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後, 從李家村坐船迴到縣裏,楊家下人在渡口等著接孟春芳迴家。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去湊那個熱鬧做什麽?”


    高大姐特意等在院門前,卻不是為了迎接孟春芳, 而是當著丫頭們的麵指責她,“家裏忙得一團亂,你還非要出門!又不是親姐妹出嫁, 巴巴的湊過去,誰曉得人家領不領情?”


    李家沒有給楊家送帖子。


    這不是第一次了。楊、李兩家退親之後,因為楊家多番討好,李家沒有和楊家撕破臉皮,但是李家幾乎沒再主動宴請楊家的親眷, 尤其是九郎離開楊家後, 李家更是連麵子情都懶得給楊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李家或許一時不敢惹惱楊縣令, 但確實和楊家疏遠了。


    高大姐卻不信李家真敢甩臉色給楊家看,之前李綺節和孟春芳來往密切,她就大言不慚地對楊家妯娌們說:“沒咱們家照應,李家的生意能做得那麽紅火嗎?他們家不敢和咱們家生分,不然三娘怎麽舍得放下身段和我媳婦走動?”


    這一次李家發嫁, 隻請了孟春芳, 楊家幾房,不論男女,沒有人受到邀請。


    所以高大姐才會惱羞成怒, 刻意給孟春芳難堪。


    孟春芳低頭,任高大姐數落一通,等婆婆撒夠氣了,方笑著岔開話,“我把四哥留在老宅的文稿帶迴來了。”


    楊天保開蒙很早,讀書刻苦歸刻苦,但天分不足,寫的文章沒有絲毫靈氣可言,難以入鴻儒們的眼。楊表叔和高大姐讓兒子楊天保沒事多和大舅子孟雲暉來往,好趁便向孟雲暉討教寫文章的捷徑。孟雲暉是十裏八鄉名聲最盛的少年才子,隻要他肯認真教導楊天保,後者的學問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退後一步說,就算楊天保的學問沒長進,他和才學廣博的大舅子孟雲暉親近,總比和金雪鬆那樣的紈絝子弟來往強吧?


    聽說孟春芳帶迴孟雲暉的文稿,高大姐立刻堆起滿臉笑,“真的?在哪兒呢?快給五郎送去!”


    應付完婆婆,孟春芳迴到自己院子,高大姐粗俗而簡單,她幾乎沒花什麽心思,就摸準對方的脾性和弱點——不管她怎麽孝順乖巧,做小伏低,高大姐都不會真心接納她,她心裏最看重的始終是兒子楊天保,所以她隻要時不時把楊天保推出去敷衍婆婆就行。


    一進屋,她脫下繡鞋,把冰涼的雙腳踩進暖腳爐裏,“四哥呢?”


    素清蹲在地上,往火盆裏添炭,“舅爺和少爺在書房談論一本什麽詩集,有說有笑的,方才讓人備了鹵鴨、鴨爪下酒吃。”


    孟舉人外出訪友,孟娘子迴娘家探親,孟雲暉和孟雲皓這一段時間住在楊家。


    “四哥最近有沒有出去見過什麽人?”


    素清茫然道:“大冷的天,誰還願意出去?四少爺每天都待在房裏,沒出過門。”


    孟春芳徐徐吐出一口氣,今天三娘和九郎拜堂成親,四哥還有心情和天保吃酒論詩,可見阿爺說得不錯,四哥絕不是那種會耽於兒女情長的人,他拿得起放得下。不管他從前是怎麽想的,過了今天,他肯定能真正放下三娘。


    前幾天聽說的那件事,應該隻是謠言罷?


