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聞言,抬頭看她。

    她剛迴來,沈尚書並不在家中。

    這話顯然明知故問。

    既然明知故問,就是意有所指。

    沈昕娘哦了一聲,“還沒有。”

    “爹爹還沒迴來。晚上就能見到了!臨近年關,這些日子爹爹也忙得很。”沈五娘插話說到,“姐姐這次迴來,不如多住些日子吧?上次去王府裏,還沒好好呆住,還未能好好和姐姐相處,就迴來了。這心裏甚是想念姐姐呢!”

    連一旁的金香和丹心都忍不住看向沈五娘。

    她和娘子什麽時候關係有這麽親密了?

    沈昕娘垂眸,“我是為拜祭母親而迴來。並不想念沈家。”

    “可我想念姐姐呀,那不如……”沈五娘話沒說完,被沈四娘輕輕推了一下。

    沈五娘抓臉瞪她。

    “五娘,這話,明日再說不遲啊?”沈四娘道。

    沈五娘猛然想起什麽,連連點頭,“也對,對了,大姐姐,聽聞雲香布行是姐姐的鋪子?”

    沈昕娘微微頷首。

    “那,那市麵上買不到的春草新紡,姐姐那兒一定有吧?”沈五娘語氣激動道。

    “怎麽會買不到?”沈昕娘說完,看向丹心,“葉娘子怎麽沒跟我說過?”

    丹心連忙迴答:“娘子,不會買不到的呀?葉娘子說,每日裏都會拿出訂單之外十匹不同顏色的春草新紡來售賣。”

    沈昕娘又看向沈五娘。“五娘買不到麽?”

    沈五娘張口結舌。

    承認吧?旁人都能買到,她買不到,好似很沒有麵子。

    不承認?那她還怎麽從大姐姐這裏要布匹?

    倏爾,她苦著臉,委屈道:“大姐姐不知道,母親一直對姐姐有誤會,又因為一些事情惹了父親不高興。如今家裏做主的是憐姨娘。她掌著中饋庫房……春草新紡她都拿來給自己添置新衣了。我連摸都沒能摸到過呢……”

    “所以你來問我要?”沈昕娘問道。

    這般直白相問。來廳反圾。

    倒叫沈五娘不知該如何迴答了。

    她逼出的眼淚剛蓄到眼角,這麽一愣神兒,眼淚又縮了迴去。

    “五娘不是這個意思!大姐姐剛迴來,她怎麽會就跑來問大姐姐要東西呢?她不過是平日裏委屈,也沒有

    人能訴說罷了!”沈四娘替她解釋道。

    沈五娘連連點頭,“呃,是啊是啊,隻是想向姐姐訴苦罷了……”

    “哦,”沈昕娘點頭,“原以為你向我要布匹,正要答應給你。不是,就罷了。”

    沈五娘聞言,下巴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樣的表情。看向大姐姐了。

    她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麽?

    “大姐姐我……”

    “嗯?”沈昕娘放下茶盞看她。

    “沒事。”

    在沈昕娘漆黑的目光中,沈五娘含淚,咬牙說道。

    “沒事,那便晚飯時候再見吧,我有些累了。”沈昕娘緩緩說道。

    “那大姐姐先好好休息吧!”沈四娘立即起身,福身行禮。

    沈五娘也隻好跟著起身,一步三迴頭的看著沈昕娘。

    布啊!春草新紡啊!

    就這麽擦肩而過!不甘心啊!

    “你多什麽嘴!”來到外頭沈五娘便抱怨道。

    “晚上還有機會!”沈四娘淡然開口。

    沈五娘滿不情願的哼了一聲,卻也無可奈何。

    晚飯是在正院吃的。

    一大家子的人,連從未謀麵的弟弟們,素不相識的姨娘們都來了。

    擺了兩大桌子才坐下。

    可東廂裏住著的朱氏卻沒有在場。

    沈五娘剛一進來就看了好幾眼,連屏風後頭不起眼的地方都看過了。

    藏著偷懶的丫鬟都被她抓個正著,也沒瞧見朱氏的身影。

    “憐姨娘,我母親呢?這種場合,我母親不來,不合適吧?”沈五娘口氣盡是不滿。

    憐姨娘輕柔一笑,“五娘子,老爺說了,夫人身體不好,宜多休息,不用相請。”

    沈五娘皺眉,“定然是你胡說的,父親才不會這樣!”

    憐姨娘卻壓低了聲音,朝她冷笑,“你有膽自己去問?看老爺會不會連你也一起關起來?”

