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都一連數日小雨,空氣清涼而濕潤。

    蕭清越一再威逼利誘之下,大將軍王羅衍答應了讓煙落成了神策營的軍醫,與此同時,關於幽靈皇妃的事在滄都傳得沸沸揚揚。

    曾經的十三年,她未學過半點武功,卻學到了最精妙強大的幻術,這是從來無人知曉的。那夜迴到上將軍府,她又悄然折迴宮中,不但催眠了錦瑟及她宮中的人,將清平大殿的人都引往冷宮看到她所布置好的一切。

    她不能暴露自己去查詢真相,但是如今有人懷疑她沒死,就一定會查下去,她要做的隻是旁觀等待,隻是將蕭清越卷入其中實屬意料之外。

    暮靄沉沉,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一身藍衣的女子撐著傘緩步出了神策軍大營,官道上停著長簷馬車,一隻修長優美的輕輕拂開車簾:“上車吧。”

    無憂也伸出頭來,招了招手道:“煙姑姑,我和爹爹來接你喲!”

    煙落秀眉微蹙,撐著傘漠然走過,修聿笑意微僵,無憂轉身爬拿了把傘出來,“爹爹,給你。”

    修聿接過傘便下了馬車:“乖乖待在裏麵,不許出來淋雨。”

    無憂重重點了點頭:“知道了,快走吧,煙姑姑走遠了。”

    修聿撐著傘快步追上前麵的人,問道:“你傷可好些了?”從那日在宮中見了,之後再去將軍府也沒見到她人,幾經尋問才知她到神策營做了軍醫。

    “你們什麽時候迴中州?”煙落一邊走,一邊淡聲問道。

    修聿聞言沉默了片刻,坦然言道:“你什麽時候答應去中州,我們就什麽時候走。”那語氣大有他們父子兩從此賴上她的意味“冷宮的幽靈事件隻是個開始,滄都不會太平,你跟我們走吧。”

    煙落眉眼沉靜:“那是我的事,與你何幹?”

    “如今各方勢力伺機而動,你……”

    “各方勢力?是不是也包括中州?”她淡淡出聲,隻要中州一動,西楚就有可能四分五裂,甚至江山易主,擁有這樣龐大的勢力,他就沒有一點點野心嗎?

    修聿神色緩緩沉了下去,沉默良久說道:“你就一點都信不過我?”

    “信任這東西於我而言,太奢侈了。”她語氣淡淡,字字如冰“修聿,我最後再說一次,離開滄都。否則,他日為敵,我不會手下留情。”

    冷風吹得雲層緩緩移動,他定定站在雨中,衣袍飛揚,優雅俊逸中透出別樣雍容華貴之氣,定

    定地望著那雙清冷的眸子,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不會有那一天。”

    煙落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嘲,轉身便走,修聿探手拉她卻隻見劍光快如流星,劈頭而來,頃刻之間手中的傘化為碎屑。

    她的神色冷漠,恍若與他從未相識:“你不與我為敵,但若將來擋我去路,結果一樣。”說罷頭也不迴地離去。

    他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冰涼的雨滴打在麵上漸漸模糊了視線,手背處被劃開了一道血口子,血隨著雨水滴落在地,化為一灘淡淡的紅。

    無憂扒在馬車窗口不可置信地望著那一幕,小小的臉緩緩垮了下來,爹爹做錯什麽了,煙姑姑為什麽要那麽生氣?

    “……爹爹。”他低低地喚了聲。

    修聿聞言轉過身來,上了馬車,父子兩個大眼瞪小眼,無憂囁嚅了半天道:“清越姑姑說無憂是小拖油瓶,不準煙姑姑跟我們走,所以煙姑姑也不要我們了。”

    修聿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臉蛋:“兒子,我們怎麽辦?”

    無憂眨巴著大眼睛,忽然眼睛一亮,撲到他懷裏道:“爹爹,我們搬家吧!搬到滄都來,這樣就能跟煙姑姑在一起了!”

