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入冬,一場深秋細雨將忘憂穀籠罩地沒有空隙,溫度也突兀地降下來。


    送走秦溱,穆子越走在幽靜的小道上,此時他臉上沒有見到薛亦晚時候的笑容,俊美的麵容上一片陰鷙。


    一點不一樣的風聲讓他眼眸一緊,“出來吧。”


    一身黑衣的侍從從屋簷上跳下,“王爺,最新的情報,皇上要禦駕親征釗烈。”


    “釗烈?釗烈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穆子越冷冷地垂下了眼簾。


    那侍從答道:“柳家投靠了釗烈。”


    穆子越了然,“原來如此,怪不得釗烈也敢有這樣的膽識了,皇上點了何人擔任主帥?”


    “皇上派了李赫為帥,王爺!您現在迴去,洗脫嫌疑後還有機會掌握李家軍,要是錯失這個良機,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


    穆子越揚著唇,冷冽一笑,“掌握李家軍?曾經本王是覬覦過權勢地位。”


    甚至他曾想過這個江山,江山如此多嬌,何人不想誰人不願?


    隻是現在,他是真的嚐到了願為一人放棄一切,這種放空後不顧後果不要結果的感覺,也很放縱和痛快。


    “皇上的身體情況如何了?”穆子越看向一旁不遠不近跟著的侍從。


    “沒有任何消息,太醫院沒有跟去,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穆子越冷笑,“欲蓋彌彰罷了。”


    可說到這,他又垂下了眼簾。


    “你混入軍營,有什麽消息立刻飛鴿傳書通知本王。”


    “是,屬下明白!”


    很快,他身後就空無一人了。


    穆子越輕歎了一聲,窄窄的巷子裏,一抬頭就看到了一輪下弦月。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虧我思嬌的情緒好比度日如年……”


    歎息一般的語調,不羈地口吻,這首詞瀟灑不羈間卻夾雜了一分惆悵。


    秋夜,薛亦晚將洗淨的桂花和糖霜一層一層地鋪進了琉璃瓶子裏,這隻琉璃瓶子是吐蕃的珍品,燈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一旁的侍女看到薛亦晚拿這琉璃瓶子裝桂花都嚇了一跳,不過看薛亦晚平靜的臉色,她們這才想起來,這琉璃瓶子算什麽,木芙蓉都拿來泡澡了好麽。


    薛亦晚將瓶子裝滿,剩下還有許多桂花,她對侍女道:“剩下的交給廚子吧,明天做桂花糕吃。”


    侍女們都高興地驚唿起來,現在桂花隻有在山穀最南端的懸崖邊才有了,是極珍貴的,到了這個季節,桂花糕也很難吃到了。


    薛亦晚捧著密封好的琉璃瓶子,走到了院中的一株梨花樹下,事先挖好的一個小坑已經鋪了幾層厚厚的錦布。


    她將瓶子放了進去,又包好了,掩埋起來。


    這樣醃製出的桂花糖才是真正上乘的。


    山穀中,入冬很快,一場秋雨過後,很快就飄起了初雪。


    “小姐!下雪了!”


    薛亦晚放下了手裏的醫書,緩緩走出了門,天空中已經碎碎地下起了雪,是小小的雪片,晶瑩剔透,落在手心一瞬間就融成了一滴水。


    “怎的這麽不小心?你的身子禁不得凍。”


    穆子越從慌忙趕來送衣裳的侍女手中接過了狐皮披風,將薛亦晚裹了個嚴實,風帽也戴上了。


    從帽子裏探出一點頭的薛亦晚笑道:“我有這麽脆弱麽?”


    穆子越笑著看向她,“一會兒雪要大了,進去吧,喝杯熱茶暖一暖。”


    薛亦晚剛要收迴手,穆子越拉住了她的手,擦幹了她手心的雪水,才鬆開,“別凍著,快進去吧。”


    薛亦晚迴眸,“穆子越,謝謝你。”


    “謝什麽?我在這兒還不是要靠你養著?”穆子越笑眯眯地先邁步進了屋子。


    侍女很快端了熱茶來。


    薛亦晚和穆子越相對而坐。


    沒一會兒,一個侍衛來報,“大小姐,公子出穀了,派小人來告訴大小姐一聲。”


    “哥哥又走了?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迴來?”薛亦晚蹙著眉。


    “公子沒有說,不過大小姐放心,公子一向都是很快迴穀的。”


    薛亦晚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穆子越瑉起了唇,現在的局勢中,有幾分是忘憂公子的手筆,他都一時看不出。


    薛亦晚抬眸望向穆子越,“現在外麵局勢如何?”


    穆子越就知道是瞞不過薛亦晚的,“小晚兒放心,不管怎麽樣,這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薛亦晚下意識地脫口道:“我知道這裏很安全,我想知道南陵的情況。”


    說完,她一怔。


    自己不是打算要忘掉南陵,那又怎麽會這麽在意。


    是因為他?


