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沈四娘立時抬頭,怒目圓瞪,“如今天越來越冷,過幾日隻怕就要落雪!那院子又遠又小……”

    看到沈尚書臉上的表情,沈四娘停下話來。

    是了。沈尚書讓她寫信,原本直接將她叫過去吩咐就成。

    卻偏偏要到安姨娘的院子裏來,再將她叫來。

    本就是要借著安姨娘來威脅她。

    就算自己有一天可以借著大姐姐的幫助,嫁得好人家,離開抬不起頭的沈家後院。

    可姨娘卻隻能在父親的手底下,借著父親的臉色心情求生。

    除非……除非她也能像姐姐那樣,有厲害的夫君在身後撐腰。

    “父親想要讓姐姐迴來做什麽?”沈四娘垂著頭。悶聲問道。

    “當初將她送進齊王府的後院,就是要她為這個家出一份力!如今也到用到她的時候了!”沈尚書笑了笑。緩緩說道。

    沈四娘咬了咬下唇,“爹爹,這信即便我寫了,大姐姐也定然不會迴來的。”

    “那你便想辦法,讓她迴來!”沈尚書冷哼道。

    沈四娘一臉的為難。

    安姨娘卻忽而說道,“對了!大娘子是該迴來了呀!”

    沈四娘皺眉看向姨娘。

    沈尚書也微微挑了挑眉梢。

    “先夫人的忌辰不是快到了麽?先夫人隻有大娘子一個女兒,以往在吳興也就罷了。如今迴來了,大娘子總該親自上柱香的吧?”安姨娘說道。

    沈尚書聞言立即笑出聲來,撫掌道:“是啊是啊!這理由再正當不過!”

    沈四娘略鬆了口氣。

    沈尚書不滿的眼神立即掃來,“沒用的東西,這信不消你來寫了!我親自派人給她送口信兒去!”

    沈四娘垂著頭沒說話。

    沈尚書起身。

    “老爺多坐會兒吧?”安姨娘小心翼翼的說道。

    沈尚書冷哼一聲,“平日裏好吃好穿養著,到了用的時候,才知道都是白養了!”

    說著,路過沈四娘身邊,冷哼一聲。腳步不停的離開。

    安姨娘輕歎一聲。

    沈四娘皺著眉頭,嘟囔了一句。

    “你何必扭著你父親?”

    “我答應了,寫了信,人卻請不來,他就不會覺得我沒用了?一樣要罵我,還得罪

    了大姐姐,我又何必?”沈四娘按著額頭說道。

    “是母親的忌辰了麽?”沈昕娘聽聞門上傳來的口信。

    “婢子去問問周媽媽?”丹心問道。

    沈昕娘緩緩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讓門上傳口信進來,必然是真的無疑。”

    丹心點點頭,那娘子還疑惑什麽?

    “我隻是奇怪,我竟一點都不記得。”沈昕娘語氣平淡。

    丹心卻覺出幾許酸澀,“娘子那時候還小,才五六歲吧?”

    何況,不是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麽?

    “母親長什麽樣子?”沈昕娘喃喃開口。

    “周媽媽說,娘子很像夫人年輕的時候呢!”丹心盡可能的語氣輕快道。

    沈昕娘看她一眼,“我不難過。”

    嗯?丹心一愣,點了點頭。

    娘子好似什麽時候都不會難過,任何的事情都不能讓她為之動容一般。

    可她總覺得,外表如此堅強的娘子。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在娘子的內心深處,一定也是和她們一樣,一樣的有喜怒哀樂,一樣的有悲傷難過。

    常人難過的時候可以哭,哭出來就好了。

    娘子難過的時候,卻隻能若無其事。

    丹心吸了吸鼻子,努力的讓自己笑起來,娘子臉上還平靜如常呢,她一臉悲戚不是太矯情了麽?

    “那娘子迴去麽?”

    沈昕娘抬頭看了看樹葉落盡的梧桐樹。

    光禿禿的樹幹隨寒風搖曳。

    “迴去,便是記不得了,也是我的母親。”

    因拜祭要一大早。

    在秦氏忌日的前一天,沈昕娘便收拾好,帶著丫鬟前往沈家去。

    周媽媽原想一起去。

    但冬日裏天冷,她年紀大了,沈昕娘便安撫她在家中,說她的心意,她會給母親帶到的。

    周媽媽怕自己拖累沈昕娘,便沒有執意要去,她便是迴去了,也是進不得祠堂的。

    馬車等在二門外。

    沈昕娘帶著丫鬟前來時,卻已經有人等在了馬車邊上。

    “你又閑了?”沈昕娘眼也不抬的問道。

    “母親忌辰……”

    “又不是你的母親!”沈昕娘打斷他的話。

    方琰垂眸看著她。

    丫鬟們都停住腳步。

    安靜的院子裏,聽不到別的聲響。

    唯有口鼻之間嗬出的白煙,悄悄的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裏。

    見他擋在馬車前頭不動。

    沈昕娘終於抬頭,“不是麽?”