    修聿失笑,捏了捏他的臉誇讚道:“兒子,你真聰明,一會就去買房子!”

    “買到上將軍府隔壁。”無憂補充言道。

    “好。”

    煙落迴到上將軍府,但看到正堂之內端座的大將軍王和太監總管馮英,眉眼頓時一沉,心中生出幾分不安。

    羅衍起身上前,笑意朗然:“煙姑娘醫術高明,神策營兄弟的傷勢都大有好轉,本王在此謝過。所以想請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幫一個人治傷。”

    煙落淡淡望了望兩人,能勞動馮總管和大將軍王這樣的人物親自來請她的,隻會是他,楚策。

    長夜淒淒,冷風蕭蕭。

    駐心宮幽深而空寂的大殿,帷幔飄飛,孤獨的帝王修長的指默默撫過桌案錦榻,仿佛是在觸摸遙遠而深沉的記憶,冷峻的眉眼緩緩流溢出異樣的柔情。

    恍惚中,時光停滯,歲月靜好,仿若她從未離去。

    煙落神色默然跟在馮英之後,夜風卷著幾絲殘花飛來,帶著涼涼的香氣。馮英緩下腳步與她並肩而行,道:“煙姑娘,皇上並不知我和羅將軍請你入宮診治的事,所以請你多擔待了。”

    她默然點了點頭,望著燈火明亮的宮殿,那

    是駐心宮,西楚皇後的宮殿,也是她曾經的居住之所。

    馮英望著那道孤絕的背影暗自歎息,先行進到殿中道:“皇上,奴才請了神策營的軍醫入宮替您瞧瞧舊傷。”

    楚帝神色突然森冷下來,眉宇覆上一層薄霜:“不必了!”

    馮英默然站在一旁,沉默良久道:“皇上,西楚還要靠你撐下去,將來的路……還長,你若倒下去,籌劃多年的一切,那麽多人的犧牲,不都白費了。”

    楚帝聞言眸子緩緩閉上,眼中一閃而逝的矛盾苦澀:“帶人進來。”是的,他的路還長,他還要活著走下去。

    煙落舉步踏入這座曾經熟悉無比的宮殿,殿內的一切都未有一絲變動,她看過的書還翻著,她未繡完的錦帕還擺在桌案之上,仿佛這三年流離,隻是一場夢境。

    “煙姑娘,這邊請。”

    馮英的聲音讓她頓時收迴思緒,舉步跟了上去。

    內室錦榻之上,玄衣龍紋錦袍的帝王看到進來的人,目光如兵鋒般懾人:“是你?”

    他隻聽得羅衍說蕭清越尋了妹妹迴來,要她到神策營做了軍醫,卻沒想到會是她?

    馮英帶她上前就座,躬身將楚策手臂拉著放到桌案以便她把脈。楚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一雙黑眸冷銳逼人,仿佛能洞察人的內心。

    她探手診脈,眉眼低斂,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優美的弧影,淡淡出聲:“傷勢過久,堅持服藥清除餘毒,會有改善。”

    “你跟中州王是什麽關係?”楚策聲音冷沉。那日她那般不要命的救中州王世子,可見其中的交情非同一般。

    她清冷的眸子一片沉靜:“萍水相逢。”

    “哦?”楚策坐起身,逼視著她的眸子,“那就值得你那麽拚命的救那個孩子?”

    煙落沉吟片刻,麵紗下的唇角勾起一絲冷酷地笑:“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楚帝那麽冷血無情,我隻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煙姑娘……”馮英麵色微變,出聲打斷她。

    楚策眼底有沉痛之色如浮光掠過,拂袖起身,一道勁風直擊向她,她迅速起身,幾個旋身避開,她所坐的凳子頃刻四分五裂。楚策冷冷地望向退到幾步之外的女子:“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那也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她冷然迴道,側頭望向馮英:“藥方會讓姐姐送進宮。”說罷便轉身離去。

