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芬手中拿著一疊文稿,興衝衝地走到翻譯室門口,聽見裏麵的人正在議論新來的女翻譯許彥紅,而且有些議論還與自已有關,因而駐足傾聽。他們從女翻譯的年齡、相貌、個子、穿戴等等,一直議論到她的為人、口才、業務水平,以及她同趙春江的關係。陶延慶譏諷地說:“許翻譯的英語水平不錯,狗趕鴨子--呱呱叫;但是她旁若無人,狗眼看人低,早晚要吃大虧的!”朱金鵬反駁道:“吃什麽大虧呀?人家有趙春江隊長作靠山,還會吃虧?據說,許翻譯是趙春江的舊相好,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又有共同下鄉插隊的經曆,所以舊情不忘,一來就打得火熱。”毆陽欽善抬起頭,附和著道:“嗯,不錯!許翻譯隻來了一天,各種輿論太多了,幾乎滿城風雨、家喻戶曉!”陶延慶笑著問:“哎哎,書呆子,你指的‘滿城風雨、家喻戶曉’,是那樁事?”朱金鵬接著道:“是呀,你這個人,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翻天覆地與你無關,事非曲折你置若罔聞,今日怎也知道‘滿城風雨、家喻戶曉’的事呢?”毆陽欽善飛紅著臉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耳朵不聾人也不傻,你們議論誰,我豈能不知道?如今,誰都知道許翻譯是趙春江隊長的舊相好,他們既是同鄉又是同學;後來又一起下鄉插隊,十多年風雨同舟,友情深厚,隻把徐雪芬蒙在鼓裏,多麽冤枉她呀!”朱金鵬笑問:“書呆子,這就是你所指的‘滿城風雨、家喻戶曉’的事嗎?”毆陽欽善點點頭道:“是的!如今,許翻譯分配來塔裏木合同辦當翻譯,已經如願以償。現在花好月圓,時機成熟,大概該結婚了吧?唉!”朱金鵬笑道:“瞧!書呆子並非草木,他又在抒發情感了!”陶延慶譏諷地說:“他們結婚你就等著吃喜糖吧,歎什麽氣?”歐陽欽善道:“我歎氣是有原因的……”朱金鵬問:“什麽原因,肯不肯告訴大家?”毆陽欽善道:“趙春江同徐雪芬相好,人人皆知,也是家喻戶曉的事。他如果蹬掉徐雪芬,同新來的女翻譯結婚,就不道德了,應該送交道德法庭審判!”

    歐陽欽善和朱金鵬一樣,也是新分配來的大學生,但他是學測量專業的。因他英語筆譯不錯,因此也被請進翻譯室作臨時翻譯。如今許翻譯來了,他可能就該“歸位”了。他戴付高倍度的近視眼鏡,對他今後從事外業測量工作――特別是觀測儀器,勢必十分不利。他喜歡啃書本、背英語單詞,整天不吭不哈,除了吃三頓飯以外,都蹲辦公室,鑽研他那沒完沒了的書本與業務。連走路時,嘴裏還常常念念有詞(背英語單詞),有一迴還差些兒撞上電線杆,因此,姑娘們都唿他“書呆子”;人們也覺得送他這個外號恰如其分,因而爭先恐後叫開了。今天,想不到這書子,多愁善感、激動萬分,不僅參與議論,而且還大替徐雪芬打抱不平哩。

    朱金鵬對“交道德法庭審判”一事有異議,因而反駁道:“不對!不對!許翻譯和趙春江的年齡相當,她同趙春江談對象,肯定是在徐雪芬之前,中間成敗興衰咱們不清楚;但如果趙春江決定同許翻譯結婚的話,不能說他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更不能說他不道德和腳踩兩隻船!以我說,他們的結合名正言順,既符合婚姻法也符合法律程序!所以說,把他交道德法庭審判,沒有這個必要。”

