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了?”


    “敗了?”


    文武官員們呆若木雞。


    林南衝進來,罵道:“還等什麽?等著迎接楊狗嗎?快去!”


    眾人一湧而出。


    林南頹然坐下,拿起一隻不知是誰的水杯,仰頭就喝。


    茶水從嘴角溢出,流淌在胡須上。


    他突然雙手捂著臉,身體顫抖著。


    “敗了!敗了!”


    他梗咽著。


    這一戰,按照他的分析,盡數是騎兵的己方最差也能全身而退。


    可赫連督卻采用了最為決絕的攻擊方式,不給自己留餘地,也不給楊玄留餘地。


    兩邊比狠鬥勇,最終楊玄獲勝。


    此刻迴想起來,林南覺得赫連督錯了。


    “你該學楊玄,勇敢的帶隊衝陣。”


    這便是統帥的風格不同帶來的不同的結果。


    “你不該投敵!”


    林南起身,一腳踹翻案幾,“來人!”


    一個將領進來。


    “點檢城中男丁,操練他們!”


    林南獰笑道:“江州,隻要江州大軍一到,內外夾擊,這一戰,還有機會翻盤。這是老夫的機會,誰特娘的都不能奪走!”


    噠噠噠!


    一隊斥候在原野上疾馳著。


    “前方發現敵軍斥候!”


    “是江州斥候!”


    “殺!殺到他們膽寒!”


    橫刀出鞘,斥候們蜂擁而上。


    “殺啊!”


    短暫的廝殺結束了,殘存的江州斥候狼狽逃竄。


    “北疆軍來了!”


    他們將帶去令江州軍民最擔心的消息。


    楊玄!


    來了!


    北疆軍斥候一隊隊的在逼近江州。


    而在另一側,北疆軍斥候們遭遇了三州斥候的兇猛反撲。


    “這是遮斷之意,林駿想玩虛虛實實?”


    楊玄帶著步卒已經快到橫督縣了,聞訊吩咐道:“攔截他們就是了。”


    衛王問道:“你不擔心林駿的突襲?”


    “不擔心!”


    “為何?”


    “你覺著倉州能頂住我的攻勢?”


    你真特娘的嘚瑟!


    衛王冷笑。


    “孩子如何?”楊玄換了個話題。


    “還好,神頭特別足。”


    “哦!如何足?”


    “哭起來就如同是魔音灌腦,令本王心煩意亂,隻想遁逃。”


    “哈哈哈哈!”


    楊玄不禁大笑。


    “孩子那麽可怕嗎?”王老二有些怯了。


    “你覺著自己可怕嗎?”老賊反問道。


    王老二搖頭。


    “那你怕什麽?”老賊看看屠裳,“你有本事就不生啊!”


    “是啊!這個法子好!”


    “不生,你成親作甚?”


    “那不是怡娘說要成親嗎?”


    “那就不生吧!迴頭你給怡娘說說。”老賊一臉我為你著想的模樣。


    “好!”


    老二興衝衝去尋怡娘說我不要孩子了,然後被怡娘毒打一頓.屠裳看了老賊一眼,“做人,莫要太女幹猾!”


    老賊打個哈哈,“老夫隻是閑極無聊!”


    屠裳淡淡的道:“可老夫怎地覺著,你對親事滿是抱怨?”


    “這是錯覺,錯覺!”


    老賊說的有些虛。


    “哎!”王老二突然想到了什麽,“上次半夜被趕出家門的那個是誰?”


    “咳咳!”老賊幹咳幾聲。


    “是你吧!老賊!”王老二目光炯炯“你真沒出息!”


    老賊冷笑,“老夫隻是覺著熱了,出


    來散散罷了。”


    “那晚冷死人了。”王老二說道。


    “老夫熱情似火!”


    “這不是說青樓女妓的話嗎?”


    “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我憑什麽閉嘴?上次你還說,還是青樓女子溫柔,家中的黃臉婆,該.嗚嗚嗚!”


    老賊捂著王老二的嘴“別說了。”


    王老二伸出三根手指頭,老賊大怒,“沒那麽多!”


    王老二堅定的收迴一根手指頭,搖頭。


    “罷了!”


    成功勒索到肉幹的王老二意氣風發。


    “老二,去看看!"楊玄指指右側,那裏出現了一隊三州斥候。


    “好勒!”


    王老二帶著一隊騎兵出發了。


    “再看看!”


    斥候的隊官很冷漠的看了這隊騎兵一眼,然後繼續觀察大軍規模。


    斥候不但要判斷敵軍動向,還得要判斷出敵軍的規模,以及領軍將領的身份。


    “他們靠近了。”麾下提醒。


    “不著急!”


    大軍大半已經過去了,馬上就能看到最後.


    “那人眼熟!”


