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三峽熱土,站在高高的壇子嶺上,每一位炎黃子孫都會心潮激蕩,由衷感歎工程的宏偉壯觀。這兒,活躍著一支勇猛頑強、能征善戰的橄欖綠方陣。這個方陣的聚散分合,綴成雙線五級船閘重重疊疊作業麵上的獨特風景。

    ●寄自北京的“請戰書”

    1993年7月,武警水電部隊召開最高級別的會議,其中心議題是討論是否參與三峽工程建設問題。與會者針對部隊現狀,就經濟和技術實力、機械裝備、人員素質、參戰的時機及可能性,展開了熱烈討論。

    不久,國務院三峽建設委員會和中國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籌)同時收到了一份“特快專遞”:《關於請求參加三峽水利樞紐工程建設的報告》,署名單位就是武警水電部隊。

    部隊參戰,又不是搶險救災,當兵的湊什麽熱鬧?

    且慢!要弄清緣由,你得了解一下,這是一支什麽樣的部隊:1988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實行兵種改製,聞名遐爾的鐵道工程兵部隊番號取消,成了名副其實的施工企業。武警水電部隊是全軍唯一保留建製穿軍裝的水電施工隊伍。組建30多年來,這支部隊的足跡踏遍祖國的千山萬水,轉戰全國16個省、市、自治區,用熱血和汗水在祖國秀麗的江河上築起了20多座大中型水電站:雄偉的葛洲壩,留下過戰鬥的身影:“引灤入津”工程施工,被譽為“金獎之師”;龍羊峽抗洪搶險,曾受到中央軍委嘉獎;在缺氧40%以上的世界屋脊建造一座座水電站,被藏民視為“神兵”……擁有如此殊榮的水電雄師請求征戰三峽,誰不歡迎?!

    然而,三峽不是菜園門。在我國由計劃經濟體製向市場經濟轉軌之時,三峽工程業主謝絕一切非招投標形式的造訪者——武警水電部隊也不例外。

    消息反饋迴部隊,又一次決策會議把兩位將軍推向了三峽舞台:一位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賀毅,另一位是年富力強的劉源——前國家主席劉少奇之子。

    這一老一少組成的三峽指揮部,賀任總指揮,劉任政委。其主要成員有:常務副指揮長廖多祚大校、副政委畢從俊大校、辦公室常務副主任江申大校、總工程師劉延熙大校等。

    1993年10月,武警水電部隊三峽指揮部在宜昌成立。廖多祚坐陣三峽,迅速組織力量參加招標。憑著雄厚的技術實力,11月率先中標壩區三條施工交通線之一的蘇黃路,12月份又中標孫許路。為了爭得永久船閘主體工程巨標,武警官兵以“舍我其誰”的英雄氣概投入戰鬥,自12月7日到開標前的100多個日日夜夜裏,他們包租一家偏僻的招待所,廢寢忘食,前後擬定了13個報價方案,反複推敲。

    1994年2月3日,是廖多祚和戰友們異常激動的日子。

    這一天,左岸一期工程三大標決標揭曉:葛洲壩工程局中標承

    建臨時船閘及升船機,三七八集團贏得1至6號廠壩段開挖權。武警水電部隊以3.02億元報價中標三峽主體工程永久船閘一期工程!

    喜訊飛向北京,總指揮部一片歡騰。賀毅將軍不無得意地說:“進軍三峽的第一炮將由中國軍人打響,這是最高榮譽!”

    一張張調令,發往廣西、江西、福建、江蘇、河北等地;

    一份份“請戰書”,從班排送到連部、團部、師部;

    一批批大型機械設備,從四麵八方向三峽啟運……

    ●浴血壇子嶺

    永久船閘布置在大江左岸的壇子嶺左側,將采用雙線五級連續梯級結構,是控製三峽工程施工進度的關鍵項目。其建設規模、設計水頭、技術難度,堪稱世界之最。所謂雙線,即一線上行,一線下行,以提高通航能力;五個連續梯級的閘室尺寸,均於葛洲壩一、二號船閘相同,它首尾相接,聯成一個整體,其設計年通過能力為5000萬噸。上遊通航水位初期為135~156米,後期為145~175米,下遊通航水位為62~74米。船閘總水頭113米,船隻經過五級船閘等於爬上38層樓房的高度,其過閘時間間隔為59.7分鍾,過閘總曆時140分鍾。

    永久船閘上起伍廂廟,下至壩河口,全長6442米。其中上遊航道2113米,閘室部份1607米,下遊引航道與升船機共用,右側有3500米長的隔流堤與長江主河道隔離。永久船閘開挖總量為4175萬立方米,占三峽工程總開挖量的40%以上:其中明挖4039萬立方米,洞挖136萬立方米;混凝土澆築量為435萬立方米;金屬結構安裝5.76萬噸;預應力錨索20.13萬米,錨杆159萬米……按照總進度要求,永久船閘整體工程應與首批機組發電同步,2003年正式投入通航運行。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硬仗、惡仗!

