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墨癱坐在那房間外一天一夜,不肯開口也不肯動彈,直到他們把千蒲那燒的隻剩碎骨渣的屍首揀出來。他才抱著那個布包,失聲號哭。

    陶之看著岱墨那樣傷心欲絕的樣子,也紅了眼睛,終是壓下心中悲情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攙扶著岱墨,陶之二人來到千鴻誌的身邊。

    “蒲兒這孩子就是太過爽直不會迂迴,早知道他會這樣了結了自己,我應當挑破那層紙的。也許,當初跟他說明白,他就不會……”

    說著,千鴻誌那張蒼老的麵容上盡顯老態。

    陶之伸手去把老者的脈搏,許久才垂下眼簾,哀歎著無法開口。

    “祖父他到底?”

    千蝶見陶之那神色,焦急的開口問道。

    千鴻誌伸手搖了搖,釋然的笑了笑,緩緩開口道。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也許大限就要到了吧!”

    “師傅!”

    “祖父!”

    岱墨和千蝶都紅了眼睛,滿麵哀傷的開口輕喚一聲。

    千鴻誌搖了搖頭,氣息微弱,淡淡道。

    “不需太過悲傷,人總有一死。我千鴻誌這一生問心無愧,但隻有一事,這麽多年來我始終不能釋懷。當初我千不該萬不該,最最不該的是任由淨然離我而去。雖知道他此舉是為了不牽連大千宮,但我這個做父親卻太過狠心那麽多年竟然對他不聞不問,終使得他夫妻雙雙早逝。留下陶之你孤身一人,寄存於世,獨自麵對那些悲傷。孩子,你怪祖父吧?”

    陶之心裏翻騰著,終是緊緊的握了他的手,強做淡笑著開口。

    “陶之不怪任何人,這都是陶之的命。您也別再責怪自己了,若是爹爹和娘親地下有知,也不會希望您這樣折磨自己的。”

    千鴻誌點了點頭,許久才緩聲開口。

    “我走後,如今這個破落的重擔就交給你了。墨兒。你記住,守住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你往後的使命和責任!善待他們,重振我派就還有希望。隻要人都還在,我大千宮不會倒!”

    岱墨麵色蕭索,拉起千鴻誌的手,不忍的開口道。

    “師傅別說了,沒有您岱墨撐不起大千宮!”

    千鴻誌搖了搖頭,看著哭的傷心的千蝶,顫抖著伸了手過去。

    千蝶近身,握住他的手,哭倒在他懷裏。

    “蝶兒,當年從火場旁將你帶迴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親孫女。即使與陶之相認了,你還我千鴻誌的孫女,永遠都是。”

    千蝶哭著點頭,喚他祖父,一聲又一聲,喚的旁人心中哀傷。“我想你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和蒲兒一樣,是麽?”

    千蝶看著著老者,終是點頭,開口道。

    “祖父,大千宮就是蝶兒的家,宮中的人就是蝶兒的家人。蝶兒縱死也不會背叛家人的!”

    “我知道,祖父都知道。隻是,蝶兒,祖父怕你往後會太辛苦。”

    千蝶搖頭,定定開口。

    “蝶兒一直把您當成我的親祖父,虎父無犬子,請您相信蝶兒能承擔這一切!”

    千鴻誌虛弱的點了點頭,許久才道。

    “若我去了,不要太過操辦,築一個小小的墳塚在山頂之上就好。到時候把蒲兒也葬在我身邊,我想這是他希望的吧!那孩子,命太苦了,我不能拋下他不管……”

    “不忍心拋下千蒲師兄……您就忍心……拋下我們麽……”

    千蝶已然泣不成聲,拉著千鴻誌漸漸無力的手,哀聲呢喃。

    “孩子……你過來……再讓祖父看你最後一眼……”

    看著千鴻誌伸來的手,陶之眼眶灼燒,心中悶痛,跪在了他身邊。

    “祖父,陶之不孝,這些年都沒能在您身邊服侍。答應過要好好的陪伴您一段日子的,如今卻也都不能守信了。陶之對不起您!”

    說完她俯身到地,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後才又起身,紅著眼睛深深的望著老人。

    千鴻誌蒼老而病態的麵容上露出一絲遺憾之意,隨後便帶著那個慈祥的笑容撒手而去了。

    看著他去了,所有的教徒終是跪倒一片,皆是哀聲慟哭。那傷決的哭聲震動巒脈,在大千山中迂迴蕩漾,許久也不能熄止。

    ——

    那個武林中人人尊崇的、鶴發童顏的老泰鬥,竟然就突然的撒手人寰了。而那個籌備已久的八十壽筵也變成了滿目蕭索的一片祭奠之白。

    那些早已經下山的武林人士聽聞了這個噩耗後,都支撐著傷痕累累的身子,相互攙扶著上山來拜祭。

    一片焦土和廢墟之中,素白的靈堂潦草的搭建而起。那場景是人看了都要心寒,無不默哀著替如今這樣的大千宮惋惜。

    岱墨、千蝶和陶之一身孝服,站在棺柩旁向那些前來跪拜的武林同道迴禮。就那樣,麻木的鞠躬,道謝,直到夜色漸濃。

    忽然靈堂之外一陣嘈雜和喧嘩聲引得陶之皺眉,她看了看滿臉蕭瑟失神的岱墨,無奈的看著疑慮重重千蝶,開口道。

    “你們留下,我去看看。”