    隊官蹙眉,“閉嘴!”


    他在心算,不能被打擾。


    “那是.那兩個人背著麻袋。”


    “是王老二!”


    隊官毫不猶豫的策馬掉頭,“快跑!”


    橫督城頭,眾人看著遠方的煙塵,心情不一。


    有人渾身顫栗,有人故作鎮定,有人咬牙切齒,有人麵色漲紅.


    “準備!”


    一個老將喊道。


    鐺鐺鐺!


    警鍾被敲響。


    “戒嚴!”


    林南不來,老將就自作主張了。


    這一刻,什麽上下級都被所有人忘卻了。


    唯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旋.


    我們,該怎麽辦?


    北疆軍的騎兵來了。


    他們衝到城下,耀武揚威。


    “赫連督身死,你等是想死想活!”


    “大將軍死了?不是說他投敵了嗎?”


    赫連督的護衛落在最後麵,倒黴催的被一鍋燴了。


    所以赫連督的真實情況無人得知。


    林南得知消息後一怔,“是殉國了?”


    “應當是。”來稟告的軍士一臉悲憤。


    林南木然起身,“走!”


    他走出官廨,見街道上隻有一隊隊軍士在巡查,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不禁倍感淒涼。


    就在出發前的那一日,百姓們可是翹首以盼,等著他們凱旋。


    此刻


    他走上城頭,一群文武官員都默然看著他。


    等著他來決斷。


    外麵全是北疆軍的騎兵。


    這些騎兵神色興奮,有人下馬撒尿,有人下馬吃東西,喂馬。


    懈怠的一塌糊塗。


    “出城突襲吧!”一個文官建議道,然後發現那些武將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


    “怎麽了?”文官不滿道:“敵軍懈怠,趁著還沒堵住城門,開門突襲不對嗎?”


    那個老將歎息,指著那麵大旗,“看看。”


    文官看了一眼,“裴字旗。”


    “這是楊玄的心腹大將,為了此人,楊玄連心腹中的心腹江存中等人都撇在一邊。你覺著他會選一個輕浮的人統領大軍?”


    “那是裴九的兒子!”一個將領輕聲說道。


    所有的議論都消散了。


    裴九!


    大遼曾經的夢魘。


    他的死訊傳到寧興時,寧興全城沸騰。


    感


    謝李元父子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酒宴上,甚至有人舉杯為大唐皇帝陛下慶賀。


    大遼處心積慮想弄死裴九而不得,沒想到此人卻死在了長安。


    謝謝老鐵啊!


    那一刻,所有人都是李元父子的粉絲。


    太特麽對味了。


    現在,他的兒子來了。


    大旗搖動,方才懈怠的騎兵們一躍上馬。


    麻痹!


    文官這才發現,自己是個傻子。


    “堵門吧!"老將看著林南。


    林南猶豫了一下,然後發現氣氛不對。


    武將們神色詭異的看著他,見他看過來,就別過臉去。


    堵門,是死守之意。


    若是不堵門,必然是守軍對守住城池信心十足,留著城門不堵,準備隨時發動反擊之意。


    可大軍新敗,士氣大跌,且城中大多是步卒,反擊個什麽?


    那麽,不堵城門是為何?


    林南神思恍惚了一瞬,等反應過來時,不禁後悔不迭,“堵門!”


    可這個命令來晚了。


    那些軍士分明也在猜疑他遲疑的緣故。


    是準備投降嗎?


    林南想到了赫連督領軍時的從容,彼時他覺著很是輕鬆寫意,仿佛毫不在意就把大軍統領的井井有條。


    此刻,他才知曉在赫連督那平靜從容的麵容下,每一刻都在思慮。


    老林,你還得磨礪幾年!


    這是赫連督的原話。


    此刻,他知曉,這是赫連督的肺腑之言。


    林南深吸一口氣,“江州大軍正在趕來的路上,林駿的大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守住就有希望!”


    他采用了赫連督的手法來鼓舞士氣。


    看著那些恢複了些血色的臉,林南無聲的道:“大將軍,你不該去啊!”


    他不知曉赫連督為何選擇留下,此刻,一種無力感令他隻想把赫連督拉迴來,然後,把這個爛攤子交給他,自己心甘情願為他打下手。


    但赫連督去了!


    多半是自盡!


    大將軍殉國,老夫呢?


    林南抬起頭,目光堅毅。


    “老夫,誓與橫督共存亡!”


    “萬勝!”


    北疆軍在歡唿。


    紛紛迴頭看去。


    城頭的北遼人居高臨下看的更遠。


    遠方煙塵大作。


    腳步聲轟隆,恍若有巨人正在前行。


    一隊騎兵率先出現,接著是鋪天蓋地的步卒。


    噗噗噗!


