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科執光又在棋盤上整出了新活?”機敏的攝影組很快捕捉到了這個消息,攝像機的鏡頭悄悄地移動了過去。


    棋院的空間相當寬闊,位置與位置之間的間隙很大,足夠攝影機在其中安靜地穿梭。


    鏡頭的中央,科執光保持著泰然自若的坐姿,而對麵的大木淳貴則因為這一手棋擺出了焦灼深思的姿勢。


    布局階段而已,一路的差距並不會產生太大的變數——當然這僅限左右搖擺一路,如果是上下浮動一路的話,那變數就大了去了。


    ——因此,這手棋......隻是個噱頭而已!


    清正心態之後,圍繞在大木淳貴身邊的迷霧陡然散開。


    第八手,一枚分投的棋子撲入了科執光的邊星下方。


    光之流出來也有這麽幾個月了,很多研究協會都熱衷於在這個流派上投入大量時間,研究局部攻防,談不上完全破解,但起碼基本對策也已經有了。


    正如“棋逢難處走小尖”,遇事不決也就分投了。


    逼住,飛起,反尖,局部定型完畢,然後是四角輪換,棋盤被迅速切割開來,分成數塊對峙的堡壘。


    雖然雙方的備用時間長達三小時,但行棋速度都很快,誰也不希望在氣勢上落入下風。


    28拔,29拐,30手虎扳——


    ——席馬達!(糟了)


    棋子落下的一刻,大木淳貴的手頭狠狠地一抽,仿佛被電流擊中。


    雖然這手棋是他下出來的,但它所射出的電流卻也是結結實實地刺向了自己。


    隨手棋。


    從局部上來說,這是定式理所應當的最後一環,但放眼全局,卻未必能成為好棋。


    ——這種時候,隻能祈禱對方也跟著走棋了吧。


    心裏剛剛念完,科執光就已經抽出了棋子,猶如舉刀一樣將臂膀抬起。


    扳——斷!


    大木淳貴心中一口老血。


    ——還真就是秒下啊!


    金屬關節被強行扭斷的悲鳴聲從棋盤上發出,白棋的厚勢上立刻迸射出了碎裂的火星。


    兩枚黑棋,如同不安分的小石頭一樣,卡在了齒輪的咬合處,讓整台機器都處於唿吸困難的狀態。


    但如果再花一手棋將這兩顆石頭清除掉,那全局的效率就太低了。


    場麵一度陷入僵局,白棋的時間在計時鍾上孤零零地流逝。


    大木淳貴壓低了身子,將視線死死地貼在了棋盤上。


    5分鍾過去了。


    10分鍾過去了。


    再然後是15分鍾......


    趁著對方在長考,科執光也能騰出空來偷偷咪點飲料和點心。


    老實說,這種三小時的棋對他來說不算太友好,有的時候明明是在思考棋局,結果思考著思考著,腦子裏忽然思考起了今天晚飯吃什麽好的走神話題。


    因此,趁著對方在長考,自己趕緊忙裏偷閑地放鬆兩下。


    變相光之流,正版叫法是變相中國流,其具體特征就是看輕掛出去的棋子,轉而更注重角部的效率。


    前世有那麽一段時間,迷你中國流天天被走,十把能走五把,終於有人被走煩了,索性將棋子往小目側偏了一路,最終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局麵,此流派也以變相中國流稱之。


    翻譯過來就是......先趕緊撐起一片實地來再說,至於被看輕的那顆棋子你愛吃不吃,將撈洗戰術更加淋漓盡致地發揮。


    現在看來,還是挺有效果的。


    大木淳貴正深陷長考的泥沼之中。


    vip的包廂內,領導們與老年九段們氣定神閑又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盤對局。


    “這個就是你們最近非常看好的科執光啊?”一名穿著得體名牌衣衫的職業經理人說道。


    “是啊,最近他的棋可以說是又快又利,你看看他現在的用時,也就花了15分鍾,而大木八段那邊已經花了快半小時了。”一名九段迴應道。


    “新時代的五傑之一,你們是這樣評價他的吧?”


    “隻是《黑白之間一》小撮編輯們整出來的稱號而已,不過這個表述的確還挺精準就是,也的確沒有比他們五個更出色的年輕人了。”


    “他有代言過什麽產品嗎?比如我想給他塞一個代言牛奶的單子,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代言牛奶等有益於智商發育的高蛋白產品,在棋界也是常態。


    而且正巧科執光也尤其擅長執白,和牛奶的相性應該更好。


    另一名九段迴答道:這個還是算了吧,就我所知,他的發揮很不穩定,經常讓看他棋的人心驚肉跳,建議讓他代言心髒病藥丸吧。”


    “暗指看別人的棋費腦子,看他的棋費命,是這樣的嗎?”