    “啊!好一句名正言順喲!”陶延慶陰陽怪氣、幸災樂禍。他也學歐陽欽善,發出無限感歎。“那麽,從現在的角度看,趙春江同徐雪芬談對象,是耍著猴子玩的羅!”歐陽欽善接著道:“是呀,他心裏既然裝著女大學生,就不該再找徐雪芬談了,白白浪費人家感情!不過,徐雪芬也太不識相,一直追著人家。據說在a市時,徐雪芬冒著大雪,三請趙春江迴家見見丈母娘,可是趙春江一次也沒有去……”

    “其實,”朱金鵬接著道:“徐雪芬哪點配不上趙春江?她親爹是處長兼合同辦公室主任,自已又是個有文憑的中專生,人又長得不錯;而趙春江……”

    歐陽欽善打斷他的話:“咳!愛情和婚姻,誰配誰從來都不是左邊式子等於右邊數值的方程式!她是個情投意合、一見鍾情的問題,也是個緣份問題!”

    陶延慶取笑他道:“這麽說,隻要有緣份,書呆子也可以配上才貌雙全、傾國傾城、窈窕無比的絕佳女子了?但可惜,你整天呆在辦公室裏麵啃書本,什麽時候才有這種緣份呢?”

    徐雪芬站在辦公室外麵,出神地聽著,手中那疊待翻譯的文稿早已卷成空心了;後來又從空心卷成實心;再後來,一生氣拆成兩半。羞慚與委屈,使她鼻子發酸、咽喉堵塞,本能地巴眨幾下眼皮,霎時,兩串亮晶晶的淚珠兒,便掛在眼簾上。她再也聽不進去了,返身便走。羞慚使她產生憤怒;委屈使她產生偏激,兩者合起來,使她從內心上爆發出報複的心理!她心裏暗暗罵道:“ 趙春江啊趙春江,你這梁上君子,我饒不了你!出國前你對我情意纏綿、山盟海誓;迴國後你又對我另一種態度:不卑不亢,不冷不熱,變化無常,原來你葫蘆裏兜售的卻是這種見不得人的秘方!怪隻怪我瞎了眼,也怪我當初不聽母親忠告,才有今日……羞辱、憋氣!”

    徐雪芬剛走出計算站,便碰上馬胖兒和洪小兵。他倆前來機關大院辦事,碰上徐雪芬時,免不了饒舌幾句:“喂,雪芬姐,你知道嗎?今早,許翻譯去美2隊營地找趙春江,兩人打得可火熱啦!看樣子他倆舊情難忘,把你給蹬了,還不找他算賬去!”兩人講這番話時,亢奮激昂,大替徐雪芬打抱不平。徐雪芬正在氣頭上,又聽他倆播弄一番是非後,更是火上澆油、雪上添霜,使她怒憤難平、心如刀絞,眼淚汪汪,模糊了視眼。她無心駐足答話,扭轉身便走。但是腳步一高一低,平平坦坦的水泥路,也仿佛坑坑窪窪、崎嶇不平的小路。她原準備去賓館找林婷婷,講講理消消氣;但由於心情太難過了,故又改變主意,朝辦公樓走去,準備去找父親,賭賭氣發發牢騷。豈知走到辦公樓前,突然被從左麵駛過來的一輛小mol車橫住去路。那車故意在她跟前“嘎--”地一聲刹住,瞬間,車門打開後,從車裏麵走下來一位亮麗女子,年約二十五六歲,出挑的身材窈窕的麵貌,而且塗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徐雪芬無意中一瞧,此女子正是女翻譯許彥紅!與此同時,許翻譯也迴過頭去,向送她來的司機擺手稱謝。徐雪芬凝神一看,方看清駕駛員麵目,心裏一陣厭惡。原來司機正是冤家趙春江!她心裏憤恨然道:“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趙春江整天叫忙,開車送許翻譯來,怎麽就不忙呢?你同許彥紅,舊情難斷,如今親眼目睹,可見人們的議論,並非無中生有!現在可以肯定,全部都是事實!既然全是事實,我又何必介入,成了不光彩的第三者呢?因而她扭頭便走。

