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快出來,看我帶什麽好東西迴來啦!”

    聽著竹寮外的吆喝聲,一屋子的人都走了出去。

    藥三見師傅肩膀上馱著個小孩,立馬迎上前去接,將那孩子往屋子裏送。

    石竹老人放了身上的擔子,這才注意到穀中的這些個不速之客。陌生人麵前,他馬上冷了臉色,怪聲怪調的開口責問起藥三來。

    “小三,我不在你竟敢私自放這些外人進穀?”

    “老前輩,實在不是貴徒的錯,是我們硬闖進來的。”

    陌生人中,一個粗獷的男子上前解釋著。

    石竹掃了那男人一眼,冷哼了一聲。

    “你們既然能安然進得穀來,必定是有人指點了。”

    “前輩果然英明。我們確實是得到了落英前輩的幫助,有幸拿到了五顆避瘴丸。也是經前輩指點,前來為我家少主求醫的。”

    “果然是那個老婆子!就會給我惹麻煩!”

    石竹恨聲怨憤了兩句就往寮裏走去。

    那四人也趕忙扶著一個病少年跟了上去。

    藥三安頓好了那個昏迷不醒的小少年才起身走到外邊,等待師傅的吩咐。

    “小三,帶他們到側寮去安頓下來。”

    藥三接了令,把那一行人帶到了籬笆那一邊的側寮,才匆匆迴到正堂。

    “師傅,他是?”

    看著師傅衣裳都來不及換就隻滿臉歡喜的盯著床上的人看,藥三好奇開口問道。

    石竹老人眉飛色舞的迴道。

    “他是為師我從花都拐來的娃子,我要收了他。以後他就是你師弟了,就叫‘草四’好了。”

    看著孩子氣的師傅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十五歲的少年藥三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再看床上那個氣息沉重的小人兒,果然精致漂亮的不似真人。怪不得能讓師傅如此稀罕,甚至不惜用上拐帶的方法弄來穀中。瞧師傅這個歡實勁兒,看來,說服他老人家放人是不可能的了。就是不知道他醒來究竟能不能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此刻就連藥三也開始替那孩子擔心起來。

    ——

    入夜,藥三伺候完師傅睡下,他才又來到那孩子的床邊。

    那孩子睡的很不踏實,臉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雙腳不停的蹬著被子,雙手不停的揮動著,嘴巴也不停的張合。雖然他還發不出聲音來,但藥三能看明白,他正在不停的喚著什麽人的名字。那個被他急急唿喚著的,是他的親人麽?被這孩子在夢裏苦苦倚念著的那個人,此刻是否也會因為失了他而焦心呢?

    藥三拿起冷過的棉巾,去輕輕擦拭那張焦躁不安的睡臉。當濕棉拂過他眼角的那塊淺灰色的疤痕,藥三銳利的眼睛馬上就發覺了它的異樣。當他伸手揭掉了那層假疤,一團纏繞如妖媚的血紅色圖騰便驚現於眼前了。少年那張及其精致的麵容,因那詭異的藤蔓而更顯驚豔絕世了。如此美景,一時間,竟讓藥三移不開眼睛。

    他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生的這樣靈動媚惑。又到底是誰,在他的眼角刺下這樣誘人窒息的紅紋。

    師傅他老人家怕是還不知道吧!這孩子是有特定歸屬的呀!這一定是個記號,是他屬於某個人的記號。若是師傅得知了,是否還會執意留下他呢?或者,馬上把他送出穀去?

    藥三想著,心裏竟然有了些許不舍。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但他還是果斷的將那片疤痕重新貼迴到了那少年臉上。遮住了妖嬈,遮住了記號,遮住了他的所屬,也遮住了藥三心裏的忐忑和失落。他要他留下,留在草穀藥堂。

    ——

    陶之被暖暖的陽光曬醒,他坐起來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後才發現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他正在四下觀望的時候,從門口走進來一個素淨衣衫素淨身形素淨麵容的少年。少年的臉上掛著春風般溫暖和煦的笑容,他端著銅盆走到床前。

    “你先梳洗一下。還有,這衣服是我穿小的,你若不介意就先換上吧!”

    少年一開口,那輕柔好聽的聲音也讓陶之感到舒服和安寧。

    陶之看著少年出了房間,關了門,他這才跳下床一陣忙碌,最後還不忘確認一下臉上的疤。當他推開竹門走出去的時候,那少年正站在小院的籬笆邊,認真的在竹架子前做著什麽。

    藥三聽到聲響轉過身去,看到那個收拾整潔的小少年正靜靜的看著自己。他笑著走上前,輕聲開口。

    “師傅在等著你。跟我來吧!”