    “中國軍人選擇了永久船閘,便是選擇了艱辛和磨難。可沒有困難,還要我們軍人幹什麽?”高大英武的劉源政委,說話擲地有聲。這位劉氏家族的後人,是那場可悲“政治運動”裏唯一幸存的“狗崽子”,較我們尋常百姓所受的磨難更多更深。一夜之間由“紅後代”變成“狗崽子”;被“打翻在地”而且要“再踏上一隻腳”,其心理壓力和痛苦誰人理喻?文革期間,他在河南插隊落戶。後來父親平反昭雪,才逐步獲得做人的權力。劉源調侃說:“我曾在鄉政府裏當過第17把手哩!”

    改革開放以後,劉源以良好的口碑從縣長幹到副省長,在中原大地留下了堅實的足跡。奉命來三峽之前,他已調往武警水電總指揮部任第二政委,被授予少將軍銜。

    1994年4月17日,劉源與賀毅將軍率領武警官兵果真炸響了主體工程開工第一炮。沉睡了千年萬年的壇子嶺禁不住震耳欲聾的陣陣排炮敲打,猛然間醒來。醒了的壇子嶺驚慌失措:漫山遍嶺的橄欖綠,漫山遍嶺的推土機、挖掘機、載重大卡車旋風般席卷著風化砂,把古老山丘的表皮撕咬得支離破碎……

    這是中國軍人集蓄了一個冬季的能量啊!

    前期開挖,盡管缺水少電,官兵們全都擠宿在低矮的活動房裏,生活條件異常艱苦。但將軍的指揮所就在壇子嶺,將軍的飯盆也是臉盆,將軍喝的洗的也是渾黃渾黃的江水啊!戰士有這樣的統帥,什麽困難能夠難倒他們?!

    5月份,月開挖量突破施工計劃40%,達到94萬立方米;

    6月份,月開挖進度125萬立方米,超額25萬立方米;

    7月份,月開挖總量突破150萬立方米!

    現場常務副總指揮廖多祚“兵分七路,協同作戰”的謀劃獲得巨大成功,戰士們戰晴天、鬥雨天,以辛勞百日完成一期工程開挖總量20%的驕人實績,迎接江澤民總書記的到來。

    10月16日,江澤民冒雨登上壇子嶺,聽取廖多祚匯報,並親切地與武警水電部隊指揮員合影留念。當陸佑楣總經理介紹永久船閘施工者是賀毅劉源的部隊幹得不錯時,江澤民笑著叮囑廖多祚:一定要關心戰士的冷暖,搞好夥食,讓他們吃好睡好。

    總書記的關懷,化作神奇的動力,壇子嶺下重重疊疊作業麵上的主體戰鬥,愈演愈烈……

    從1994年4月17日這一天開始,壇子嶺與中國軍隊的橄欖綠方陣結緣,似乎也攝取了軍人的魂魄,變得固執且愈來愈神氣活現了。當數百台機械驟雨暴風般脫去壇子嶺外衣,戰士們高舉茶缸慶賀初戰告捷時,壇子嶺索性抖落塵土、坦露胸懷,擺開了一幅與戰士決鬥的架式,將鑄鐵般偉岸的身軀聳立在世人麵前。

    好一個碩大的壇子啊!

    仿佛狂風暴雨已經過去,一切歸於寂靜。

    抑或遇上了真正的對手,雙方凝眸對視,尋求破碇。

    將軍急了。戰士們更急——

    龐大的挖掘機群抖擻精神同時掘進,試圖掀開“壇子”的破口。可一會兒,一排排鋒利的鬥牙被堅硬的岩體磨卷了,一個台班下來鬥牙成了“蘑菇”;

    排成矩陣的鑽機憋足了勁,猶如數十把尖刀直插“壇子”胸膛。可一連數天,鑽頭禿了一大堆,進尺卻肉眼可見……

    戰士們急紅了眼。將軍因勢利導,傳令休整。總經濟師從懷裏掏出進口設備清單,將軍飛快地簽字畫押,清單傳真迴總部,總部首長立即批準。於是,總價值3000多萬元的一台台現代化設備,陸續運往三峽……

    總工程師運籌惟幄,重新部署人力和設備,一場與強風化岩體決戰的四支突擊隊把戰旗高高地插在了壇子嶺上!