    楚策低眉一瞧自

    己不知何時被削了一角的袍袖,這樣快的劍,這樣敏捷的身手,沒想到蕭赫還有這麽一個女兒,方才那一劍,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殺氣。

    三天以後,修聿帶著無憂搬到了上將軍的隔壁,還公然在將軍府後園開了道門,蕭清越與她忙著追查幽靈皇妃的事,倒也沒怎麽理會這邊。

    第四天接到紅綃的消息,姐妹二人便連夜離開了滄都。

    “不是說明天再走,怎麽半夜就把人叫起來?”紅綃在馬上嗬欠連連,她已經在外奔波數日,早累得不行了。

    “滄都城裏有太多人不想查到真相,姐姐是怕有人插手其中。”煙落淡笑言道。

    “放心吧,我走之前已經讓人把常公公藏好了,一時間不會有人找到的。”紅綃說道。

    蕭清越搖了搖頭:“我可不想夜長夢多,滄都城裏那一個個狐狸都不笨,隻怕如今已經嗅著味兒了。”

    煙落望著蒼茫夜色沒再說一句話,一個消失了多年的太監常和,這麽輕易便被將軍府的人找到,那麽這三年為何就沒有人找到他,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故設迷局?

    “為一個已經死了三年的人,不至於鬧那麽大動靜吧?”紅綃皺著眉喃喃道,那個曾經在西楚寵冠六宮又葬身於火海的女子,她的死到底還有什麽樣的秘密?

    蕭清越聞言狠狠一夾馬腹,催促道:“別廢話了,這事與蕭家脫不了幹係,最好能把那個神秘人揪出來,敢欺負我妹妹,門兒都沒有。”

    煙落望著神采飛揚的紅衣女子默然一笑,遇到蕭清越這樣的姐姐,是她的幸運吧!

    蕭清越想起近日府中的事,驀然問道:“小煙,如果將來可以過安定的生活,中州王和狐狸精,你會選哪個?”

    “當然是中州王啊!雍容貴氣,待人又和善有禮,難得四小姐與他們父子兩個都投緣。”紅綃迫不及待的發表見解。

    蕭清越白了紅綃一眼,哼道:“你這花癡,我蕭清越的妹妹怎麽能給人做小後娘。”抿唇沉默了一會,喃喃道:“那家夥也不是省油的燈。”

    一座中州城屹立於四國之間,足以捍動西楚的滄都,沒有一定的手段和心機,又如何做得到。

    “世子可愛又聰明,而且很喜歡四小姐,難得人家父子來個意見一致,這是多好的事啊,二小姐都好幾次去登門拜訪,人家連西楚第一美人瞧都懶得瞧一眼,比起那個狐狸精,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紅綃繼續爭

    辯,越說越見興奮之色。

    蕭清越無語地翻了翻白眼,望向煙落:“隻要一說起中州王,這死丫頭,能說上三天三夜去。”沉吟片刻,方才道,“中州王人是好,但如今是關鍵時期,任何人都得小心提防。”

    煙落含笑點了點頭:“我知道,姐姐。”

    蕭清越聞言麵上揚起大大的笑容,道:“天下男人多的事,小煙聰明過人,將來一定找個最好的。現在是要咱們姐妹聯手,早點揪出那個縮頭烏龜才是正事。”

    煙落點了點頭:“嗯。”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手足不可斷,男人隨便換。”蕭清越站起身笑聲言道,“將來姐姐幫你挑個天下第一好男人,現在的這些破爛,別要了。”

    紅綃嘴角抽搐,堂堂的中州之王,天下第一的百裏宮主,竟然成了她們姐妹口中的破爛,這是什麽世道!

    夜色籠罩大地,山林清幽,鬆濤陣陣,一行三人牽著馬匹悄然進到山林。

    “小姐,翻過前麵這座山就到伽藍寺了,常公公三年前逃出皇宮就在那裏出家,但一直疾病纏身,所以我將侍衛留下暗中保護他了。”紅綃低聲說道。

    煙落心越揪越緊,自己尋找多年的真相終於將揭開,自己為何會如此不安?

