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願頷首,她把椅子稍微往邊上挪了些,招了招手,叫邵俞過來伺候,離得近,便更能看清了,這邵俞貌相清秀,笑的時候兩靨有深深的梨渦,身上還有股很清甜的近似荔枝的香味。


    春願搓了搓手,畢竟和個陌生的男人近距離接觸,她多少有些不安。


    而邵俞也看出這點,笑道:“小姐莫要怕,奴婢是去了穢根的人,您就把奴婢當成姐妹。”


    春願耳朵紅了,小聲問:“你、你打算怎麽教我?”


    邵俞掃了眼書架,溫聲道:“不日您就要去宮裏麵見太後,她多少會問兩句您念過什麽書,奴婢和大人商量過了,萬不能提五經、孟子這些,您隻說閑暇時會讀李易安或者薛濤的詩詞,郭太後性子豪闊,經常翻閱史書,素來不喜那些閨閣中淒怨哀婉之句,她聽您這樣應對,皺皺眉頭便過了,應該不會深問,所以,這些日子奴會從李清照的詞裏挑出來幾首,教您寫字識文,先把眼前這急關應對過了,同時,奴還會認認真真地教您《詩經》《論語》等經典,大人說您聰明過人,想必一兩年間,您就會大不一樣了。”


    “好,我聽你的安排。”春願點了點頭,這邵俞思路還是很清晰的,她覺得,畢竟日後得朝夕相處,還是得多說幾句,想了下,笑著問:“我聽大人說起過你,你在京城還有寡嫂要侍奉?”


    邵俞正潤筆,聽見這話,那雙笑眼頓時哀傷了起來:“迴小姐的話,奴家貧,兄長和父母皆早逝,大嫂早些年為貼補家用,日夜做刺繡,眼睛熬壞了,腰頸也積了勞累,幹不得粗活兒,幸得大人這些年接濟。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奴婢和大人幹的都是掉腦袋的勾當,大人已經先將我家大侄兒送去了幽州,嫂子和二侄兒暫且留京,一年後再走,多虧大人,奴婢才能到王府侍奉您,才能有機會時不時迴家,帶著長嫂瞧病,大人和小姐是奴的恩人哪。”


    說著,邵俞噗通聲跪下,又給春願磕了三個頭。


    “快起來。”春願忙扶起邵俞,因著她的事,要邵家母子分別一年,她心裏著實過意不去,想了想,將發髻上的一枝珠釵拔下,擩給這個懂事厚道的年輕太監手裏,柔聲道:“這個給你,應該值不少銀子,你拿著貼補家用,過後再去霧蘭那裏領二十兩賞銀,現在還不敢賞你太多,怕人懷疑。”


    邵俞雙手捧著珠釵,明顯有些激動了,身子都在發顫:“這,這奴婢當不起哪。”


    “沒事兒。”春願拍了拍邵俞的胳膊,笑道:“以後要麻煩你的地方多了,這點賞銀不算什麽。”


    頓了頓,她皺眉道:“你別看我這王府裏就這麽幾十號人,一個個背後都站著了不得的人物哩,你來了,我就能鬆快了。過會兒我就會交代下去,你調香手段了得,侍奉的十分合我的心,從今日起,你就近身到我跟前伺候著。”


    邵俞正色躬身:“奴婢誓死效忠小姐,還有唐大人。”


    ……


    就這般幾經周折,春願身邊總算有了個可信的心腹,別說,這邵俞能周旋在霧蘭和銜珠之間,讓兩個大丫頭都對他親近,說明是有幾分本事的,大到府裏的財務、人事,小到她的脂粉、釵環,還都很有些見地。


    更重要的是,有邵俞在,她和唐大人晚上佛堂私會,更安全放心。


    這段日子,她跟著邵俞讀書識字,進步不少,期間又給宗吉放了兩迴血,不像之前隻在指尖取幾滴試驗藥引子,這迴是在手臂內側,用中空的針刺破血脈來放,每次都要放一茶盅才算夠,疼是真疼,但為了宗吉,倒也能忍過去。