    岩石磨鈍了鑽頭,磨圓了鬥牙,磨得鈍軍人的意誌?

    置身雷雨區,卻偏需要在此禁區內實施大規模鑽爆,難道戰士的肉體真能與大自然抗衡?不,科學與智慧柔和,戰士們除卻無畏,也長有科學的慧眼!

    “大戰四季度”命令下達後,這裏便沒有了節假日,也無所謂黑夜或白天:

    鑽爆隊,無休無止地鑽眼埋藥,把降低高度的熱切祈盼擲向岩芯。刺耳地鑽槍長久嘶鳴,嗆鼻的煙塵令人窒息,一個台班下來,隊員們個個都成了“白毛男”;

    開掘隊,沒完沒了地啃咬岩石,抓鬥起落,將獻身三峽的青春誓言在壇子嶺研磨摔打,鍛成百折不饒的信念;

    運輸隊,不知疲倦地來往穿梭,將酷暑裏駕駛室烘烤的感受和檔部潰爛的痛楚,溶入洗澡時的玩笑和睡覺時的唏噓;

    噴錨隊,將心血和汗水攪拌,在搭了拆、拆了又搭的層層排架前,凝成高邊坡上艱苦卓絕的奇妙風景!久經沙場的賀毅將軍,每次麵對堪稱世界水準的“高邊坡”,都情不自禁地誇耀它,稱它為“雄性畫卷”!

    不是麽,壁立於“人工運河”兩側宛若鬼斧神工開鑿的層次分明的高過坡,乃軍魂鑄就,是男子漢的驕傲!

    經過20個月的鏖戰,“人工運河”的雛型已見端倪,永久船閘一期工程近2000萬立方米的開挖任務提前8天鳴金收兵,橄欖綠無愧於壇子嶺,受到業主、監理和設計單位的一致好評。

    慶功會上,戰士們發現:賀毅和劉源坐得最近,也笑得最開心……

    ●肉體非凡,緣自使命崇高

    1996年10月18日下午,毛澤東的小女兒李訥應邀來到三峽,意外地與兒時的朋友“源源”相遇,兩位偉人之後親切地擁抱,彼此激動地不停拍打著對方的脊背:

    “源源,我們分手時,你才這麽高!”李訥比劃著腰部。“小時候,我們都叫你”源源“。今天,我還這麽叫你!”

    “大姐,就叫我源源,親熱著哩!”劉源孩子似地笑了。

    “瞧!”李訥將右手橫在劉源的鼻子下,樂道:“鼻子以上太像你爸爸了,太像了!”

    仿佛是在追尋童年,抑或是在迴想苦難,李訥親昵地用雙手反複撫摸著劉源的臉龐:“源源,你們部隊修建的永久船閘我看過了。那麽高的山被你們搬走了,真了不起!”

    劉源聽著,笑得很甜。今天真是幸會,他想笑個夠。

    “源源,三峽工程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工程,你能親自參加,你太幸福了!”

    劉源拉著大姐的手,深情地迴答:“三峽工程是父輩們描繪的宏偉藍圖,我有幸能親自參加建設,這是黨和人民對我的信任,我打心眼裏感激黨和人民!”

    臨別時,兩位共和國領袖的兒女再一次熱烈擁抱,熱淚盈眶……

    讀者諸君,作者記述這段插曲,你不可以從中感受到劉源將軍的拳拳之心麽?崇高的使命感總是和事業心形影相隨的,1996年新春伊始,劉源的部隊再次以21.2億元中標永久船閘二期地麵工程,你以為那是靠嘴麽?

    滿頭銀發的賀毅將軍,是建國後第一批留蘇的水電專家。這位喝延河水長大的將軍,一生與水有緣。1947年,賀龍在陝北窯洞曾經對17歲的賀毅說過如下語重心長的話:

    “我們是搞”破壞“的,”破壞“了一輩子,你們不要再搞”破壞“了。要搞建設了,要好好學習啊!”

    背著這幾句話出國,又背著這幾句話迴來建設新中國,賀毅的足跡遍布神州的名川大河。想不到花甲之年,居然能再次領兵建設宏偉的三峽工程,而且是堪稱世界之最的永久船閘主體工程,老將軍喜出望外:“能在三峽劃個圓滿的句號,是我莫大的榮幸!”

