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裏,鄭世安正等著他。


    祖孫兩個人各懷心事,吃完了晚飯。


    “爺爺,我想拜師。”


    “拜師?拜誰為師呢?”


    “李先生,我想拜李先生為師。”


    傍晚,竇孝文的一句話提醒了鄭言慶。


    這年月講究出身,在外麵混,沒有家世的話,至少也要有個師門。以他現在的情況,想找個老師,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似孫思邈那樣淡泊名利的人,雖然喜愛言慶,可是也不得不顧慮他的出身情況。以至於言語中,流露出一絲遺憾之意。


    他想收言慶為徒,但又不能接受言慶的身份。


    連孫思邈都是如此,更何況其他人呢?恐怕似顏師古這種清高之徒,更看不起他吧。


    思來想去,鄭言慶覺得最合適的人選,就是學舍裏的西席,李基先生。


    李基的確沒名氣,但他的才華,卻不可否認。


    如果這次能借助三國演義,把他炒紅之後,他日在士林中占一席之地,並不困難。


    而自己呢,也可以大樹底下好乘涼,很多事情能有一些掩飾。


    所以,鄭言慶就和鄭世安提了出來。


    畢竟拜師這種事情,可是人生一件大事。師道尊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中國人自古就對師道格外重視,再大的官,哪怕是皇帝,也要對授業恩師恭恭敬敬。


    否則,隻這口水,就能讓人身敗名裂。


    鄭言慶想要拜師的話,還是要征求鄭世安的意見。


    鄭世安對李基,還是有一些解不開的結。


    原因就是昨天李基給言慶評了一個‘丁’,讓他很不舒服。總覺得李基似乎瞧不起言慶,而且又沒什麽名氣。鄭言慶拜師李基的話,終歸是有一些不讓人滿意。


    可鄭世安現在,已不再把言慶當成普通的小孩子。


    思忖片刻,他點頭道:“你也大了,能自己選擇。你若是覺得李基先生好,那就拜他為師吧。”


    鄭言慶說:“爺爺,相信我,以現在的情況,李基先生是最好的選擇。”


    沒錯,還不知道人家李基,是否能看得上鄭言慶的出身呢……


    吃罷晚飯,言慶收拾妥當了碗筷,就迴書房去了。


    鄭世安則溜溜達達的出門,找田莊上的老軍聊天。雖說比不得洛陽老宅那樣的風光,但在田莊裏,倒過的別有滋味。至少沒有那麽多的瑣事纏身,除了一開始不適應,漸漸的,鄭世安也習慣了這裏的生活。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別有一番滋味。


    而鄭世安也想明白了:人不可能一輩子風光,總得要去學會適應才行。


    言慶在書房裏看了一會兒筆論,又找來沙盤,在上麵練了一會兒字。他已經清楚了這基礎的重要性,若說他的顏體沒有大成,基礎非常重要。就如李基所說的那樣,徒具其形,而無內容。這毛筆字,也是這個時代的一塊敲門磚,不能不重視啊。


    屋外的院門,吱紐響了一聲。


    是鄭世安迴來了!


    言慶也正好累了,於是走出房間,看鄭世安臉紅撲撲的,似乎在外麵與人喝了酒。


    “爺爺,您喝酒了?”


    “哦,天津橋的幾個老家夥過來了,大家坐在一起,就喝了些酒水,沒大礙的。”


    鄭言慶知道,鄭世安說的是天津橋的老軍。


    攙扶著鄭世安,在臥房外的門階上坐下,徐徐夜風吹拂,帶著淡淡的槐香,甚是怡人。


    “爺爺,老軍們過來作甚?”


    鄭世安長歎一口氣,“生意難做,老家夥們隻顧一時痛快,現在覺得有些頭疼了。”


    “哦?”