    “雪芬!”趙春江急忙跳下車,欲同徐雪芬打聲招唿。然而徐雪芬沒有停步,更沒有迴頭。趙春江沒有追她,他站在原地,瞧著她的倩影,又愣神又搖頭又歎息:“唉!她也吃醋了!看來,女人都愛吃醋,我還是打一輩子光棍吧!光棍一條,走南闖北,誰也別想生我的氣!”說完,他鑽進駕駛室,把車開迴美2隊去了。

    真是屋漏偏遇連陰雨,霜凍又遭冰雹打。愛情的波折和打擊,使徐雪芬心裏的委屈和難過,如雷雨交加,無與倫比。她很想大哭一場,因而改變主意,辦公樓不上了,跑迴自已宿舍,趴在被子上,抽抽噎噎地泣了一陣。泣著泣著,忽然又振作起來,心說:“這淚不能輕彈,讓負心人笑話,太不值得了。”她思前想後,忽然想起為之苦心經營多日的眾多盆花,如今就在營房車外麵放著,心說:他無情,就難怪我無義了!於是她抹擦一下淚水,站在營房車門口,麵對萬紫千紅的盆花,隻見她峨眉倒豎、杏眼圓睜,先是怒視了幾眼;而後物色棍子,準備親手把它砸個粉身碎骨!這些盆花,共二十多盆,千裏搬運,完好無損,可見護花者多麽盡心盡力嗬!如今春風拂掃,盆盆開花,朵朵怒放,爭奇鬥妍,嫣紫千紅。每天清晨,徐雪芬都精心澆灌,今早也不例外。然而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它們十分礙眼,十分苦澀,仿佛燈籠花不紅了;菊花不黃了;牡丹不紫了;米蘭花不綠了;文竹也不那麽翠了,全都變成了討厭的瘤物。那種被怒憤凝固了的力量,堵滿了胸膛,就象一顆嗤嗤冒煙要開花的炸彈!她一時控製不住內心的情感,暈暈然失去了理智,拈起一根拖地木棒,瞅準盆花,用勁砸去,隻聽劈劈啪啪,唏哩嘩啦,不是盆碎,便是花折。打了一多半,程得勝趕到,方救走兩盆:一盆燈籠,一盆牡丹。後來,林婷婷、崔玉森、蔣華等姑娘也聞訊趕到,才把徐雪芬手上的木棒搶走,幸免“全軍”覆沒!但是,再看看盆花,已是七零八落、滿目瘡痍了!徐雪芬在眾姐妹中,曆來以冷靜和矜持聞名的,今日不知觸犯何處神靈,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姐妹們一個個都嚇得目瞪口呆。她們把雪芬架進宿舍裏麵,又問又勸,方知今日怒砸盆花,完全是為趙春江和許彥紅的事引起的。她們三人,構成“三國”鼎立,因此非動幹戈不可。今日打碎盆花,正是動亂的開始!眾姐妹義憤填膺、七口八舌,紛紛為徐雪芬打抱不平;又紛紛譴責趙春江。都說雪芬姐被他坑了,耍了,苧了,騙了,該找這個負心郎、蠍子精算賬!隻有林婷婷比較冷靜,她講了一句非常客觀的話。她勸大家道:“算了,算什麽賬喲!如今婚姻自主,越鬧隻能越丟醜,越鬧越成為不光彩的第三者!”

    雪芬心裏,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如今聽眾人說東道西,心裏越發煩躁不安,她霍地站起身,走出宿舍,揚長而去。

    眾姑娘追到門口,急急地問:“雪芬姐,你上哪兒去?”徐雪芬迴道:“上辦公樓去!”