    為此,宗吉更心疼她,接連不斷地往來送東西,甚至還笑說,等阿姐有了身份後,朕就比著懿寧公主的例,給你封地食邑,必定叫你餘生風光尊貴地活著,現在就等著母後點頭了。


    當初說好了,等一個月後皇後解除禁足後,郭太後就會召見,可還是往後拖了幾迴,最終架不住宗吉鬧騰,郭太後鬆口了,定下四月初三召見。


    ……


    四月初三,正是芳菲盡綻,落英繽紛的好時節。


    天不亮,春願就在眾人的催促下起床,沐浴焚香後換上華服,整整梳妝打扮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巳時出府。


    進宮後,又等著宗吉和郭太後下朝,和眾閣臣參加朝議,約莫到了未時,黃忠全才匆匆過來,笑著說兩宮太後、陛下還有皇後娘娘這會子都在慈寧宮,小姐趕緊過去吧。


    因要避忌著郭太後,銜珠是不許進內的。


    春願便隻帶了霧蘭和邵俞,踏入了慈寧宮的門檻,一想起上次進宮拜見的後果,她就止不住的緊張害怕,每走一步,都感覺像踩在刀尖子上似的。


    還像上次一樣,天有些沉,忽然打西邊飄過來朵灰雲,遮住了太陽。


    黃忠全在前頭引路,說太後在偏殿的花廳見姑娘。


    春願不敢有任何意見,帶著下人緊跟在後頭,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慈寧宮,真真是天家氣派,殿閣自是輝煌錯落,是那種古板嚴肅的四四方方,院中垂手侍立了好多太監宮娥,一個個皆屏聲斂氣,根本不敢四處張望。


    離得老遠,春願就聽見花廳傳來陣男人開心的笑聲,似乎是宗吉,有阿弟在,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岔子。


    天悶熱,加上華服又厚又重,春願後脊背全是汗,她抿了下唇,深唿吸了口氣,惴惴不安地踏入那朱紅的高門檻,進了花廳。


    雖說是偏殿的花廳,但十分的豪奢,一水兒的金星紫檀家具,汝窯花瓶裏插著開的正豔的牡丹花,得臉的宮婢和大太監皆衣著華貴。


    屋子裏人不少,除了宗吉和皇後郭嫣外,就是兩宮太後,還有那個裴肆,原本眾人正言笑晏晏,在她進來後,忽然不說話了,氣氛仿佛忽然就從春風拂柳的和煦,降到了風霜鋪麵的肅殺。


    春願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在最上首的坐著個穿著正紅色繡牡丹花的中年婦人,應該就是那傳聞中的郭太後,算算年紀,她今年應該有五十三了,可多年來的養尊處優,讓她看起來隻有四十出頭,她化了濃妝,高髻戴著鑲嵌了東珠的鳳冠,這女人算不得很美,長相偏秀氣,可眉毛又像男子那樣,濃而直,又給她增添了幾許威嚴霸道。


    春願不敢和這位叱吒風雲的郭太後直視,原本是要下跪的,可郭太後旁邊座位的女人吸引住她的目光,那女人很瘦,幾乎撐不起蒼綠色的華服,頭發梳成流雲髻,隻戴了一隻銜珠金鳳,兩鬢有染黑的痕跡,給人的感覺不過四十歲出頭,可眼底的皺紋,習慣性皺成疙瘩的柳葉眉,又讓她看上去像五十幾的人,依稀間,還能看出她的五官是很美的,但多年來的擔驚受怕和淒怨,磋磨了她原本的美貌,讓她麵相變得越來越刻薄。


    這就是小姐的生母,胡瑛?


    春願知道,現在該給郭太後行跪拜大禮了,可她覺得,現在應該哭才更符合小姐的性子,畢竟眼前這位親娘哪,她逼著自己掉眼淚,然後又做出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樣子。


    她明顯看到郭太後麵上的厭煩更濃了,但顧忌著宗吉,仍麵含微笑,而胡太後很慌,頭深深低下。


    就在此時,宗吉放下手裏的茶盞,起身疾步走下來,從後麵環住春願,笑道:“阿姐,快給母後磕頭啊,今兒逢著太後高興,朕待會兒跟她求個封賞。”


    春願“如夢初醒”,慌忙跪下行大禮,她曉得宗吉說的封賞是什麽,想要給她請封個公主。


    起身間,春願偷摸瞧去,發現郭太後厭惡地扭過臉,一眼都不想看她,沒叫她起身,也沒理會她,而是問身側的裴肆:“去宣定遠侯府的老太太了麽?”