    千蝶點頭,陶之才邁步走去。

    看著那個和外人揪打一團的帶孝教徒,陶之冷聲嗬止道。

    “住手!”那男子不甘的鬆了抓著對方的手,滿臉憤然的看著對方。

    陶之滿臉陰沉,開口道。

    “靈堂之外竟毆鬥開來,成何體統!到底怎麽迴事?”

    男子別了頭過去,不言聲。

    旁邊一個教徒也是滿麵氣氛,瞪著那個外人,開口道。

    “這個人竟然在宮主的靈堂之外肆意嬉笑嘲漫,張大哥也是實在看不下去才跟他動的手。”

    陶之知曉了來龍去脈,哀歎了一聲,對著那個倔強的教徒開口。

    “跟客人道歉。”

    男子轉頭看陶之,滿臉的不甘,終還是在她冷冽的眼神下低頭對那人道了歉。

    看著一眾憤然的教徒,又看那滿臉得意的外教男子,陶之開口道。

    “招唿不周,望見諒。來人,送這位仁兄下山去。”

    那男子不屑的看了那些教徒一眼,開口道。

    “免了,如今你們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閑功夫送我呀!我自己走便是。”

    見那男子如此不誌趣,陶之不再客氣,冷了神色,沉開口道。

    “那就請吧!恕不遠送了。但你最好給我記住,我叫他給你道歉是遵禮重道,不想丟了我武林大派的氣節,更不想驚動逝者。如今既然你如此不知趣,那我大千宮往後也不必再對你客氣。像你這種無名宵小,大千宮的門檻你不配邁,你以後也不必再來了。”

    說完,陶之冷著神色凝視著那男子。

    男子自知理虧,慌張的轉身走了。

    陶之這一番話總算是給大家出了一口氣,那個一直不甘的男子也低了頭,跪倒在陶之麵前。

    “少公子,屬下不該在主上靈前鬧事,屬下知錯了。”

    陶之伸手將他扶起來,看著他,淡淡道。

    “知道讓你道歉是委屈你了,錯的是我才對,是我對不起你呀!”

    “少公子,不是的。都是屬下太魯莽了。”

    男子麵色局促,急急開口。

    陶之滿麵蕭瑟,歎了口氣道。

    “人在人情在,如今人不在了哪去找人情啊!世態炎涼,人間冷暖啊!不過你們也不需垂頭喪氣,隻要大家都還在,早晚有重振大千宮的一天。為這,大家也該打起精神來,不要讓老宮主失望,更不要讓外人看輕了我們。”

    男子重重點頭,眾教徒也是一臉的堅定。

    陶之欣慰的點頭,轉身走迴到靈堂之中。

    “發生什麽事了?”

    千蝶開口詢問。

    陶之了搖頭,開口道。

    “小事,不用擔心,已經都解決了。”

    千蝶看了看垂頭不語的岱墨,滿麵落寞的望著陶之,哀聲輕道。

    “如今岱墨師兄又是這個樣子,若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陶之拉了拉千蝶的手,輕聲道。

    “都是一家人,不需說這樣的話。”

    千蝶心中溫潤,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

    終於將一切喪葬事宜都處理完了,岱墨卻還落落提不起精神。見他望著那一片荒涼的廢墟發呆,陶之冷聲開口斥責道。

    “祖父若是知道你會如此不爭,他是萬萬不會放心將大千宮交到你手上的。如今,他怕是死也不能瞑目吧!”

    岱墨驚覺,轉頭看著陶之。

    陶之歎了口氣,淡淡道。

    “沒什麽不能解決的困境,隻要你有心,萬事都可從頭。”

    千蝶也麵色堅定,對著岱墨點頭。

    岱墨終是紅著眼睛,提著氣,開口道。

    “我知道了。”

    見他終於能夠打起精神,陶之鬆了口氣,開口道。

    “安排大家重修房舍吧!這麽多人,總要有個棲身之所呀!”

    岱墨點頭,千蝶也點頭,陶之又開口道。

    “那就馬上開始吧!”

    她話音落,一眾教徒都已經聚集到他三人麵前,跪倒在地等候差遣。

    看著那些麵色堅定的教徒,岱墨欣慰,開始有條不紊的吩咐開來。他知道,這些人都在等著和他一起重振大千宮。隻要大家都有心,一切就都不難!葬了師傅,但不能葬了師傅一生的心血。為這個,他岱墨也不能再消沉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訣別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粗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粗革並收藏訣別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