    屈指算來,武警水電部隊進峽已4年多了。作為常務副指揮長,如今已60開外的廖多祚沒有休假,更談不上出去療養了。唯一使他心安的是,宜昌有個家,周未可以迴家去看看93歲的老母和體弱多病的老伴。

    今年5月,廖多祚再次向政委劉源請求退休,申請報告裝在牛皮信封裏。劉源看也不看就用釘書機釘住封口,以十分信賴的目光望著他笑,並將信封退給了他。

    他沒說話。劉源提筆給他寫了下列文字:

    “老牛明知夕陽晚,不用揚鞭自奮蹄。”

    他看著這些字,仍舊沒說話,可眼眶潮濕了……

    循著將軍的腳步,我興奮地走近橄欖綠方陣,走近一、二總隊指揮員和許許多多戰士,以一顆真誠的心碰撞無數個軍人的心,真真切切感受到肉體的非凡,緣自使命之崇高——

    張積倉上校的名字將與其他優秀三峽建設者一道,被業主鑲嵌在大壩竣工紀念碑上。這位出生陝西的壯漢,自願舍棄在廈門工作的豐厚待遇和舒適生活環境,請戰三峽,承擔起開路先鋒的重任。進場初期,新開工,新進點,困難重重。作為一總隊主管施工生產的前線指揮,安全帽和對講機24小時與之相伴。一座座山頭、一道道水溝,風裏來雨裏走,不是指揮修路、平場、排碴,便是與戰士們一道研討堆填棄碴去處和作業疑難。哪裏有危險,哪裏就有張積倉的身影;哪道工序“卡殼”,哪裏就少不了張積倉。在張積倉身上,似乎有一股永遠使不完的勁兒,他以自已的言行,在壇子嶺塑造了當代軍人的良好形象。

    二總隊指揮官王青屏上校,出身於水電世家,父親畢生從事治淮工作。上大學時,他的第一誌願便屬“水”。20多年來,其足跡可謂天南海北,從技術員、工程師、技術處長、總工程師,是水電施工部隊裏最樂意探索和解答難題的爆破鑽灌專家。

    “不僅能吃苦耐勞,還要運用智慧從工程技術上突破”。王青屏把生產調度會搬到現場,言傳身教,使年輕戰士在實踐中增長才幹,大大提高了工效。為搞好爆破實驗,他盯著布孔、鑽眼、放炮,不放過任何細小的非安全環節,有時幾天幾夜不離開工地。良好的技術素養和身先士卒的口碑,使他繼張積倉之後,榮獲''95年度十大優秀三峽建設者稱號。

    在永久船閘緊張施工的日日夜夜裏,最應該讚頌的是勇猛頑強的戰士。戰士們把建功立業奉獻三峽的青春誓言銘刻在壇子嶺,而把個人的哀愁和痛苦深深地埋藏於心中——

    老兵張軍,小孩已三歲了,若非妻子探親,他不知道做爸爸到底是什麽滋味;

    專業警士王觀河,收到母親病故的電報,隻請假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然後朝著家鄉的方向給母親重重叩頭;

    開挖突擊隊隊長萬建華,是開挖作業的一麵旗幟,常常跟班作業連軸轉。大開挖節骨眼上,父親病危,連續三封電報催他迴家,

    可他沒有走,直到一期工程勝利完工,才匆匆連夜趕往江西老家與親人作最後的訣別;

    重機隊推土機手許國寶被譽為“三峽尖兵”,是部隊挺進三峽的開路先鋒。憑著嫻熟的駕駛技術和勇敢無畏的精神,他無數次在緊急關頭挺身而出,為部隊排憂解難。可這位安徽籍漢子勇猛頑強的背後,馱著一個沉重的包袱:妻子及雙方父母都體弱多病,為了補貼家庭,老許節衣縮食,甚至連洗澡都舍不得用肥皂。1993年夏,貧窮的家庭遭遇火災,房子被燒光了,老許心裏難過,在隊裏卻吭也不吭一聲,遇上戰友有困難,他還熱心解囊相助……1995年1月8日,一場機車失靈事故奪走了許國寶的生命,教導員打開他用包裝箱釘成的木箱清理遺物,發現裏邊隻有幾件洗褪了顏色的軍裝。

    麵對遺像,麵對死者親屬,軍營哀聲一片……

    善後工作部隊做得很細。臨別時,首長問許國寶妻子還有什麽困難,這位農家大嫂淚流滿麵卻連連搖頭:“老許他,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一直叮囑我不要給組織添麻煩……”

    許國寶走了。許國寶的親人也走了。

    軍魂呢,軍人家屬的奉獻精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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