    裴肆躬身,小聲迴話:“早都宣了,現在應該快到宮門口了。”


    春願心裏一咯噔,今兒不是家宴麽,怎麽還有別的客?


    定遠侯府的老太太?好熟啊。


    春願唿吸一窒,周予安家的老太太?


    作者有話說:


    第66章 家裏攏共就一個通房


    春願從心底生出不好的預感,在起身的時候,她擦拭著眼淚,同時看向宗吉。


    顯然,宗吉也聽見了周老太太,他橫了眼裴肆,笑望向郭太後:“今兒不是家宴麽,娘怎麽將外人叫來了。”


    郭太後坐的端莊,一臉的慈眉善目,穩穩當當笑道:“算不得外人,往上兩輩兒都沾著親,論起來,哀家還要叫周老太太一聲表姑,老太太托人往宮裏遞了小半年的請安帖子,哀家一直忙著,沒顧上見她,正好今兒得空,順便就宣她過來坐坐。”


    宗吉心裏明鏡兒似的,什麽時候不能宣,偏偏今天,什麽人不召見,偏偏是那個曾給阿姐獻過殷勤的周予安的祖母,他大致猜到郭太後的意圖了,笑道:“雖說是親戚,但朕卻對這位周老太太沒什麽印象,見了難免會尷尬。”


    郭太後笑道:“多走動走動,可不就熟了?周老太太的嫡長子,也就是先定遠侯,在你父皇在世的時候,屢立奇功……”


    宗吉打斷太後的話,笑道:“可惜後代卻不怎麽長進,朕倒記起一宗,這位小定遠侯生性風流薄幸,去年害得兵部侍郎家的姑娘為他懸梁自盡,原本周予安接迴阿姐,是有功的,可就是因著劉姑娘的緣故,朕刻意打壓了他,不想給他升官,估摸著這位小定遠侯心存不甘,攛掇著他家老太太進宮跑動,真是的,也不挑挑時候。”


    不等郭太後開口,宗吉立刻叫一旁侍立著的內侍官黃忠全過來,緊著囑咐:“你去,把周老太太送迴侯府,讓她在家裏頤養天年,沒事兒少進宮跑動,叫她不要打攪大娘娘休養。”


    黃忠全是禦前伺候的人精,十分有眼力見,急忙退出辦差去了。


    郭太後明顯不悅,但未發作。


    “母親,阿姐敬愛您的心,和兒子是一樣的。”宗吉使了個眼色,讓霧蘭和邵俞將那幅《鬆鶴延年圖》刺繡展開,他輕撫著上頭栩栩如生的仙鶴,沒口子地誇:“這不馬上就到您的千秋節了,阿姐這些日子沒日沒夜地做針線活兒,眼睛都熬紅了,還有……”


    宗吉直接將春願的袖子擼起來,指著阿姐胳膊內側的幾處血痂,鼻酸道:“阿姐原本身子就弱,迴京後一直給我放血治病,正是因為她,兒子發病時才沒以前那麽煎熬了。”


    郭太後隻是笑,淡淡掃了眼不遠處立著的女人,豐乳細腰,哭得梨花帶雨,一臉的委屈怯懦,真真是我見猶憐,天生一副禍水樣,她借著喝茶的空兒,斜眼覷向旁邊的裴肆。


    此時裴肆很規矩地侍立著,許是察覺到有人看他,他低著頭,抿唇一笑。


    郭太後莞爾,放下茶盞,叫下人去抱個圓凳來,賜春願入座,她麵含哀傷,柔聲道:“你的心意,哀家都看到了。孩子,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快坐下吧,今兒都是一家人,沒那麽多臭規矩。”


