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入了冬,臘月飄雪時院中紅梅淩霜而開煞是美麗。


    這天清晨胤禟出門上朝之後,芸熙便也起了身。宮中皆是地龍取暖,屋中自然是極暖的,隻是芸熙實在不喜歡燃蠟的氣味,所以每日胤禟出門之後她必是要開窗開門換一換外麵清新凜冽的空氣。


    自從江南迴來之後,嫣然便很少再來乾西五所。


    對此,芸熙表示甚好。畢竟,應付一個虛情假意的人實在是一件勞心的事。尤其是,宮中還有一個嫣然的眼線,每每芸熙看著她鬼鬼祟祟觀察她然後轉身跑出去報信時都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這些日子,嫣然確實得到了不少從乾西五所放出的消息。隻是,總結一下,似乎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消息。


    有的時候,她也會焦急的問簫玉一些實質性的問題,比如——


    “芸熙和九爺之間的關係怎麽樣?”


    “他們可是同房?”


    可是簫玉的答案總是摸棱兩口,讓人摸不透頭腦。


    嫣然不知道,簫玉其實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讓她二人兩敗俱傷的機會。


    ……


    康熙四十二年,除夕。


    作為新媳婦,除夕宮宴芸熙自然是要盛裝出席。因為是第一次出席宮宴,芸熙實在難免緊張。看著芸熙在鏡子前不斷比量衣服的胤禟頗為無奈:“媳婦兒,你可換了一個時辰了。”


    “我這不是怕給你丟人麽?”此刻的穿衣鏡前已經是一片狼藉,換下的衣服搭在一邊堆成了小山,芸熙依舊沒有選出一件滿意的。


    “你怎會給爺丟人?”胤禟眼見就快來不及,終於按捺不住起身幫忙,一邊迅速從衣櫃中拿出一身胭脂雪淩飛花長裙比量在芸熙身上,一邊從後麵圈住她的腰身在她臉頰上偷了一個香說道,“誰不知道爺的福晉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兒?今日就穿這個。”


    眼見她還在猶豫,胤禟靈活的手指微微一彈便挑開了她身上的衣扣說道:“你再磨蹭,爺可要親手幫你換了。”


    “哎,別別。”芸熙連忙抓住已經伸進去的手,“我換,我換!”


    “小聾子。”胤禟的手滑到她後腰將她貼在自己身上,曖昧的問她,“這些日子爺一直勤奮的很,你這肚子怎麽沒有動靜?”


    對哦。


    胤禟沒說,她還沒有想到這一層。這些日子以來,胤禟確實勤奮的很…怎這肚子沒有動靜?


    仔細想了想,芸熙心中的困惑越發加大——


    史書上的九爺胤禟,有記載的小妾就有八人。這八人之中,從康熙四十年就開始不斷有孩子出生……可如今的情形,是怎麽迴事?


    “在想什麽?”


    感受到後腰上胤禟正在用力的大手,芸熙迴神笑開:“沒什麽…迴頭我找個太醫來瞧瞧。”


    說著要將他推出內室:“你快出去,我換衣服。”


    誰知胤禟一個靈巧的轉身,一臉無賴的樣子嬉笑道:“爺要看著你換衣服。”


    看芸熙換衣服這個怪癖,其實是在去江南遊玩的時候染上的——


    住在江寧府時的一個清晨,芸熙趁著胤禟還在昏睡時起了身。其實芸熙有個什麽細小的動作,胤禟都能感覺到。


    閉著眼睛豎起耳朵聽著她在屋內輕手輕腳轉悠沒有要出門的意思,胤禟放下了心繼續閉目養神。


    隻聽她在屋子裏悉悉索索的洗漱梳妝,沒有一會就有清甜的玫瑰香撲鼻而來。


    那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又過了一會,聽到她站在衣櫃前似乎在思考穿哪套衣服。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猶豫不決,胤禟伸手捂嘴偷笑:這妮子每日清早都必是這樣的。不折騰上一個時辰,似乎都挑不出一套滿意的衣服。


    這時,芸熙選定了衣服走到了屏風後麵。


    其實在走到屏風後麵之前,芸熙有偷偷看向床榻上的胤禟。見他睡的香甜,這才放心褪去了身上的寢衣。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褪去寢衣時胤禟睜開了眼睛。


    原本隻是想看看她去了哪裏,卻沒想到一睜眼就看到了這樣的旖旎春光。


    清晨陽光投射過去,半透明的屏風將她的身形朦朦朧朧的勾勒出來。屏風後麵的芸熙撩起長發全部放在一側胸前,伸展腰身穿衣的每個動作都似乎被放慢,放大,胤禟呆愣愣的看著那屏風後麵的女人,半天都沒有迴過神來。


    當然,這是個秘密。


    等芸熙從屏風後麵轉出來時,胤禟已經恢複成了閉眼假寐的樣子。


    沒有人知道,閉著眼睛假裝熟睡的他當時的心髒幾乎快要跳出胸膛。


    從那之後,胤禟便抓著一切機會看芸熙換衣服。從一開始的偷偷摸摸,到後來的明目張膽越發囂張。


    一開始芸熙自然是不能讓這個登徒子這麽明目張膽的耍流氓的,可奈何在外麵吆五喝六的胤禟在她麵前完全是個無賴讓她分毫沒辦法,隻能由得他去。


    ……


    宴席。


    乾清宮的門簾掀開,新媳婦芸熙和胤禟一亮相,便引來了無數關注的目光。


    胤禟許是感覺到了芸熙的緊張拘束,主動伸手拉起芸熙的手扶著她跨過門檻時小聲說道:“別害怕,有爺在。”


    “皇上,你快瞧瞧。”就在芸熙低眉淺笑時,宮內一個宛如黃鸝的聲音響起,“老九這樣疼愛福晉,真是讓人羨慕呢!”