    “哼!我爹才不會!”沈五娘立時就要邁步。

    憐姨娘卻不慌不忙道:“你以為大娘子有多想見到夫人呢?”

    沈五娘聞言,腳步立時頓住。

    當初她將大姐姐關在祠堂裏,母親尋了表哥前去……

    那

    個帶血的簪子仿佛還在眼前晃。

    隻怕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從那個時候起,大姐姐怕是已經恨上母親了吧……

    沈五娘迴頭看了憐姨娘一眼。

    見她不慌不忙的安排丫鬟擺放餐具,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好似一點都不擔心她真的會去找爹爹告狀,如此,那便一定是爹爹的安排了。

    她這般慫恿自己,就是為了讓自己再惹怒爹爹。

    上次便罰她被禁足半個月!

    “哼!我才不會讓你如意!”沈五娘衝著憐姨娘冷哼一聲。

    憐姨娘笑了笑。

    沈昕娘恰在這時,被丫鬟攙扶著進了宴席廳。

    “來來來,大娘子上座!”憐姨娘立即笑臉相迎。

    “我怎好上座?”沈昕娘語氣略有疑惑。

    “自然是應當的,夫人身體不適,並未前來。您是正房嫡出的長女,迴來又是客,自然應當上座的!”憐姨娘擠開一旁站著的沈五娘,笑臉說道。

    沈五娘咬牙冷哼一聲。

    她母親是繼室,她也是嫡出!這話說給誰聽呢!

    男女分席。

    女桌便是沈昕娘坐在主位。

    一旁坐著她認識或不認識的姨娘,姐妹。

    待人到齊,眾人向沈尚書行了禮,各自落座。

    飯食上桌,便食不言。

    安靜的宴席上,隻能聽得杯盤輕微的碰撞聲。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廳堂外頭,蕭瑟寒風之中,一人緊了緊肩上披風,紅著眼睛看向溫暖舒適,燒著地龍擺著炭盆,燈火通明的廳堂。

    那人的目光仿佛帶著難以磨滅的恨意,直愣愣的看著坐在主位,眾星拱月一般的沈昕娘。

    那裏,本該是她的位置!

    她才是這個後院,這個家,人人都該討好的角色!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

    沈昕娘忽而抬頭,向廳堂外頭看來。

    門外夜色掩映的暗處,有個身影一閃,消弭於夜色之中。

    待飯菜撤下。

    沈尚書抿著淡茶,看著沈昕娘。

    “你能記得迴來,這很好,說明你還是有孝心的。”

    沈昕娘淡然看他一眼。

    漆黑無波的眼眸

    之中,生生讓人覺出幾分諷刺來。

    沈尚書略有些不悅的皺眉,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放緩神色,“你在齊王府裏,過的還好吧?”

    “父親很關心麽?”沈昕娘反問道。

    “我自然是關心你的!”沈尚書語氣有些不悅,但他連忙吐納兩口氣,“父親平日裏公務繁忙,鮮少有時間關心你們,其實父親心裏一時都是記掛著你的。”

    “一直是從什麽時候?從我母親生下我?還是從我被送到吳興老家?還是,我被您一頂小轎送到齊王府以後?”沈昕娘認真問道。

    此話一出。

    沈尚書再好的忍耐力,也變了臉色。

    “你一迴來,就要找不自在是不是?!”

    “若非母親忌辰,我是不會迴來的。”沈昕娘淡然說道。

    “你”沈尚書喘息,“剛誇了你有孝心!”

    憐姨娘連忙上前,柔軟的輕撫著沈尚書的後背和胸口,不敢說教沈昕娘,她隻好柔聲勸道:“老爺莫急,莫急,有話好好說嘛……”

    說完,還意有所指的在沈尚書背上輕輕捏了一下。

    “你們都迴去!”沈尚書指著一旁垂頭,聽也不敢聽,走也不敢走,甚是怯懦的眾人道。

    小妾,仆從,及沈家的孩子們,聞言皆躬身退了出去。

    唯有憐姨娘,沈四娘沒有走。

    沈五娘退到門口,瞧見沈四娘都沒走,她便也留了下來。

    沈尚書看了她們一眼,皺眉道:“你們也都出去!”

    沈四娘一愣。

    憐姨娘也有些意外。

    但都不敢違抗沈尚書,便碎步退出。

    “我不想和你吵,這次讓你迴來,除了讓你祭拜你的母親,還有一件事。”沈尚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緩緩開口道。

    沈昕娘淡漠看他,並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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