    腳底暖烘烘的,火盆裏的木炭發出細碎的畢剝聲響。孟春芳暗暗鬆口氣,幸好她當時猶豫了,沒把事情講給三娘聽,不然三娘一定會為那個謠言提心吊膽。她正值新婚燕爾,不該為任何事情煩憂。


    湯婆子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個角落裏去了,但身邊依然溫暖,仿佛倚著個暖烘烘的恆溫大火爐。


    夢中感覺有人在替自己掖被角,粗糲的指尖從細滑的綢麵劃過,擦出輕微的簌簌聲。


    被窩裏暖和而舒適,李綺節淺淺嘟囔一聲,舍不得睜開眼睛,開口喚寶珠:“天亮了?別開窗,讓我再眯會兒。”


    半天沒聽到寶珠應答,低垂的紅羅帳裏,響起幾聲輕柔的悶笑。


    這笑聲熟悉而又陌生,李綺節想起前事,猛然驚醒,昨晚忍不住求饒的時候,那人就是這麽笑著繼續折騰她的!


    孫天佑伸長胳膊,把麵色依然泛著微微豔紅的娘子撈到懷裏,雙手不老實地探向半敞的衣領,昨晚還沒品嚐夠呢。


    不過不要緊,懷裏的人從頭到腳都是他的,想什麽時候親近都行。再不必和以前那樣,為了午夜夢迴時的一個噩夢患得患失、輾轉反側。


    胸腔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接著睡罷,還早著呢。”


    不止手,連溫軟的唇也跟著貼了過去,吻在粉膩的肌膚上,隻輕輕一個觸碰,就引得嬌軟的身子一陣顫栗。


    雪白細膩的皮膚,立刻沁出一抹淡淡的紅。


    孫天佑盯著散亂的衣衫間若隱若現的風景,眸色更深。


    李綺節緊咬櫻唇,把差點脫口而出的一聲嚶嚀吞迴嗓子裏,扯緊被子,擋在胸前,推開壓過來的腦瓜子,打掉那雙蠢蠢欲動的手,掀開羅帳一角,明亮的光線陡然從縫隙處流瀉進來,差點晃花她的眼睛。


    冬日晝短夜長,天亮得晚,日頭都照到床邊來了,怎麽可能還早,說不定辰時都過了!


    臉皮再厚如她,也不免羞惱道:“你怎麽還不起身?”


    如果隻是小兩口自己過日子,也就罷了,丫頭們還在外麵候著呢!


    也不知寶珠在外麵等多久了。


    孫天佑摸摸鼻尖,笑意盈盈道:“外頭怪冷的,起來做什麽?”


    李綺節一怔,剛剛隻顧著迴憶周氏的種種教導,怕惹人笑話,才著急起來,可是孫家和別家不同,孫天佑上頭沒有長輩,她不必早起給公婆敬茶,也不用給哪位故去的長輩上香,好像,確實不用急著起床?


    心口一鬆,重新躺迴枕上。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火熱的胸膛靠過來,一隻手繞到身前,緊緊箍住她,“再睡會兒。”


    羅帳重新放下,日光照不進來,但仍舊將帳內映得雪亮。


    李綺節眸光流轉,迴頭看向孫天佑。


    紅彤彤的霞影中,他以手支頤,含笑望著她,酒窩皺得深深的,錦被隻蓋到腰間,露出半截光著的胸膛,兩人的長發糾纏在一起,繞過彼此的肩腹,鋪滿床榻,一時竟分不清你我。


    難怪總聽人說結發夫妻,枕間發絲勾連纏繞,仿佛兩人以後也能和密不可分的發絲一樣,從此合二為一,相伴走過長長久久的日出日落,跨過悠遠綿長的歲月,直到永久。


    發現李綺節在打量自己,孫天佑不動聲色地舒展脊背,腳趾頭很有心機地把錦被往下劃拉幾下,讓自己勁瘦的腰腹一覽無餘,力道控製得很完美,隻要再稍稍往下一點,就能看到更多部分。


    睡都睡過了,沒什麽好害羞的。昨晚初涉人事,沒顧得上仔細欣賞他的身體,這會子渾身酸軟,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躺在溫暖的衾被中,慵懶舒適,正好給自己男人的身材打打分。


    李綺節眉眼微彎,目光在孫天佑身上逡巡,視線落到他肩上時,忽然發現一道淺淺的牙印。


    自然是她咬的。


    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動情時堪比不受馴服的猛獸,隻知道一味衝撞。她都說不要了,孫天佑還興致勃勃,把她翻來覆去地擺弄揉捏。