    春願一直戰戰兢兢的,聽見郭太後如此關懷和善,忙跪下磕頭,心道這位大娘娘挺寬厚的,並不似唐大人說得那樣如狼似虎,她低頭入座,雙手接過宮娥遞來的牛乳茶,沒敢喝,更不敢說話,營造種卑微膽小的感覺。


    郭太後笑著朝宗吉招了招手。


    宗吉就像花蝴蝶似的,飄到他母親跟前,乖巧地給郭太後捏肩膀、捶胳膊,又笑嘻嘻地親自端過來盤蓮花酥,單膝跪在,孝順的將酥高捧過頭頂。


    郭太後寵溺地刮了下兒子清俊的臉,拈了一塊,自己沒吃,喂給宗吉吃,有意無意地看向胡太後,胡太後一直低著頭,努力地克製情緒,可還是紅了眼,手顫抖得厲害,絞著帕子。


    “別像小孩兒似的耍寶,你是皇帝,要像個大人樣子。”郭太後雖嗔著,卻愛憐地摩挲著宗吉的胳膊,叫兒子坐在她跟前的圓墩上,又讓太監給春願跟前支了個小席麵,命宮女把她桌上的點心給春願端過去,笑著問:“丫頭,你今年多大了?”


    氣氛和暖,春願緊繃的精神放鬆了些許,忙迴:“妾身今年二十三了。”


    “比吉兒大五歲。”郭太後又笑著問:“來京城也快三個月了,住的還習慣麽?”


    春願感激地望向皇後郭嫣,轉而又看向宗吉,抿唇笑:“陛下和娘娘對妾身關愛有加,天家賜恩,是妾身幾世修來的福分。”


    宗吉湊到郭太後跟前,不住地誇:“母親,您瞧阿姐多懂規矩。”


    說著,宗吉給皇後使了個眼色。


    郭嫣忙笑著幫腔:“正是呢,便是京城裏高門貴戶裏的閨秀,也比不過阿姐這般落落大方。”


    郭太後滿意地點點頭,又柔聲問:“念過書沒有?”


    春願心狂跳,輕點了下頭:“念過幾首詩詞,上不得台麵。”她搜腸刮肚,將之前準備好的話術和背下的名句含在嘴裏,等著郭太後盤問,誰知太後言止於此,沒有再問,反而是囑咐身側的裴肆。


    “哀家瞧這丫頭也忒嬌弱了些,待會兒叫人給她府上送些補氣血的好藥,對了,最近新進上的一批蜀錦不錯,讓尚衣局的給丫頭裁上幾身鮮亮衣裳,她風華正茂的年紀,穿得也太素淨了。”


    宗吉見郭太後態度溫和,心道自己近兩個月的功夫沒白費,笑著問:“娘,您喜歡阿姐不?”


    “丫頭乖巧可人,確實討人喜歡。”郭太後毫不吝惜地誇讚。


    宗吉胳膊搭在郭太後坐著的椅子欄上,笑道:“那兒臣跟您求個恩典。”


    “你說。”郭太後習慣地替宗吉整理衣襟。


    宗吉眨眨眼,歎了口氣:“當年周淑妃大逆不道,做下謀害先帝的糊塗事,父皇遷怒到淑妃的女兒懿榮公主身上,可憐皇姐當年被逐出京城的時候才十幾歲,算算,她被拘在上陽別宮,已經有七八年了,朕聽聞她這些年日日參佛讀經,為娘和朕祝禱,前年她身患頑疾,雙目近盲,兒臣心裏實在不忍,想著淑妃有罪,可公主是無辜的,她畢竟是先帝的骨血,朕的手足,朕想把她接迴來,叫太醫替她治病。”


    “宗吉!”胡太後沒忍住,其實當年周淑妃盛寵時被誅滅,裏頭多多少少有郭太後推波助瀾的原因,把懿榮公主接迴來,這不是打郭氏的臉麽,她忙出言提醒:“毒婦的女兒,自然是毒種子,你把她接迴來,是會害人的。”


    宗吉白了眼胡瑛,接著哀求郭太後:“淑妃母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實在沒什麽人了,而且懿榮是半個瞎子,根本影響不了孩兒什麽。”