    “小煙!小煙!”蕭清越望著身旁神思恍惚的女子喚道,這一路之上她已經不止一次出現這樣的神情。

    三年未見,她的妹妹確實改變了很多,變得比以前聰慧,卻也比以前更深沉難測,更善於防備,這樣也好,她起碼可以保護自己,煙落迴過神來:“姐姐!”

    蕭清越微微歎息:“你這一路怎麽都心神不寧的?”聰明如她,自己的妹妹,她怎會看不出來有何異樣。

    煙落勒馬停下,驀然看到遠處的天空一片詭異的光亮,那個方向……正是她們尋找的伽藍寺,朝蕭清越一望道:“我們……可能還是來晚了。”

    蕭清越狠狠一咬牙,將韁繩一丟喝道:“走!”話音一落已經施展輕功疾馳數丈,煙落將馬匹留給紅綃照看,疾馳如風追了上去。

    山林之中,伽藍寺已經化作一片火海,夜風攜著血的腥鹹,撲麵而來。

    兩人幾乎同時跳進寺前的水池中,一躍而起竄入火海之中,然而目之所見,全是被人一劍封喉死去的僧侶,蕭清越尋到一個還有氣息的,急忙追問:“常和在哪?三年前出家的常和公公在哪裏?”

    煙落仗著自己身形敏捷,快速穿行在火海之中尋找常和,當年自己是見過他的,所以要認出也不是難事,隻是寺中多數人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一時間難以辯認,自己尋找三年的真相,如今就要被這一場大火化為灰燼嗎?

    正欲離開偏殿,突地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她的腳,迴頭一看,那人正是神策營的將士,來不及多想趕緊替人點穴止血:“常和在哪裏?”

    那人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艱難地抬手指了指一個方向,手便無力地垂了下去,煙落四下望了望,一片火海他指的又是什麽根本不知,使勁搖了搖:“醒一醒,告訴我,常和在哪裏?”

    然而無論她如何施針,那人也再沒有一絲生息。

    偏殿的火越來越大,她努力照著方才那人所指的方向尋去,卻看到一尊藥師佛,正欲上前去察看,頭頂傳來一陣巨響,偏殿的屋頂塌了下來,劈頭便朝她砸來,轉身欲從門口逃出,卻看到斷裂的橫梁堵住了那狹小的過道,避無可避。

    難道,她終究又要喪命於火海嗎?

    正在她心生絕望之際,隻見滔天火光中,一道白光如虹霎時劈開了她身後的牆壁,一條長藤如靈蛇般纏上她的腰際,生生將她從裏麵拉了出來,偏殿在她麵前轟然倒塌。

    她霍然迴頭去看,數步之外一個身著白衣之人,麵上帶著銀色的麵具,火花映在那麵具之上顯得格外陰冷駭人,長藤的另一端正在他手中,另一手長劍染血。

    煙落瞳孔微縮,幾乎眨眼的功夫便衝了過去,要揭開那人的真實麵目,為了一個常和,不惜將伽藍寺化為一片火海。

    她廣袖一揮,袖中的小劍流星追月般激射而去,絕對的速度和力量,已成絕殺。

    銀麵人手中長劍一挑,火光一片,生生格開了她的寒星小劍,但速度卻也慢了下來,她一摸腰際才想起劍還在馬上,素手起落之間,銀針無聲破空而去,針針直刺要穴。然而銀麵人手中一邊後退,一手長劍舞得密不透風,隻聽得細小的銀針和長劍碰撞之聲,寒星小劍一個迴旋再度迴到她手中,她反手一握便撲了上去。

    一寸短一寸險,招招殺機,逼得不得不格檔後退。

    “小煙——”蕭清越的聲音傳來。

    銀麵人眸光一沉,一劍裂空劈來,煙落閃身避過。他卻幾個起落便朝後山而去,蕭清越衝進院中正看到一閃而逝的白影,一拉煙落:“傷著沒有?”