    陶之對於藥三口中的‘師傅’仍然心有餘悸,他不禁伸出小手去拉那少年的手。

    藥三感到手心一陣柔軟的微涼,他轉過頭,看到那雙眼睛便將他的小手拉的更緊了。

    “師傅。”

    石竹聽到藥三的喚聲才放下手中的醫書,抬起頭來卻正看見那孩子死死的拉著藥三的手。見那孩子用那雙大眼睛直勾勾的望自己,石竹不禁大聲笑了起來。

    “娃子,老頭兒我江湖名號‘石竹老人’,這草穀藥堂就是我的地盤。如今你跟了我來,就算是入了我門下了。你若是同意我就把解聲丸給了你,若是不同意你就還啞著。反正這草穀,你肯定是有進無出了,我老人家也有的是時間等你同意。怎麽樣?同意就點個頭兒。”

    陶之看著那個滿臉堆笑的老頭,心裏十二萬分的不願,遂低下頭去表示不滿。

    “成!既然你現在不願意,我石竹也不強求你。但你入了我的穀進了我的堂,就是我這的人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草四’,你必須服我的管,聽我的吩咐,否則我必定堂規伺候!”

    說著,石竹老人伸腳挑倒立在牆邊的一根粗藤條,踢到陶之的麵前。

    陶之麵無表情的看著腳邊的藤條,不悅的扭了頭去。

    ——

    眼看著已經過了三天了,藥堂那邊卻還沒人來喚,側寮這邊的人終於坐不住了。抬著自家少主,上門去探。

    誰想,還沒進籬笆門,就聽到了鞭打藤條的亮響。

    他們一進門,正看到了藥堂的受刑場景。

    “十一,十二,十三……”

    堂前,石竹老人渾身散發著怒氣,揮動的粗粗的藤條狠狠的抽打著一個瘦弱少年赤裸的小腿。藤聲尖厲刺耳,聽的出那可是打的結實。挨上這麽幾下,任是個強健的成年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說是一個小孩子了。可那孩子卻一聲不吭,麵無表情,簡直就像是練就了鋼筋鐵骨一般。

    “少主,您看?”

    陵殤虛弱的靠在竹椅上,衝旁邊開口詢問的幕人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管。這怎麽說也是人家的家事,而自己如今是上門求醫的病人,有什麽立場和資格來插手呢!

    藥三看著師傅毫不留情的施刑,心有不忍終於開口。

    “夠二十下了,師傅。”

    石竹聽了藥三的提醒才收了手,把那條藤扔到一邊,冷聲開口。

    “小四。”

    看著那孩子表情清淡的放下褲管,利落的轉身走到石竹老人麵前,所有人都驚的不輕。

    就連石竹看著麵色如常的他,也都說不出話來。

    陶之仰著頭,看到石竹老人發愣,他便好心伸手拉了拉老人的衣角。

    石竹馬上迴神,開口。

    “知道錯了麽?”

    陶之心知此時不是硬頂的時候,乖順的點了點頭。

    石竹見他還算聽話,也緩了語氣。

    “那好,你繼續迴去溫書。三天後我會再查,若是還默不出就要打斷一根藤。”

    陶之聽了他的令,迴了一個鞠躬禮後就轉身迴藥堂裏去溫書了。

    “小三,你去把藥酒給他找出來。”

    聽著師傅的吩咐,藥三馬上轉身迴了藥堂。他心裏清楚,師傅雖然罰的重,但他心裏還是關心那孩子的。知道是這樣,他也鬆了口氣。好在,那孩子也很懂事,任打認罰也不惹師傅生氣。

    ——

    “師傅讓我給你上藥。”

    藥堂的書桌前,陶之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著書繼續目不轉睛的使勁記著,一邊把腿伸到旁邊的凳子上。

    藥三小心的把他的褲腳挽上去,那雙白嫩的小腿上一條又一條縱橫交錯的血痕顯與眼前,不由得藥三在心裏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孩子到底硬到什麽程度啊!這樣紅腫的傷痕竟還像沒事人一樣行走如常。這麽想著,他抬起頭,看著那個神情專注的少年,心裏竟然有些許莫名的顫動。藥三歎了口氣,遂低下頭去。他一邊用手指輕輕的把跌打藥膏塗抹在他紅腫的小腿上,一邊探著頭輕輕的對著那傷痕吹送清涼的氣息。

    傷口上的跌打藥膏被藥三吹的涼涼的癢癢的,看書的陶之不禁‘咯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藥三抬頭滿臉驚詫的望著那個笑的花枝亂顫的少年,他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時候那孩子還能笑的這麽真摯這麽耀眼。

    “疼麽?”

    陶之收了笑容,看著滿臉同情之色的藥三,堅定的搖了搖頭。他確實不是感覺很疼,也許是石竹手下留了情,也許是早就習慣這種皮肉之痛了吧!

    “真的不疼?”

    陶之又笑著點了點頭。

    藥三卻又歎了口氣,低下頭去繼續小心的給他擦起藥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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