    前兩次她還能跟著他的步調,盡情享受,慢慢的心跳越來越快,根本來不及反應,到最後完全潰不成軍,紅的綠的黃的青的,一道道光彩在眼前轟然炸開,什麽花樣,什麽情/趣,全都忘了。


    捏起粉拳亂揍一頓,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後來她一身黏膩的汗水,頭發濕噠噠貼在臉頰邊,前一刻好像痛苦到極點,下一秒又像快樂到極致,兩種感覺來迴折磨,氣得她想哭。


    被他抱起來時,頓時惡向膽邊生,趁機一口狠狠咬在他汗津津的肩膀上。當時以為自己牙關咬得死緊,能讓他清醒一下,結果事與願違,竟然被他當成撒嬌和催促。


    現在再看他的肩膀,齒印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她力氣太小,還是他的皮/肉太結實。


    莽撞歸莽撞,事後他抱她到屏風後頭去沐浴,親自為她換上幹爽的裏衣,沒讓丫頭進來服侍,還算貼心周到,勉強原諒他好了。


    目光接著向下,李綺節掀唇一笑,伸手在孫天佑的腰上戳了兩下,他平時看著挺拔清俊,有些偏瘦,沒想到脫了衣裳,還是很有看頭的嘛!


    孫天佑臉色驟變,竭力想忍住,但是李綺節越戳越覺得好玩,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他實在忍不住,肩背佝僂,小心翼翼往後躲。


    李綺節愣了一下,笑得不懷好意,“官——人——原來,你怕撓——癢——癢?”


    故意拖長調子,顯然是在取笑他。


    孫天佑臉上一紅,眼底劃過一陣懊惱。


    難得看他害臊,李綺節心裏得意,笑得愈發開懷。


    不等她再開口調/戲,孫天佑嘿嘿一笑,霍然一個翻身,把笑得花枝亂顫的小娘子按在枕上,撕開衣襟,成功把小娘子的笑聲堵迴去,“讓你看看我到底怕不怕。”


    李綺節驚叫一聲,掙紮間,衣褲被盡數褪下。


    帳內響起一串細細的、長長的、尖尖的嗚咽聲,每一個含糊的音調都像帶著抓人的鉤子,旖旎婉轉,讓聽的人心癢難耐,抓心撓肺,想一直聽下去,想聽得更清楚。


    雕花銅鉤開始晃動,大床重新搖動起來,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在屋外等候多時的寶珠麵色通紅,揮手把丫頭們趕出院子,三娘臉皮薄,平時不喜歡別人近身侍候,她得替三娘管好內院。


    因為臨近新年,天氣又冷,婚禮當夜撒了一夜鵝毛大雪,出行不便,兩家商量好,禮成後李綺節不用急著迴門,等新年的時候,帶著新女婿孫天佑迴李家村小住幾天。


    夫妻倆沒歸寧,但迴門禮代表新娘子的臉麵,絕對不能少。孫天佑親自置辦下的,豬羊牲畜、綢緞布匹、好茶好酒,幾大抬齊整整抬到李家,在渡口卸貨的時候,十個船夫一起上陣,才把東西搬完。


    周氏送走上門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吩咐劉婆子等人預備席麵款待孫家下仆,把代替李綺節迴家道好的寶珠叫到房裏,細問她孫家婚宴當天的種種。


    聞聽孫天佑直接把女眷們擋在側院,不許她們進新房,周氏哭笑不得,埋怨侄女婿任性乖張。


    李大伯卻撫掌大笑:“兩個都古裏古怪的,正好湊成一對去了!”


    李乙眉頭緊皺,背著對李綺節疼愛有加的大哥李大伯,把寶珠叫到一旁,叮囑她迴去以後務必轉告李綺節,要她謹守婦德,好生規勸孫天佑,不能縱著孫天佑胡鬧。


    寶珠不想在過年的時候給李綺節添不痛快,傍晚迴到孫家,揀了些好聽的話說了,至於李乙再三囑咐她的那些,她一個字都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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