    徐雪芬走後,姐妹們迎來了崔天雲工程師。他前來找他的女兒崔玉森,要她趕快打印一份“借閱資料登記表”。偶然間,他看見盆花全被砸爛,枝葉分家,花瓣四散,奇怪而惋惜地問:“這些盆花,怎麽迴事?誰砸的?”姑娘們見問,不約而同地都歎了一口氣。林婷婷歎過氣後,傷感地說:“崔工,你有所不知,這些盆花,共25盆,都是我們從局機關大院托馬胖兒裝上專列,千裏迢迢長途跋涉運到這裏來的;準備將來運進塔克拉瑪幹,裝扮沙漠,為勘探隊員們做點有益的事。如今,經過雪芬姐精心澆灌,這些盆花,不僅水土適應,而且花枝招展,嫣紫千紅,令人喜愛。原指望誓師大會開過後,由程得勝、徐棱、馬胖兒、洪小兵等人,再次攜進死亡之海。那死亡海裏麵,腳踩黃沙,眼觀黃沙......全是金閃閃的黃沙世界,油郎們終年見不著綠色,時間長了,誰都會產生厭煩心理。因此,我和雪芬姐倡議:挑選一些盆花帶進去,養在營房車外麵,每天收工迴隊,大家都能瞧它幾眼,解解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望梅止渴的作用。豈知雪芬姐今日一反常態,舉起木棒,把它砸個唏哩嘩啦、東倒四歪……唉!這下子全都完了,妹妹們的心血算是白灑了!”蔣華忙道:“沒有完,沒有完!大家的心血也沒有白灑!剛才,牢騷太盛趕到時,不是救走兩盆嗎?有了這兩盤,將來還可繁衍後代嘛!”

    崔工聽完經過後,用手捋捋近視眼鏡,感歎萬分地說:“ 可惜!可惜!難得你們一片苦心!精心挑選,又萬裏運來,真可謂用心良苦了!如今裝扮死亡之海的春天尚沒有實現,這麽多嫣紫千紅的盆花,頃刻之間卻粉身碎骨、化為烏有了,可惜,可惜!實在可惜!我們身旁、八十年代,又出了一位葬花的林黛玉了!” 崔工卷袖彎腰,拾遺殘枝。這位善良的老知識分子,真象一位護花神,把兩株還有可能救活的米蘭和橘樹,小心翼翼地扶直起來,傷感地說:“給它換個花盆吧!隻要根不離土再澆上幾次水,還有希望複活。這事你們告訴趙春江沒有?”

    林婷婷答道:“不必了。程得勝和馬胖兒迴去,豈有不饒舌之理!”

    崔天雲直起身子,捶捶背,望著女兒崔玉森和眾位姑娘,語重心長地說:“姑娘們,請你們牢記我的話吧!愛情是一種高尚的情操,一種美好的追求。愛情的結合,標誌著青年男女,雙方誌同道合、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為著共同的理想和目標,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用不屈不撓的精神,去蒂造那嶄新的幸福的生活。播種好的愛情,它的蓓蕾,從來都是芬芳馥鬱、絢麗多姿的!”講到這裏,他把話煞住,笑著詢問姑娘們:“但不知你們的愛情播種好了沒有?如果播種好了,方有燦爛的蓓蕾唄!如果播種不好,就會重蹈今日雪芬之覆轍,自釀苦酒自嚐苦果呀!”說完,他把女兒崔玉森拉走了。

    姑娘們追出門外,鄭重其事地問:“崔工,可是我們還是不明白,一個人的愛情,不好播種啊!她老是要受挫折,這是為什麽呢?” 崔工迴頭道:“那是因為有風,有雨,有各種外界條件的影響!我一時也講不清,你們自已摸索著前進吧!”