    煙落望了蕭清越一

    眼,施展輕功便朝後山追去。方才一番交手,銀麵人的身手遠在她之上,要取她性命輕而易舉,然而卻在火中救她脫險。

    他……到底是誰?

    後山兩道山崖之間相距數丈,銀麵人一縱身如飛鳥般掠過,落在了對麵懸崖之上,煙落一見,一提氣便飛身越過鴻淵追過去,然而前些日子動用那般強大的幻術,已經身體有損,半空中的身子突然下墜。

    “小煙迴來!”蕭清越一見,一甩長鞭將她從半空拉了迴來,以免落入深淵之中。

    月光如華,銀麵人站在對麵懸崖邊上,一身銀袍迎風而舞,翩然若仙,銀色的麵具在月光泛著陰冷的寒光:“不要再查下去,否則……後果你們承擔不起。”話音一落,便幾個起落消失於山林之間。

    煙落急促地喘息著,死死盯著對麵空落的山崖,她追尋三年的真相就這樣再度被一場火,燒得幹淨,如何甘心?

    蕭清越咬了咬牙,拍了拍她的肩膀:“常和死了,還有別的路,我們一定會查出來的。”方才見她那般不要命地追人,把她都嚇壞了。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她微微斂目歎息道“上將軍府可以用半個月找到常和,憑什麽他們三年都沒有發現這條線索?”

    蕭清越何其聰明,立即明了她話中之意:“你是說……有人故意引我們前來?”

    煙落深深吸了吸氣,轉身望著山下一片火海,眸中慧光流轉,淡聲道:“有人想我們查下去,有人又不想我們查下去,我們……已經成了別人手中較量的棋子,而這下棋之人是誰都還不知。”

    蕭清越聞言咬了咬牙,霍然坐在地上,望著下麵化為火海的伽藍寺:“剛才那個銀麵人顯然也隻是知道常和在伽藍寺,估計時間來不及,所以寧殺錯,不放過。”沉默著思量片刻,喃喃道:“也許……我們或是我們身邊的人已經被盯上了。”

    煙落聞言秀眉深深擰起,腦海中迅速閃過幾道人影,微一思量道:“最有可疑的是百裏行素,還是……中州王?”

    一個說是好心收她為徒弟,卻是心思詭異。一個說是要娶她為妻,亦是心深似海。

    常和的死讓線索中斷,二人隻得迴到滄都,從冷宮重新尋找新的線索。

    夜深,濃濃的黑暗之中,透出一道瑩白的光茫,如月華般動人,她微一擰眉,熄滅手中的火折子,循著那抹光亮找去,竟是尋到了牆壁之間的夾層,狹窄的暗室中亮如白晝,而那發出光亮之物

    ,她再熟悉不過。

    煙落默然拾起那布滿塵埃的玉佩,憶起當年接過這玉佩之時的情形,唇角勾起薄涼而苦澀的弧度。

    那是西楚象征皇後之尊的鳳佩,他親自贈與,說,你是我唯一最愛的女人,隻有你配擁有它。

    他最愛的,不是她,而是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他的權傾天下。

    他給了她人生中,最慘烈的教訓,永生不忘。

    蕭清越將鳳佩取過端詳了半晌,喃喃道:“這東西……跟楚帝身上的龍佩好像是一對,連玉質都是一樣的。”

    煙落轉身往外走,淡聲道:“據說,是西楚皇後的信物。”

    “我記得這應該是在……”她突地揚唇一笑,一手搭上煙落的肩膀:“看來事實果真如此,敬事房那邊記錄,那次大火之後,冷宮之中有前朝太妃無故失蹤,再加上這玉佩,我想死在大火裏的……並不是洛皇貴妃。”

    煙落腳步一頓,如果她不是死在那場大火中,那真相到底是如何?