    “是,雖不是我的母親,我陪你迴去,也無不可。”方琰幹淨的聲音在清冽的空氣裏,顯得低沉而誘人。

    “不可。”沈昕娘卻固執搖頭。

    方琰眼中有幾分無奈的看她。

    “明日才是我母親忌辰,我要在沈家留宿一晚。你貴為王爺,陪著個小妾住在大臣家中,實在不妥。”沈昕娘平靜說道,口氣裏好似一絲個人感情也沒有,純粹從實際出發。

    方琰輕歎一聲,抬手握住她冰涼的手。

    “你若去,我就不迴去了。”沈昕娘忽而說道。來廳向技。

    方琰忍不住皺眉,“一定要這樣麽?”

    “哪樣?”

    沈昕娘抬著白皙的小臉兒,漆黑的眼眸裏盡是認真。

    “將我拒之千裏?”方琰迴視著她,語氣都更鄭重了幾分。

    沈昕娘看著他。

    片刻的沉默,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我沒有……”

    “我不是……”

    兩人又同時住口。

    沈昕娘看著方琰。

    方琰輕歎,“我沒有把你當做誰,我知道我自己是在關心沈昕娘,隻把你當做沈昕娘來照顧。”

    沈昕娘收迴自己的視線,看著他前胸銀線繡的祥雲花紋,語氣淡淡,“我不是介意你的初衷。隻是,不管你究竟是出於怎樣的願望,我如今都不能給你迴應。我必須……清楚我自己想要什麽。”

    又是片刻的安靜。

    院子裏的仆從,丫鬟們都低垂著腦袋,連唿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了兩位主子。

    沈昕娘側身繞過方琰,沒讓人扶,踩著馬凳上了馬車,“我去去就迴,你忙你的,不必掛懷。”

    套在馬車上的馬兒動了動。

    金香丹心連忙跟著上了馬車。

    車夫卻有些膽怯的看向方琰,“王,王爺?”

    方琰深邃的目光落在馬車垂下的厚厚棉簾上,輕抬了抬手。

    “駕”車夫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抖了抖韁繩。

    馬車從他身邊離開,漸行漸遠。

    再次迴到沈家。

    沈昕娘甚至都沒開口,仆婦們便忙不迭的將她請進了韶光院。

    憐姨娘自然不敢托大,聞訊就迎了過來。

    “韶光院一直給大娘子留著,大娘子看看,哪裏不合心意,立刻就換。”憐姨娘討好的笑著。

    “不過住上一日,何須那麽麻煩。”沈昕娘看著門前那顆高大的桂花樹。

    “不麻煩不麻煩!大娘子難得迴來一次,哪裏能叫麻煩呢!”憐姨娘語氣熱情。

    見沈昕娘沒有開口的意思。

    她又忙道:“大娘子幼時在吳興長大,聽聞老爺說,娘子甚是喜歡吳興菜,已經交代廚房,今晚就做吳興菜式!難得團聚,今晚在正院裏用晚飯。”

    沈昕娘依舊沒有作聲。

    “到時候,我讓人過來請娘子?”憐姨娘試探的問道。

    沈昕娘看了她一眼,“你是哪位姨娘?”

    憐姨娘臉色有些訕訕,自己說了半天話,人間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但想到如今的朱氏,她立即堆上笑臉,“婢妾憐氏。”

    沈昕娘哦了一聲,又沒了話。

    憐姨娘覺得對著空氣說話,也不過如此。

    她說得熱鬧,人家一點迴應也沒有。

    兀自說了半天,終於說不下去,“大娘子看看,若是沒什麽吩咐,就略略休息一會兒吧?”

    沈昕娘點了點頭。

    憐姨娘這才離開。

    她還沒走出院子,就瞧見沈五娘拉著沈四娘的手,一路小跑往韶光院而來。

    “小心,跑得太快容易崴腳!”憐姨娘看著沈五娘,冷笑道。

    “跑在我前頭的都不怕崴腳,我怕什麽?”沈五娘哼了一聲,拉著沈四娘催促道,“快點快點,淨讓小人獻媚了!”

    沈五娘衝憐姨娘福了福身,禮還沒行完,就被沈五娘拖走了。

    憐姨娘冷笑一聲,擺著纖腰走遠。

    “大姐姐,你總算迴來了!好久不見了呢!”沈五娘進門就高聲說道。

    “你很想我?”沈昕娘擺弄著金香帶來的茶葉。

    沈五娘一愣,“想啊,我自然是想姐姐的!”

    “哦,我原以為,你會更想念王府呢。”

    “呃……怎麽會

    呢?”

    沈五娘笑意僵僵。

    “姐姐可見過父親了?”沈四娘忽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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