒子,我們破產了!’”突然,他抬手往脖子一揮,血浪噴湧,手落下時,一把匕首甩出老遠。

    “爸爸!”亞瑟一聲尖叫,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一頭銀發濺滿了男爵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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