    在美2隊隊部,消息頻傳,猶如古時候軍中探馬,一會兒一報:“趙隊長,徐雪芬打碎盆花,你知道嗎?”“程得勝趕到時,因手忙腳亂,隻救走其中兩個盆花啦!”接著又是一報:“趙隊長,徐雪芬找她爹告你的狀啦!”“姑娘們替徐雪芬打抱不平,找你算賬來了!”……大家七嘴八舌,都勸趙春江抽空去瞧瞧,免得姑娘們集眾鬧事,影響明日誓師大會的召開,或者鬧出其他問題來。但是,趙春江正忙著,無暇顧及,置若罔聞。因為明天誓師沙海,後天遠征死亡之海,他修改完發言稿後,又同雷副隊長,正在研究行軍路線。所以,他隻朝來人擺擺手,迴說沒有工夫去。然而過了片刻,老虎旗又來饒舌:“趙隊長,快去瞧瞧吧!徐雪芬不僅打碎盆花,而且還大發雷霆之怒。她在廣眾場合,指名道姓罵你,還不快去製止!”趙春江漫不經心地說:“由她罵去吧!但不知罵我什麽?”老虎旗吞吞吐吐道:“她罵你――罵你鋤頭柄上戴個草帽--還算個人哪!”趙春江大聲叱道:“胡說!老虎旗,你少給我饒舌根,我不算人算鬼嗬?”老虎旗伸伸舌頭,便不敢再吭聲了。

    其實,趙春江心裏已有不祥的預感。上午,他開車送許翻譯去機關大院時,見徐雪芬那股醋勁,便預感到要出事。果然不錯,她怒砸盆花,以此給自已一個下馬威,也給所有的沙漠隊員一聲警告性的響雷。但是,他敢肯定,這位當之無愧的護花仙女,今後要後悔的。如今她正在氣頭上,去了也無用,弄不好還會火上澆油。因而他沉住氣,以不變應萬變,決定明天誓沙海後,再去向她解釋清楚。

    就在這時候,隊部外麵,人聲嘈雜,唿聲陣陣,十分鬧騰。經打聽,方知上“口內”做絞盤的洪師傅、徐棱還有黃亞仙凱旋歸來。趙春江更顧不上徐雪芬了,忙放下手中活兒,三步並作二步,迅速跑出隊部,在熱烈歡迎的同時,著重詢問國產絞盤做得如何,並讓程得勝和馬胖兒當場測試。

    經過反複測試,各種性能完全合乎要求。趙春江喜形於色,因為洪師傅和徐棱不負眾望,造迴來的絞盤,正趕上明日誓師沙海!年輕人更是手舞足蹈,因為中國人用自已的智慧和實際行動,戰勝了洋貨洋絞盤。他們興高采烈之際,再一次把洪文剛和徐棱高高地擎起。

    徐雪芬是位上進心極強的姑娘,平日時又以沉靜、穩重聞名,豈知今日發這麽大的火,這還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當她走進徐誌斌的辦公室時,雙眉緊鎖,臉色陰鬱,衝霄漢的怒氣還沒有完全消盡。徐誌斌瞅了女兒一眼,鄭重其事地問:“雪芬,我和彭副局長的發言稿,你翻譯好沒有?”徐雪芬搖搖頭道:“沒有,我沒有翻譯……”徐誌斌發急地問:“雪芬,你怎麽搞的嘛?那兩篇發言稿,彭付局長急著要看,你還不趕快翻譯出來!”徐雪芬生硬地迴道:“爸爸,我不當翻譯官了!”徐誌斌拿眼一瞟,見女兒雙頰掛著兩串晶瑩的淚珠,好似受了莫大委屈,便疑惑地問:“雪芬,你怎麽啦?是不是工作中遇上攔路虎了?”徐雪芬悶著頭沒有迴答。徐誌斌爽朗地一笑道:“雪芬,你說說看,不想當翻譯官的原因是什麽?”

    徐雪芬賭氣道:“我的英語水平低,不能勝任嘛!現在翻譯室新分配來的女翻譯--許彥紅,外語學院英語本科生,業務能力比我們強,狗趕鴨子--呱呱叫!翻譯室裏麵,有她和朱金鵬就行了。爸爸,你還是讓我幹本專業吧――當個地震資料解釋員,比啥都強!”徐誌斌沉著地問:“你考慮好了?”徐雪芬答道:“我們當翻譯的,本來就是臨時性的,有什麽好考慮的!”