    九段哈哈地開口:“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整個vip包廂內都充斥著豪邁的笑聲。


    一切的聲音都被隔絕在了棋盤之外,棋盤之上隻有如礁石般安靜對峙的二人。


    杯中的水忽然泛起了波紋,那是長考許久之後,棋子落下所引發的震動。


    40手,大木淳貴將一枚軟綿綿的棋子撞在了黑棋玉柱挺立的厚角上,整個棋盤仿佛都因為這手棋地震了。


    他的嘴角帶出一抹自豪的笑意,那是妙手過後的得意。


    唿——一聲輕佻的口哨從vip包廂內的九段口中吹出。


    “大木好歹也是個八段啊,底子還在,還以為他結婚生子之後,重心都放在了家庭上了呢。”他們如此評價道。


    左右逢源的好棋。


    雖然左右逢源是個貶義詞,但在圍棋上它的的確確是個褒義詞,同理還有陰險之棋,惡心之棋等等。


    看似堅挺的黑角就這樣被打開了一層地道,實地從這個地道中流逝了出去。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雖然很秀,但並不影響全局的勝負。


    一個輕輕的唿吸,科執光的腰杆立刻從沙發上挺起來了,氣勢開始一層層武裝起來。


    大木淳貴抽空瞟了科執光一眼,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總覺得對方的身形輪廓上好像泛起了一層充滿戰氣的熒光,像是開始認真起來了一樣。


    科執光抽出棋子,嗒的一聲點在了棋盤上,一層波紋擴散而開。


    節奏加速!


    第60,62手!一套猶如騙+偷襲的組合拳錘在了棋盤的左下角,黑棋的利齒撕咬下了原本屬於白棋的半個肥角!


    第72,74手,76手,78手!再一套早已埋伏在局部的蓋牌掀開,從各張陷阱卡上噴湧而出的鎖鏈封住了白棋的出頭,將它強行拽迴了黑棋的深淵之中!


    大木淳貴已經開始發蒙了,冷汗嗖嗖地往下掉。


    ——這劇本不對啊?


    按理來說,他自己剛秀了一波妙手,不是應該氣勢如虹一路平推過去嗎?


    怎麽自從秀了這一波之後,自己反而遭到了無情平推?


    “10、9、8......”計時鍾已然開始讀秒。


    科執光那邊,還剩一個多小時。


    在生命值即將歸零的一刻,大木淳貴咬牙一拍!扳在了一路線上,打算強行收一枚大型官子。


    科執光也毫不留情地反手一記迴摟!同樣也點在了一路線上,雙方就在這一路線的超低位展開了搏鬥。


    倆人之間猶如劍客相互一記拔刀斬,錯身而過。


    畫麵定格數秒之後,大木淳貴倒了,科執光則收刀入鞘。


    “感謝,指教。”


    鮮血在棋盤的右方,白棋縮居在二三路上的十顆子上噴湧了而出,一枚犀利的針刺釘在了它最要害的眼型上。


    一條小龍就這樣慘遭暴斃。


    大木淳貴也終於得以暢快地按下計時鍾,宣告認負。


    他在扳出一路線上的那一下之前,就看到了自己棋形上的缺陷,也確信以對方的棋力能夠瞬間捕捉到這個缺陷,但還是義無反顧下出了這麽一步。


    這種行為,俗稱“找投場”。


    大意就是知道自己整盤棋已經無望了,但就這麽認輸,又好像顯得太沒鬥誌了,索性挑起一場無望的戰鬥,趕緊死一片之後好順理成章地認輸,找個台階下。


    換做某些moba遊戲就是開波gg霧衝出去,滅了就投。


    “恭喜你,科執光,祝你一舉奪冠......對了,這個給你。”認輸之後,大木淳貴很爽快地就調整了過來,遞出了一個小本子,還有筆。


    “簽名?”科執光問。


    “對,簽好看一點,我女兒要的......當然你這小子也別瞎想了,我女兒就六歲,你如果願意等她十二年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考慮。”大木淳貴樂嗬嗬地一笑。


    這......聽上去好像更危險了。


    科執光還是把名簽了,交給了對方,然後複盤研討環節。


    名次,64→32!


    vip的包廂內,對談依然在繼續。


    一名禿著頂的領導人士說:“我聽說禦城棋先生正在組織人手,以團戰形式挑戰龍座,是這樣的嗎?甚至還準備了一艘遊輪,遠渡夏威夷?”