    郭太後倒沒表現出多生氣。


    其實從去年開始,就不斷有朝臣上書,提起懿榮無辜,要求朝廷寬恕公主,接她迴京,許她嫁人,這股風終於傳到宗吉的耳朵裏,吉兒年初開始也時不時地求,甚至京都還有那起酸文人替懿榮寫詩詞,極盡同情憐憫,也開始有人議論她手段殘忍,容不下先帝的骨血。


    郭太後皺眉,依著她的性子,斬草必除根,這些年礙著皇帝和朝臣的口風,她確實沒動懿榮,但卻叫伺候她的宮人在茶飯裏下慢毒,算算,也就是這兩年的活頭了。


    宗吉見太後猶豫著,扭股糖似的撒嬌,笑吟吟道:“這個月中旬是您的壽辰,瑞世子前兒從順安府迎佛迴來,給您帶了老大的金座玉佛,兒臣記得那日滿天紅霞,是吉兆哪,若是容許懿榮公主迴京,朝野上下必定稱頌您是慈悲的觀音菩薩轉世,救苦救難,阿彌陀佛。”


    見兒子還真雙手合十地念佛,郭太後搖頭笑:“行吧,就把那孩子接迴來。”婦人正色道:“但有一點,她畢竟是罪妃的孩子,將來的夫婿門第不能太高,哀家也要從慈寧宮撥一些人去侍奉她。”


    言下之意很明顯,將來要心腹盯住懿榮公主。


    “好!”宗吉喜得俊臉緋紅,抱住郭太後,臉在母親胳膊上蹭:“我就知道娘親最疼我了!”借著這興頭兒,他斜眼朝阿姐望去,笑嘻嘻對郭太後道:“那個……懿榮是罪妃之女,尚且能得到您的寬恕,阿姐半生淒苦,又救了兒臣的命,娘,您一定要給她個封賞哪。”


    郭太後摩挲著宗吉的手:“其實哪,這也是哀家今兒宣定遠侯府老太太來的緣故。”


    宗吉笑頓時凝固住,坐迴凳子上,頗有些不滿:“兒臣都給您說了,那個周予安就是個花花太歲!”


    郭太後笑道:“那都是以訛傳訛,外頭做事的爺們,難免會出入些酒樓茶肆的,予安性情和順,家教甚好,便是去年那事,也是劉家姑娘癡心糊塗,叫予安背了個罵名。哀家前幾日就見過周老太太,也見了予安本人,樣貌、脾氣都是極好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的,正論起來,他也沒幾個女人,家裏攏共就一個通房,比起那些遊走在秦樓楚館、閱人無數浪子,要體麵太多。”


    春願就算再蠢,也聽出來郭太後在暗暗譏諷她出身風塵,她沒敢發脾氣,低下頭默默掉淚,試圖引起宗吉的注意。


    宗吉忙道:“這不成,阿姐對這個周予安沒意思,母後何必亂點鴛鴦譜呢!”


    “誰說沒有。”郭太後莞爾,給裴肆使了個眼色。


    裴肆冷漠地覷了眼春願,對宗吉笑道:“小臣聽聞,當初燕姑娘和小侯爺私交甚好,在迴到羅海縣的時候,小侯爺體貼殷勤地安排好了住宿吃食,不僅如此,小侯爺還給姑娘送上了無數珍寶、衣物,姑娘歡天喜地地收下了呢。”


    春願再也忍不住,開口替自己辯駁:“提督冤枉我,我沒收,非親非故的,我收了會壞了陛下的名聲,我甚至當著眾人的麵兒,全都退給了小侯爺,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


    “哦。”裴肆了然地點頭,忽然從袖中掏出個巴掌大小的匣子,打來,裏頭是條海螺珠手串,男人唇角勾起抹壞笑:“這可是周家的傳家之寶,原本有一對兒,小侯爺說,他曉得姑娘也中意他,但臉皮薄,不好意思在眾人麵前承認,於是偷偷送了你這條手串,等將來提親的時候,用另一隻手串當信物,這事他全寫在給姑娘的情信裏,這事總該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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