    徐誌斌雙手叉腰,踱步到窗前。不錯,他本來曾對女兒講過,讓她當翻譯官,那是臨時性的,先幹一段時間,等分配來的大學生到位後,再給她調換個工作。如今女翻譯許彥紅“到位了”,女兒又提出來調換工作,情在理中,若是不答應她調換,自食前言,女兒必有意見。若是讓她離開翻譯室,搞資料解釋,必須下小隊,也不合適。因而道:“雪芬,資料解釋員目前不缺 ;你若是決定離開翻譯室,倒有個工作,不知你願不願意幹?”雪芬急忙問:“什麽工作?”徐誌斌道:“水質化驗員!”徐雪芬忙問:“爸爸,化驗員不是調崔國森來了嗎?”徐誌斌道:“一個人不夠的;再說,她也是剛走出校門,恐怕也是一知半解!”

    徐雪芬對這項工作十分陌生 ,但又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因而勉強答道:“好吧!不過,這工作我太陌生了,爸,你說說看,水質化驗都化驗一些什麽?有什麽意義?”

    徐誌斌笑道:“意義當然十分重大啦。今後三支大沙漠隊,進入死亡之海勘探,每個隊每個營地,都計劃打出一口水井,供大家飲用。但在飲用之前,必須把水樣送出來化驗。化驗水中各種成份,是否符合飲用水標準,如果不符合要求,有權嚴禁飲用。因此,這項工作,責任重大,它關係到幾百號沙漠隊員的健康問題……”

    徐雪芬打斷父親的話,高興地問:“爸,化驗各營地的水質成份,是不是還要坐飛機進沙漠取樣?”

    徐誌斌輕輕地搖搖頭道:“一般不進去;各營地的水樣,都由該隊的人送出來。一個星期三趟飛機,送資料或出來領料的人,順便就把水樣攜帶出來了,而你們就在基地進行化驗。化驗好後,便可寫上化驗報告,交到我這裏來,經我批準後,方可送進沙漠裏麵去。但是,這項工作,有一定的保密程度;作為一名化驗員,必須嚴守保密製度。”

    “這事我懂。”徐雪芬撒嬌地說,“爸,一般情況不進去;那麽,特殊情況下是不是可以進一趟沙漠去?”

    徐誌斌覺得女兒鑽了自已的空子,便笑著安慰她:“特殊情況就批準你進去吧!”

    徐雪芬高興極了,連蹦帶跳地喊著:“好!化驗員我幹!幹好了,也許將來還有機會進沙漠,見識見識大沙漠的磅礴雄姿哩!可是,爸,如何幹好化驗員這工作,我腦子裏可是一張白紙呀!”

    徐誌斌道:“需要培訓上崗嘛!如果你答應幹的話,馬上就到組織科報名,由張科長給你安排一下。培訓地點:局職工醫院;時間:半個月,來迴給一個月時間,可以吧?但是,培訓迴來後,就必須上崗。你當組長,崔國森當你的助手……”

    徐雪芬撒嬌道:“當然啦,培訓迴來我就上崗;不過,是不是換個個,讓崔國森當組長,我當她的助手?”

    “不必了。”徐誌斌笑道:“當組長,鍛煉鍛煉,學會挑重擔嘛!”

    “不過,”徐雪芬趁機道,“爸爸,你讓我當組長,必須找個機會,讓我進沙漠一趟;否則,對沙漠各營地,我一點概念也沒有,恐怕成了紙上談兵!” 徐誌斌為了安慰女兒,模棱兩可地說:“別著急,想進沙漠?嘿!今後有的是機會。現在,閑話少講,快找張科長報道去吧!”

    “是!”徐雪芬振作一下精神,爽快地答應著。當她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又迴過頭來,天真爛漫地行了個舉手禮:“爸,再見!”

    “再見!”