    她眉頭一蹙。


    穆子越緩緩道:“西嶽國君駕崩了,釗烈和柳家勾結,宣戰了。”


    薛亦晚心裏一跳,自己在這裏才呆了多久,外麵居然已經風雲突變,甚至演變成了這樣。


    “那……南陵如何決議的?”薛亦晚克製住了心裏的擔憂,盡量平緩。


    穆子越看著她,“西嶽那裏有封家在,至於釗烈……有了柳家相助,實力不可小覷,皇上已經下令李赫掛帥,並且,禦駕親征。”


    薛亦晚手按著桌麵,脫口道:“胡鬧!”


    穆子越心裏湧起酸澀,看著薛亦晚,“小晚兒,這次釗烈挑事不同凡響,若是不能一舉平定,很可能南陵受西嶽的威脅。”


    薛亦晚緊緊攥著衣袖,起身走到了窗邊,她推開了窗,冷風吹在臉上,夾雜著雪花。


    這雪果真是越下越大了。


    “外麵也下雪了麽?”


    穆子越望著她的背影,點點頭,“南陵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


    薛亦晚伸手接住了幾片雪花,一瞬間都化作了雪水,她緊緊蹙起了眉。


    穆君毅的毒也不知清幹淨了麽,就算已經好了他也經不住車馬勞頓,再加上這樣的風雪天……


    穆子越張了張口,還是止住了,他害怕,一旦說出穆君毅的真實情況,小晚兒會不顧一切出穀去尋他。


    他做了那麽多的手腳,拖延著穆君毅找到他們的時間,不知道是在期待著什麽。


    自己這麽做,算卑鄙麽?


    他心裏苦笑。


    “現在我隻要替哥哥守住這裏,就好,其他,與我無關。”


    薛亦晚關上了窗子。


    穆子越替她將幾縷被吹亂的發線捋到了背後,“風雪大,別凍著了。”


    說完,他輕鬆一笑,離開了。


    薛亦晚送到了門口就被他攔住了,“迴去吧。”


    看著穆子越紅色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風雪中,薛亦晚眼眶隻覺得有些發燙。


    分明先遇到的是他,分明最覺得對不起的也是他,為什麽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這麽霸道不可理喻。


    一旦心裏莫名其妙地闖入一個人,就再不能夠剔除出去塞進任何一個人。


    薛亦晚靜靜在門口站著,看著紛紛揚揚越下越大的雪。


    “小姐,進去吧。”


    一旁的侍女慌忙打起傘,不然風雪吹到薛亦晚的身上。


    薛亦晚突然想到了如意,如果這丫頭看到這場景必然是要樂瘋了,風雪如何攔得住她?


    如果是成誌,想必也是樂壞了,現在有師父和他的娘親在他身邊,也用不著自己擔心他的未來。


    還有初七,幸好自己將他安排妥當了,以後隻要馮遠的大理寺卿位置穩固,初七就不會有事。


    薛亦晚輕歎了一聲,轉身迴了屋子。


    對於南陵,她真的不該有那麽多的放不下了。


    看著薛亦晚進了屋子,香樟樹下的穆子越這才收迴了視線。


    他對一旁的蘇陵道:“讓本王自己走一走。”


    蘇陵皺了皺眉,“王爺,風雪越來越大了。”


    穆子越擺了擺手,“退下吧。”


    蘇陵隻好看著穆子越就這樣走進了風雪裏,一身紅衣很快沾滿了雪花。


    雪停停下下,一晃就過去了三天,整個忘憂穀都像是被雪白籠罩起來。


    薛亦晚半睡半醒地躺著,依稀耳邊傳來了一點動靜。


    “聽說南陵輸給了釗烈!”


    “真的假的?!釗烈不是一個小國?南陵可是泱泱大國啊!”


    “南陵皇帝這次不是禦駕親征麽?聽說受了傷,不知道什麽情況啊?”


    “南陵不會……”


    “不知道呢,總之我們忘憂穀一切安好就行了,外麵的事我們聽一聽就好。”


    兩個侍女收好了屋子,匆匆出了門。


    床上的薛亦晚卻猛地坐起。


    她快速地穿好了鞋,披上了披風,忘憂公子還沒有迴來,她隻能去找穆子越。


    她沒有驚動侍女,打了一把傘踩著積雪走向了穆子越住著的院子。


    院裏沒有看到下人,薛亦晚走進了屋子。


    突然屋裏傳出了聲音。


    “王爺,現在軍中消息都被封鎖了,看來皇上是真的受了重傷,軍心似是大亂,李赫也難力挽狂瀾啊。”


    “怎會如此?”


    “聽說這次釗烈主帥是釗烈的駙馬,此人心狠手辣,且對南陵的情況了若指掌。”


    砰地一聲,木門被冷不丁推開。


    薛亦晚白著臉走了進去,“他出事了?”


    穆子越不知道薛亦晚聽到了多少,擰著眉,“小晚兒,你怎麽來了?”


    “他是不是出事?穆子越你告訴我好不好,別再瞞我了,我一定要知道。”薛亦晚的傘被風吹翻在迴廊,一陣夾雜著雪片的寒風席卷過來。


    穆子越望了眼那個黑衣侍從,“先退下。”


    那人一看情況不對,連忙退下。


    關上門後,穆子越才發現薛亦晚的鞋襪都濕了,他眉頭緊蹙,“小晚兒,先把鞋襪換了。”


    “先告訴我好麽?”薛亦晚感覺心裏冷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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