    在宮中,這樣被人點名道姓的說羨慕,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大殿中人實在太多,芸熙又不能明目張膽的四處張望尋找聲源,隻能緊緊跟著胤禟進殿行禮問安。


    芸熙不知道,就還在她猜測那個說話的女聲是誰時,胤禟眼眸中的寒意已經在快速鬱結。


    行禮之後,胤禩衝著胤禟招手:“老九。”


    落座之後,被八福晉瑾萱熱絡拉著聊天的芸熙還是聽到了旁邊兩個男人的對話——


    “秦道然已經到了我的府上,確實是個有才之人,迴頭尋個機會推薦上去。”


    “八哥看他可還可靠?”


    “看著是可靠的。”胤禩的聲音極輕,“不貪財,重義,倒是跟你極搭的。”


    “那就好。”胤禟端起酒杯微笑,“等爺開府了,就讓他過來做管家。”


    就在這時,響起的一個聲音讓正在說話的四個人不約而同抬起了頭。


    隻聽她說道:“宜妃姐姐,老九娶了福晉也有小半年了,怎麽還聽不見好消息?”


    這話好似一聲驚雷,炸的芸熙頭皮發麻。


    宜妃不急不慌放下酒杯,語氣是一如既往的驕傲不容反駁:“僖嬪妹妹不是一直遍訪名醫求生子秘方麽?怎麽反倒替姐姐著急起來了?還是,妹妹想給我這兒媳婦一副好方子?”


    話音一落,有幾個妃子都不約而同的掩嘴淺笑。


    見芸熙麵有不解,瑾萱低聲解釋道:“這僖嬪娘娘入宮之後一直無子,這也算是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原來如此。


    僖嬪被宜妃噎的半晌說不出話,正欲委屈的看向康熙時,卻見康熙似笑非笑,似怨非怨的嗔道:“你這張嘴啊,隻怕天下間沒人能比你更厲害了。”


    這樣明目張膽的袒護,饒是個人便能看的出來。


    僖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低頭坐好前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榮妃,一臉恨意。


    僖嬪的動作,悉數被芸熙收入眼底。順著她的眼神,芸熙看到了榮妃身旁的嫣然。


    隻是,嫣然臉上的表情十分淡然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仿佛剛剛的事情與她全無關係。


    嫣然與僖嬪有什麽關係?


    就在芸熙低頭琢磨的時候,一隻大手從桌子下麵伸了過來握住她的小手輕聲說道:“好好用膳。”


    迴頭看去,見他一臉淡然隨意夾起一塊芸豆卷放在她盤子中用下巴指了指:“快吃,一會帶你去放煙花。”


    宮宴散去,胤禟拉著芸熙往乾西五所方向走去。


    偌大的紫禁城中,隻有他兩人的腳步聲和刮過耳畔的風聲。


    “阿禟。”腳下花盆底鞋的噠噠聲傳來,芸熙低頭一邊數著格子,一邊說道,“那個僖嬪……”


    “你別管。”胤禟停下腳步伸手替她理了理鬥篷,那鬥篷上的一圈白狐狸毛軟軟的拂過臉頰,看著芸熙露出笑容的臉,胤禟情不自禁的彎下腰身側著頭含住了她的嘴唇。


    “唔…”原本被寒風吹幹的嘴唇被口水滋潤,芸熙小心髒一陣亂跳不自覺的閉上眼睛扶住了他的胸膛。


    用大氅將她裹住,含著她的嘴唇纏綿。大氅內胤禟的氣息傳來,讓漸漸軟下身子的芸熙一陣一陣心悸。


    鬆開她的唇,胤禟伸手在她幼滑的臉頰上撫摸說道:“小聾子,僖嬪的事情我自有主張。宮中的事情盤根錯節太過複雜,我不想讓你牽涉其中。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你鎖在府中,躲開那些明槍暗箭。”


    “我又不是你豢養的小兔子。”芸熙抬頭墊著腳尖勾上他的脖子說道,“我並非那溫室中弱不經風的花朵,隻一陣風就能刮跑。”


    後半句話芸熙沒有說出口。


    她其實更想說:胤禟,原先我確實是不想參與這裏的爭鬥的。可現在,有你在,我願意陪你。如果結局真如曆史書上所寫,我希望我能竭盡所能救你一命。


    ……


    正月十五,元宵節。


    原本打算跟著胤禟出宮看花燈的芸熙,在臨出發之前被叫到了禦花園。


    一進去,便看到梅園中的梅樹上掛滿了各種花燈和燈謎,而梅林中則站滿了前來猜燈謎的女子。


    打眼望去,這些女子似乎不是什麽世家子女,但是也不像是包衣女子……正納悶時,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迴頭望去看到了八福晉瑾萱。


    “看什麽呢?”


    芸熙迴頭笑開指了指正在聚集在花燈下的女子:“這些不像是世家女子啊,今日進宮是做什麽的?”


    “看來我猜的沒錯了。”瑾萱微微搖頭長歎一口氣說道,“這些女子確實不是顯貴人家的格格,可是…也算是有些姿色…做個填房侍妾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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