    晨光破曉,籠罩天地的黑暗悄然褪盡,可是冷宮大火的真相卻更加撲朔迷離。

    迴到將軍府,蕭清越倒頭便睡,煙落卻輾轉難眠,當年這鳳佩是她隨身之物,再到冷宮之時還在身上,而如今它出現在暗閣之內,那她一定去過那裏。

    她為什麽去那裏?

    如果死在大火裏的不是她,那現在的她又是怎麽迴事?

    直到黃昏之際,蕭清越伸著懶腰從內室出來,看到她還坐在那裏,滿眼心疼說道:“你又一夜沒睡?”

    從到伽藍寺,再到冷宮尋到那鳳佩,這丫頭就越來越不對勁了。

    煙落放下手中的鳳佩,朝蕭清越問道:“姐姐真的認為那個皇貴妃還活在世上?”

    “很多東西,就算是眼睛看到的,也不是一定是真的。”蕭清越抿了口茶,揚唇一笑道“有時候假話說得人多了,也就會成了真話。”

    她低眉一笑:“你這麽高興,是不是要反客為主了?”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充分了解到蕭清越有仇必報的性子,不管事情大小,反正得罪她定是討不得好去。

    “當然,既然這些人都拿死人作文章,那咱們就讓……死人變活人,亂了這局棋。”蕭清越麵上泛起邪惡的笑意。

    “死人變活人?”煙落聞言蹙眉,“你要找出她?”

    “泱泱四國,要找一個人,得費多大勁啊,而

    且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從來不幹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蕭清越擺了擺手笑語道,“如你所說,如今的結果隻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有人在布局,故意讓我們以為洛皇貴妃未死,還活在這個世上。一種是……她真的還活在這個世上,在幕後操作這一切。”

    “但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隻要死去的洛皇貴妃重新出現,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所有的局都會改變,一變則亂,咱們就有機可趁,是不是?”煙落望著蕭清越一字一句地言道,不得不承認蕭清越內心的邪惡。

    蕭清越興奮地拍了拍手:“小煙真聰明。”一勾她的肩膀,眼底滿是算計的光芒,“他們要算計咱們,咱們就把這水越攪越渾,再來個渾水摸魚,還怕揪不出那家夥。”

    “我們要去哪找一個活的洛皇貴妃出來?”洛煙望著興奮不已的蕭清越,冷靜無比地說道。

    蕭清越聞言揚唇一笑:“真的沒有,假的還弄不出來嗎?”一拉她,湊到她耳際低聲問道:“那狐狸不是教過你易容術嗎?”

    “你是……要我易容成洛皇貴妃?”煙落聲音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明天我就進宮偷幅畫像出來,你易容成她的模樣,由我帶入皇宮,即便他們不信,也不會懷疑。”蕭清越斂去麵上的嬉笑之色,一臉正色道:“小煙,我知道這樣做風險大,但這是我們唯一翻盤的機會,如果你為難,姐姐不會逼你,不管哪條路,姐姐陪你走。”

    沉默許久,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如今身在局中,反客為主,這是唯一的出路。

    乾元七年冬,滄都城下了近四年來的最大一場雪,積雪數尺,恢弘壯麗的西楚都城平添了幾分蕭瑟,處處透著逼人的寒意。

    兵部尚書在府中離奇病亡,吏部侍郎中邪瘋癲,太傅出府馬車意外墜下山坡而亡,相國府在深夜詭異失火……,一樁接著一樁看似意外的死亡,一家接著一家的殯葬,讓整個滄都被一種異樣陰冷的氣氛所籠罩,冰冷而壓抑。

    幽靈皇妃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滄都上下,有人說是冤魂索命而來,亦有人說洛家還有人在世,如今開始尋兇報仇,西楚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皇極大殿,文官以相國為首,武將以大將軍王為首,左右分列而立,中州王眉眼沉沉在一旁閑座,對於朝政之事隻是旁觀,並無參與。高座之上的帝王冷眸掃了一眼下方百官,馮英側頭望了他一眼,上前道:“群臣有事啟奏——”

    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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