    今早,許彥紅興衝衝,搭車去美2隊營地,本想同趙春江述述舊,豈知“舊”沒有述成,倒受了一番諷刺、挖苦,因而悔恨交加,心情鬱悶、悵惘,才知道時過境遷,縫隙難補,想破鏡重圓,更是難於上青天。後來,趙春江不知出自何目的,又親自開車送她迴機關大院。這事雖說出了點風頭、爭迴點麵子,但是感情上的創傷,盼望它早日愈合,談何容易?下車後,她憂心忡忡地走進辦公室,豈知辦公室內麵的一則新聞,使她精神振作,轉憂為喜,猶如服了一貼人丹妙藥!這則新聞,便是徐雪芬怒砸盆花、與趙春江徹底決裂的消息!

    趙春江為什麽沒心同她述舊呢?又為什麽不願同她破鏡重圓呢?原因是他心裏裝著另一位女子--即徐雪芬!但她打聽過了,徐雪芬同趙春江交朋友、談對象,時間極其短暫,猶如走馬燈閃電式,屈指可數。如果扣除趙春江出國考察那段時間,實際上隻有四個月!這四個月時間,能了解到什麽程度呢?又能建立多深厚的感情呢?因此,怒砸盆花一事,她幸災樂禍暗自慶幸。由此可以斷定:他倆的愛情基礎,是建立在沙漠中的高樓大廈――不牢固;或者說:毛猴子撈月亮----白忙乎一陣!正因為如此,許翻譯覺得,自己的到來,使徐雪芬頓感望塵莫及、矮人一截。因為她同趙春江,十載友情,感情篤厚!另外,她的到來,也使雪芬姑娘,感到純真的愛情受到了欺騙和愚弄,從而激起心中複仇的波瀾,最後終於控製不住內心的情感,才暴發出怒砸盆花的拙劣行為!

    因為盆花是徐雪芬的精神寄托。她同趙春江那種千絲萬縷的微妙關係,就蘊藏在經她親手挑選的二十五盆盆花之中嗬!

    許彥紅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最後下了結論也下定決心:現在必須抓住他倆感情上出現的縫隙,趁熱打鐵,促使他倆更快地分化瓦解!隻有他們倆徹底分化瓦解了,趙春江才會死心塌地同她重歸於好、破鏡團圓,甜蜜的愛情,才會再次迴到她身邊!

    然而,如何加速他倆感情上破裂呢?她想了想,倒有兩個辦法:其一,把自己同趙春江,從小青梅竹馬、長大後心心相印的故事,都向姑娘小夥作個交代,造造輿論,做到家喻戶曉、民心所向,使自已同趙春江的愛情關係,成為天經地義和合理合法的事;也使趙春江同徐雪芬一刀兩斷,並死心塌地迴到自已身邊,同自已白頭偕老。其二,多給趙春江寫信,引導他迴憶往事。隻要他對往事進行迴憶,就會產生初戀時那股子熾熱的情感,就會對自已藕斷絲連。有了藕斷絲連的情感,就不怕他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並且最終成了自己俘虜!

    於是,她坐在辦公桌前,打開抽屜,取出筆紙,全以以赴、聚精會神地給趙春江寫信,全文如下:

    “親愛的趙春江,你好!”這是她“破鏡重圓”夢的開頭!接著又寫道:“往事的迴憶,使我深感內疚。愛情的花朵,培育有年,親手折毀,痛心萬分。今天有幸與你會晤,談話雖然簡短,但能再次聽到你的肺腑之言〈哪怕是諷刺挖苦的話〉,我平生的願足也!

    但是從今天的會晤和談話中,卻使我悟出兩個問題:第一,我光臨你隊時,咱倆四目相對時的刹那間,你為什麽愣了愣神?說明由於我的突然出現,引起你對往事的迴憶。隻要你對往事進行迴憶,情感的激流,便會波湧連天!對第一次點燃你愛情熱焰的姑娘,便會藕斷絲連,並且希望已經失去的愛情,仍然迴到自己的身邊。第二,你諷刺挖苦我,說明你恨我,對不對?但是你為什麽恨我呢?從你的言談中進行分析,主要是我在半道上背判了你、並給你寫了那封絕交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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