    一個個將士昂首挺胸哪怕是疲憊,也無法阻止那股自豪往外湧。


    趙永看了一眼麾下,少了四成的兄弟們神抖擻,此刻,就隻想用攻破倉州來告慰那些戰歿同袍的在天之靈。


    “見過國公!”


    楊玄出現了,在數百騎的簇擁下緩緩而來。


    數萬人單膝跪下相迎。


    聲震四野。


    楊玄微微頷首。


    他越來越習慣這等威勢了。


    但也偶爾會迴想起當初出元州時的心態。


    那時候的他,就想著一件事兒:我在長安怎麽活?


    他傻乎乎的說自己要在長安狩獵,可長安哪來的獸類?


    可漸漸的,他發現一件事兒。


    長安的獸類,還真是不少。


    隻是都披著一張人皮罷了!


    他正在長安之外集結力量。


    當時機到來時,他會出兵。


    去長安狩獵!


    “萬勝!”


    諸軍高唿。


    楊玄微笑,舉起手來。


    引發了更大的歡唿。


    “萬勝!”


    “萬勝!”


    每個人都在振臂高唿。


    那一戰的兇險依舊在每個人的腦海中,就在最危急的時候,楊玄親率玄甲騎突擊,引得士氣大振。


    這才有了後來的大勝。


    跟著這樣的統帥放心!


    你隻管拚殺,剩下的,交給我!


    楊玄策馬到了最前方,裴儉來稟告。


    “林南帶著潰兵萬餘進了城中,隨即城中戒備。不過先前下官發現,城頭士氣低落。”


    “現在卻振作起來了。"楊玄指指城頭的林南,“可惜未曾弄死他,不過,還來得及。”


    “是!”


    楊玄吩咐道:“大軍紮營歇息,埋鍋造飯,讓將士們吃一頓好的。”


    “是!”


    “江州和三州你是如何處置的?”楊玄問裴儉。


    裴儉說道:“下官令斥候做出攻擊之前哨探的態勢,逼近江州。令斥候遮斷三州斥候哨探。”


    “妥當!”


    讓林駿摸不清此戰的底細,讓江州大軍準備迎戰.


    不錯!


    隨即大軍退後紮營。


    “敵軍退了。”


    城頭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退兵半途,楊玄問道:“木梯可打造好了?”


    隨軍官員說道:“打造了不少。”


    木梯並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無需加工,隻要人手足夠,原材料足夠,很快就能打造好。


    楊玄說道:“準備攻城!”


    眾人:“.”


    “快!”


    兩萬騎兵在疾馳。


    每個人都是一人二馬。


    三州並不富裕,這樣的配置,戰後若是得不到補充,三州財政會出問題。


    林駿此刻壓根就沒想著財政可能麵臨著的難題,他隻想著如何能盡快出現在倉州。


    他壓著時間出擊,便是要令赫連督和楊玄來不及反應。


    按照他的推算,此刻赫連督和楊玄的大戰應當剛結束,楊玄敗,赫連督會追擊,此刻突襲倉州恰到好處。


    楊玄勝,估摸著也是慘勝,他得讓麾下修整,才能攻打倉州。


    而他,就利用這個時間差,拿下倉州。


    “再快些!”


    什麽?


    攻城?


    剛下令後撤紮營的楊玄,突然令準備攻城。


    麾下愕然。


    城頭,林南鬆了一口氣,吩咐道:“老夫去歇息一番,你等盯著。”


    他太累了,隻想尋個地方躺下,讓腦子徹底放空,什麽都不想,如此,才能擺脫大敗對自己的打擊。


    他走下城頭,迴到了官廨中。


    就躺在席子上,閉上眼睛。


    腦海中無思無慮.


    突然,外麵一陣喧嘩。


    接著,遠方傳來了喊聲。


    “敵襲!”


    林南睜開眼睛。


    “林副將!”


    一個軍士衝進來,“敵軍攻城了。”


    林副將麵色慘白,“楊狗先令人迴撤紮營,這是要麻痹我軍之意。就在我軍上下鬆懈之際,突然攻城”


    士氣鬆懈下去簡單,鼓舞起來卻需要時間。


    “這是迴馬槍!”


    楊玄看著蜂擁衝上城頭的麾下,微笑道,“也是心理戰!”


    當林南趕到時,北疆軍已經奪取了一段城頭。


    守軍不斷後撤,甚至有不管不顧的,不走台階,徑直往下跳。


    林南痛苦的閉上眼睛,“大將軍,老夫不是他的對手!”


    “萬勝!”


    城中傳來了歡唿聲,接著,城門大開!


    噠噠噠!


    斥候來了。


    “國公,林駿領


    軍兩萬騎,已經逼近了。”


    “哦!”


    楊玄笑了笑,“有客人來了,列陣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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