    “原本天津街的街市就不太好,好在大都督有命,所以每年都會從安遠堂撥出萬貫錢來補貼,所以老家夥們還不需要發愁。前些日子大公子來洛陽,老家夥一激動,就說不要那補貼了……沒想到,今天老宅那邊傳話,從下個月停止月俸。


    以前戰事不止,天津橋的生意紅火的很。


    可現在戰事基本平息了,這生意……老家夥們有點後悔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不,來田莊散心,正好被我碰上,就拉著我喝了幾杯……言慶啊,大公子這件事做的不好,冷了大家的心呢。這鄭家能屹立不倒,老家夥們可是功不可沒。”


    這種事情,鄭言慶還真不好說。


    以這段時間對鄭仁基夫婦的了解,他大概弄清楚了情況。


    鄭仁基是個典型的公子哥性子,不喜歡打理俗物。家中一應事情,全都是崔夫人掌管。而這位崔夫人,又是個精打細算的性子。老軍沒有那句話,她或許還不好做什麽。可老軍說不要月俸了,鄭仁基雖或許不在意,但崔夫人卻一定會較真。


    畢竟,剛來洛陽,就被老軍們來了個下馬威,甚至使天津橋改造計劃也不得不中止。


    這心裏有一股火氣,隻怕崔夫人未必能咽下去吧。


    “言慶,過兩天學舍休課,你陪我去一趟天津橋吧。”


    “去天津橋做什麽?”


    鄭世安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大公子可以不在意這些老軍,但我不能不在意啊。那邊有不少人,當年是和我一起長大,有的甚至是我的長輩。總不成冷了大家的心思,白費了大老爺多年的心血。咱們去看看,哪怕是問個好,也比不聞不問強。”


    一般而言,村學學舍隻一周上學四日,休學三人,可以讓孩子們在家裏做事。


    鄭言慶想了想,就答應下來。


    鄭世安站起身來,往臥房裏走。一邊走一邊低聲嘮叨:“老了,不中用了,別人嫌棄了……”


    看著他略顯佝僂的背影,言慶鼻子一酸。


    鄭世安這些話,更多的怕是在說他自己吧……


    鄭仁基,終究是比不得鄭大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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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鄭言慶照常去學舍。


    竇奉節來得比往常要早,其他學生都還沒有來。他拎著一個小包裹,走進課堂裏。


    看見言慶正在擦拭李基的講桌,連忙跑過來。


    “言慶,你吃早飯了沒有?”


    這個時代的普通人家,一般一天吃兩頓,中午和晚上各一頓。除非是富庶人家,有可能會一日三餐。但大多數人,還達不到這樣的條件。竇奉節把包裹放在講台上打開,裏麵是一個景致的黑色食盒。他笑嘻嘻的打開蓋子,食盒裏房子四個饅頭。


    饅頭在隋唐時,不叫饅頭,而被稱之為‘蒸餅’。


    這已經是上好的食物,在洛陽城裏,就有一家專門做蒸餅的小店,名叫饆饠蒸餅。


    丈夫姓畢,妻子姓羅。


    因經營食物,所以在兩人的姓前,加了個食字旁,以表明他們是經營什麽項目。這饆饠蒸餅的生意非常好,經常是供不應求,在洛陽城裏,算得上是響當當的字號。


    言慶看那食盒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出自饆饠蒸餅店。


    竇奉節略帶著炫耀之意,“這是饆饠第一籠的甜餅,咱們兩人一人一半,好不好?”


    目光中,帶著些許期盼之意。


    似他這種嫡出子弟,看似兄弟很多,但實際上卻沒什麽來往。仆人家的孩子,不敢和他結交,在學舍裏,又被人欺負。言慶昨天出手幫他,讓竇奉節心裏很開心。


    那麽多人都隻是旁觀,隻有言慶站出來。


    對小孩子來說,這就是一種友誼……


    言慶就著旁邊的水盆洗了洗手。早上他吃了點東西,但一路走過來,也消化沒了。


    笑嗬嗬的拿起一個甜餅,狠狠的咬了一口。


    甜餅是用蜂蜜水揉成,帶著一股清甜的香味。剛來洛陽的時候,鄭世安給他買過一次。這一個甜餅要十枚銅錢,比普通的蒸餅,整整多出了五倍。你還別嫌貴,用蜂蜜水做成的甜餅,再加上精美的包裝,本來就不是給普通人吃的東西。


    至於那些富庶之人,也不會在意這十幾個銅錢。


    一盒四個甜餅,成盒買會便宜一些,但也要三十枚銅錢呢。


    言慶手裏拿一個,遞給竇奉節一個。


    看鄭言慶吃的香甜,竇奉節笑得很開心,“好吃嗎?以後我每天都給你帶,好不好?”


    對於竇奉節來說,錢算不得什麽。


    呆在洛陽城,如同籠中鳥,他更渴望友誼。


    但是在洛陽城裏,這很困難……所以他加入學舍,其中很大程度,就有這個原因。


    而現在,竇奉節覺得,友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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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誼來了,那啥,推薦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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