    “確有其事,到時候結果定下來了之後,我們會通知各位的,這種超前規模的棋戰比賽,如果沒有各位的支持,也是會很難辦的。”


    “那就拭目以待了......禦城棋先生所組織起來的隊伍,應該就會是最頂級的團隊吧,會有可能就是剛才我們所談論的新時代五傑嗎?”


    “那當然不會,編出這個稱號的人們可不知道安永心那盤不是他自己下的,晴島鹿被加進去,主要還是因為女流棋手身份,如果她能一直保持奪得公主頭銜時的狀態,那她還是有可能的。”


    “剩下的,剛好就是本次名將戰的三巨頭了。”禿頂的領導人士豎起了三根手指頭。


    “這個嘛......就,不清楚了。”


    電視的鏡頭剛好也到了竹刀鍛那邊,他也緊隨科執光之後贏棋,同樣也是一場暢快的勝利。


    接下來的日程表依舊相當緊湊,早上醒來之後,短暫的熱身之後就要出門,奔赴今天的比賽場地。


    棋局結束後,也要留下來開個小新聞發布會,然後才能獲得自由的狩獵時間,迴家之後繼續鑽研打譜。


    隔了一天,第二輪比賽繼續進行,棋手們踏入賽場。


    這次的比賽場地設置在一座體育館裏,走入這裏的一刻,讓人感覺又迴到了母校。


    當安永心看到自己的對手時,整個人猶如遭到雷擊。


    竹刀鍛正渾身上下散發出吃人的氣息坐在對麵。


    “好了,現在是正式比賽,你可以拿出自己的實力了。”竹刀鍛說。


    “這.......”


    安永心光速脆敗。


    “你這家夥,居然還在這裏隱藏實力?”竹刀鍛憤怒大喊。


    一旁的保安圍了上來:“竹刀先生,其他人還在比賽,請安靜些。”


    在下棋番最高物理戰力們的威懾下,竹刀鍛立刻安靜了。


    另一邊,冷戰組也早早地見麵了。


    “鷹美!”


    “熊櫻!”


    “為什麽你們倆個每次對上都要這樣大吼對麵的名字啊!是早就商量好的嗎?”一旁的女裁判汗顏吐槽。


    可能是由於同為女性的原因,她經常能被分到這倆人的對局組當裁判。


    但好在這倆人的對局著實精彩,這種小細節也就忍了吧。


    山岡也在棋盤前遇見了相馬雅江。


    “你.....你撐過了第一輪嗎?”相馬雅江有些驚訝地問。


    “喂!這話應該是由我來問才對吧!”山岡才是真正吃驚的那一個。


    “呀,差點忘了,原來我才是女流棋手,山岡你是混男子棋界的。”相馬雅江微微一愣。


    “你.....你這是在挑釁吧?”山岡的手指搓出脆音,眼睛暴躁地翻白。


    科執光也在閉目養神的等待中迎來了今天的對手。


    一位沒什麽名氣但很年輕的選手,麵色也充滿了局促。


    “科執光前輩好!”他雖然比科執光入行早,但由於科執光最近的名氣過於響亮,總下意識覺得對方是前輩。


    科執光結束了閉目養神,緩緩凝聚起精氣神:“那就,開始吧。”


    今日戰況結束,名次,32→16!


    經過兩天的比賽後,大部分棋手已經提前結束了比賽旅途,重新迴到了棋院,過起了摸魚的日子。


    對科執光作戰研究室也重新開業了。


    “喂,你們看,這是科執光上一輪對大木八段下出來的最新布局,將這枚棋子往右偏移了一路,然後......結果大木八段真就中招了。”


    “可惡!又讓科執光裝到了,普通的光之流我們還沒琢磨透,結果他現在又在這裏整一個變相光之流,就算是病毒變異也沒這麽高效的吧!”


    遠在千代田區另一側的練馬區,玄玉智上也穿過自家幽長深寂的走廊,來到了擺放棋盤的訓練室。


    重點研打科執光和竹刀鍛這倆天的對局棋譜。


    “他們,真是強啊。”玄玉智上麵對著打到一半的棋局,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疼。


    一夜很快過去,再過一天,又是新一輪的比賽日了。


    洗完臉,抹完不知從誰身上爆出來的洗麵奶之後,科執光就以全盛之姿踏入了今天的戰場。


    戰意猶如被烽火台傳遞,每過兩天都有新的狼煙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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